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道:“咱们可以走了吧?”说话之时,恰好有一头兀鹰飞过,这种兀鹰是吃腐肉的,发现地上有尸体,立即冲下来,把楚天舒吓了一跳。楚天舒骂道:“畜性!”一记劈空打出,把兀鹰打得晕头转向,但力道仍是不足将它击落,它拍拍翅膀,又扑下来。卫天元抓起一块坚冰,飞出去打中它的头部,这才把它吓走了。玉虚子心中不忍,说道:“穆志遥好歹也算得是一位剑术名家,咱们将他的尸体掩埋了吧。”卫天元道:“好。”目光触及穆志逼右手中指戴的一枚戒指,不觉心念一动,说道:“这枚戒指倒是有点特别,好像是竹做的。”玉虚子道:“不错,就是用这山上的方竹做的。”别的地方竹子是圆的,白驼山上这种竹于却是方的,色泽斑斓如古玉,甚为美观。卫天元把戒指除下来,藏在怀中,楚天舒道:“你要它做什么?”心想朋友的饰物,可以留作纪念,仇人的饰物,要它作甚?卫天元道:“以穆志遥的身份,佩戴一枚竹戒指,你不觉得有点特别吗?”玉虚子道:“对,你留下来,说不定会有用处。”楚天舒跟着一想,也就猜到了几分了。白驼山上正在为一件意外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白驼山主宇文雷却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绕室彷徨。他需要安静,需要清醒的脑筋才能够对付艰难的局面。但他却没法子静下来,纵然强摄心神,头脑也还是一片混乱。这个意外事件,其实是早已发生了的。不过,他知道这件事,却还未到一个时辰。他也算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但这次的意外事件,给他的打击却是太大了。他无法恢复安宁。刚刚经过的事情,又在他脑海中浮现。一个时辰之前,他虽然还未至于绕室仿惶,但亦在焦虑不安,记挂着他的儿子了。“浩儿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按说在星宿海上,有盖覆天做我们的内应,上官云龙和齐燕然又已斗得两败俱伤了。事情应该可以顺利了结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呢?”正自焦虑不安,忽地有人前来禀报,他的儿子已经回来了。但却是给抬回来的。手下告诉他,他的儿子是在神仙坳被发现的,神仙坳距离总舵不过几里路,是在白驼峰上住的人上下山必经之路,看来那人把宇文浩放在这个地方,倒是有心让白驼山主的门下,容易发现他的。但那个人是谁,却就不知道了。宇文浩是给单独发现的。白驼山主无暇多问,赶忙去看儿子。宇文浩经过初步施救,已开始醒来。但神智还是有点迷糊。他一醒就叫“妈妈”!这个时候,也正好是白驼山主来到他的身边的时候。白驼山主眉头一皱,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怪责儿子没有出息。他抱起儿子,手掌贴着儿子背心,一股真气输送进去,说道:“浩儿醒醒,我是爸爸!”宇文浩这才恢复清醒,叫道:“爸爸,你要给我报仇,我、我的武功……”用不着他说下去,白驼山主在给儿子推血过宫的时候,已经知道儿子的武功是业已给人废了。“是准废了你的武功的?”“是齐勒铬!”是齐勒铭!这个仇可难报了。白驼山主咬一咬牙,说道:“我会尽我的力,为你报仇。武鹰扬和南宫旭呢?他们哪里去了?”他满腹疑团,不知从何问起,只好先问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奉他之命,陪伴亭文浩去星宿海的。宇文浩脸上突然现出惊悸的神情,浑身直打哆嗦,断断续续说道:“我,我不知道。出、出事的时候,他们本来是和我在一起的,我醒来的时候,只见地上一滩血水,他们、他们却都已不见了。”这两个人是给穆娟娟的姑姑用化骨丹化成一滩血水的,其时宇文浩早已昏迷过去,当然不知道了。从儿子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推测,这是另一次“出事”,井非齐勒铭废他武功的那次出事。白驼山主越发吃惊了,能够将南有旭和武鹰扬化成血水的人,只怕比齐勒铭还更厉害吧?“那么是谁救你,又将你送回来的?”白驼山主急忙问道。宇文浩道:“妈妈!”白驼山主皱眉道:“我问是谁救回你的!”宇文浩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忽听得一个惶急的声音叫道:“浩儿怎么样了?”宇文浩的妈妈已经来了。宇文浩心中奇怪之极:“我怎么样了,怎的你会不知?”父亲母亲都在等待他的回答,他惊疑不定,反问母亲:“妈妈,你还没有告诉爸爸吗?”宇文夫人一怔道:“告诉什么?”白驼山主此时方始会意,说道:“他说是你救他回来的。”宇文夫人泪盈于睫,说道:“浩儿,我本来应该陪你去的,你是怪我不在你的身边吗?”他还以为儿子说的乃是反话。宇文浩大声说道,“妈,原来救我的那个女人不是你吗?”宇文夫人也吃惊道:“是娟姨吧?”宇文浩道:“不是娟姨,娟姨是帮他们的。不过那个女人的确也很像你,”宇文夫人顿时知道是谁了,埋怨丈夫道:“是不是你又去招惹她了?你嫌麻烦还不够多?”白驼山主心里已是烦乱之极,一挥手道:“你们让我清静一会。浩儿武功已废,好在并无内伤,现在他只是受了风寒,身体虚弱,你做母亲的多操点心,替我好好调治他。”宇文夫人喃喃道:“唉,儿子的事你也不管了。”不过她也知道,可能有比儿子武功被废更加严重的事到来,她也只能在背后埋怨丈夫了。白驼山主安静不下来。他绕室彷徨,心里想道:“慕吝垂、司空昭两位师兄已经死了,武鹰扬、南宫旭现在亦已死了,我已经没有得力的帮手了。要是上官云龙和齐勒铭来向我报复,我怎样抵挡?”正自彷徨无策,忽地有个人推门进来。是谁未经允准,就敢踏入他的密室?他以为必是妻子无疑,头也不抬,便道:“别来烦我!”那人冷冷道:“这句话,三十年前,你好像已经和我说过一次的了。但这次我是来帮你的!”白驼山主吃了一惊,说道:“是你?”来的是个妇人,相貌很似他的妻子,不过年纪却老很多。白驼山主道:“真想不到是你。你何苦还要来此?”那妇人冷冷说道:“我不能来吗?”白驼山主道:“好好不在这里。浩儿给人废了武功,抬回来了。好好正忙于照料浩儿。你是不是要去看她们母子。”那妇人道,“我是来找你的!”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正因为我知道好好不在这里,我才特地来找你的!今日我要和你说个清楚!”白驼山主道:“好,我也正想问你。浩儿是你送回来的吧!”那妇人道:“我已尽了力了,敌人比我更强。”白驼山主道:“我知道,废掉浩儿武功的人是齐勒铭。”那妇人道:“你知道就好。你的儿子能够保全性命,你已是应该满意了。青眉是我唯一的徒弟,她比你的儿子更惨,她已经死了。”白驼山主吃一惊道:“她怎么死的?”那妇人道:“我叫她冒充上官飞凤,没想到她碰上真的上官飞凤。我赶不及救她。”白驼山主道:“那么你们的离间计……”那妇人道:“早已给人家识破了。齐燕然如今正在星宿海做上官云龙的客人。”白驼山主道:“他们根本没有中计?”那妇人道:“他们是曾斗过一场。但是否两败俱伤,伤到什么程度,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上官飞凤和卫天元都敢离开他们的亲人,跑来这里,他们恐怕是伤碍不重的。还有,齐勒铭怕亦已来了。”白驼山主道:“只齐勒铭一人已经够我们应付的了。如果那两个老家伙伤得不重,这、这,……”那妇人道:“你也知道局势严重,那么咱们似乎就比较容易谈得拢了。”白驼山主默然不语,半晌说道:“事已如斯,白驼山的基业都难保得住,咱们还有什么好谈的?”那妇人冷笑道:“你还想保住基业吗?我看,你目前应该想的,是怎样才能保全你的性命,雷弟,你和我走吧!”说到最后一句,语调转为温柔。白驼山主道:“抛下他们不理?”那妇人道:“我只能和你逃走!我也没有那么大的神通,可以保护你所有的亲朋。”白驼山主面有为难之色,说道:“别忘了你是好好的姑姑!”那妇人“哼”了一声,越说越是激愤:“我没有忘记,过去的事,我是寒天饮雪水,点滴在心头,记得太清楚了!就只怕你已经忘记!我问你,当初你是怎样应承我的?为了你,我险些被你的叔叔打死,为了你,我被赶出白驼山,只道老头子一死,你会遵守诺言,娶我为妻。谁知你又和这妖精勾搭上了!那时你可曾想到好好是我的嫡亲侄女?好好可又曾想到这样做是对不起她的姑姑?我受了你们叔侄两代的欺侮,这三十年来,我不敢公开露面,只能像游魂野鬼一样过活!你害得我身败名裂,你欺侮我比你的叔叔更……”白驼山主喝道:“别说下去了!你当这些丑事张扬出来,是好听的么?”那妇人道:“你知道是丑事,当初为什么要做?”白驼山主道:“好了,欣欣,我求你,过去的事大家都不要再提了,好吗?