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醉刚关了长醉居的门,轻轻松松吸着烟嘴。一个一个的烟圈,勾起了无数往日的回忆,有些令人伤神。—些令人惋惜。难道人生就是—连串的愧悔和怨恨。萧长醉蓦地面色—沉,低喝道:“谁?”脚步声音似有如无,笔直向他的长醉居走来。—条修长的人影,穿窗而人。萧长醉神情—动道:“今天刮什么风,居然把号称江湖第一才子的‘蕉雨剑’慕农刮了来。”慕农气定神闲,负手而立,就像来此参加琴棋雅集,以文会友,外表—点看不出事情的紧急。萧长醉见他那副稳操胜券、超然洒脱的神态就有气,脸色一沉再沉道:“有屁快放!”慕农看看四周,淡淡道:“我俩这些来年比邻而居,可是在下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个情形假设能在二十年前告诉认识我们的人,—定笑掉了牙,任谁也不会信情胜兄弟的焦雨剑慕农和‘夜盗千家’萧长醉,竟会成为陌路人,比邻若天涯。”萧长醉脸上现出向往的神色,缅怀着往日两人快意江湖的日子道:“那时我们共创阴阳壁合大法,一刚—柔,两个时辰横扫了‘浪子荡’那班为非作歹的水贼。”失去了心芙,现在还来干什么?”慕农长叹一声、内中含有复杂之极的感情,包括了友情爱情错综难言的恩怨。萧长醉脸上一阵火热,喝道:“走吧!我不想再见你。”这些年他心底下其实很和曾是挚友的慕农见上—见,甚至在此开了长醉居,亦是潜意识中想找个能知道慕农讯息的处所.这种行为难以解释,尽管当事人也为自己这样做苦恼,慕农知他武功专走刚猛路子,性情偏向火热,从容道:“我今次有事而来,希望你抛开人世间的恩怨,仗义出手,凭我们阴阳壁合大法,或者仍有一线希望。”萧长醉瞅他一眼,晒道:“想不到你这事事不上心的老家伙,也有关心人的时刻,不用说也是铁隐出了事,变不成把戏你看了。”慕农修养极佳,不理他的冷嘲热讽道:“棍据现场的痕迹、出手者九成是‘魔尊’欧阳逆天,铁隐也非弱者,他的‘火焰七击’江湖上可以照单全收的人屈指可数。”萧长醉听到欧阳逆天的名,眉头一皱,旋又泛起强硬的神色,道:“你我间早已恩清义绝,两不相干。我在这里清闲快活,只希望能这样直待到两脚一伸的时刻,慕才子请回吧。”慕农想不到萧长醉怨恨如此之深,喟然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只希望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能代我负起照顾青思之责,就算看在心芙脸上好了。”一个动作,行云流水般穿窗去了。萧长醉跳了起来,向着慕农的方向高叫道:“见你的大头鬼,青思是你两人的,关我萧长醉什么事。”*********慕青思把手中的女红放在一旁,绣了这好—阵子,人也累了,慕农的房早吹熄了灯,上床就被。刚才回来后,慕农便没有踏出房门一步,这并不似他的习惯,慕农惯了夜眠.有时清早起来,慕农仍在俯首低回,沉浸在思潮意海里。屋外响起急剧的犬吠声。慕青思心中一凛,想起了那出没无常的魔豹。“咯!咯!咯!”敲门声响。慕青思奇怪地站了起来,望了望慕农卧室,一点动静也没有,惟有来到门旁叫道:“谁?”外面沉默了片刻,才有一把苍老声音道:“慕农在吗?”慕青思更是奇怪,远远近近的人无不尊称自己父亲为慕老师,这样直呼其名,还是第—次耳闻,极为刺耳,不过对方还算语调温和,何况又是老人,把门拉了开来。萧长醉站在门外。慕青思也曾路经长醉居,只是从未有接触的机会,想了想,才把他认了出来,轻叫道:“不是萧老先生吗?找家父有何贵于?”萧长醉望着眼前清丽的少女,想起了第—次见到她母亲心芙的情形,那是一个下着柔柔露雨的春天,就在西湖之畔.心芙泛舟湖中,那美景历历在目。慕青思给他深而专注的眼看得—阵心悸,不自然地道:“老先生,家父入睡了,你……”萧长醉霍然醒来道:“是急事,你去唤醒那老家伙!噢!不!你醒他吧。”