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兰德的争乱 十二之四

十二之四大圣堂无论怎么回忆，古斯塔夫也是第一次来到赫兰德王城，然而本该是客人的他，却充当起了向导的角色，带着加洛林、茜露、洛依德三人径直地穿过街道和广场，向着他的目的地行进。这般的轻车熟路，令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真的未曾造访此地……因为即便是加洛林国王本人，在幼时也花了相当的时间才彻底熟悉整个王城的布局。在跟随者古斯塔夫行进了一段路程后，加洛林隐隐地猜到了他的目的地：“阁下是准备前往‘大圣堂’？”“如果贵国的历史还未曾改变……大圣堂的名字应当还是‘奥尔松’吧？”“一直以来都以先王之名称誉而被国民视为神圣之地，大圣堂的名字当然不会随意地改变。”“那就不会出吾所料了，而且既然吾没有走错路，结果就一定不会令吾失望。”“阁下对我国王城的熟悉，实在是令人吃惊。如果我没有记错，阁下应当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吧？”“确实如此，事实上就连吾本人也对此感到惊讶，如果要找个合适的理由……那是因为一直隐约地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吾罢了。”“所谓的力量……”“吾也不能解释其一二，或许……这就是祖先们的指引吧！”“阁下的话真是高深莫名……”“请当吾是在自说自话即可，不必在意。当然吾也不得不说一句实话……赫兰德王城的魅力确实非同一般啊！”“阁下说笑了……在千年王国的眼里，赫兰德怎么会有如阁下说的那般魅力呢？”“吾并非是指那些建筑……否则贵国和仅仅百年的海尔米兰相比都会逊色。吾真正所指的是贵国的国民。”古斯塔夫指着街道两边的国民，他们大部分是旁若无人地继续着自的工作，也有人偶尔以不屑或是愤怒的目光扫视着这些征服者，令得现场的气氛很有些尴尬，古斯塔夫却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明知本国已经战败投降，却仍然以这般傲慢的态度对待着与国王同行的战胜者……没有灭亡赫兰德果然是吾极其明智的选择，否则说不定吾会在他们的报复之中丧命……这样的国民，和海尔米兰相比才是更为可怕的存在。”“让阁下见笑了……我国的国民自祖先代代以来就一直是这样的风气，即便是面对着国王本人，也未必就会弯下自己的膝盖，而对于攻打或是征服我国的人物，即便不会做出如阁下担心的举动，也必定会显得极不友好……”“原来如此，难怪吾等行走了一路，都没有一人来向陛下问候。”“说到这一点……或许是他们认为一个战败之君，没有资格接受他们的礼遇吧！”“还真是令人分不清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了啊！”古斯塔夫再度地大笑了两声，然后停下了脚步：“看来就是这里了……‘奥尔松’大圣堂。如吾所想的一般，唯一在赫兰德王国保留了曾经的塞拉思风格的遗迹。”守卫在大圣堂周围的神官骑士们发觉来客有直闯禁地的用意，一齐按着腰间的武器迎上前来。古斯塔夫朝着加洛林转过头去：“陛下这些忠诚的骑士们是想阻拦吾等的去路吗？”加洛林朝着骑士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退下。而且这些骑士们似乎也明白赫兰德目前的处境和国王的为难，彼此对望了一眼后，默默地退到了两边。“现在就请各位好好地看一看吧……吾国塞拉思保留在赫兰德唯一的，也是最为完整的遗迹！”茜露等人照着古斯塔夫所说的一齐抬起头来……虽然从整体而言，各国的大圣堂布局都没有太大的差异，然而顶端却多为方尖顶，而入这所大圣堂一般采用了圆尖顶，并安置上战争女神雕像，果然是塞拉思的风格无疑。“为什么赫兰德王国没有废弃或是重建这座大圣堂？而且连战争女神的雕像都没有被改换掉？国民对此就没有什么异议吗？”茜露充满了不安的发问令得加洛林露出了苦笑的神色：“恰恰相反，是国民要求王室保留下来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他们有着怀念祖先的强烈意识，也或许……是因为随意对大圣堂出手是要遭到神的惩罚吧！”“无论是哪个理由……都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赫兰德王国的历史果然充满了难以捉摸的奇妙感觉……在我这等仅仅百年历史的王国看来，只能深感自己的浅陋无知了。”“您过奖了，瑟莉希娅女王阁下。事实上，在千年王国的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浅薄啊。无论现实如何，曾经的塞拉思之文明确实令我等神往，然而历史就是那么单纯近乎无情的定义，塞拉思在你我不能理解的缘由之下结束了大陆的历史……”“这难道不是莫大的讽刺吗？