你刚刚自己说的,你这次回来,是要来帮我的。我不想和你吵架。”原来这个妇人名叫穆欣欣。本来是前任山主宇文博的妾侍,宇文雷是宇文博的侄儿,为了要取得继承人的地位,和小婶娘私通。他得穆欣欣的帮助,地位日益巩固,最后他们的私通虽然给宇文博发现,但那时他的羽翼已成,宇文博也奈何不了他了,只能把穆欣欣赶走算数,穆好好是在穆欣欣未给赶跑之前,就来白驼山投靠姑姑的。宇文博死的时候。她已长成,正是二八年华,娇媚动人,宇文雷继任山主,就要了侄女,不要姑姑。穆欣欣见他求饶,不觉心肠软了下来,叹口气道:“按说我是不该再理你的,但谁叫我狠不起心肠呢?好吧,只要你遵守当初的诺言,我也不会重记旧恨。你快说吧,你愿不愿意和我远走高飞?”白驼山主道:“兹事体大,你让我多想一想好不好?”穆欣欣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白驼山的基业,我劝你莫再留恋了。至于说到好好,我已经替她救了她的儿子回来,虽然武功已废,总算还有命在,除了不能动武之外,一切如常人,也算对得住她了。”白驼山主仍然没有作声。穆欣欣皱盾道:“你到底要想到什么时候?只怕在你作出决定之时,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在外面高声禀报。“禀山主,穆统领来了!”白驼山主喜出望外,说道:“穆志遥来了,这就好了!”穆欣欣冷冷说道:“穆志遥也未必就帮得了你的忙!”白驼山主道:“最不济我还可以躲到他的御林军中去。”穆欣欣道:“就只怕天下没有这样凑巧的事,刚在你大难临头的时候,他就来到。”白驼山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穆欣欣道:“没什么意思,既然你现在有了靠山,我还能勉强你跟我走吗?好吧,你去倚靠穆志遥吧,但盼你不要回来求我。”白驼山主走出密室,问那人道:“你怎么知道是穆统领?”那人道:“他戴着一枚方竹做的戒指,我记得山主好像说过……”白驼山主道:“对,那枚戒指,正是我给他的信物。他有这戒指,那就不会是假冒的了。”哪知道这位御林军统领,可正是卫天元假冒的。不过,白驼山主也是一个十分精细的人,他虽然一厢情愿,盼望是真的穆志遥来到。但因穆欣欣刚才说的那些,隐隐含有怀疑之意,却也提醒了他。因此他口中虽然说这是真的无疑,心里却还是不能不存一点警惕的。他也是善于改容易貌的行家,走出客厅,仔细一看,果然看出这个穆统领好像有点不对。但那枚戒指,他却认得确是真的。他思疑不定,当下不动声色,脱道:“穆统领,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卫天元知道他是试探,也故作诧异说道:“是你约我来的呀!”白驼山主道:“是吗;我近来的记忆真是大不如前了。穆统领,你一路辛苦了,是不是贵体有点不适?”卫天元道:“托赖平安。不过,这山上太冷,我一时未能适应,患了一点伤风。”他模仿穆志遥的口音,自知不能模仿得维妙维肖,故而托词伤风。心想:反正待一会儿就要动手,只须混过这片刻就行。白驼山主道:“穆统领要不要先歇一会?”卫天元道:“伤风小事,用不着歇息了。咱们还是先谈正事要紧。”白驼山主道:“刚才咱们说到哪里?”卫天元道:“说到我是来赴山主的约会。”白驼山主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写过一封信给你。”卫天元忍住气道:“这封信我带来了,请你看看,是不是你原来写的那封?”卫天元为何还要和他敷衍,而不立即出手呢?这是有原因的。一来是因为要等待援兵。白驼山主虽然接连损折得力手下,但部属少说也还有三五百人,卫天元这边,只有玉虚子、楚天舒和他三个,要是径自闯关寻仇的话,只怕来曾见到白驼山主,他们已是精疲力竭了。因此卫天元才想出这个计策,冒充穆志遥来见他的。但他既然是旨充穆志遥,玉虚子和楚天舒当然不能陪他一起来了。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们是和卫天元约好,在卫天元进了总舵之后半枝香时刻,他们方始赶来接应的。他们赶来接应,当然也不会是从正门攻入。二来他也要等适当的时机,白驼山主的武功非同小可,卫天元虽然自信未必会输给他,但一击不中,只怕就要前功尽废了。什么时候是最适当的时机呢?当然是在白驼山主对他不再怀疑,毫没提防的时候。他认定现在还只是白驼山主在试探他的真假,因为“假如他早已知道我是假的,为何还不出手?”他哪知白驼山主老好巨猾,在未有把握之前,也是和他一样,要等待适当时机,方敢出手的。他甚至想得更为周密,最好是不用出手,便可取对方性命。(他根本还未知道是谁假冒穆志遥,心里还着实有几分害怕,害怕可能是齐勒铭。)白驼山主一见他把信拿出来,便即把手一招,在五步之外,把那封信凌空抓了过去。卫天元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我练的擒龙手,虽然也可以在五步之外凌空取物,但想要和他这手功夫相比,我恐怕还得再练三年。”要知这封信不过是薄薄的一个信封,包着一张纸,份量甚轻,不易受力。这封信能够平干正正向他手中飞去,可知他的功夫是如何老练了。白驼山主接过信来一看立即满面堆欢,说道:“不错,正是我写的那封信。穆大人,你莫怪我多疑,我们只是在二十年前见过一次面,而江湖上的易睿术却是越来越精,我实在不能不防有人假冒。”卫天元只道是下出所料,当下也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么,你现在不怀疑了吧?”白驼山主暗暗好笑:“你以为可以骗得过我,终归还是着了我的道儿。”原来他上次入京,也曾和穆志遥秘密约会过一次的。这件事卫天元却是不知,给他一试就试出真假来了。白驼山主不动声色,倒了杯茶,说道:“穆大人。我给你赔礼,请喝茶。”卫天元可不敢贸然喝他这杯茶,摆一摆手,说道:“你多加小心是应该的,不用客气。”白驼山主道:“穆大人,你不肯接受我的赔礼,那就是还在怪我了。哪有客人来到,一杯茶都不肯喝的道理?”卫天元暗自思量:“要是我不肯喝这杯茶,倒显得是我思疑他了。他现在已经相信我是正牌的穆志遥,料想不会在茶水里下毒。”为了争取时间,他决意冒这个险,搏他一搏。但正当他要接过来的时候,忽地窗外飞来一颗石子,当的一声,茶杯碎成片片!茶水泼在地上,顿时冒起一股青烟,平整的石砖,也给腐蚀成蜂巢一样。再糊涂的人,都知道是一杯非常厉害的毒药了!茶杯碎裂的声音一起,客厅内部闹开了!外面人声鼎沸:“有刺客!”“快来这边!”“妖女往哪里跑!”第一个叫“有刺客”的人,是尚未见着刺客的,第二个已经发现刺客所在的方向,第三个则已知道刺客是女的了。白驼山主的手下,虽然缺乏一等一的高手,但组织的严密,行动的迅速,还是不容轻视的。白驼山主的反应就更迅速了。换了别人,手中的茶杯突然给外面飞来的暗器打碎,一定会惊得发呆,但他却是虽惊不乱,一转身,反掌就向卫天元打去。双掌相交,白驼山主身形一晃,卫天元退了两步。这倒不是因为卫天元的功力差过对方,而是因为白驼山主所练的功夫十分邪门。他右掌练的是“火焰刀”,卫天元碰着他的手掌,只觉有如碰着一块烧红的铁块一般,骤吃一惊之下,不能不退,顿时就落了下风。说时迟,那时快,白驼山主左掌又已拍到。这次卫天元避开了和他的手掌接触,但掌风却是避不开的。说也奇怪,他右掌发出的掌风,有如从铸铁的鼓风炉中吹出,热得骇人。左掌练的是“寒冰掌”,发出的掌风,却好像是冰窟中吹出来的冷风,奇寒透骨!卫天元一接了他这两掌,宇文雷也立刻知道不是齐勒铭了。虽然卫天元用的也是齐家的内功。懂得用齐家的武功,而功力又比不上齐勒铬的,还能有谁?白驼山主松了口气,立即冷笑道:“我道谁,原来是你!哼,姓卫的,你冒充穆志遥来暗算我,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本来是他用毒茶暗算卫天元的,他反而怪责起卫天元来了。卫天元斥道:“当年你借刀杀人,把毒药暗器给穆志遥,叫他来偷袭我的爹爹,这又算得是什么英雄好汉行径?”白驼山主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报仇来的,很好,那我就让你们父子在阴间相会吧!”他口中说话,出手却是丝毫不缓。就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时间,他已是接连攻了卫天元十七八招。不过,那个“刺客”亦已来到了。就在“妖女往哪里跑?”的呼声中,一个白衣少女闯进客厅来了。当然是上官飞凤!她施展迅捷无比、奇泥异常的幻剑,把几乎是贴在她背后追来的几个打手都刺杀,另外的人见了她剑法如此狠辣,不约而同的都是在大惊之下停了脚步。卫天元早已料到来的是上官飞凤,但看见了她,还是禁不住心情激动。他惊喜交集,叫道:“你来了!