慕青思见他古古怪怪,犹豫起来,又奇怪父亲为何还没有起来,因为他的听觉最是灵敏。萧长醉道:“这关乎人命生死,你进屋看看吧!”慕青思焦急不忘礼数,福—福道:“老先生先入来坐坐.我去看看他老人家。”往慕农卧室走去。萧长醉见她连温柔体贴也学足乃母,更是感溉,暗付这么可人的女儿,为何不是我和心芙的,偏是那自命才子的老家伙的。慕青思惊呼一声,站在门旁,别过来的脸一片苍白。萧长醉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跺足道:“去找死也不用这么心急。风亦飞和阿海两人找遍了整个山头,村前村后,找不到阿贵一丝一毫的踪影,垂头丧气回到风亦飞的屋外。村中的车更打响了两下。夜深了。风亦飞恼怒道:“这家伙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盐场那批人我可以应付,他还怕什么,而且没有不可解的仇怨。”阿海道:“我也想不明,今早他来向我说了些奇怪话儿,说什么要我照顾他家人,转个身就不见了他。”风亦飞待要再说,—把破锣级的声音在身后的柴房响起道:“什么见了不见了,刚巧梦到周公的女儿。正向她求婚时,绘你们吵醒了,这个账怎么算,起码也应让我知道她是否答应嫁我。”风亦飞一看,原来是那流浪客田仲谋,心想这人倒怪,白天不知窜到哪里去了,晚上却大摸大样入住柴房,就像在客店留下了房间一样,令人气结。阿海和他混得相当熟了,骂道:“只知挂着人家的女儿,阿贵失踪了。”田仲谋道:“他失踪倒没有问题,最怕是给人找上了。”风亦飞估不到这疯疯颠颠的人说起话来有纹有路,奇道:“你也知道这件事?”田仲谋作了个无所不晓的自负表情,夸张地道:“只要我在那一处,那—处方圆百里内休想有—件事能瞒过我。”阿海道:“希望你是真人不露相,内里的本事比你的外表要好.而且最少要好十来二十倍才济事。”风亦飞给田仲谋—轮打岔,轻松了—点,问道:“告诉我,田真人、现在应该怎么办?”田仲说道,“把阿贵找出来。”两人气得—齐大骂起来,这个答案路人皆晓,问题是如何实行。*********慕农迅若鬼魅在皇府的花园内移动,—遇有巡逻的人立时闪进林木间,他是走惯江湖的大行家,—看皇府的院落房舍分布、便约略估计出哪处是皇爷朱胜北的居所,哪处是内院.哪处是下人注的地方。最后他认定了—幢毫不起眼的建筑物,除了房子的结构特别坚固外。最奇怪的是整所房子—个窗户也没为,只有几个气窗,半尺高两尺长—最适合囚人,另一个有力的原因、是守卫巡至该房子附近时,总是特别留心细察,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慕农刘计算了距离离时间、闪出藏身的树丛,穿进了建筑物外围的廊道里、刚巧有两名守卫转了出来,慕农手—动,光点满天。两名守卫—声不吭倒了下来,在眨眼间的工夫里,慕农拔剑出剑、刺中对方穴道,比人的眼睛还快。藤农抓着欲跌地上的两名守卫,轻放一旁,绝不犹豫地掠到房子的大门前。大门紧锁。慕农—剑劈下,剑锁相触、却发出毫不清脆的—下沉响.原来他用了巧劲,力道蓄柔而不猛,却贯满了真力,锁应剑断开。慕农闪身进入。登时—呆,内中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唯是床倚桌—应俱全,被铺像是刚有人睡卧过的模样。慕农一摸睡床,犹有余温,叫声不好,身子向后猛退,穿出屋外。灯火下的院落里,花丛内一人背着他悠然而立,宽阔的肩膀,沉凝的气势,有若一块风浪不能摇其中分的海中参天巨岩。慕农淡谈道:“欧阳逆天。。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高鼻深目,冷酷无情,正是魔道百年来最厉害的人物欧阳逆天。欧阳逆天面无表情阴沉地道:“阁下如此身手,当非寂寂无名之辈,贵友已给本人移至秘处,若阁下能自断双手,欧阳某破例让你见上他一脸。才取尔之命。”