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山峰后面,是一处半亩大小,长满青草的小盆地,中间并生着两株古松。只见赵小蝶身穿白衣,肩披蓝纱,怀抱玉琵琶,倚松而坐,正抬头望着天上彩云变化,神态似很入神。赵小蝶似是闻得了步履之声,转脸望了梦寰和四婢一眼,微微一耸秀眉,又转脸旁顾。四婢带着梦寰,在距她三四尺处停下,左首年龄稍长的一婢,躬身说道:“他自愿和我们一起来见小姐,所以,没有捆他。”赵小蝶慢慢转过脸来,眉宇间微带怒意,轻藐地望了梦寰一眼道:“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现在证明我想的不错了。”杨梦寰垂首闭目,淡淡一笑,答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杨梦寰不敢以恶言相加,但请说出我所犯过失,以便负荆请罪。”赵小蝶冷笑一声,道:“你偷了我《归元秘笈》难道还不算过失吗?”杨梦寰道:“除了在岷江舟中,我无意问看到过姑娘的《归元秘笈》一次之外,就未见第二次,再说那偷窃之事,我杨梦寰也不屑为得。”赵小蝶怒道:“我兰姊姊闺房之中,只有我们三个,不是你,难道是我说谎?”肠梦寰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陶玉在离开朱若兰卧房之时,借故又回石室之事,略一沉思,问道:“请问姑娘,那《归元秘笈》可是放在姑娘替我疗伤的石室之内吗?”赵小蝶听他提起疗伤二字,嫩脸上登时泛起一片红晕,徒带羞怯之态,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杨梦寰右手握拳,用力在左掌上一击,自言自语他说道:“如此看来,倒是有八成是他了!”赵小蝶道:“是谁?你是不是说我兰姊姊!”杨梦寰正想说出陶玉,忽的心念一转,忖道:眼下是否是陶玉,还难确定?我岂可在未完全弄清真像之前,加罪于人。这一转念,立时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回,但一时又想不出适当答覆之言。赵小蝶看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答自己问话,冷哼一声,道:“我兰姊姊出身尊贵无比,岂会偷窃我《归元秘笈》,你这人的心最坏了,我兰姊姊对你那样好,你还会怀疑她,哼,要不是为了兰姊姊,我才不会管你死活,我知道你是想挑拨我和兰姊姊大闹一场,自己好置身事外,我才不会那么傻上你的当。”杨梦寰一皱眉头,道:“我心中虽然想到了可能偷窃你《归元秘笈》之人,但在事情未证实之前,我不愿妄加以罪,如果姑娘信得过我,请给予我三日时间,在三天之内,我一定替你查出偷窃之人”。赵小蝶冷冷地答道:“哼!你不要妄想在我面前捣鬼,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从容地逃走,找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住,研究那《归元秘笈》,世界这等辽阔,我们到哪里找你?”杨梦寰道:“这么说,姑娘已认产那《归元秘笈》是我偷的了?”赵小蝶道:“那自然不错,我兰姊姊不会偷,我又不会故意说谎,那石室之中又只有我们三人,《归元秘笈》就放在我兰姊姊卧榻之上、待我想起来回去找时,已经不见,那时间你到哪里去了?”杨梦寰正待回答,赵小蝶又抢先接道:“定是那看房中没有人,偷了我《归元秘笈》,跑出石室,找一处隐密所在,藏了起来……”那最小一婢女,忽然插嘴接道:“我们见他之时,他正和那位朱姑娘站在一起谈话。”