雪、雪君呢?”上官飞凤喊道:“小心毒掌!”声到人到,唰唰唰连环三剑,把白驼山主逼开。上官飞凤也是心情激动。卫天元一见她的面,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姜雪君,你想她的心中是什么滋味?她忍着悲酸,强摄心神,说道:“我还没见着姜姐姐,但我知道她的下落。目前对付强敌要紧,事情过后,我和你去找她。”白驼山主纵声笑道:“你们还想去找姜雪君,姜雪君早已给我杀了!”卫天元虽然在前两天才见过姜雪君,但还是不禁一惊。上官飞凤道:“别相信他的鬼话!”白驼山主道:“鬼话?我告诉你吧,她是刚在一个时辰之前给我毒死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的尸体?”白驼山主夫妇是使毒的高手,卫天元即使明知他说假话,心神也总有点不能安宁。只要他有百分之一的猜疑,白驼山主也就达到扰乱对方的目的了。他在上官飞凤来到之后,本来已是只有招架之功的,此际趁卫天元心神不定,乘机反攻,立即又扳成平手了。上官飞凤道:“沉住气,别上当!”但卫天元除非能够亲眼看见姜雪君还活着,否则他又怎能百分之百的放心?”忽听得有人说道:“宇文雷,你看看我是谁?你是想害死我,可惜我没有给你害死。”白驼山主看见了,卫天元也看见了!有个少女的影子在窗外一闪即过,但他们都已确实看见了。卫天元大叫:“雪君,雪君!”姜雪君没有答应,也没有进来!上官飞凤道:“好,你现在可以放心了,赶快给你爹爹报仇吧!”卫天元是的确可以放心了,姜雪君为什么不进来助他的用意,他也懂得了。有上官飞凤与他联手,已是足够对付白驼山主,她还何必插在他们两人当中?姜雪君用这样的态度对他,他虽然还是有点不能释然于怀,但已是可以安心作战了。卫天元放下了心,现在却轮到白驼山主猜疑不定了!姜雪君是怎么进来的,她的本领比不上卫天元,轻功更比不上上官飞凤,怎能在他们的森严防卫之下,直闯禁地,竟然在他客厅的窗外出现;他的手下难道都已瞎了眼睛?不过他的惶惑当然是下会在脸色上表现出来的,他反而冷冷笑道:“姜雪君死定的了,你以为这里是无人之境,可以任由她来去自如的吗?我的人都在外面,用不着我亲自杀她,我的手下就会将她斩杀!你们两个也是同样逃不掉!”这话倒不是虚声恐吓,假如卫天元与上官飞凤不能在最短的时间杀掉白驼山主的话,他的手下越来越多,他们二人终将死在围攻之下。但奇怪的是,上官飞凤刚给发现之时,四面八方都有吆喝声的,现在她已进了客厅,和白驼山主交上手了,但却不见有人追来,吆喝声也稀疏得几乎听不见了。卫天元正自诧异,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传来:“越过这座假山者死!”卫天元喜出望外,白驼山主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了!这是齐勒铭的声音。白驼山主这才明白,为什么不见他的手下来援,那是因为有齐勒铭守在外面的缘故。卫天元也恍然大悟了,为什么姜雪君能够来去自如,那是因为有齐勒铭给她开路的缘故。白驼山主看不见外面的情景,要是他看见的话,将会更加吃惊,外面横七竖八的,少说也倒下了三四十人。其中一半是给齐勒铭刺着穴道的,齐勒铭出手没上官飞凤那样狠辣,他并没斩杀,只是令对方消失抵抗的能力,但他的刺穴却更加迅速有效。他是表明了只要不和他作对,就可以免于诛戮的。另一半则是给银狐穆娟娟的梅花针打中的。她用的不是淬有剧毒那种,但却可以令人圭身麻痹,失了知觉。白驼山主的手下有三百多人,倒下的虽然不过十分之一,亦已足以收吓阻之效了。白驼山主强抑内心的惊惶,大声说道:“齐勒铭,你要杀我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你进来吧!”卫天元也在同时说道:“师叔,你不要进来!”两人的意思,齐勒铭都明白,他哈哈一笑,说道:“天元,我知道你用不着别人帮忙。宇文雷,你也不用激我,我要杀你,早就可以把你杀了。”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几次三番害我,本来我要找你算帐的,但卫天元要为父报仇,比起我和你的过节,更加重要:我只好让给他。下过,你可别想逃跑,你一定出这座房子,可休怪我出手!”卫天元道:“师叔,这你大可放心,他现在是绝对走不了的!”外面的人进不来,白驼山主孤掌难鸣,也难怪卫天元充满信心了。但这句话他还是说得早了一点。不错,白驼山主在他和上官飞凤联手夹攻之下,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反手之力了。甚至想腾出手来发暗器,亦已力不从心了。但他也并不是没有人在暗中帮他的忙的。激斗中,卫天元和上官飞凤忽地嗅到一种奇怪的气味,有点像鸦片烟那种香气。初时不怎么觉得,越来越是浓烈。他们必须闭着呼吸,不能开口说话了。这种古怪的气味迅速弥漫,他们虽然闭了呼吸,仍是不能不受影响。不知怎的,好像要打瞌睡,提不起精神。但自驼山主却反而精神倍振。原来这是特制的“神仙丸”的香气,比普通神仙丸强烈十倍。白驼山主本身就是制炼神仙丸的人,这种气味已闻惯了,对他当然没有影响。但他却也有点既喜且惊,心里想道:“这种浓缩的神仙丸药剂,我还未配成功,想不到欣欣已配成功了。”香气是从复壁的缝隙散发出来的。白驼山主当然想得到躲在复壁内的是什么人。果然就听得穆欣欣的声音传了出来:“别犹疑了,趁这机会咱们赶快逃吧。怎么,你还在恋战?再迟就来不及了!”这复壁是有暗门的,白驼山主只要靠近墙壁,就可以开启暗门。但他在卫天元、上官飞凤夹攻之下,却只能全神应战,休说难以靠近墙壁,即使能够移动到墙边,也腾不出手来。他当然明白,穆欣欣是叫他从暗门进来,然后和她一起逃走的。这件事,刚才是做不到的,现在则是可以做到了。但口、在他却又不想逃走了。像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赌徒,快输光的时候,只想赢回本钱。待到赢回本钱,又想获得利钱了。在此他还要博下去。他打算如意算盘,卫天元和上官飞凤眼看就可被他所擒,只要他有人质在手,他就有了可以和齐勒铭讨价还价的资本,最少也可以保得住白驼山主的基业了。穆欣欣的话,他非但听不进去。反而有点怪她为何不更进一步出来助他。穆欣欣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在里面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还不醒悟吗?你不醒悟,恕我不能陪你赌下去了。”白驼山主哼了一声,心想:“你走了更好,免得对我纠缠不清。”此际,上官飞凤的出招己是不成章法,卫天元的掌力亦已不及原来的三成了。他独力就可以把他们二人擒下,还何须穆欣欣来帮他的忙?哪知事情忽然又有出他意料的变化。强烈的神仙丸气味中忽然渗进一点清香,不是感觉十分灵敏的人根本就觉察不下。卫天元和上官飞凤初时还是昏昏沌沌,感觉不到的。忽然就觉得呼吸舒畅,精神就恢复清爽了。他们从神智迷糊到忽然清醒,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似的,不禁都是莫名其妙。他们莫名其妙,白驼山主则是心中明白。这股清香正是可以中和他那神仙丸的解药。这种解药,比他自制的还更有效,不问可知,自是银狐娟娟的“杰作”了。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穆娟娟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姑姑,你一生吃了多少苦头,都是拜他所赐,到了如今,你还要维护他么?”白驼山主好似听到一声叹息,宛若游丝袅空,疑有疑无。不知穆欣欣是否还藏在复壁,连忙叫道:“欣欣,过去我对你不好,我知错了,快来帮我!”穆娟娟站在门外,并没听见这声叹息。她也提高声音说道:“姑姑,你不出手,我也不出手。你若执迷不悟,可休怪我做晚辈的无礼!”卫天元与上官飞凤恢复清醒,立即反攻,掌影盘旋,剑光飞舞,顿时把白驼山主困在当中。此时他想从暗门逃走也不能白驼山主大叫:“欣欣,你是她的姑姑,你的本事比她大,你怕她作甚,快来助我,快来助我!”忽地又听得有人叹息,但却不是穆欣欣的叹息。“你们两人真是不要脸,可谁叫你是我的丈夫呢!”是金狐穆好好的声音。暗门突然打开,金狐现出身来!她一出来,立即听得“轰”的一声,一枚暗器从她手中掷出,还没落地,就爆炸了。这是穆家的独门暗器——金针毒雾!喜厅里烟雾弥漫,烟雾中夹着无数细如牛毛的梅花针,金光闪烁。卫天元的掌风可以扫荡梅花针,但那毒雾在一时之间,却是难以扫荡,烟雾弥漫中,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陡然间只觉寒热交作,既有寒流袭到,又有热浪涌来。