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安塔湖的精灵 二之六

二之六青春的柠檬香奇怪啊……明明记得因为听信了“湖中魔女”的谎言而中了陷阱，然后就掉进了湖里。自己应该已经淹死了吧……这么说这里就是天国了？茜露惊慌地站起身来东张西望。真是奇怪，这里居然是一个空旷的小岛，小到自己都能看到它的边际……不过，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天国的岛屿啊！天国的岛屿不应该是这么空荡荡的吧！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腿，那份疼痛感是真实的，这么说自己确实还活着？可是自己之前确实是掉进了湖里，为什么在自己身上却找不到一丝水滴呢？难道说……刚才的一切其实都是幻觉？那么自己现在又在哪里呢？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自己应该是身处利比安塔湖中的某个岛屿……想到这里，茜露更加惊恐不已：“为什么我会来到这种地方？我怎样才能回去啊？”这种情形下，唯一的办法啊是学院长能借助水晶球来探知自己的位置。但就算是有人知道自己的下落，要在宽广无际的利比安塔湖定位到这个小岛也不是朝夕之力，何况岛上除了沙土之外别无他物，在被找到之前恐怕自己就已经饿死了吧。想到被活活饿死的惨象，茜露顿时不寒而栗。她回忆起幼时曾有一次不小心在乡下迷路，过了两天才被守卫们发现，那种因为饥饿带来的痛苦真是刻骨铭心。而现在眼看历史居然要加倍地重现，怎么不让她肝胆俱裂？“有……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洛依德！姐姐！救命——！”回答她的只有远方飘荡着的回声而已。茜露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没有希望了……再也没有希望了……一切……一切都无可奈何了！真是不甘心啊！为什么我要死在这种地方！”现在哪怕是有棵树也好啊！或许还能造一条小船出来……为什么这么美丽的利比安塔湖中会有这种连根草都不长的荒岛！“什么传说的湖中女神，都是骗人的嘛！你倒是出来帮帮我啊！”茜露用力地拍打着湖面，发泄着心中的怒气。不但戒指没有要回来，还得面对死神的威胁，这开得是哪门子的玩笑！自己和那个“湖中魔女”无怨无仇，为什么她要把我逼上绝路！不过现在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地写一封遗书吧，把自己最后的经历和所有的遗愿详细地写下来，将来有谁来到这个岛上，除了发现自己的尸骨，还能读到一个离奇的故事……不对不对！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光是想象自己成为骷髅时的模样，就忍不住要哭出声来。何况……自己又有些什么遗愿可写呢？想超越姐姐，想和姐姐一起喝茶，想成为大魔法师，想和洛依德一起快乐地生活，想吃这样那样的美食……真是的！根本就是多得写不完啊！这种遗书会被人当成笑话的！“唉……洛依德肯定在那里担心我吧……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无法来救我……说不定还在哪里嘲笑我是个冒失的傻瓜自寻死路，然后名正言顺地去做露露的骑士或者那个平民少女的情人……”想象中的洛依德正和两个女人左拥右抱好不得意：“哎呀呀，无论是哪个，比起那位高傲又任性的大小姐都好了几百倍啊！哈哈哈！茜露真是死得太好了……”“啊啊啊！那个混蛋敢这么说！”茜露无端地和自己荒诞的幻想发脾气，就这么在无聊的举动中消磨着时间。直到肚子开始打鸣，才发觉了事态的危机：“不好了……根本就没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呜呜……好难受……”听说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形下甚至会想到吃自己的肉……茜露只觉得浑身发毛，本以为只是心里偷偷地在哭，事实上眼泪早就在脸上纵横交错了，反正四下无人，茜露索性痛痛快快地放开了声音。最近自己变得和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一直都坚强得不会轻易掉眼泪吗？你不是面对着无数魔物都不曾失去过勇气吗？”身边传来了陌生的声音，茜露却头也不回：“谁管这么多啊！现在就是想哭嘛！”“现在这种绝境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吗？应该也有所反省了吧？”“就算反省也没用了啊！人都要饿死了，还管得了那么多……”等等！是谁在问我话啊！这里不是一个荒岛吗！茜露心里忽然就冒出“幽灵”二字，她害怕地转过头去，看到一张带着友善微笑的女性面孔，才略微地松了一口气：“对不起……那，那个，请问你是……”“我叫利比安塔，惊吓到你了真是抱歉，茜露小姐，不过不这样做就无法令你停止哭泣呢。”