慕农潇洒一笑,他虽年过五十,但保养得非常之好,丰神气度无懈可击,欧阳逆天这样恶言相向,他仍是谈定从容,没有丝毫慌张。欧阳逆天一阵长笑,道:“好!欧阳某连遇高人,可解寂寞。动手吧。”慕农一声低吟,手中剑先洒出一片银点,踞着银点摹地扩大,旋风般向欧阳逆天卷去。欧阳逆天低叱一声,抢入剑雨里,合指成锋,连劈十下。慕农剑雨散乱,脚步连移,行云流水般向后退去,剑雨收聚变成一圈光晕,护在胸前,欧阳逆天眼力高明,以掌作剑,每一下都重击在慕农剑上,如千斤重锤,他的动作看似简单笨拙,实已晋人以简胜繁、以拙破巧的超凡境界,慕农立时被迫改攻为守。他的蕉雨剑法乃—夜听雨打芭蕉,有悟而成,善攻不善守.这下给欧阳逆天一上来正中要害,立时缚手缚脚,使不出平日的七成劝夫。欧阳逆天再喝一声,左手作刀,右手作剑,左手的刀使出一套大开大国的刀法,凌厉惨烈;右手的剑却是细致人微,妙着纷呈,这两种极端不合的风格,汇流成无可抗拒的攻势,一波—波向慕农涌去。慕农虽陷于必败之局,可是依然潇洒飘逸,姿势悦目,这是他剑法的特点,即管给人杀死,动作依然优美动人。慕农突然向后飘退,落地连退数步,脸上抹上—片苍白,嘴角渗出血丝。欧阳逆天沉声道:“不傀高手,居然能化去必杀—击,假若本人没有看错眼,阁下当是二十年前与‘夜盗千家’萧长醉并称为‘一儒一偷’的蕉雨剑慕农。”慕农运功内视,知道伤势不轻,可是欧阳逆天的杀气紧锁着他,欲罢不能,逃走无门。欧阳逆天开始移动,缓缓迫来,他每一步都大有讲究。封死了慕农的逃路。慕农放开伤势,强提一口气.长剑贯满真气,阵阵低鸣。这一战到了生死立决的时刻。欧阳逆天脚踏草地,发出“赫赫”的声音,慕农感到对方每一脚踏上地上时,大地都似乎动摇了一下,知道自己精神已为对方魔功所摄,幻象层出不穷,连忙凝神聚志.准备死前一下石破天惊的反击。欧阳逆天口中发出奇怪的轻叫,落到慕农耳中,变成了风吹雨打,心头登时泛起了江湖风雨飘摇的落寞感觉,神志一松,堕入对方魔功大法里。欧阳逆天全力运展魔功,紧摄对方心神,以不同手法挑起对方喜怒惊怖等六欲七情,再乘虚而进,他眼光锐利。看穿慕农对世相的情深,又知道他对风风雨雨特多感触。以魔境幻声化出风雨之景,果然令对方心神微分,当下低啸一声,一拳击出,直取对方心窝。慕农败势已成,悲啸一声,迎着对方—剑攻去。拳风呼呼,慕农像在狂风暴雨中不自量力逆风而行的人,全身衣衫腊腊向后飘飞,可见欧阳逆天一拳之威。叱喝起身右侧,一个人从暗处冲了出来,抢到慕农身侧,与他同时出手,慕农也是奇怪,见那人抢出,立时化功为守,全力为来人掩护,好让对方将一支烟杆发挥致尽。要知大凡高手对垒,到了难分难解时,绝不容第三者插入,这人却像和慕农配合了千百次,一上来就天衣无缝。三条人影乍合倏分。慕农踉跄后退,鲜血狂喷,另—人较好—点只退了五步、一把扶着了慕农。呼一声越过高墙,转瞬没进黑影里。欧阳逆天也退后了半步,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如是者三次,张口吐出—口痰血。本来给他以深厚魔功强行压着,但到此等关键,内伤进发出来,这一战使他立下入关修炼的决心。誓耍放下—切,先除去内患。他的逆天不败神功尚差少许才能到达入水不死、入火不浸的境界,借这次疗伤机会,或者能—举两得,更上一层楼。欧阳逆天站了—会,脸上现出—个坚决的神情,这才回去。*********风亦飞、田仲谋和阿海三个人找了—整夜,阿贵仍是影踪全无。三人从山上走下来,经过恶兽林,风办飞站在—棵特别高大的树旁,指着树上道:“你看到树上垂下的藤吗?”田仲谋眯眼看了—会,道:“当我是盲的吗?当然看……看,整蛊我吗?什么也没有。”风亦飞笑道:“因为那些藤是我们用同样的树皮搓结而成,又给我巧妙地缠在树身上,所以不留心极难发觉。”田仲谋恍然道:“是的!看到了,看到又怎样?”风亦飞道:“这恶兽林布满了我设下的陷阱法宝,像这株恶兽林内最大的树,我们戏称为逃命树,因为—拉树藤,即可跃往远方,包保来人追之不及。”