白驼山主双掌齐发,向他猛击,左掌是“火焰刀”,右掌是“寒冰掌”。“蓬”的一声,四掌相抵,这一下卫天元亦是用了全力。卫天元跌在地上,白驼山主也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上官飞凤怎容得他伤害卫天元,唰的一剑向他刺去。白驼山主左肩中剑,伤上加伤。忽听得主狐喝道:“你还要不要卫天元的性命?”上官飞凤吃了一惊,赶忙回过头来,挥剑向金狐声音的来处刺去。白驼山主一得脱身,立即就打开复壁的暗门,躲进去了。其实卫天元尚未落在金狐手中,他内功深厚,一时间还不至于昏迷,早已滚到一个角落。金狐引开上官飞凤,斜身滑步,赶忙跑到暗门所在的墙边。她穿的是一身黑色衣裳,烟雾弥漫,上官飞凤几乎看不见她的影子。不过,她一剑刺空,就已知道金狐是逃跑了。金狐悄无声的靠近墙边,不料那道暗门却打不开。原来白驼山主恐怕对方跟着追来。他一躲进去,就在里面把暗门门上了。机关是在墙内的,除非把这堵墙拆平,外面的人,无法打开暗门。卫天元叫道:“飞凤,我没事!”他是怕飞凤为他着急,用力叫出来的,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可就真是“有事”了。张口吸进毒雾顿时昏迷。但更着急的还是金观。她冒险救了丈夫,不料丈夫反而不顾她的死活。她着急之下,大力拍打墙壁,叫道:“快放我进去,放我进去!”她不是没想到上官飞凤的幻剑厉害无比,但只盼暗门打开比上官飞凤的幻剑来得快些。她听见的只是自己的回声,上官飞凤的尖剑已是指到她的背后。金狐武功不弱,但却怎比得上上官飞凤的幻剑。她挥袖一拂,“嗤”的一声,衣袖被削去了一幅。袖中飞出的暗器也没伤着上官飞凤,上官飞凤的幻剑展开,全身遮拦得风雨不透,不但可以攻击敌人,也可以保护自己。上官飞凤的幻剑如影随形紧跟着她,复壁她进下去,只好向外逃了。金狐跑了出去,上官飞凤就毋须追杀她了。她赶忙把卫天元扶起来,只觉卫天元手足冰冷,叫他又没听见他答应,大惊之下,连忙探他鼻息。好在他的呼吸还未断绝,上官飞凤这才稍稍放心,立即将他背了出去。金狐逃出客厅,首先碰上的是楚天舒。楚天舒是曾被她毒针听伤,险些送了性命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喝道:“妖狐,你也有今日!”双笔便即刺她穴道。忽听得“当”的一声,银狐穆娟娟突然拔剑,把楚天舒的判官笔格开。穆娟娟道:“天舒,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好歹她是我的姐姐。”楚夭舒退过一旁。金狐抬眼望她妹妹,半晌说道:“哦,你居然还肯认我做姐姐?”银狐道:“咱们虽然自小分散,毕竟还是姐妹,我也曾做过许多错事,只要你……”金狐道:“我不想听你的教训,只想求你一件事情。”银狐道:“请说。”金狐道:“我那浩儿给你的丈夫废了武功,白驼山上他恐怕是不能住下去了。你肯替我照料他的一生么?”眼睛盯着妹妹,脸上神情十分古怪。银狐吃了一惊,说道:“姐姐,你可莫要自寻……”主狐道:“你以为我要自寻短见?我还舍不得死呢!不过,世事难料,我只向你,你可肯答应我的要求?”银狐道:“好,我答应你。”金狐道:“那我就放心去了!”突然转身飞跑,跑进她刚刚从那里出来的客厅。客厅里的毒雾还未消散。齐勒铭走过来道:“娟娟,你为什么不拦阻她?”银狐道:“因为我已经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了。”想起姐姐转身之际脸上古怪的神情,眼中怨愤的火焰,她不觉打了个寒噤,继续说道:“一个人如果决心去做一件事情,你阻拦她,她死也不会瞑目。”齐勒铭苦笑道:“看来你们虽然自小分开,但最懂得她的也还是你,”银狐道:“这个当然。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母所生的姐妹。但你又怎知道我懂得她?”齐勒铭似笑非笑道:“别忘了我和你也是同一类人。咦,你又在想些什么?”银狐呆呆出神,过了一会,说道:“我是在想,假如易地而处,我是自小就在白驼山的话,我恐怕也会变成姐姐一样!”上官飞凤已经和卫天元出来了,她这时也在想道:“我是不是也和他们同一类的人呢,我不知是不是。但天元一定以为我是的!”不过卫天元还在昏迷不醒,她可不能老是在想自己的心事了。齐勒铭给卫天元把了把脉,说道:“他是中了白驼山主的寒冰掌吧?”上官飞凤道:“不错。”齐勒铭道:“天舒,你还有没有琼玉丸?”那是楚家秘方配制,功效可以和少林寺小还丹相比的灵药。楚天舒道:“还有两颗。”齐勒铭拿过来给卫天元服下,说道:“我可以替他推血过宫。但还有一样,他醒来后,功力未复,一时间恐怕难耐严寒。”上官飞风道:“这个无妨,我身上也还有阳和丹。星宿海的奇寒都能抵御。”齐勒铭道:“好,那么他在两个时辰之后,就可以醒来。”上官飞凤望向那毒雾已经消散了一半的客厅,说道:“这里的事情还未了结,他两个时辰之后醒来不知自驼山主……”银狐懂得她的意思,说道:“我想,卫天元是用不着亲手报仇了。”银狐猜得不错,的确是另外有人替卫天元报了仇了,虽然那两个人的本意并不是要为卫天元报仇,但结果都是一样。白驼山主跑回密室,只见穆欣欣盘膝坐在**,床头几上,点着一技蜡烛,烛光碧绿,映得穆欣欣的脸色,也颇有几分妖异之感。密室里本来是点着有玻璃罩的灯的,不知何时,给穆欣欣换上蜡烛。不过,白驼山主的心情,此际也无暇去注意这点小事了。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叫道:“欣欣!”穆欣欣睁开眼睛,幽幽说道:“你知道,我一向喜欢烛光。咱们第一次幽会,我的房间里就是点着蜡烛的。”白驼山主勉强笑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些旧事。”穆欣欣道:“你忘记我可没有忘记。”白驼山主道:“我知道过去对不起你,但过去的请让它过去吧。从今之后,咱们是永不分开的了。”穆欣欣道:“永不分开?真的吗?”白驼山主道:“当然是真的。因为我已经知道,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你真心对我,我当然也要真心对你。”穆欣欣道:“好像你和好好也说过同样的话。”白驼山主道:“那是假的,我们相好在前,我怎能忘了你的恩义。我回到这里,就是真心对你的证明。”穆欣欣道:“不错,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我早就在等待你了。”白驼山主道:“欣欣,你一定得帮助我!”穆欣欣叹口气道:“你一直不肯听我劝告,现在才来求我,迟了,已经迟了!”白驼山主只道她是害怕外面的强敌,说道:“不迟。这房间里有个秘密,你尚未知。”穆欣欣道:“什么秘密?”白驼山主道:“另外还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到外面的。那个地方是别人不知道的,我可以躲在那里养伤。不过必须你照料我。”要知他受的内伤不轻,如今是必须穆欣欣的保护了。而且。穆欣欣的武功或许比不上他,但逃跑的方法却比他多得多。比如说,万一给敌人发现的话,她放出烟雾弹就可以掩护他逃跑。穆欣欣不置可否,白驼山主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还不能相信我吗?”穆欣欣道:“待你养好了伤,大概你又想要回来,重新做你的山主吧?”自驼山主道:“不,我只想永远陪伴你,你不愿我做山主,我就任你选择任何地方,我与你一同归隐。”穆欣欣似乎有点满意的表示了,颔首说道:“永远陪伴我,好,很好!”白驼山主也很满意她这答复,说道:“好,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说罢,他就打开那条地道的入口机关。忽听得“蓬”的一声,一股黑烟冲上来。一个黑衣妇人像是鬼魂般从黑雾中升起。“你想不到我也早已知道了你这条地道的秘密吧?”白驼山主又惊又怒,喝道:“好好,你……”他一掌拍下去,忽然发现自己已是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了。回头一看,只见穆欣欣比他更糟,她已是晕迷过去,眼睛紧闭,躺在**了。金狐道:“还有一件你想不到的是,我已制成一种药性和神仙九又相同又相反的神香,相同的是它们都可以令人精神萎靡,四肢无力;相反的是,如果吃惯神仙九的人,我这种神香,在他身上发生的效力就更大!怎么,你瞪着眼睛看我做什么,是不是不喜欢我回到你的身边?”白驼山主道:“我们是生则同龛,死则同穴的夫妻,我怎会不喜欢你回到我的身边?”金狐冷笑道:“生则同多,死则同穴?亏你还有脸皮和我说这样肉麻的话?