“哎……哎哎哎？”茜露这下可真的受到了惊吓。这个人居然自称“利比安塔”？难道她是……仔细地打量一下……她真的很美！海蓝色的长发下那张透着圣洁的脸，如同容纳着世界的奥秘一般的深邃眼眸，和唇齿之间吐露的慈爱气息……在她所熟悉的女性之中，姐姐菲琳雯属于传统的典雅，老师露露则是胜在身材的娇艳，但眼前这个女子的美与她们截然不同，而且更有过之……也许这就是女神与凡人在本质上不可逾越的差异吧！茜露因对方的美而叹为观止，不过心里的惊疑并没有因此消退：“你说你叫利比安塔？那么说……你就是这里的女神？”“也许是你们赠我以女神之名，事实上我并非神灵，只是居住在这里的精灵罢了。”难怪她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身边，也难怪她对我的过去如此洞悉呢……不过能遇到精灵，我还真是幸运！这样我可以平安地回去了吧……“怎么了，茜露小姐？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令你不安了呢？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啊啊，不，不是的！确实我有些吃惊……不过没关系！”茜露慌张地掩饰：“不……不过，为……为什么精灵小姐会出现在我身边呢？”“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利比安塔伸出手，躺在手掌上的正是茜露的蓝宝石戒指：“这是你的戒指吧，茜露小姐？”“没……没错！我就是为了找回它才来到这里的！刚才有个奇怪的‘水妖女’……”“一切的经过我都知道，不过她并非什么‘水妖女’，只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一位可怜的魔法师罢了……”“一……一千五百年前？”原来那个“水妖女”是真正的幽灵啊！茜露的心砰砰乱跳：“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简单地告诉你她的故事？”“嗯嗯！好啊好啊！”好奇心大发的茜露把可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我就从简单的方面说起吧。一千五百年前，有一位名叫塞琳•露丝的女魔法师……”“塞琳•露丝？我在史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她是迄今为止第一位被公认为‘布伦修德’的大魔法师！”看到利比安塔露出困惑的神情，茜露赶忙补充：“所谓的‘布伦修德’，是我们对‘最强女魔法师’的称呼。”“原来如此……要那样说其实也没有错，她确实是当时最强大的魔法师，虽然只是短暂的三十年生命之旅，不单是元素魔法，连失传的古代魔法和精灵魔法她都能运用自如。也正因为这样的才能，她被冠上了‘魔女’的恶名……”“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天才……不过在那个时代，人们似乎并不像现在那么宽容呢……”茜露感伤地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毛。“没错……天才的荣耀常常是在死后才能获得的虚荣……生者渴望的不过是一份简单的认同。你们的史书最终认可了她的才能……然而她的一生毕竟是在‘魔女’的阴影下度过的。没有朋友，也没有家，她唯一能得到安慰的地方就是这个场所……”因为卓越的才能，反而遭到他人的恐惧和排斥，只能孤独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这样的故事何止一二，而且都会有一个共同的悲惨结尾……每读到这些故事，茜露都会泪眼婆娑。“最后……她的结局呢？”虽然已经隐隐猜到，茜露还是怀着一丝希望。“那就要说到这枚戒指了。孤独的塞琳没有朋友，却有一个深爱的恋人。那是一位旅行各地，名叫兰斯•凯恩的手工艺师。这位年轻人在偶然路过湖边的时候被顾影自怜的塞琳所吸引，不过当时的塞琳因为对他人强烈的猜忌而拒绝了他。于是兰斯就这样不离不弃地坚持了一年，才终于打动了塞琳的心……”虽然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年，不过……应该像自己和洛依德一样，在漫长的风雨之中彼此调和吧。茜露的心跳悄悄地加速。“手工艺师花费一年的心力锻造而成的礼物，就是这枚被他取名为‘三叶草’的戒指。这是凝结了他的心血和爱意的结晶，也是塞琳收到的唯一却是最后的礼物。就在他们确定了彼此爱情的第二天，也就在他们初次相遇的利比安塔湖边，遭到了由魔法师和骑士组成的两百人的围攻，这是当时大陆上唯一的王国，如今已经退向北方大陆的塞拉思，担心‘魔女’那强大的力量对自己构成威胁，而派出的军队。兰斯为了保护塞琳遇害了，失去爱人而疯狂的塞琳发动了古代魔法‘虚空’使得两百人全部丧命且尸骨无存，然后又以‘陨星’毁灭了近乎一半的塞拉思城，最终也因为魔力耗尽，连肉体都消散为尘埃……”茜露听着这个凄凉而又令人恐惧的故事，似乎连呼吸都暂时地停滞了。