赵小蝶瞪了那小婢一眼,说道:“兰姊姊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个很坏的人,等她知道了,就不会再理他了。”杨梦寰苦笑一下,道:“姑娘一口咬定是我偷窃,实使人百口莫辩,在下这条命既是经姑娘救治,说不定只好再还给姑娘了。”赵小蝶脸色肃穆,望着杨梦寰缓缓说道:“你虽然不是好人,但因你是我兰姊姊的朋友,看在她的情面上,我不愿要你的命……”她忽然叹息一声,接道:“不过那部《归元秘笈》,是我娘遗传之物,上面记载的武功,又都是极为深奥博大之学,要是被一个好人取去,那也罢了,但如落在像你这样的坏人手中,定然要引出不少是非,遗害人世,所以我非要追回不可。”杨梦寰淡淡一笑,道:“你既认定是我偷窃了你的《归元秘笈》,又怕我学会上面记载的武学,为害武林,实使人难于解说,我倒代你想出了一个办法。”赵小蝶奇道:“你代我想出一个办法?”杨梦寰道:“以你武功而论,举手之间,就可以要我性命,假如你把我杀掉,不就可消去你心中疑虑了吗?”赵小蝶叹道:“这法子我也想过,但我怕杀你之后,兰姊姊会生我的气。”杨梦寰微耸肩,暗自忖道:眼下她对我怀疑之深,已非口舌所能辩说清楚,看来她不在我身上追出《归元秘笈》,决然不会放过我,如果让她一个女流羞辱、折磨,倒不如早自了断的好……心念一转,黯然一笑道:“姑娘既然怕受朱姑娘的责备,所以不愿动手,只有我自求了断,以明心迹。”说罢,转过身子,缓缓向前走去,四个白衣小婢不待主人吩咐,忽地散开,环随在梦寰四周,防他逃走。杨梦寰走到上十步外,停住身子,双目转动,望了紧随身侧的四婢一眼,笑道:“四位姑娘讯站远一些,免得身上溅着血迹。”忽然问他身后响起了一声幽幽叹息,紧接着又响起一个娇婉的声音,说道:“什么事要寻自尽?”杨梦寰听音十分熟悉,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是什么人,转脸望去,只见无影女李瑶红头包白绢,身着白缎子紧身劲装,足登白绣鞋,身披白斗蓬,全身如雪,从头上白到脚下。他微微皱一下眉头,暗道:不知她死了什么人,穿这佯一身重孝?这时,沈霞琳已缓过了神,瞥眼看到了李瑶红也站在梦寰身后,立时抢前两步,拉住了李瑶红一支手腕,叫道:“红姊姊,你几时到括苍山来的?唉!咱们有很多天没有见面啦!”李瑶红紧紧的反握着霞琳双手,问道:“他为了什么事,竞要自碎天灵要穴以求一死……”说话之间,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沈霞琳摇头,道:“为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那位赵家妹妹,说是寰哥哥偷了她的东西……”她目光凝注在赵小蝶的脸上,发现她眉宇间隐隐现出怒意,但她并未发作,反而站起身子缓步而去。那环守在梦寰身侧的四婢,虽然看到了小姐转身而去,但因未闻召唤之命,不敢撤走。但见赵小蝶身披蓝纱,被山风吹飘起来,缓步轻举,似走的很慢,事实却走的异常迅快,转眼之间,已隐入一道转弯的山脚不见。四婢望着小蝶隐失的山脚,脸上微现焦急之色,因为赵小蝶在离去之时,未吩咐四婢如何对付梦寰而有所举动,只得分守四周,挡住梦寰去路。忽然间,连续五声清脆的弦音,飘拂而来,四婢在闻得那弦声之后,一齐转身,向赵小蝶隐失的山脚所在追去。那最小一婢,临去之时,对梦寰笑道“我们小姐说,看在沈姑娘情面上,答应你三日限期,现在你可以随便走动了……”说到最后一句,人已到两三丈远。四婢去势快极,清脆余音未绝,人影已隐去不见,杨梦寰只觉这四个蝉女身法,似和初见之时,又快很多,心中大感奇怪,不知何以在这短短的几月时间之内,竟有若干精进。