要不是娟娟还肯认我做姐姐,我早已死在外边白驼山主道:“刚才我是自身难保,并非有意抛开你的。夫妻无隔宿之仇,请你别说这些气话了。”金狐道:“哦,刚才你是连开门的气力都没有了么?”白驼山主无言以对,只好勉强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回来,也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的。”金狐道:“为什么?”白驼山主道:“因为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好。好好,请你相信我,你对我好,我又怎能对你不好?”从今之后,咱们夫妻寸步也不分开!”金狐淡淡说道:“类似这样的话,好像你也曾和我的姑姑说过。”白驼山主作出个鄙弃的表情,说道:“咱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怎能和你相比?我不过是为势所逼,不能不敷衍她罢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马上将他杀掉!”金狐道:“我回来,并不是要你杀我的姑姑的!”白驼山主道:“好,那么咱们走吧,让她自生自灭!”金狐忽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回来的吗?”白驼山主道:“因为你知道我现在最需要你!”金狐道:“你现在最需要,将来呢?”白驼山主道:“将来当然也是一样!”金狐道:“可惜我却不敢相信你!”白驼山主急道:“此处越早离开越好,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金狐说道:“你说过永远也不离开我的,好,我现在就叫你永远也离不开我!”提起手掌,就向他的脑门拍下。白驼山主大惊道:“你干什么?”金狐道:“你死了,我陪你死,这不就是永远都在一起了。”白驼山主大叫道:“不,不!有话好说,请别、请别……”话犹未了,金狐已是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白驼山主只觉一阵地转天旋,几乎失了知觉。殊不知白驼山主固然吃惊不小,他的妻子金狐却更加吃惊。原来她本是想杀了丈夫,然后自杀的。她打向丈夫脑门的那一掌,确是用力打下去的。但不知怎的,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气力已经消失了,而且消失得很快,打着丈夫的时候,还有平常人的气力,如今则是根本不能用力了。她抬眼望向姑姑,姑姑还是那么样躺在**,双目也仍然紧闭,好像睡着一般,但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白驼山主一阵地转天旋,晕眩过后,苦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要杀我呢!”金狐作了一个媚笑,说道:“我怎舍得让你死呢,不过,今日之事你实在是令我太过伤心,所以……”白驼山主道:“我知道我是对不起你,所以你要惩戒我,但现在已经惩戒过了,你可以给我解药了吧?”金狐是知道丈夫的本事的,她的气力已经消失,迟早丈夫会看得出来,那时她身上的解药也无法不让他搜去的。念头一转,“不如再利用他一次。”拿解药出来的气力她还是有的,就把一颗解药拿给丈夫,说道:“解药可以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白驼山主谄笑道:“请夫人吩咐。”金狐道:“好歹她是我的姑姑,我不忍心让她被我的毒香所害。你把她抱到外面去。”白驼山主道:“你不想让她自生自灭的么?”金狐道:“在这里她是必死无疑,在外面她还可以有一线生存机会。这才符合让她自生自灭的原意。”白驼山主却怀疑妻子是试探他,说道:“何必这样多事,你怕她死得痛苦,不如让我给她补上一掌。”金狐发觉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她是使毒的大行家,此时已经觉察自己是中了无名奇毒,毒入脏腑,求生是决不可能了。她狠起心肠,念头再转,说道:“好吧,你要杀她,那也由你!”白驼山主服下解药,呼吸似乎顺畅了些,便走过去发掌打穆欣欣,和金狐刚才打他一样,他也是打穆欣欣的脑门。不料他一打下去,顿时也就和金狐刚才一样,发觉自己的气力是突然消失了。而且比金狐尤甚,金狐还可以打得他晕眩,他打在穆欣欣的脑门,手掌已是软绵绵的丝毫也使不出气为了。穆欣欣突然张开双眼,坐了起来。穆欣欣谈淡说道:“你杀不死我,大概狠奇怪吧?为什么服了好好的解药,却连杀我的气力都没有呢?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因为我这支蜡烛的烛心是用黑心兰做的。”黑心兰是世间七大毒物之一,制成蜡烛,毒质在燃烧中挥发,毫无气味,能杀人于不知不觉之间。金狐的功力比不上丈夫,所以她中的毒首先发作。但白驼山主虽然发作较迟,中的毒却是更深。金狐道:“恭喜姑姑,制成了这种世间奇毒。不错,我是妒忌你,但要杀你,可并不是我的主意。”穆欣欣道:“不错,你最初是想用他来制伏我的,你以为趁他功力尚未完全消失,可以轻易将我制伏。但你要我活过来,也不过是想迫我支出解药罢了。可惜,你这脑筋动慢了一步。”白驼山主忙道:“欣欣,你真是明察秋毫。我本来并无害你之意的,我假装要杀你,不过是试探这贱人而已。”金狐怒道:“我早知道你是无情无义的了,却还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无耻小人,我真后悔给你骗了一生。”白驼山主冷笑道:“刚才我试探你口风的时候,你怎样说的,要不要我复述出来?”他用问活的语气,但却并不住口等待,就把金狐那句活复述出来了:“好吧,你要杀她,那也由你!”而且模仿她的神气和语调,维妙维肖。两人都没气力打架,只能吵嘴。不过吵嘴也不能维持多久。渐渐就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穆欣欣这才长叹一声,说道:“你们也不必吵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想要我的解药。但可惜我只是种出了黑心兰,却还没有把解药制成功。这种毒是根本没有解药的!”白驼山主大惊,用了最后一点气力骇叫:“没有解药?”金狐却突然发狂的笑了起来,说道:“我本来想和这无情无义的人同归于尽的,今日得遂所愿,那也很好啊!”穆欣欣则凄然笑道:“是啊:他对我和对你都说过同样的话,希望从今之后,永远也不和我们分开的。我们三个,都是罪孽深重的人,所以我也觉得应该完成他的心愿,这样的结局,的确是最好也不过了!”她保持那凄凉而又带着快意的笑容,看白驼山主和金狐相继倒下,最后她也倒下去了。待穆娟娟找到这间密室之时,发现的只是三具尸体了。善、恶、爱、憎、情、孽、恩、怨,都已同归于尽!穆娟娟紧握丈夫的手,低声说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这句话我如今是真正懂得了。”齐勒铭默然不语,半晌叹道“是啊,人谁无错,做错了事不打紧。怕的是错不知错,一直错下去。”穆娼娼道:“多谢你的提醒。”齐勒铭道:“我不只是说你,也说我自己。扩而大之,和咱们同一类的人都可以适用。”穆娟娟如有所思,忽道:“是不是也包括上官飞凤?”齐勒铭道:“她和我们表面相似,其实并不相同。她做的是时是错,局外人恐怕也很难评定。下过,别人的事情咱们也无谓谈论了。此间事已了结,咱们是可以走了。”穆娟娟道:“那盘残棋呢?”齐勒铭道:“棋局已经摆明,依你说应该走哪一步才对?”穆娟娟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齐勒铭道:“是啊,咱们只能把局中人引来,让他们看清楚了这局残棋,至于残枫应该如何收拾,咱们就恐怕是帮不上忙了。”不错,俗语虽说当局者迷,但在某一些人生的棋局中,往往也有局中人比局外人更清醒的。卫天元清醒过来了。他看见的是一片火光,齐勒铭等人临走的时候,已是把白驼山主的制毒机关付之一炬。火光还未媳灭,山上的建筑已是化成瓦砾。不但齐勒铭夫妇业已不见,上官飞凤也不见了。留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楚天舒。卫天元黯然道:“飞凤走了?”楚天舒道:“你别问我她去何方,莫说我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这话实是话中有话,但卫天元已是无暇推敲了。只是茫然反问:“为什么?”