因为爱人的死而变得疯狂……已经失传的传说中最强大的破坏魔法……两百人的部队和一半的塞拉思城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自身的肉体也在刹那间化为空中的尘埃……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残酷……而同样地，在即将消散的那一刻，塞琳的心里又会深藏着怎样的悲哀……当然，自己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当看到洛依德和别人靠在一起时，自己不也是在失控之下爆发了吗？像塞琳这样连唯一的爱人都失去的时候，会变成恶魔也是情理所致……“虽然是无意识之中犯下的过错，塞琳的灵魂依然无法得到安息，兰斯则放弃了安眠的选择，继续伴随着塞琳度过她那漫长的赎罪之路。一千五百年来，她们的灵魂就沉睡在这利比安塔湖之中，因为这是他们爱情的最终归宿……”虽然只是一个简短的故事，却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利比安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茜露则依然沉醉在悲伤的余音之中。“因为爱的信物‘三叶草’的遗失，他们一直苦苦地追寻着下落，从而使得你们的史书上出现了‘利比安塔湖的女神’这样的传言。如今他们终于可以暂时的安息了吧……应该说，他们的灵魂已经寄宿在这戒指之上，等待着苏醒的一天……”利比安塔把戒指递到茜露的面前：“然后，就由你来帮他们完成最后的愿望吧。”“最后的愿望……吗……”茜露接过戒指。上面的蓝宝石比起以前更加耀眼。“这就是他们的灵魂之光吗……戒指……应该说是他们选择了我……”茜露把戒指握在手心，感受着来自宝石的温热，然后再度戴回到了手指上。戒指通身似乎闪耀起了淡蓝色的光芒。“看来我们的猜测都是正确的。他们选择了你成为‘三叶草’新的主人呢。”“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实现他们的遗愿呢？”“当你的精神强大到能唤醒‘三叶草’的灵魂之时，他们就能走完这漫长的赎罪之路了。至于如何才能做到，就要由你自己去努力了。现在我已经完成了他们第一个嘱托，茜露小姐，你做好接下去的准备了吗？”“准备？你的意思是……”利比安塔朝着她的身后伸出了双手，咏唱了一段咒文，茜露回过头去，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扇如同白色浓雾的菱形拱门。“接下来，请你进入这扇魔法之门，去完成你的试炼，在你成功之后还会有一个艰难的抉择在等待着你。能不能离开这个孤岛，就看你自己的意志了。”“试炼……吗？能不能告诉我里面到底有些什么？还有你所谓的‘艰难的抉择’是什么意思？”“试炼之门会根据你的内心来选择试炼的程序，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你将会遇到什么样的挑战。如果试炼失败，你将永远在虚无的空间里漂流，所以请你记住我的话，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都要相信自己的意志，更要相信同伴的力量……女神会祝福你的，茜露。”利比安塔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即如同雾气一般消散了。“相信自己的意志……相信同伴的力量……吗……谢谢你的忠告，利比安塔。”茜露举起手，凝视着戒指上正闪耀着湛蓝光泽的宝石：“也请你们守护我……兰斯，塞琳……虽然现在还不成熟……我一定会达成你们的遗愿，让你们在大地上再次相逢……”轻轻的一吻之后，茜露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还有……洛依德……你一定在湖的那边看着我吧……就让我用你为我选择的‘温蒂妮’，为我们的未来铺就第一步吧！”利比安塔湖畔，露露正全力咏唱着魔法咒文。从咒文的时长和她额头上的汗珠，可以断定这并非是寻常的魔法。事实上，她维持这个动作已经超过了五分钟，咏唱的字节也超过了百数，即便对大魔法师而言也是一个艰难的挑战。洛依德就在她的前方沉默地等待她完成这一过程。在他赶到湖边的时候，发现“风龙”正焦躁地甩着马蹄，而茜露却不见踪影，顿时觉得情形不妙。第一个直觉是茜露真的跳了湖，但在“风龙”的反应里否定了这个判断，那么她到底会去哪里呢？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学院的教师帮忙。学院长不是有可以查看一切的“全知水晶球”吗？作出决定的洛依德嘱咐了自己的坐骑几句后，来到“风龙”的身边：“茜露现在遇到了危险，我知道你只服从她的命令，但即便只是一次，请你帮助我，我需要你的速度去寻找帮手……”“风龙”起初有些抗拒地摇晃着脑袋，不过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它似乎认出了面前这个曾经在自己蹄下拼死救了茜露一命的人。