他哪里知道,赵海萍在给爱女服用万年火电内丹之时,让四婢分食了火龟的肉汤,这等千载难遇神物,对轻身飞跃之术,助益极大。而且赵小蝶在精研《归无秘笈》之后,又指点四婢不少武功窍决。本来四婢所学武功,都是《归元秘笈》上记载之学,无论拳、掌、轻功、攻拒身法,都是经过千锤百练的上乘武功,大异一般武学传授常规,只要一入门径,初学即入大乘。他想得人神,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两人。忽闻一阵嘶嘶之声起自身后,回头望去,只见李瑶红已取下包头白绢,——扯得片片碎裂,丢在地上。沈霞琳看得奇怪,忍不住问道:“红姊姊,你这是干什么?”丰瑶红幽怨地一笑,道:“我在替人带孝,可是他却仍然好好地活在世上,这孝自然不用再带了。”沈霞琳茫然一笑,未再追问,杨梦寰却听得心中一凛,峨嵋山那一场惨烈的搏斗经过,陡然间涌上心头。暮然问,一阵格格的大笑声,破空而下,劲风飒然,直袭几人,杨梦寰伸手抓住霞琳,疾退三步。定神望去,只见陶玉由身旁巨松之上,电射而下,杨梦寰不过刚刚站稳身子,陶玉已脚踏实地,原来他早已隐身在那两株并生的古松上。李瑶红已拔出背上长剑,蓄势戒备,待她看清来人是陶玉之后,还剑入鞘,说道:“原来是你——吓了人家一大跳。这些时日,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爹爹传下龙头令牌,分谕各处分舵找你下落?”陶玉淡淡一笑,道:“年来经历,一言难尽,待会再谈不迟,师父身体好吧?”李瑶红道:“爹爹的身体很好……”她自在祁连山和陶玉分手之后,一直就没有再见,当时陶玉被朱若兰暗用透骨打脉手法,伤了体内经脉,卧病在一处山岩之内,幸得一阳子替他掏穴活血,但陶玉在醒转之后,连一句感谢的话也不话,跨上宝驹而去……屈指算来,已快一年时光。在李瑶红的心中认为他早已伤逝在祁连山中,想不到会在括苍山了陡然相逢,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当着梦寰之面,却又感说不出口,只答得一句爹爹很好,就倏然住口。。陶玉微微一笑,道:“咱们天龙帮黔北总舵,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李瑶红道:“祁连山大觉寺几个和尚,曾到黔北总舵,闹了一阵,虽然闹得很凶,但他们并未沾得便宜……”陶玉截住了李瑶红的话,笑道:“我是问师母老人家可好?”李瑶红道:“妈妈依然如故,每日吟佛洗心庵,不见外人。唉!现在连我也不准擅入庵中一步了!”陶玉道:“师父、师母既都无恙,不知师妹为哪个穿了这身重孝?”李瑶红呆了呆,道:“谁说我是穿孝?”陶玉格格一笑,不再和李瑶红争辩,转顾梦寰,说道:“杨兄未免太轻看自己性命,刚才你那一掌,如果真的自碎了天灵要穴,死得实在太不值了!”杨梦寰道:“那位姑娘深疑兄弟偷窃了她的《归元秘笈》,我如不自求了断,她也决不会放过我的。”陶玉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那《归元秘笈》,真是杨兄偷窃的了?”杨梦寰本想间陶玉是否见到《归元秘笈》,但被陶玉抢先一问,反而无言可对,不禁一呆。金环二郎虽然能蒙骗梦寰、霞琳,但却无法骗得过在一起长大的师妹。但见李瑶红眼珠儿转了几转,接道:“杨相公为人诚实,他说没有偷窃《归元秘笈》,那定是不会说谎。”陶玉冷笑了一声,道:“他不会说谎,赵姑娘不会诬陷,难道那《归元秘笈》是我偷的不成?”李瑶红幽幽一叹,道:“我想师兄也不会偷。”