楚天舒道:“因为我知道她已经不想再见你了。”卫天元道:“她还有什么话留下给我吗?”楚天舒道:“她说对不住你。但也不想求你原谅。只盼你能够找到幸福。”上官飞凤留给他的话就这么多了,但楚天舒却加上自己的意见,另外说了几句:“你这次也是她救活的,即使她有什么对不住你,功亦足可补过了。”卫天元茫然望向远方,苦笑说道:“我也不知是谁对不起谁。雪君呢?”楚天舒道:“哦,她来过了么?我没看见。”卫天元道:“她来过了。她看见我,我也看见她,那决不是幻影,决不是幻影!”楚天舒道:“也许正因为她看见你们,所以她才走了。”卫天元说的是“我”,楚天舒说的则是“你们”,用不着画蛇添足,卫天元也懂得他的意思了,果然楚天舒接着便即说道:“男女之情,好比眼睛,眼睛里是不能掺半粒砂子的。你究竟是要谁?”卫天元呆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我要找她去。”突然一拳打出,把一块坚冰打得粉碎。楚天舒吃一惊道:“卫兄,你干什么?”卫天元道:“你看,我的气力已经恢复七八分啦,所以你不必替我担心了。我去找雪君,你也应该回去了。”楚天舒道:“我,回去,回去哪儿?”卫天元道:“齐师妹在瑶光散人那儿,过了这么多日子,她的伤想必亦已好了。她等你,恐怕亦已等得心焦了。”楚天舒叹道:“好吧,那我就不陪你去找雪君了。你们的事,我是帮不上忙的。这个结只能由你们自己去解开了。”卫天元回到那个山谷。情景还是像那天的样子,谷中落花堆积,山湖旁边都是花树,湖面也有落花和零散的冰块缓缓飘流。只是湖边少了个姜雪君。那晚的遭遇似梦非梦,但现在却是天明,阳光灿烂,他看到的是真实的世界,决非幻境。他穿过花树,在小湖的后面发现了一间石屋。他的一颗心怦怦跳动,叫道:“雪君!雪君!”没有回答。但那两扇门却打开了,一个尼姑走了出来。不错,是姜雪君,但她却变成尼姑了。姜雪君合什道:“贫尼慧净,施主找谁?”卫天元呆了一呆,叫道:“雪君。你明知是我找你,为何你不认我?”姜雪君道:“姜雪君?世上已经没有姜雪君了。贫尼慧净。”卫天元呆了一呆,说道:“听说佛门不打诳语?”姜雪君道:“不错。”卫天元道,“那你怎能忘了我们同拾鸳鸯石的事?你说过我们要做一对永不分离、比翼双飞的鸳鸯的!”姜雪君道:“那是姜雪君说的,不是慧净说的。”卫天元道:“姜雪君就是慧净,慧净就是姜雪君!”姜雪君道:“你错了,你只能说慧净的前身是姜雪君,却不能说慧净就是姜雪君!”卫天元道:“那么,姜雪君可以变为慧净,慧净又何尝不能变为姜雪君?”姜雪君道:“慧净或者还会再变,但决不会变为姜雪君!”卫天元道:“为什么?”姜雪君不答,却向那冰湖走去。卫天元跟在后面,兀自喃喃说道:“难道姜雪君变了慧净,就连昔日的深情都变了么?”姜雪君走到湖边,拾起落花,一朵一朵抛在湖水,花瓣散开,随水飘流。卫天元道:“是啊,那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子的。但你现在,却无须慨叹花自飘零水自流了。只要你愿意……”姜雪君忽道:“你看看这水中的花,还是不是地上的花?”卫天元道:“怎么不是?”姜雪君道:“你看,这朵花在我手中还是完整的一朵花,但抛在水中呢?……”那朵花已经抛到水中,冰湖风浪虽然不大,也有微波,波浪翻卷之下,那朵花转瞬就分成一瓣瓣了。姜雪君道:“你看,此花是不是不同彼花了。再说地上的花,你脚下踩的泥土就是落花所化。你能说花即是土,土即是花么?”卫天元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他无法与姜雪君辩论,只能用情来打动了。姜雪君道:“你再看这流水,水还是水,但此一刻的流水,却已不是前一刻的流水。”卫天元道:“那又怎样?”姜雪君道:“那说明世间无不变之事物,花变成泥,泥若再变,可能变成岩壁,但决不能变回枝头上的花!”卫天元道:“古语有云:海可枯,石可烂,情不可变。花会变,水会变,情不会变!”姜雪君道:“古语也未必都是对的。情生于‘实’,‘实’变,情也变。我给你说一段佛法吧,华严经有云:现见世间虚妄之物,未有不依实法而起者。如无湿性不变之水,何有虚妄假相之波?”所谓“实”,即某一特定环境,环境变了,感情也会改变。《华严经》认为“情”是有现实基础的,但情的本身则是“虚妄假相”。“情”和“实”的关系,好像“水”和“波”一样。卫天元苦笑道:“我听不懂高深的佛法,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变作慧净?”姜雪君道:“我就是慧净。慧净还没变,我也没变。”卫天元摇了摇头,说道:“别绕着弯子说话了。好,那我改个问法吧,姜雪君为何要变慧净?”姜雪君这才正容答道:“是为了求心之所安!”卫天元道:“哦,求心之所安,那么是为了飞凤了?”言外之意,即是要问,她是否为了要成全他和上官飞凤的姻缘,才不错牺牲自己?姜雪君道:“飞凤自飞凤,雪君自雪君。求心之所安,决不是为了任何人的。”卫天元值:“我不管你现在是慧净还是雪君,我请你别绕弯儿,但白的告诉我,那日秘崖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姜雪君道:“姜雪君就是在那一天死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卫无元道:“但姜雪君事实还在。”姜雪君道:“但已变了另一个人了。经云……”卫天元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想听什么经云子曰,你的假死,是不是出于飞凤的安排?”姜雪君道:“是我求她替我这样安排的,你不能怪她。我是求心之所安,她也是求心之所安。”原来那次秘魔崖之战,上官飞凤设计帮姜雪君报了仇(姜雪君用来刺杀徐中岳的那枚毒针,就是上官飞风替她向银狐借来的。报仇的设计,也是出于上官飞凤),但她在杀了徐中岳之后,服“毒”身亡,那颗“毒药”却是“假毒药”,服后呼吸停止,看似身亡,三天之后,却会“复活”的。这颗“毒药”也是上官飞凤给她的。卫天元茫然说道:“你说是求心之所安,难道,你离开我反而可得心安?咱们小时候是曾……”姜雪君道:“不错,小时候我是那样想的。那时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你的世界里也只有我。但现在不是小时候了!谁想得到我们两家同遭惨祸,各散西东?你在齐家长大,我却在洛阳跟爹爹苟活偷生!我自己也想不到我几乎做了徐中岳的妻子,虽然未拜花堂,也坐上了他的花轿。许多事都是小时候绝对意想不到的,你说不是吗?”卫天元暗自想道:“是啊,那时我又怎想得到会碰上一个上官飞凤,又与她结下了生死与共的友谊?最后我还向她求婚!”姜雪君继续说道:“所以说成语有言:事过情迁,佛经有云:情随实变。天元,你说句老实活,如果要你抛开上官姑娘,你是不是也觉得于心不安?”卫天元一阵迷惘,半晌说道:“我、我不知道。”姜雪君喟然叹道:“我们的往日之情有如流水,抽刀断水虽不可能,但水流已经改了方向了。水上的波纹更是虚妄假相之波。天元,一个人最大的快乐是什么?”她自问自答:“就是心境安宁。所以请你别强逼我从慧净再变回姜雪君了。要是我变回姜雪君的话,不但我于心不安,你和上官姑娘恐怕也要苦恼终生的!”忽听得有人口宣佛号,跟着念一段经文:“一切有情(按:有情即众生),皆有本觉真心,无始以来,常熨清净,昭昭不昧,了了常知,亦名佛性,亦名如来藏……但从妄处执着,而不证得。若离妄相,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即得现前。”声音远远传来,人却不见。姜雪君跌坐合什,说道:“多谢师父教诲。”那声音道:“慧净,你真懂了么?给我道来!”姜雪君道:“斩无明,断执着,起智慧,证真如!”那声音道“对,我给你取名慧净,就是这个意思。”那声音道:“你既然懂得,那还多说作甚?”姜雪君道:“是!”闭目跌坐,状似老僧入定,再也不理睬卫天元了。卫天元心想:“是啊,我若纠缠下去,那倒真是虚妄执着了。”他对玉清神尼所说的经文虽然似懂非懂,但他却懂得姜雪君此刻的心境了。她的确是已经得到了安宁了。卫天元悄悄走出幽谷,虽然不免有点黯然,但也似乎有点轻快之感。这两种感情本来是矛盾的,但在他的心里却统一起来,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但他的心情却确是这样。卫天元走出幽谷,迎接他的是灿烂的阳光。他心中的一点优郁,也像淡云遮不住燃烧的太阳了。姜雪君已经给了他一个答案,现在他想要知道的就只是另外一个答案了——飞凤飞向何方?白驼山僻处藏边,卫天元下山之后,走了三天,方有人烟。但却打听不到上官飞凤的消息。第五天他到达一个名叫日喀则的城市,边疆的“城市”,不过是人口较多、有些商店的地方罢了。他踏入市区的时候,街头有两个孩子正在兴高采烈的谈论一件事情。