第九十三章 义妹薛妙妙（中）

见到老院长如此神色，分明是甜中带酸，酸中有苦。须知道，这十多年，老院长一个人带着这些孩子，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任何一方面的资助。孩子们也是知道，每一次老院长去政府那里寻求帮助的时候，那些脸上红光，肚上肥膘的家伙，不但没有半点尽职尽责的意思，而且还以一种嘲笑的语气说道：“是哟！老先生你，如此大仁大义，怎么会没有人来帮助你呢？至于说我们这里嘛，实在是没有经费啊！哈哈，你看看，就连我这个处长，出门都得省着点公家的油费。”等到老院长据理力争的时候，那处长更加是变本加厉：“你个死老头，说话小心点！谁没有做到当官的职责了？我去你个三十三！就算你要替那些孩子，要求十天半个月的馒头稀粥，老子都不会理你了。滚，滚，滚！给我滚出去，现在是经济时代，是竞争时代，是强者上爬弱者下降的时代。”最终，老院长只得走出来，还要面对十几个孤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道：“我的孩子们！现在人家不管咱们，但是，请记住这个但是，我们必须得管好自己。所以，现在有志气的就跟我一起去工地上干一天的活。干完活了，咱们大家就能吃上一顿饱饭了。走不走？”说完后，老院长率先开步，后面那些不愿服输的孩子们，立时就是跟了上去。有的跌倒了，脸上沾满泥浆，也是立即爬起来上前。有的脚短步子小，其他的人就带着他一起往前走。这十多年来，不都是老院长如此激励他们，使得他们这些没人要的孩子，得以一步步的成长成熟。拍了拍老院长的肩膀，此时的沈十言虽然还比较内向，但也是安慰地说道：“老院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争气的。我，我现在已经是高一的学生了。以后哈，以后不到三，六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出来给你挣钱报答你了。你等着吧，看着吧，十言不会输给别人的。”听到沈十言这番似是而非的安慰后，老院长咧开大嘴，“嘿嘿”地笑着。随后就是刮了刮他的脑袋，又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嘴里却是暗自嘀咕：“唉！这些傻小子傻女娃，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心事？现在我都是将近六十岁的老头子了，却是不知道我那儿子，如今是否和你们一样，也是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人了。唉！”回过神来的沈十言，眼见汽车到站，立马下了汽车，登上前往常德一中的公交车。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公交车上人群较少。而且到达常德一中，足足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沈十言索性就在座位上，小憩了一会儿。在睡梦中，似乎又回想起与薛妙妙一起度过的那段童年时光。只记得，那时候同样瘦弱受人欺负的薛妙妙，也是只有一两个女孩和她一起玩。后来，随着她越来越沉默，以及别人越来越频繁的欺负，这两个女孩也是知趣地离开了她。直到有一天，沈十言替她组装了一个破烂的机器人之后，薛妙妙才和沈十言建立起不同于外人的关系。而这也是，前世今生里困扰着沈十言多年的心结。在明面上，薛妙妙是沈十言的义妹，无时不刻地受到后者的保护和关心，而薛妙妙也是一直关心自己的义兄。在外人看起来，二人自己的亲密，如同亲生兄妹般亲切。有了好东西，沈薛二人共同分享；有了难问题，沈薛二人共分担。但是在内心里，不说沈十言对薛妙妙的异样感觉，单说薛妙妙对自己义兄的微妙感情。随着年岁的增长，心理上的日渐成熟，使得薛妙妙对沈十言，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超出朋友，超过义兄义妹的情感。身为女生的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与其说是依恋上沈十言，不如说是这一辈子，都当沈十言为自己最亲近最信任最愿意关心的人。而这种“三个最”，正是人们常说的那两个字，爱情。反而是沈十言，由于心理上较晚成熟，而且一向也不大注意这些细节。等到高二时，发现薛妙妙对待自己的关心，的确是有些类似于早恋的少年少女之间的那种，这时候的他反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要说他是当薛妙妙为简简单单的义兄义妹关系，但他也是知道，自己心中并不是这么纯净的想法。