陶玉一扬双眉,对梦寰笑道:“杨兄,眼下云集在白云峡外的高人很多,想其间定不泛偷窃能手,那位赵姑娘武功虽高,但据兄弟看来,她似是毫无江湖阅历之人,自难免粗心大意,也许被别人偷去了。”杨梦寰正待反问,突闻一阵杂乱的步履之声传来,几人循声转眼望去。只见两个疾服劲装大汉,肩抬两根长竹特制的轿子,急奔而来,行动迅快,一望即知是有着极好的武功。李瑶红轻轻啊了一声,道:“莫叔叔也来啦?”话刚住口,轿子已到几人身侧停下。杨梦寰看那长竹软藤椅上,坐着身材瘦小、身披蓝衫的缺腿断臂老人,稀疏疏的几根黄白混杂的头发,松松地在头上挽个道髻,面黄如鼠,眼窝深陷,但两眼中的神光,却是湛湛逼人。李瑶红和金环二郎陶玉,对来人执礼甚恭,一齐以帮中之礼,躬身叩见。只听那缺腿断臂老人,干咳一声打了两个哈哈,道:“你们两个娃儿都先到了,不知是否已探得这白云峡四周敌势?”陶玉笑道:“晚辈在无意之中听得消息,华山和雪山、点苍三派,己联手对付本帮,而且已经发动,要在半日一夜之内,扫除本帮派守在自云峡四周的暗桩。”那残缺老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九大门派的人,是越闹越不像话了,我今天既然赶到,非得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可……”言词托大,口气冷做至极,杨梦寰只听得脸上微微变色。陶玉却望着那残缺老人,笑道:“华山、点苍山、雪山三派联手。”他生性虽然暴急冷怪,但对瑶红却十分和蔼,临去之际,又对李瑶红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眼下强敌甚多,你行动可要小心一些。”李瑶红笑道:“莫叔叔但请放心,如果我真的遇上强敌,就施放流火炮,向叔叔救援!”残缺老人微微一笑,右手一拂,人已跃上竹轿。陶玉突然一个飞跃,拦住竹轿,说道:“莫老坛主,暂请留步,晚辈还有几句话说……”他微微一顿。接道:“闻公泰虽是一派掌门宗师之尊,但他为人却是阴险无比,刚才不战即退,定然有什么阴谋。以晚辈推断,他可能是去邀集点苍和雪山两派中高手,准备合力对莫老坛主!晚辈斗胆相求,和莫老坛主同行,以便稍助微力。”残缺老忽地一耸双肩,冷冷笑道:“老夫生平作事,从未借重别人助力,陶香主盛情,老夫只有心领了。”要知陶玉乃直属天龙帮主辖下香主,地位超然,和红、黄、监、白、黑五旗坛主,并无直接隶属关系,是以那残缺老人,虽然不悦陶玉之言,但在词色之间,还替他稍留余地。只见金环二郎微微一笑,道:“非是晚辈多口,实因那闻公泰人太狡猾,眼下本帮中各旗坛主,均未到达,一切均得仗莫老坛主主持,晚辈日来奔走,已大略探得敌势虚实,如得同行也可随时提供愚见。”那残缺老人听他说的入理,脸色大见缓和道:“既是如此,老夫也不便再拒陶香主的好意了。”说罢,一挥手,两个劲装大汉,立时抬起竹轿,疾奔而去。陶玉回头对梦寰笑道:“杨兄请和我师妹谈谈,兄弟如能找得那偷窃《归元秘笈》之人,自当私下通知杨兄一声。”余音未落,忽的一跃而起,一掠之势,就是三丈远近。杨梦寰目睹陶玉身法快速绝伦,正在忖思之间,忽听李瑶红啊了一声,说道:“只有年余不见,他武功怎的如此精进?”杨梦寰叹息一声,接道:“令师兄怀技自秘,藏刃敛锋,看来他武功还不止此……”李瑶红急道:“我和他从小在一起长大,一同学习武功,他学会好多,我自然清楚得很,不知何以年余不见,他功力能这等精进,其中定有缘故。”杨梦寰淡淡一笑,转脸望着李瑶红道:“贵帮中人,已到了不少,李姑娘想必亦有要事待办,我们师兄妹不打扰了!”说完拉着霞琳转身就走。李瑶红看他仍然是一付冷冰冰的神情,不禁大感伤心,只觉鼻孔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急忿交加,顿忘利害,一跺脚叫道:“你还想不想要《归元秘笈》?”