“小达子可真是交上好运了,想不到那个军官也会给他银子!”“你只知羡慕人家的福气,你家却为何不肯收留那个汉人姑娘?”“那汉人姑娘满面病容,爷爷是怕她病倒在我们家里。怎知病人也会变作财神?”“是呀,财神上门,你们却把她赶走,那还怪得了谁?”卫天元不懂病人和军官把银子给小达子这件事有何关系。但“汉人姑娘”这四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就走过去问那俩个孩子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孩子道:“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告诉你?”卫天元笑一笑,说道:“我是那位姑娘的朋友,我给你们每人五钱银子,谁说得详细,就再加五钱银子。”那两个孩子当然争着说了。卫天元从他们凌乱的叙述中,加以整理,拼凑出整件事情的经过。那汉人姑娘病倒在这小达子的家中,已经有两天了。今天…早,她想吃点稀饭,给小达子一串铜钱,叫他买两斤米。日喀则的居民是吃麦粉做的馍馍的,很少人吃米。只有一间商铺有米卖,价钱卖得很高,一串铜钱不够买两斤米。忽然有个军官进来,替小达子付了米价,而巨还给了小达子三钱银子,要小达子带他去看那位姑娘;因为他是那位姑娘的朋友。卫天元心跳加速,连忙问道:“你们知道小达子家住哪里吗;谁带我去,我给一两银子!”“我去,我去!”两个孩子争着说道。卫天元给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就让他们带路。走出“市区”没多久,两个孩子指着一座毡庐说道:“这就是小达子的家了。”“毡庐”是藏人居住的“房屋”,屋顶是用厚毡铺的。但与一般帐幕又有不同,墙壁则是泥墙。卫天元好像听得有点奇怪的声音,说道:“好,多谢你们带路,我自己会去找她,你们回去吧。”他们站立之处,和那座毡庐的距离约莫还有百步之遥。卫天元却已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冷笑声,但却并不是上官飞凤的冷笑声。不错,那个满面病容的“汉人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上官飞凤。她是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走下白驼山的,十多年从没生过病的她,忽然在途中病倒了。好在有一个好心肠的藏族大娘收容她,让她在家中养病。这天早上,她想吃稀饭,给了一半铜钱,叫小达于给她买两斤米。没想到小达子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是四个人。除了那个军官之外,还有一个中年汉人和一个魁梧的回人。这两个人是中途加入行列的。军官对小达子说,这两个人都是那个汉人姑娘的朋友。这三个人的确都是和上官飞凤相识的;但可惜却不能算是朋友。那个军官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名叫鲁廷方。那次卫天元在扬州楚家被几帮人追捕,其中一帮是穆志遥派来的人,这一帮“鹰爪孙”就是由鲁廷方率领的。那中年汉人是梅花拳的掌门梅清风。梅清风和徐中岳的私交甚好,但在江湖上还是颇有“侠名”的。他竟然也会跟鲁廷方走在一起,倒是有点出乎上官飞凤意料之外。第三个人更加出乎她的意料,是她父亲的部下,西域十三家首领之一的麻赞哈。西域十三家,只有他和另外一家没有参加盖覆天的“夺权”阴谋,上官飞凤一直以为他是忠心于她的父亲的,谁知他也跟鲁廷方走在一起了。鲁廷方哈哈笑道:“上官姑娘。你没想到我们会找到这里来吧!”小达子年纪虽小,却很机灵,看出不对,叫道:“你骗人、你不是这位姑姑的朋友,你是坏人。”鲁廷方将小达子一把抓了起来,喝道:“我毙了你这小鬼!”上官飞凤坐在炕上,冷冷说道:“你杀了他。我就杀你!”鲁廷方冷笑道:“你以为你打得过我们三个?”上官飞凤谈淡说道:“打或者是打不过的,但我用这条性命换你这条性命总还可以!”鲁廷方那日在楚家是见识过上官飞凤的幻剑的,倘若她不顾一切,“只是”要杀他一个的话,确实也是未必就做不到。不错,他看得出上官飞凤是在病中,但他还是不敢冒这个险。梅清风做好做歹,说道:“我们不是来杀人的,只是想来和你谈一桩交易。”鲁廷方趁势落台,说道:“好,我卖给你一个人情,待会儿我们开出来的价钱你可不能减了!”把小达子抛出帐外,用的却是一股巧劲,小达子双足着地,大骂强盗。那藏族老大娘赶忙出去保护她的儿子。上官飞凤笑道:“梅大侠,恭喜你当了官了!升了官当然就想发财,但可惜我仅有的一串铜钱都给你们拿去了,又怎能和你们做什么买卖?”听得“大侠”二字,梅清风不觉面上一红,说道:“别这样小气,铜钱还你。”原来上官飞凤给小达子那串铜钱,在鲁廷方给他代付米价的时候,已经从米铺老板手中拿回来了。他另外给了三钱银子与小达子做带路钱,那串铜钱可没还给他。这串铜钱是在内地通用,但在西藏却是少见的“康熙通宝”。是上官飞凤从中原回来用剩的。鲁廷方就是因为看见这串铜钱,因而引起疑心的。梅清风向鲁廷方要过那串铜钱,一抖手,铜钱散开,向上官飞凤打去!陡然间只见剑光一闪,叮当之声有如繁弦急奏,梅清风飞出十八枚铜钱,十枚当中劈开,五枚削了一角,另外三枚在互相碰撞中倒飞回来。上官飞凤笑道:“为何这样小气,只还我一半?”梅清风轮指疾弹,三枚飞回来的铜钱,都从当中分开,和上官飞凤冷笑的同时,他也在哈哈笑道:“上官姑娘,你才不过病了两天,怎的连剑法都这么疏漏了?”要知若在平时,上官飞凤的幻剑一展,是足可以将十八枚铜钱都从当中劈开的。麻赞哈把剩下的那半串铜钱拿过来,双手分握,大喝一声,铜钱都给他捏成粉碎,撒了满地。上官飞风冷冷说道:“好威风!好煞气!”麻赞哈道:“我有自知之明,大小姐,你若不是生病的话,我这双肉掌,未必胜得过你的幻剑。嘿嘿,但如今可就难说了!”说话之间,目光从望着上官飞凤而转为望向地上,地上有给上宫飞凤劈开的那十枚铜钱。他的目光充满洋洋自得之意。上官飞凤淡淡说道:“我一招不过能劈开十枚铜钱,你的掌力比我的剑法厉害得多。看来我似乎只有依从你们划出的道儿了。”鲁廷方道:“你知道厉害就好。开始谈买卖吧!”上官飞凤道:“好,你们开价吧。”麻赞哈道:“首先,你得把幻剑灵旗交出来。”上官飞凤道:“灵旗是你想要的吧?”麻赞哈道:“不错。你的爹爹做了三十年的西域十三家宗室,也应该让位了。我知道灵旗在你手中,我还知道你们父女是想传给卫天元的,但卫天元是外人,和西域武林也素没渊源……”上官飞凤截断他的话道:“哦,有这样的说法吗,你知道得似乎比我还多。但听你的意思,你当然是认为是只有自己才配继承我爹的位子了。”麻赞哈道:“你交不交?”上官飞风不理睬他,却对梅清风道:“梅大侠,你是剑术名家,幻剑想必是你想要的吧?”梅清风并不否认,上官飞凤续道:“你知不知道幻剑非剑?”梅清风道:“我知道。但剑决总是有的,你把剑诀默写给我,我还要留你三天。”上官飞凤道:“做什么?”梅清风道:“咱们切磋切磋剑法。”说是切磋,其实是要上官飞凤教他剑法,亦即是从比试中“偷师”。上官飞凤在病中,他自信上官飞凤是决计伤不了他的,不怕和她比试。上官飞凤不置可否,转过头来间鲁廷方道:“你呢?他们都已开出了条件,想必你也有吧?”鲁廷方哼了一声,说道:“我要着落在你的身上,把卫天元抓到。你要帮我们诱他自投罗网,抓不到他,你就不能走!”上官飞凤道:“晤,原来你们是要各取所需,但我要付给你们三家,这交易我未免吃亏了吧?”鲁廷方冷冷说道:“一命换一命,你有什么吃亏?”麻赞哈、梅清风接着说道:“要是你的性命不保,你的幻剑灵旗同样保不住!”上官飞凤道:“可惜我不会打算盘!”鲁廷方喝道:“干脆说一句,我们开出的条件,你究竟应不应承?”上官飞凤果然答得很爽脆,只有三个字:“不应承!”梅清风勃然变色。地上有五枚铜钱是给上官飞凤削了一角的。他突然拔剑出鞘,剑光一闪,这五枚铜钱都给他挑了起来,串在剑尖。剑光再闪,铜钱飞出,但周围已给削得平平整整,恢复了圆形,只不过变成了比原来的铜钱小了一半的“小钱”。这五枚“小钱”落在上官飞凤身前,排成一朵梅花形状。他只用了一招,闪电之间,就能把五枚缺角的铜钱,削成圆形。剑法的迅捷、奇妙,内力之用得恰到好处,即使未必在上官飞凤之上,也决不在她之下了。“借花献佛,算作给你的定钱。你收不收,那就任由你了!”梅清风摆出一副冷傲的神态说道。麻赞哈道:“大小姐,你可别逼我做出我不愿意做的事!”言下之意,上官飞风倘若仍然不肯应承,他也只好与梅鲁二人联手杀她了。上官飞凤不说话,目光从他们三人的身上扫过。她自知决计难以抵挡对方三人的联手,故此她只能考虑和其中一个同归于尽了。这三个人,哪一个最可恶、最可恨呢?