田促谋搔头道;“是否我蠢了—点,你告诉我这些事,究竟和阿贵的失踪有什么关系?”风亦飞道:“阿贵若是逃避敌人,—是远走高飞,不过这个可能性极小!”阿海插人道:“其次是躲在附近,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恶兽林,他一定是在这里。”田仲谋哦了一声,以另眼相看的目光望着风亦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看来你有足够资格当我徒弟。”阿海皱眉道:“这恶兽林方圆足有二十多里,你布下的陷阱又多。叫我们怎么找?”风亦飞道:“只要知道大约地点,一切好办。”田仲谋神情—动道:“咦!”似乎有人唤你的名字。风亦飞留神一看,风中果然隐约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还是个男子。奇怪地望了田仲谋—眼,心想此人的耳朵居然比自己还灵。阿海茫然道:“什么也听不见。”风亦飞道:“不理是谁,先去看一看。”三个人急步出林,风亦乐手持盲公竹,向他们走来,大声叫着风亦飞。风亦飞走前道,“叫你不要走来恶兽林这端了,遇上了魔豹怎办?”风亦乐欣然拉开衣襟,露出贴身收藏的弩弓和两支袖珍箭,自负地道:“养兵千日,用在—时,只要箭射出的那—眨眼功夫,保证你冬天有豹皮作床盖。”阿海道:“射中就是,射不中就轮到魔豹他老人家有人皮做床铺了。”风亦飞插人道:“找得我这么急干什么?”风亦乐道:“不是我找你、是青思找你,看来有点事、唉!其实她也可以向我说。”阿海道:“难怪这般落力,原来……嘻嘻嘻……”田仲谍倒正经起来道:“不要废话了,正事要紧。”风亦飞脸色微变、想到是慕农出了事。******慕农盘膝**。脸上血色全无。慕青思忧虑地看着父亲,一对美眸泪光盈盈。风亦飞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慕青思拭去欲滴未滴的泪水,道:“今早长醉居的萧老先生把阿爹扶回来,阿爹以金针自疗后,一直打坐到现在,眼也未张开过。”风亦飞惊道:“原来他要找的朋友就是萧老头,现在他到哪里去了?”慕青思道:“我看他亦有点不妥当,说要回去喝用龙尾根浸的补酒。临走前他告诉我,最好能找些人参来给他吃。”风亦飞道:“这包在我身上,我立即往病除轩,陈老板很尊重我。”慕青思不明白地道:“你在说什么?”风亦飞心中怜惜,一向以来他都当慕青思有若亲妹,目下慕农伤成这个样子,保护她的责任,自然来到自己肩上.他拍拍心口道:“我现在去买参,午后回来,小心照顾慕老师了。”慕青思感激道:“你也小心点。”来到城中,刚好是辰时中。为免节外生枝,他故意绕了个大圈,避开了大街,才走到病除轩处。风亦飞步进轩来,把手上一箩制好了的草药放在柜面上,道:“陈老板,交药来了。”陈老板一见他来,面容一喜,瞅个机会向那小伙记打个眼色,小伙记立即从铺后溜了出去。风亦飞道:“看看值多少钱。”陈老板慢条斯理,道:“你将药丸放在右面那个盘子上,给我数一数共有多少粒。”风亦飞奇道:“往日你不是整箩去秤吗?娘说你秤后扣掉了竹箩的重量就成了。”陈老板窒了一窒道:“这是往日的事了,今日开始新规定。”风亦飞无奈,唯有照办,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才完成了这艰辛的任务,道:“共是三百六十八粒,有三粒碎了。”陈老板道:“等一等。”风亦飞心急买参回去给慕农,可是又不敢开罪眼前这米饭班主,唯有秉承猎人的优良传统,冷静地等待。好一会陈老板回转来,忙这忙那,风亦飞忍不住道:“老板,可以先给我处理吗?我赶时间啊!”陈老板干咳数声,掩饰心中的不安,拿起算盘,劈劈啪啪计起数来,算极也不完。风亦飞心想,三百多粒药丸要算这么久吗,少爷我手指未竖起已数完,心中奇怪。这时小伙计从铺前溜了进来,向陈老板打个眼色,陈老板脸容一松道:“总共是一两八钱二十四分。”