这一句话,立即发生了无比的效力,杨梦寰果然停住脚步,回头说道:“那《归元秘笈》不但关系着我杨某人的生死,而且还牵连了很多的人,事非小可,李姑娘千万不可当玩笑说?”李瑶红道:“谁给你当玩笑说,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千真万确。”杨梦寰看她神情郑重,面色肃穆,不由信了五成,松开了霞琳玉腕,缓步走近李瑶红问道:“不知那《归元秘笈》现在何处,望姑娘赐示一二。”李瑶红冷笑一声,道:“哼!你在用到我时,尽管说得动人好听,可是事情一过,立即就变得冷若冰霜。”杨梦寰淡淡一笑,道:“自信没有对不起姑娘之处,但那男女之嫌,总不得不顾。江湖之上,原本就多是非。姑娘令尊,一代豪雄,声威所播,无不敬服;姑娘亦是名噪武林的女英雄;在下出身的昆仑派,又有重重戒律限制,如有什么飞短流长,不但在下难见容师门,而且对姑娘的清誉,只怕也有损谤……”李瑶红忽然嗤地一笑,接道:“原来你是怕别人讲你闲话……”她陡然放低声音,道:“你和你师妹那样亲密,难道就不怕飞短流长。”杨梦寰似是未想她会有此一间,呆了一呆,道:“我们同列昆仑门下,情如手足,那自然又当别论。”李瑶戏轻哼了一声,道:“那位朱姑娘既非你同门,亦非你师姊师妹,可是你跑到人家白云峡来干什么?”杨梦寰道:“朱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李瑶红凄婉一笑,道:“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得赶紧去替你找取《归元秘笈》,再晚了,就没法子找到啦。”说完转身向陶玉和那残缺老人消失的方向追去。杨梦寰看她为自己之事,这等热心奔走,不觉暗生愧疚,奋力一跃,人如弓箭离弦一般,拦住李瑶红问道:“你要到哪里去找,我陪你走一趟如何?”李瑶红道:“又不是去和别人打架,你陪我一起去有什么作为?”她沉吟一阵又道:“实不相瞒,我父亲飞传龙令牌,调集我们天龙帮高手,会集这白云峡,目的也在那《归元秘笈》。眼下我们天龙帮虽然到了一部分入,但几个一流高手,都还未到。我父亲和红、黄、白、黑四旗坛主,大概在今天晚上,可以赶到……”她忽然轻轻地唉了一声,接道:“我们天龙帮五旗坛主,个个都负有绝世武功。黄、蓝两坛,更是难测高深,你若遇上他们时,最好不要和他们动手。”杨梦寰道:“刚才那断臂缺腿的老人,不知是贵帮中什么人?”李瑶红道:“他就是我们天龙帮中蓝旗坛的坛主,别看他身有残缺,但武功却是高得出奇,他什么时候加盟入我们天龙帮中,除了我爹爹之外,知道的人,恐怕不多,在我记事的十几年来,蓝旗坛坛主之位,一直是形同虚悬。不少武林高人,求谋此位,但均被我爹爹婉言谢绝,谁也设想至,蓝旗坛坛主早已有人。江湖之上,不明底细的,都认为我们天龙帮行令香主,就是执掌坛的坛上,其实也只不过是代行其事而已。直到两年前,我爹爹令召五旗主及帮中几位武功高绝的香主议事,那残缺老人忽然出现在议事堂内,当时我也随在爹爹身旁,听爹爹介绍他和几位坛主见面,才知道他在天龙帮开创之时,已加盟入帮。只因受人暗算,身受重伤,在自行动功疗复之际,又被人惊扰走火入魔,才自断一臂一腿,隐居在我们天龙帮总坛后面幽谷之中,自行疗息,一住二十年之久。这件事只有我爹爹一人知道,所以江湖之上,毫无传闻。我看席间,几位坛主,都对他十分尊敬,想他武功定然不弱,后来暗中一问父亲,果然不错,而且他身具武功,都是阴歹无比之学,你千万不可和他动手。”杨梦寰一沉忖,笑道:“承蒙告诫,盛情心领,如再遇他时,自当加倍小心……”李瑶红嫣然一笑,接道:“你肯听我的话,我心里就很高兴,你门师兄妹先请回去吧!