然而对吾来说，一切既然是基于神的意志，就没有任何值得去感叹的余地。”“阁下这样算是在回避历史吗？”“怎么可能……吾可是个从来都不会去正视历史的野蛮人啊。”古斯塔夫自嘲地回应了一句，朝着前方伸出了手。古老的大门发出了沉重的钝响，缓缓地敞开了历史的怀抱，然而率先迎接他们的却是从天而降的无数尘埃，令得茜露好一阵咳嗽。“实在是失礼了……因为已经数十年没有开启，所以变成这般模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为什么？既然是大圣堂，就不应该被长久封闭起来吧？”“因为即便是国王也要尊重大祭司们的意见……数十年来我国一直对战争女神有着无法避免的排斥心理，所以为了照顾到那些女神的仆人，不得不暂时地将这里关闭……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成为国王之后就遇到了这种事，而前任的国王们却从不曾以此为忧……”“或许是因为预料到了将与吾国为敌吧？吾从来不曾相信那些所谓的神的仆人，他们的嘴里时时刻刻都会冒出诸多满带着谎言的祈祷词，令得吾每次听到他们开口就有想要入睡的欲望……”加洛林摇晃着满是白发的脑袋，脸上的不安如同雷雨前的浓密阴云：“古斯塔夫阁下……请容许我说一句，虽然我无权干涉你的信仰，然而对神明不敬毕竟是愚蠢的做法。在神明的力量仍存在于这个世界……至少是我们心里的时代，请阁下务必谨言慎行才好。”“唔？看来刚才确实是吾失言了，加洛林陛下，你的忠告吾将铭记在心。”“这是我的荣幸……”即便这么说着，加洛林脸上的不安没有任何的消退，或许他明白面前这位国王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顽固人物。而古斯塔夫也没有继续答理，顾自地进了大圣堂内：“千年的历史，就由我古斯塔夫再度开启……古老的恩赫亚大圣堂，你的子嗣再度站在你的怀抱之内了！”古斯塔夫高高举起双手，如同对着神明祈祷一般高声地念诵着，在他的祈祷词中还夹杂着茜露等人无法解读的古老术语，而令得他身后的诸人都浮现起了异样的神情。“恩赫亚……是大圣堂最古老的名字吧？”洛依德低声地询问着，茜露点了点头：“没错……恩赫亚在塞拉思古语中的意思，就是‘至高无上’，所以这座大圣堂起先应该是敬奉着他们的祖先和神灵，也包括哪些值得纪念的勇士之所。”“也就是说……和‘英灵殿’是同样的定义？”“就是这样，只不过英灵殿是传说中的场所罢了。事实上，在海尔米兰也有类似的场所，也就是王城中的法里斯大圣堂。不过，相隔了千年，塞拉思的子孙对这里依然如此的虔诚，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当然也或许是我们对塞拉思的认识本身就还停留在单薄的层面上，而无法深入地体会出他们文化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深邃定义……”“这个问题恐怕也不仅仅对塞拉思如此，任何一个王国，即便是只有百年历史的海尔米兰，其中的文化也深邃到令你我无法轻易地窥探。所以我们不用对此感到太多的怪异。”“你这样的想法也不算是什么错误……不过在这个大圣堂里到底藏了什么，实在是令我感到好奇呢。”“这一点……我突然想起了过去我们在那古老遗迹里的往事。”“你是说……过去我们和露露一起去的那个遗迹？在那里折腾了半天还差点赔上性命，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呢！”“就是这样……所以我在怀疑，这个大圣堂是不是也是同样？花费了无数的力量，甚至不惜挑起了战争，最后才发现大圣堂里空无一物……这是不是太可笑了呢？”“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在可笑之前会先觉得说不出的可悲吧！”“确实如此……”一直沉迷于祈祷之中的古斯塔夫终于放下了手，像是解脱了一般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终于……也可以暂时地解脱了。”“解脱？”被满满的好奇心所驱使，茜露终于忍不住发问：“请原谅我的失礼，古斯塔夫阁下……能不能告诉我们你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呢？这个大圣堂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吾回答说这里出了寄托了吾的理想和对祖先的思念之外别无它用……女王陛下会怎么认为？”“如果阁下没有开玩笑……或许我会在这里就砍下阁下的首级吧！”“果然是和吾所想的一致啊……”古斯塔夫大笑了起来：“所以答案绝不会是那么简单，否则吾来到此地就等同于小孩子的家家酒了吧！在这大圣堂之内，埋藏着塞拉思祖先们引以为傲的无数财宝，吾正是为此而来。”