风亦飞愕然道:“这些钱可以换多少人参?”陈老扳道:“参分上中下三等,你要的是哪一等。”风亦飞心知不妙,硬着头皮道:“上等的怎么价钱?”陈老板道:“每两是四两四钱。”风亦飞倒抽一口凉气,自己倾尽身家,只换来那几钱人参,枉自己在慕青思面前夸下海口,苦恼地道:“上次我拿来的药比今次还少,你却给了我六两银,为何……”一把清脆的女声插入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风亦飞眼前一亮,那位女扮男装的抢药少女,回复女儿身分,姻娜修长的身形,一袭湖水蓝的丝质紧身衣,显得英气勃勃,无限抚媚,体态动人,如花的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一反往日两人对阵时的神气。风亦飞人虽贪玩,却绝不记仇,愕然道:“你……你是……”那小伙记伸头到两人中间道:“唐小姐是陈老板的老板,这条街有一半的铺也是她父亲唐老爷的。”风亦飞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天你们肯给钱我。”跟着望向唐小姐道:“好了,今次要怎样?”心想这次事无善了,上次把她吊了上树,扬长而去,今次还不给她有冤报冤。唐小姐俏脸绽出一个动人笑容道:“上次人家也没有怎样,还不是给你那样了。”陈老板和小伙计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什么是“这样那样”。风亦飞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也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既然做了出来,那时又不知她是这么美丽动人的少女,惟有道:“这件事大家都有吃亏的地方,算扯平好了。”唐小姐乌灵灵的眼睛转了几个圈,溜向陈老板道:“陈伯,将店中最好的人参全拿出来。”陈老板呆了一呆、伙计兴奋地跳起道:“让我去!”风亦飞脸色—变,这个误会可大了,自己即管街头卖艺赚钱三个月,怕也买不起几两人参,不知怎的,当唐小姐美目向他扫来时,每次都不由心头一热,所以更不愿在她脸前丢人,作个礼呐呐道:“我……对不起,刚才只是顺口问个价钱……不……”唐小组扑哧一笑,看穿了他的心事道:“不用怕,这些人参都是特价货。”她笑起来如鲜花盛放,看得风亦飞傻了眼,只觉生平所见虽美景无数,可是比起眼前都大为逊色,—时忘了答话。小伙计棒着一大札参从铺后出来,看去最少有三四斤。唐小姐娇声道:“这位公子全买下了。”风亦飞什么也给人唤过,例如“飞儿”“小飞”‘阿飞”‘小兄弟”,却从未给人尊称为公子,尤其出自这么—位千娇百媚的少女口中,心中一阵奇怪难言的温暖,呆了半晌才省起自己哪有钱买参,脸子攸关,吓得跳起来道:“噢!我先走了。”头也不回,往轩外冲去,脸上火辣辣一片。出到轩外,松了一口气,脚步声从后传来、风亦飞回头一看,唐小姐满脸娇嗔从后追上,拿着那一大包人参,娇呼道:“你怎么了!”把人参一把塞进他怀里。风亦飞自然双手推去,恰好按在她纤纤玉手上,肌肤相触。两人同时一震,唐小姐垂下头来,风亦飞比她略高半头,刚好看到她嫩滑雪白的后颈红粉花飞。唐小姐缩手退后,抬头深望他一眼,跟着低头浅笑,转身一溜烟跑了,她的声音远远飘送回来道:“这就当作当日让你惹上麻烦的赔偿吧。”风亦飞知道她说的是当日追她时,为了救老妇惹上了皇府高手的事.其时她在旁目睹—切,叹了—口气,人世间机缘巧合,若非遇到她,一切事情可能不是循这个方向发展了!宋别离也不会命丧于此,铁隐安然在工场内铸剑,慕农亦不用吃手上的参。世事真的有个“如果”吗?这几天的事情,令这特别的青年思想上生出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开始思索一些人生的问题。