今夜二更,咱们仍在此地见面……”说罢,转身疾奔而去。杨梦寰一直待李瑶红背影消失,才黯然一声长叹,拉着霞琳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沈霞琳柔婉一笑,任梦寰拉着她向前奔走,翻过山岭,已到白云峡口。只见一个灰袍大汉,正站在谷口张望。杨梦寰从他身材上辩认出那大汉正是在饶州郊外和自己动手之人,这时,他已去了蒙面青纱,右颊之上有一道数寸长短的疤痕。他所以面罩青纱,大概就是为了要遮掩脸上疤痕。他见到梦寰之后,立时急奔过来,笑道:“小老儿奉了主人之命迎接两位,眼下这白云峡强敌四伏,两位不宜再观赏景物,还是跟我回去吧。”杨梦寰听他日气,已知朱若兰告诉他其中原因,当下也就含含糊糊地答道:“晚辈们也正要回去。”这灰袍大汉便是赵海萍由宫内待卫中,捉来扶朱若兰的神鹰陈葆。他到白云峡后,连得赵海萍和朱若兰指点,武功已精进很多,如以他武功而论,不但一般江湖武师难以望其项背,就是当今江湖中一流高手相比,也是相差有限。陈藻带两人回到耸云岩后面的石洞之内,这一座天机真人昔年的修练石室,本来没有名字,但朱若兰为着方便起见,命名天机石府,以示悼念三百年前威震武林的天机真人。三人刚到洞口,三手罗刹彭秀苇忽地由洞口旁测大石后跃出,笑道:“小主人正和那位赵姑娘在洞中商议对付强敌之策,三位快请进去吧。”杨梦寰看她右手带着鹿皮手套,紧握一把毒沙,左手却握着一柄二尺多长的缅铁软刀,暗道:她隐在大石之后,除非是由耸云岩上面下来,否则极不易看出石后隐藏有人,如果出其不意打出一把毒沙,纵是当今武林高手也无法逃得厄运……抬着望去,但见峭立千寻,犹如刀削一般,想从峰顶下来,实在大不易为。三人进了石室,立觉幽香袭人,只见朱若兰身着淡绿罗衫,淡绿长裤,发垂玉肩,腰束白带,容色端丽,艳光夺目,她这一易装束,更觉仪态动人,不可逼视。杨梦寰不敢多看,慌忙转过头去,哪知一转脸,忽觉眼睛一亮,但见赵小蝶发挽宫譬,身着轻纱,肤白如雪,娇美无匹,亭亭玉立。耀眼生花,不觉看得一呆。两人似都刚洗过澡,发间水迹还未全干。但闻赵小蝶冷冷地低嗤一声,轻藐地看了梦寰一眼,立时泛现出满脸不屑之色,环绕她身侧的四婢,也都对梦寰皱眉嗤鼻,转脸他顾……杨梦寰突感一阵被羞辱的痛苦,泛上心头,有如千万把利剑绞心穿腹。杨梦寰满怀愤怨,冷哼一声,回头就走。但听儿声娇叱,白影闪动,四婢一齐跃追过来,玉掌翻飞,拍击向杨梦寰冶背。他本是生性高做之人,连番受赵小蝶和四婢轻视,已是难再忍耐,闻得衣袂飘风之声袭来,立时停步翻身,振臂横掌而出。他在急怒之间,这一击用尽生平之力,但闻风声飒飒,掌势劲道迫人。四婢武功虽得自《归元秘笈》上录载之学,但对敌经验缺少,应变机智不够,看梦寰扫出掌势力道奇猛,一时间不敢硬行拆解,纷纷收回击出之势,向后跃退。杨梦寰因用力过猛,一掌扫空之后,不自主身子身后侧一倾,就这一缓之势,四婢也由他两侧掠过,挡住了石洞出口。沈霞琳初见四婢出手之时,一时间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才好,直待四婢跃跃挡住石洞出口,她才转脸间梦寰道:“寰哥哥,我们可是要冲出去吗?”杨梦寰还未来得及答活,朱若兰抢先说道:“蝶妹妹,你这般难为于他,究系何意,难道那《归元秘笈》当真是他偷窃的不成?”赵小蝶道:“他虽未直接说出偷了我《归元秘笈》,但他已答应在三日之内替我找回。我看在姊姊和那位沈姐姐的份上,就答允了他,如果此刻放他走去,只怕他借机溜走,不再回白云峡来,我就没有办法再找到他了。”朱若兰轻颦黛眉,缓步走近梦寰身侧,柔声问道:“你既然未拿《归元秘笈》如何能承诺三日内替人找回?”