要说他是当薛妙妙为自己的女友的话，他却是清醒地知道，自己的理想女友，并非薛妙妙这样的类型。也许正如那句真理所言，男女之间并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异性友情，而且尤其是他们这样蠢蠢欲动的年纪。可惜的是，不会表达也不会处理情感问题的沈十言，前世里一直是拖着这段非亲非爱的感情，直到如今重生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正视薛妙妙这段爱意。我可以忽视她么？明显是不可以；我可以接受她么？似乎有没有到达那种程度。等到几分钟后，从休憩中醒过来，沈十言仍然是没有确定的答案。下了车，来到常德一中的大门口，沈十言深呼吸了几口冷空气，这才将刚才的种种念头给抛却掉。现在占据心中第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怎么面对薛妙妙的爱意，而是尽快见到这个义妹了。走到门卫处，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后，沈十言就坐在这里等着门卫的通知。常德一中乃是本地唯一一首省级重点中学，因此门卫管理十分严格。一般说来，在学生上课期间，外来人员想要探访学生的话，必须经过检查身份证，登记姓名作为备忘记录。但是，沈十言来到门卫处，却只是简简单单地办理了登记手续，随后就是可以进去自己找薛妙妙的教室了。一来是因为，沈十言曾经在常德一中念过学，而且还是当年考上二本学生之一，所以门卫处对他多少有些印象。二来呢，则是因为门卫处更换了一个处长，这处长本身出身于黑道阶层。因此，在这名处长的规定之下，对于外来人员的探访登记松懈了很多。所以，现在沈十言正是十分容易地过了门卫处那一关，很快就来到四栋教学楼这里。常德一中历史较久，所以四栋教学楼也是有新有旧。其中，位于东面的凌志楼，则是最新建立于2013年，专门用来给初三和高三学生使用。而西面的五四楼，自然是最为古老的那一栋教学楼。五四楼建于常德一中成立时的1958年。历经数十年风风雨雨，如今的五四楼，楼后面早已是爬山虎长满，楼前面也是陈旧斑斑，青苔诸多。前世里那高中三年生活，沈十言就是在五四楼里度过了其中二年，随后的一年在南面的聚云楼里过的。至于北面的高峰楼，却是全校的行政大楼。高达五层的高峰楼，从1967年到2015年，已经是经过了大小不下五十余次的改修和装饰。从古典风格到现代风格，从现代风格到抽象风格，从抽象风格又回到古典风格，其中缘故自然是历代校长的喜好不同。据估计，这些年来，高峰楼所花费的改修费和装饰费，只怕是不下于八位数。这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半左右，也是常德一中下午第一节课下课时间。趁着这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沈十言几步来到聚云楼二楼2015（2）班。这个时候，各个年级的学生，经过了一节课的忙碌之后，纷纷都出来到走廊上呼吸新鲜口气。聊天的聊天，打情骂俏的打情骂俏。更有甚者，甚至于跑到下面操场上小跑起来。沈十言看得真切，在操场上小跑的人，大多数都是那些压力最重的高三年级学生。2015（2）班外面，也是有十几个男女学生正在玩耍，看他们互相调侃的情形，以及脸上暧昧的神情和肢体上的各种动作，沈十言却是知道这些人的生理年龄远远大于心理年龄。而在沈十言打量他们的时候，这些高一的学生，也是纷纷不住地留意着沈十言。等到沈十言找到一个稍微正经的学生，让他叫一下薛妙妙的时候，附近那几个染了黄毛的男生女生，却是在身后嘀嘀咕咕，还指指点点。其中一个个子较高，脸上一道刀疤，抽着一支便宜香烟的女生，似乎是他们的老大，因此她的声音也最大：“哟哟，哈哈！你们看看，这又是哪个班的男生，来咱们这个次优班来找马子来了？什么？你们没有见过他？怎么可能哪！咱们学校高一十八个班，哪一个班的人咱们没有见识过？哦，原来他不是高一的。是高二的，高三的，初三的？总不至于是初一初二的？哟哈哈哈……”这刀疤女生说到这里，不禁是自顾自地放肆大笑起来，而其他小弟自然是跟着她一起哄堂大笑。沈十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些装腔作势的小青年。然而，过了一会儿，薛妙妙从教室里，拖着步子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心中猛然一紧，仿佛最心爱的东西被别人划伤一刀似的。因为他分明地看见，一向容颜清丽的薛妙妙，这时候她却是侧着身子缓缓走了出来，但还是让沈十言发现，她的脸上却是有一道长约半寸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