“财宝……是埋藏着价值连城的财物吗？”“请不要把吾想象成这种贪婪无度的愚蠢之辈，女王阁下。吾所谓的财宝，是祖先们遗留下来的遗产……是足以令世界都为之动摇的伟大遗产！”于是不要说是茜露，连加洛林都是惊疑不定：“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能如阁下说的那么神秘？我在这里执政了数十年，都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传说……这大圣堂之中，真的藏有如阁下所言的古代遗产？”“事实上……今天如果不能亲眼见到，吾也只能认为这只是白日之梦。”“也就是说……直到现在，阁下还是不能确定其中的真实性？”“请不要如此急迫，加洛林陛下，吾既然来到了这里，就绝对相信自己的直觉。”古斯塔夫向着跟在身后的侍从招了招手，侍从随即呈上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小木盒。打开盒盖之后，古斯塔夫取出了一块刻有古代文字的石板：“女王阁下认得这块石板吗？”茜露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之后，若有所觉：“难道这就是……”“原初石板，从神圣月光夺走的古代器物。”“这么说来……法兰德袭击学院并夺取石板，就是阁下所主使的吗？”“谈不上主使，只是彼此互相协助了一下而已，只是没想到石板入手之后，直到今天才得以让它重见天日……想必它等待这一天也已经等了很久了。刚才加洛林陛下不是也奇怪，为什么他数十年里都未曾发现这个大圣堂的秘密吗？今天就可以解开这个疑团了。”大家茫然无解地跟随者古斯塔夫进入了大圣堂内，守卫在门外的骑士们立刻就将大门紧紧关闭，似乎因为其中的一切被无关的人看到就是莫大的亵渎。然而进入大圣堂内的诸人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首先迎接他们的不是想象中的神像、壁画之类的装饰——应该说整个大圣堂内除了四面的墙壁就空无一物，而站在他们身前的竟是身穿着斗篷的法兰德！“你怎么会……”茜露首先忍不住惊讶地发问，随即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这么说……你找到了最后的遗物？”“托各位的福。”法兰德的手中，一颗色泽如同红宝石的水晶球正熠熠生光：“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最后一件古代遗产‘澄空之零’。真是奇迹啊……经历了千年的岁月，竟然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不愧是祖先们最伟大的智慧结晶。我的使命也即将结束了，感谢各位无私的协助，如果我能在最后的考验中活下来，一定会尽我所能来回报你们的，尤其是女王陛下……实在是感激不尽。”茜露明白他所指的是自己将魔法杖“辉灼之目”转交给他的事，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不必对此挂怀于心，我也希望你能早日达成心里的夙愿。只是……为什么阁下选择了我们作为合作的同伴呢？塞拉思不是更理想的选择吗？”“也许是因为我对你们更有着信赖感吧……当然，即便我的愿望有何等急迫，我也不会选择祖先的敌人作为合作的同伴，虽然合作并不在反对之列。”法兰德掀下了帽子，看到他一头银发之后，加洛林恍然大悟：“阁下原来是传说中的古代先民？难怪可以自由地出于此地……”“那是当然了，祖先们的遗迹，当然也只有我这样纯粹的后人才能随意进入，而不需要那块石板作为触媒。打扰了贵国实在是深感歉意，在下会将诸位的恩惠永记在心。”“法兰德……你刚才说‘不会和祖先的敌人成为同伴’，这该怎么解释？”茜露的疑问令得法兰德犹豫了片刻，才轻轻地吐了口气：“祖先的敌人，指的就是塞拉思。”“塞拉思？”“里塞洛芬的历史在大陆上消失，并非是大规模的迁徙，更不可能视因为传说中的灾难或者其他……而是被当年的塞拉思王国灭绝的。虽然祖先们拥有足以令神明都感到畏惧的强大魔法，也无法抵挡塞拉思诸多的阴谋诡计，最终在内外交加的困境中灭亡了……祖先们遗留下的大部分宝物也在战火中被摧毁，剩下的就只是这些凭借着强大的魔力而无法轻易破碎的器物而已。虽然对此深感痛恨……不过既然塞拉思在这大圣堂内为祖先们保留下了诸多的宝物，我也不会因此而对古斯塔夫阁下有多少的怨言。而且我也绝不是那种为了单纯的复仇而活着的庸俗之人。只是在离开之前，我想奉劝古斯塔夫阁下一句，祖先的遗产剩下的部分固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一旦用来干扰历史的天平，就会变成毫无用处的废物，甚至变成噩梦的源泉，请阁下务必深思再三。”“对你的忠告，吾实在是感激不尽，然而也请让吾说一句……阁下本人不也正是在干扰历史的天平吗？