杨梦寰道:“赵姑娘一心认定是我偷了她《归元秘笈》,迫我交出,但她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既不能交出《归元秘笈》,又不便和她动手,逼的我作难万端,在形势迫逼之下,我只有此一途,不想我沈师妹及时赶到了……朱若兰叹道:“你既然真的未拿,尽可据理争辩,岂可轻作承诺?”杨梦寰道:“我说三日内替他找回《归元秘笈》,亦非完全是空言。赵姑娘既然坚持《归元秘笈》遗忘姐姐闺房之内,那么,近日来能出入姑娘闺房之中的,除了姐姐和我之外,还有一人可疑。”朱若兰道:“你说的可是陶玉吗?”杨梦寰道:“我只是怀疑到他,但眼下并无凭证。”朱若兰微扬双眉,十分坚决他说道:“不错,是他,一定是他!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杨梦寰道:“今宵二更,李瑶红约我在白云峡见面,她答应我送还《归元秘笈》。”朱若兰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鬼丫头机灵无比,决不会安有什么好心。”杨梦寰长叹一声,默然不答。赵小蝶目睹朱若兰对梦寰诸般柔情,玉掌轻召,唤回四婢,悄然起身,带着四婢回到后面。杨梦寰望着赵小蝶背影,叹道:“她对我误会极深,实非言语所能解说得了。只得寻还她《归元秘笈》之后,我就和沈妹妹返回昆仑……”朱若兰接道:“现下白云峡四周,伏满强敌,你如何能走得了。唉!赵家妹妹虽对你有所误会,但我想只要再相处一段时日,必可冰释。今晚上我陪你去见李瑶红一趟,看看她是否真还给你《归元秘笈》?你伤愈不久,连经奔走,想已有些困倦,我已替你打扫好西侧石室,快去休息一阵。”来深情款款,脸上情爱横溢。杨梦寰看一眼,不敢和朱若兰目光接触,急向西侧石室奔去。朱若兰拉起霞琳右手,笑道:“你恐怕也跑累了,走!到姐姐房中休息去。”沈霞琳长叹一声,问道:“那位姑娘为什么要恨寰哥哥呢?”朱若兰笑道:“她受母亲偏激遗训影响,认为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的。再加上诸般事情巧合,造成她对你寰哥哥的误会,不过有一天,这误会将会烟消云散,眼下时机未熟,解说无益……”沈霞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了一声,道:“黛姐姐想的事,一定不会错。”朱若兰低声笑道:“你放心好啦,有我在,决不会让他大受委屈……”话至此处,突然回头对站在洞口的神鹰陈葆说道:“你去招呼沦芸和彭秀苇回来,协力同守洞口,只要敌人不攻我们天机石府,就不要管他们的闲事,以我推想,他们势必先自相残杀一阵,才会找上我们。”陈葆答应一声,自去招回松芸和三手罗刹,协力守往洞口。二更时分,杨梦寰劲装佩剑而出,他经过大半天的养息,精神十分饱满。彭秀苇等早已得朱若兰指示,立时让到一侧,放他出洞。这晚上阴云密布,掩遮了星月之光,松涛阵阵,一片黑黑夜色,他四外张望了一阵,并未见朱若兰随同而来,立时凝神提气,施展轻功,疾向和李瑶红约会之所奔去。他一心惦记那《归元秘笈》下落,尽力赶路,不到顿饭工夫,已到了白昼和李瑶红约会之处。夜暗如漆,数尺外难辨景物,他目光虽然异于常人,但也只不过可及一丈之内光景,他凝神寻望了四周一阵,哪里有李瑶红的影子,不禁暗中着急起来,忖道:莫非她是骗我不成?忽然间,黑暗中亮起一道闪光,紧接着,一声响澈山谷的巨雷,就在那闪光刚逝,雷声未绝之际,一声清脆的娇喊之声起自数丈外并生巨松之后,道:“我想不到你真的会来!”声音娇柔,充满喜悦。但闻那娇脆之声,割空而来,瞬息之间,已到身侧。