回到慕农家时,慕农精神回复了大半,只是仍有点衰弱。慕青思毫无怀疑接过几斤上等人参,便拿去弄给父亲喝。慕农深深望了风亦飞数眼、神情—动道:“亦飞,伸出左腕来。”三棍指头搭在他左腕处,一边问他这几天练功的情形,问得非常详细,沉吟一会后道:“你的进步令人昨舌,就像是一个穷人,忽然间发现了自己是大富翁,而我就是教这大富翁用钱的人,这种怪事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不知你究竟服了什么奇珍异果,致有此奇遇,唉!不过仍是可惜。”风亦飞道:“可借什么?”慕农道:“你体内的热毒,虽经我指引,化去了大半,变成体内的真气,可是核心处仍是郁结难解,将来恐怕造成祸害,其次……”风亦飞问道:“慕老师,说吧!我是生活在山林里,观察万物的起始生灭,发现了凡物必有生死,就像春去夏来,秋尽冬临,这是天地之理,所以我对生生死死并不放在心上,你即管说吧。”慕农听得脸容一动,道:“好!难得你有这种体会。”沉吟了一会,才找到了说话道:“我和萧长醉两人,昔日……唉!都是不提那些旧事了,总之我们曾合创了一套名为‘阴阳壁合大法’的武功,对敌时不但能威力倍增,尤其是内中包藏了一今大秘密,这完全是意外的产品,是创造这大法时没有想到的。“这大法不但可以对外,还可对内,只要配合得宜,能把一个人脱胎换骨,变成不世高手,只是有个条件,就是这人必须‘火通奇经八脉’。”风亦飞奇道:“什么是火通?”慕农道:“这是上乘先天气功和下乘后天气功的分别了,一般武林高手,即管开宗立派,内功深厚,真气在体内自动流转,随心所欲,也只是‘气通’的境界。但真正晋人宗师境界的高手,修的是上乘先天真气,流转体内的除气外还有一种奇异的‘真火’……这火和气之别,决定了先天和后天的高低,真是差之毫里,谬以千里,尽管以我和萧长醉等自命不凡,但离先天真气的境地仍是可望不可即,你虽是初习气功,可是已奇怪地具有先天真气的底子,但要说到火通奇经八脉,不知要待到何时,所以这是第二可惜,否则,欧阳逆天也会头痛上一会。”两人又再说了几句,风亦飞才告辞离去,心中接着阿员,不期然来到阿贵家处,阿桂妹正服侍贵妈吃药,原来她忆子致心血郁结,病倒**。风亦飞心中一热,往恶兽林奔去,人到林里,高声叫道:‘‘阿贵!阿贵!快出来,你娘病倒了。”一边走,一边叫,直至力竭声嘶,才坐了下来。山林里宁静如常。一些动静也没有。风亦飞心下沮丧,站起身来往林外走去。他往山下走时,阿贵从隐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想叫风亦飞,又叫不出声来,眼泪在眼角滴下来,最后一咬牙,向风亦飞身影隐没处追去。还差一点走出恶兽林时,阿贵摹然全身一震,回头急走,原来路边有两名大汉闯了出来。阿贵心想只要逃进林里,休想抓得到我,忽尔眼前一花,竟然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阿贵骇然后退,喉咙已给人捏着.阿贵心中一阵绝望,死命狂叫,声音一发即消,跟着是喉骨碎裂的声音。风亦飞摹地停下来,他自习内功后,耳目一天比—天灵,捕捉到阿贵临死前的短促叫喊。风亦飞往回急奔,升起不祥的预感,刚扑入林,阿责仆倒路旁。风亦飞悲呼一声,扑了上去,他不知若非他来得快,那批凶人不及毁尸灭迹逃去的话,阿贵恐怕连尸骨也不存风亦飞一把抱起阿贵,后者在弥留之际,口唇颤动,像有话要告诉他。风亦飞悲愤万千,将耳朵贴上去。“盐……盐……”头一侧,一个纯良的青年就此含恨死去。风亦飞抬头望上天上,蓝天白云,世界仍是那样美好,可是人世间却尽是这等弱肉强食的不平事。风亦飞抱起阿贵尸身,一步一步沉重地往村中走去。他知道他和以前已不向了,以往他只想捕猎魔豹,由今天开始,他要向所有恶势力宣战。帅可夺也,志不可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