这三个人也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对她的“幻剑”亦是谁都有点顾忌,一时间倒是没有敢抢先动手。鲁廷方道:“我数到三字,大家一齐动手!”麻、梅二人点头表示同意,鲁廷方就开始数道:“一、二……”“三”字正在他的舌尖打滚,未吐出来,忽听得有人冷笑道:“用不着你们设计诱捕,卫天元自己来了!”上官飞风精神大振,一跃而起。说时这,那时快,卫天元亦已声到人到!“蓬”的一声,麻赞哈与卫天元对了一掌,给他的掌力震得四脚朝天,狂吐鲜血!剑光电转,这刹那间,梅清风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剑影,陡地剧痛如害,肩上的琵琶骨已是给上官飞凤一剑穿过!梅清风的眼睛像金鱼般凸出来,充满惊愕神气,似乎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也怪不得他不能相信。以他的剑法而论,即使不如上官飞凤,上官飞凤也绝无可能在一招之内就洞穿他的琵琶骨。但可惜这却是真的,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都只能倒下去了。好像被困在沙漠里绝望的旅人,突然发现了甘泉,卫天元的来到,给了她生命的力量,鼓舞了她的斗志。“幻剑”本无“章法”,此时她精神饱满,又复斗志昂扬,随意挥洒,皆成妙看。比她生病之前,威力更大。但这是如人饮水,只有上官飞凤方能“冷暖自知”,梅清风哪里懂得这个奥妙?鲁廷方见两个伙伴倒了下去,这一惊非同小可,转身就逃。卫天元喝道:“穆志遥等着你呢,你还想回去吗?”说时迟,那时快,上官飞凤已是截住他的去路,卫天元一记劈空掌震得他身形摇晃,顿时死在上官飞凤的幻剑之下。卫天元道:“这位梅大掌门,你准备如何处置?”上官飞凤道:“好歹他也算是一派掌门,就饶了他吧。”当下,谢过那藏族老大娘和小达子,便即与卫天元离开。梅清风被废了武功,但却保存了性命。来时不是一对,归时却是一双。恩仇都已了了,但他们都是万语千言,不知从问说起:两人默默同行,许久许久,上官飞凤忽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卫天无道:“想和你下一盘棋,但对手只能是我和你。”上官飞凤道:“姜姐姐呢?”卫天元道:“她已经是局外人了。”上官飞凤迟疑半晌,道:“这不大公平吧?”卫天元道:“她是求她心之所安,我是求我心之所安。”上官飞凤道:“可是我……”卫天元道:“你也不用烦恼,因为那局残棋已经解开了。”上官飞凤道:“怎样解开的?”卫天元道:“雪君帮我解开的,正因为她已经帮我解开了这局棋,所以她就要置身局外了。”说至此处,忽道:“你还记得莫愁湖那副名联吗?”上官飞凤轻声念道:“名利乃空谈,一场槐梦,试看棋局情形,问谁能识?古今曾几日,半沼荷花,犹剩郁金香味,慰我莫愁。”卫天元笑道:“就快又是一年了,棋局已经解开,咱们也该回去重赏莫愁湖的荷花啦。”上官飞凤道:“莫愁糊迟些再去。”卫天元道:“哦,你想去哪儿?”上官飞凤道:“去看华山的红叶。华山上也有个要人安慰的‘奠愁’呢。”卫天元恍然大悟,笑道:“那个莫愁,是只有楚天舒才能安慰她的!”上官飞凤笑道:“但咱们也不妨去做一个袖手观棋的局外人。”又是秋天,红叶满山。有人说秋天是容易令人多愁善感的季节,对齐漱玉来说,似乎也是如此。得到瑶光散人为她悉心医治,她早已伤愈,恢复如初了。此时她正在“群仙观”前面的林中漫步。她在怀念远人,“为什么天舒哥还没回来看我?他的伤是不是也好了呢?瑶光散人说过,青鸾姐姐治毒疗伤的本领是不在她之下的,唉,难道……”原来瑶光给她医好了身上的创伤,却在她的心上抹下一片阴影。“男人十个有九个是靠不住的,迟管他曾和你海誓山盟,但只要他和另一女人相处久了,就难保他不会变心。”这些话是瑶光散人时她说过不知多少遍的。那么青鸾替楚天舒治病,又和他万里同行,“朝夕相处”又已经半年有多了。他会不会变心呢?当然,所谓“朝夕相处”,也只是齐漱玉的“想当然”罢了。但又怎能怪她有这样想法呢?小时候,她和卫天元朝夕相处,不也是曾经爱上他么?“日久生情”这句话她是深有体验的。“不过,天舒不是小孩子,青鸾也不是小姑娘。他们若是当真日久情生,恐怕就不会改变了。但天舒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和他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她漫步林中,胡思乱想,忽然发现瑶光散人在写画,画的正是群仙观。“啊,瑶光姑姑,你的画原来画的这样好,我还未知道呢。字也写得这样好!”齐漱玉赞道。瑶光散人道:“别瞎捧我。”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幅画。她是用“大写意”的笔法写画,淡雾轻烟,楼台隐现,好像飘浮在云海之中。笔底的烟云,勾起了住事的思念,也勾起了心头的怅惘。她的画是跟玉虚子学的。那时他们都还未曾出家,玉虚子是一个名满江湖的倜傥风流的世家公子。玉虚子画过一幅仿古画的“仙山楼阁图”,画中的楼阁就是以华山的“群仙观”作为他“写意”的实物。而现在她画的“群仙观”则又是模拟玉虚子那幅画的。画上题的是唐诗人李商隐作的一首诗: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这首诗也是玉虚子当年借来题他那幅仿“仙山楼阁图”的诗。李商隐这首诗原题为“重过圣女祠”据说“圣女祠”中的一个女道士本是他的意中人。唉,他当年在画中写上了李商隐这首诗,想不到竟成“诗偈”!“旧日事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从她做道士那天开始,她已决心把“旧事尘封”了的,但可惜她的“尘根”到底还是未能清净,常会午夜梦回,……直到如今,二十年已经过去,她还是情难自己,把满怀心事寄托于诗画之中。但她的心事却又怎能对齐漱玉言讲?齐漱玉见她若有所思,问道:“姑姑,你在想什么?”瑶光散人道“没什么,我是在想青鸾。”反问齐漱玉:“你呢?你是不是有心事要和我说?”齐漱玉道:“我也没什么。不过,你提起青鸾姐姐,我倒想起来了,她给天舒哥医病,不知已经医好他没有?”瑶光散人道:“我知道你在惦记,但世事难料,说不定他会和另一个人回来,令你失望的。”齐漱玉当然明白,她说的“另一个人”自必是指她的徒弟青鸾。忽听得有人叫道:“师父!漱玉妹子!”她们抬头一看,可不正是青鸾回来了!她是和一个年轻人回来的。但失望的却不是齐漱玉,而是瑶光散人!和青鸾一起回来的那个年轻人是鲍令晖。“怎么只是你们回来,楚无舒呢?”这话本来应该是齐漱玉间他们的。青鸾红晕双颊,说道:“我,我不知道,我给他医好了伤,就分手了。师父,我,我有……”瑶光料到几分,皱眉道:“有话就说!”忽听得有人哈哈笑道:“她不好意思说,我替她说!”声到人到,玉虚子已是出现在她阶面前。“她和令晖是求你答允他们的婚事。”瑶光“寒”着脸,不置可否。玉虚子笑道:“我的徒弟难道配不上你的徒弟么?瑶光,咱们不能重蹈上一代的覆辙!”他们当年的“情变”,就是因为双方家长的反对加上瑶光时他的误会,以至造成悲剧的。瑶光心头一震,想道:“不错,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就在此时,忽见又有一个人飞奔来到,齐漱玉迎上前去,喜极而呼:“舒哥,我还以为……”两人拥在一起,对周围事物,好像视而下见,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瑶光也好像看不见他们,她的面色逐渐变为柔和,终于对徒弟说道:“你们既是两情相悦,我就成圭你们吧!”玉虚子把瑶光拉过一边,低声道:“你几时还俗?”瑶光道:“什么,谁说我要还俗?”玉虚子道:“你有勇气让徒弟还俗,为什么你不敢还俗?我和你一起还俗!”瑶光的面突然变得比徒弟更红,说道:“别让年轻人笑话!”玉虚子道:“我说的是正经话!我虽然来迟了二十年,但经霜的秋菊,岂不更可以傲视春花?”那边楚天舒则在说道:“你以为什么?”齐漱玉道:“我以为你不会一个人回来。”楚天舒道:“哦,你是问卫天元吗?他、他的那盘残棋……”齐漱玉其实并不是要问卫天元的,但楚天舒已经回到她的身边,她也不想再说她曾经有过的疑虑了。“什么残棋?”她问。“我那盘残棋已经解开了!”卫天元与上官飞凤同时出现在他们面前。齐漱玉顿时也懂得“残棋”的意思了。楚天舒道:“那么,咱们一起回扬州吧。有一件事我正想告诉你,你的爷爷和上官前辈亦已准备联袂同游扬州。”卫天元道;“好,但最好先游西湖。”齐漱玉诧道:“为什么?”卫天元道:“因为西湖边有个月老祠,月老祠有副对联,我想和你们一起去看。”接着念那副名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