或许是出于歉疚，也或许是感受到了他对茜露真切的情意，“风龙”跪下身子示意他坐上去。“谢谢你，茜露最好的朋友，现在我们马上回学院去找学院长！”仰天长长嘶吼了一声，“风龙”撒开四蹄宛如闪电一般向着学院的方向赶去，这番迅疾令还没有及时调整坐姿的洛依德险些摔落下马，好不容易才贴稳了身子。“连你也如此焦急吗……看来茜露真的遇到危险了……茜露！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来救你的……”学院的禁令是除了庆典之类的活动之外，任何人不得骑马入内，但情急的洛依德全然不顾，白色的闪电径直冲向学院长所在的高楼。沿路上措手不及的学生有的被疾风吹起了裙子而惊慌失措，有的被刮倒在地而怒声抱怨，广场上一片混乱。被吵闹声惊扰而想出来问个究竟的露露看到这离奇的一幕惊诧莫名，正要开口质问，洛依德一把拉住她的手：“露露小姐！我也正要找你！总之请先跟我来！”“哇！干……干什么呀！”因为洛依德脚步太急，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的露露差点摔倒，她今天穿了有些魅惑的短裙小礼服，若是在地上打几个滚，裙底的名誉可就免不了要失守了。露露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跟上了脚步，内心里因为惊讶而不知所措：“什么事弄得如此紧张啊！差点让我出了大丑呢！这个单细胞的笨蛋！”正在办公室里喂鹦鹉的学院长也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发问，洛依德就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学院长！拜托你！请用水晶球寻找茜露的下落！”“嗯？这是怎么回事？”贝蒙特用满是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一边的露露，露露同样是一脸的茫然：“我也不知道，洛依德突然就把我拉来了……”“哎呀哎呀，真是急躁的年轻人……像这样让人不明所以，真是有些失礼……而且那匹马是你骑到学院里来的吧？”刚才楼下一片喧哗，学院长因为正忙着喂鹦鹉而没有在意。现在他为了表示心里的不满而把目光转向窗外，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情况。“也许你还不知道……学院里不能做这种危险的事……骑马吹起的风会让那些可怜的小姑娘感到难为情……”“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道歉也好惩罚也好，我回来以后都不会有异议的！茜露有危险，请学院长马上用水晶球调查！”被洛依德充满气魄的眼神所震慑，露露都不自觉地退了两步。贝蒙特不禁深沉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年轻啊……真是令人羡慕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等你回来之后再解释吧。”抚摸着桌上的水晶球，贝蒙特轻声念诵了一句，水晶球里便呈现出茜露昏迷在孤岛上的图景。“总算是平安无事……”洛依德松了口气；“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应该是利比安塔湖中的某个小岛吧。不过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我的水晶球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而已……”“谢谢你，学院长！露露小姐，现在请跟我走！我需要你的帮助！”“喂……喂！等等啊！笨蛋！”和来时一样，露露又莫名其妙地被他拽着跑下了楼。贝蒙特在原地呆站了片刻，把头转向身后的鹦鹉：“拉拉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也许只是年轻人的冲动罢了。”拉拉修自顾自地梳理着羽毛。“也对……那么就用这个水晶球来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吧……哎呀，还真是个充满活力又冒冒失失的家伙啊……”“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了吗，糟老头？”拉拉修侧着小脑袋，眼睛里流露着嘲笑：“青春的柠檬味……”“不许开主人的玩笑，拉拉修。”贝蒙特的魔法杖在它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不过就是这句话……青春的柠檬味……和杯子里的咖啡香氤氲不散……真是让人怀念哪……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