死者不能复活，是自然的定理，也是你我无可回避的真知，阁下能奉劝别人遵从自然的法则，自己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吗？”“正是因为自己陷入了这种不可救药的愚蠢境地，才更不愿意各位重蹈我的覆辙……祝各位好运，我已经看不清历史前进的车轮，但是相信各位一定能做到。”法兰德微笑着行了一礼后，就如同空气一般从众人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茜露忍不住皱起眉头“哼”了一声：“又是‘归还’魔法……还真是一个喜欢装模作样的家伙，明明自己就在上演着一出无路可退的悲剧，还是不忘去对别人说教……这种人真是说不出的讨厌呢！”“不过……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悲哀啊。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当他的理想达成之后……”洛依德充满感伤的叹息令得茜露也无可奈何地垂下了脑袋：“是啊……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成功地发动‘换魂’的，所以……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必要呢，那个家伙！”“属于自己的爱情……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就不必对他多作苛责了。”“说的也是……那么古斯塔夫阁下，接下去就是你的时间了。”“惶恐之至。”古斯塔夫上前几步，来到一面满刻着和手中的石板上相似文字的古老墙壁前方：“应该就是这里……和吾所知的一模一样。接下来只要……”古斯塔夫将手中的石板举起，而石板就如同被某种力量吸附了一般从他手上缓缓浮空，像是拥有了自主的意识一般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归宿。整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两分钟，石板就从不易发觉的空隙中无声地嵌入内部，随即，整面墙壁的古老文字开始泛起耀眼的红色光泽。茜露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是……”“找到了同伴的归属之情……即便是在一块石板上都能清楚地传达出来。总而言之，吾等是成功了，接下来就等待着祖先们开启命运之门吧。”墙面上的文字如同规则起伏着的琴键，缓慢而有节奏地游走了一周，似乎是在向在场的诸人展示着传承自古代那辉煌的文明记忆，只是因为不熟悉这些更像是图绘的字母，众人出了凝神屏息地发愣之外别无他法。大约五分钟后，墙面上的红光终于黯淡了下来。“结束了吗？”“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女王阁下。”应和着古斯塔夫的话音，墙面开始发出轻微的轰响，随即是一阵剧烈的震动，以中心为边界，墙面向着左右分别移动着，直至留下了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空间才停了下来。“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居然是需要古代的石板作为触媒来引发，看来神的旨意就是要有塞拉思来完成这一远古的梦想，而非我赫兰德王国。命运如此，实在是无话可说。”加洛林充满感慨地上前了一步：“想不到在这古老的墙壁后面竟然……等一等！这是什么？”“嗯？”应者老国王诧异的惊呼，不明所以的诸人一起凑上前来，随即也都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这是……！”也难怪诸人会大吃一惊……在墙壁后面的并非是大家所想象的螺旋阶梯或是地下室的入口，而是一个完全虚无的黑暗空间，唯有一扇略带着淡蓝色的菱形魔法传送门正向大家敞开着前路不明的怀抱。“难道说……在这墙壁的后方是另一个世界？由魔法构建出来的世界？”茜露立刻就回想起了之前在利比安塔湖孤岛上的遭遇……而眼前这扇魔法传送门和曾经的如出一辙。看来古代魔法在这方面创造出来的奇迹果然非同一般……光是想想，茜露就觉得一阵颤栗。而古斯塔夫却满不在乎地上前了一步，一只脚已经跨进了传送门：“那么……就由吾等亲眼去见证藏在这扇门背后的是怎样一个世界吧！这面墙壁在这里等待了数百年，也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的到来吧！如果在这种时候退却，似乎会被那些祖先们嘲笑的……各位就不这么认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