杨梦寰不需再看,已由那声娇喊声中分辨出来人是谁,微一镇定心神,冷冷他说道:“李姑娘可已寻得《归元秘笈》吗?”此际,两人相距不过数尺距离,虽然夜暗如漆,但两人均有超异常人的目力,是以对方的神态举动,均能一目了然。只听李瑶红幽幽一叹道:“我今天虽然未能寻得,但明天定可到手,无论如何不会误了你三天限期。”杨梦寰淡淡一笑,道:“在下对姑娘之约原也未抱什么希望,但对姑娘一番相助盛意,仍然十分感激。眼下天气,即将大变,这等荒山之中,不宜久留,而且姑娘位列天龙帮中香主之尊,想必有很多要事待办,杨某人不便多打扰,就此告别了。”说完话,深深一揖,回身就走。李瑶红目睹杨梦寰冷漠之情,不禁羞忿交加,纵身跃起,探臂直向杨梦寰右肩抓下。这一变化仓促,大出了梦寰意外,待他惊觉有变,已为李瑶红五指抓住右肩“云门”、“肩井”两穴。杨梦寰暗中运气,行功右肩,冷笑一声,道:“李姑娘可是逼迫在下出手吗?”李瑶红心头一凉,倏然松开梦寰肩头,娇躯轻转,拦在梦寰面前,说道:“哼!我有什么下贱之处?你这般看不起我。”杨梦寰笑道:“不知我哪里看不起你?你且说个明白。”李瑶红被问得怔了一怔,暗道:他对我虽然不好,但并无什么不是之处,要我举例说明,倒是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但闻杨梦寰轻轻叹息一声,道:“眼下贵帮实力强大无比,和武林中九大门派已成水火之势。我们虽无恩怨,但因大势所迫,势难兼顾私情,姑娘兰质慧心,想必能了解我杨某人话中含意!至于姑娘对我数番相助恩义,我定当铭刻肺腑,如果我还能活得下去,异日或有一报。”李瑶红忽然流下来两行泪水,说道:“你已在川西救过了我的性命,别说我对你没什么恩义,纵然是有,也早还报过了。我明白你说的话,唉!一点也怪不得你,只怪我自作多情……”忽然她抹去脸上泪痕,吟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吟完两句,仰脸狂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直似巫峡猿啼。忽的又是一道闪光亮起,杨梦寰借机望去,只见她玉颊上泪痕纵横,那狂笑之声亦早变成痛哭之声,倏的雷声震耳,李瑶红忽然转身狂奔,但闻哭声划空而去,逐渐消失耳际。杨梦寰呆呆地站着,望着李瑶红奔走而去的方向出神,其实李瑶红去势如电,早已跑到了数里之外……这时,山风陡转强劲,呼啸而过,石走沙飞,闪光迭起,雷声密如连珠……忽然间几声喝叱,夹在雷声和呼啸山风中传来,紧接着大笑声,怒骂声,不断传入耳际,距离也愈来愈近。蓦地一道强烈闪光闪起,杨梦寰借着闪光望去,只见那独臂单腿的残废老人,坐在两人抬着的竹轿上,闻公泰,和一个身材矮小,身穿白麻衫,腰束红色丝带,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人走在一起,两人并肩而立,挡住那残缺老人去路。这白衣人正是雪山派掌门人白衣神君膝雷,杨梦寰那夭和陶玉躲在山腹石室之中,听到华山、雪山、点苍三派掌门人商议对付天龙帮的人物,但那日因他躲在石室,未见几人面貌,是以,他仍然不认识白衣神君膝雷。那闪光虽然光芒耀目,照澈群峰,但因一闪即逝,刹那之间又复黑暗,杨梦寰除了看清楚三人之外,目光所及,似乎周围都已站满了……忽听轰然一声巨雷,只震得四山回鸣不绝,就在那雷声初动之际,忽然伸来一双柔软的玉手,轻扣在梦寰手腕之上,耳边同时响起了朱若兰娇甜的声音,说道:“不要出声,随我一起躲藏起来,现在不知有好多武林高手集中此地,咱们藏起来看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