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陈东并不知道，后来孙翔在某个私下的场合里跟张强议论了他两句，将他称之为“没脑子没能力没风度”的人，后来也不知道就怎么传了出去。于是，陈东就在县里得了一个“三没书记”的绰号，后来以讹传讹又被某些人在背后戏谑地篡改为“三昧书记”，往往是陈东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窃窃私语。堂堂县委副书记，排名第三的县核心层重要领导，由此落了这么一个“下场”，权威荡然无存。也难怪下面的人不再拿陈东当回事儿。县委书记和县长两位党政主官如此不给陈东面子，这便是县里的一种政治“风向”，直接会影响下面普通干部对陈东的“看法”，久而久之，陈东在宁山县个人权威扫地那就是必然的。在任何一个单位和组织内都是这样，一旦主要领导对某人不看重或者打压，其他人都会“上行下效”冷落他；反过来说，如果主要领导器重某人，某人在单位内部的地位就会大幅上升。基本上就是这个道理。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了。周南离开县委小接待室，也没有回县政斧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县委办的一间大办公室。几个工作人员正在闲扯，有的则在看报纸，突然见周南走进来，赶紧都恭谨地站起身来，笑着向周南打招呼。“周县长好。”“周县长，您请坐。”“周县长……”周南笑着摆了摆手，“大家好。你们不要管我，我借用一下你们办公室的电话。”说着，周南就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抓起了桌上的电话。虽然周南让这些普通工作人员“该干嘛就干嘛”，但他这个县里重要领导在这里打电话，谁还敢怠慢，于是就都恭谨地站在一侧，静静地等候着。周南抓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县府办邱刚的电话。邱刚刚来县府办工作，很多工作头绪还不熟悉，正闷头在办公室里做事，突然接到了周南的电话。“老邱，有这样一个事情，你抓紧落实一下。”周南说完这句，就微微停顿了一下。邱刚赶紧恭声应是，“嗯，领导您说，我记着呢！”周南安排工作就是这种风格，他会有意识地给下属留出“调整心态”或者拿笔记录的时间来。而熟悉他工作风格和语言风格的人自然也就明白，这就说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周南比较看重，或者说比较重要。邱刚在周南身边工作时间不短了，自然熟悉周南的这种风格，一听周南说了一句便停顿了一下，赶紧就抓过笔来准备接听记录。“不用记。你马上打电话给各个工程项目部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务必于一个小时以后，也就是5点十分，赶来县委机关小会议室，县委县政斧要召集一个紧急会议，不允许任何人请假。”“飞腾那边你找梁丽梁总，有没有她的电话？天空集团这边你直接找章宁宁章总，让她们自己过来或者安排分管经理过来开会。我再强调一遍，务必电话通知到，会议非常重要，市委陈书记要亲自出席，不允许任何人请假不到会。”周南匆匆说完，没等邱刚表态回话就挂了电话。周南起身向众人笑着点点头，扭头就走。“周县长您慢走……”…………周南下楼也乘车赶去了县委接待处。宁山县上档次的宾馆一共有三处，一个是县委接待处，是县委办管理的事业单位；一个是宁山宾馆，是县旅游局的下属企业；还有一个是县石油公司的接待处，一般而言并不对外营业。宁山是一个贫困县，也就是这三处地方可以称得上“宾馆”二字，干净整洁设施齐全。当然，这种“档次”跟外地市或者省城那种星级宾馆是没法比的。省委周书记要来考察调研，两天的时间，需要在宁山住两个晚上，这是省委办和省公安厅专门交代下来的事情。要求宁南市和宁山县提前确定好周书记住宿之处，然后上报。估计到时候省市两级安全部门还要来做现场安检，在周晓林来之前就进入安全警卫状态。对于滨海省来说，省委书记就是一方诸侯，省委书记出行那还了得？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省委书记未动安全保卫工作也就要先行了。县委书记张强和县长孙翔经过再三考虑，还是确定了由县委接待处承担省委周书记一行人的食宿接待任务。县委接待处因为经常接待上级领导，各方面的条件在县里算是最先进的，而且卫生条件、安全条件等也相对比较好。更重要的是，县委接待处的厨师水平较高，能做出一些花样来。省委书记来，对于宁山县可是一件大事。可以说，从建国以来，宁山县就没有接待过地市级以上的干部，接待省委书记，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头一遭。不要说县里重视，市里其实比县里还要重视。市委书记冯伯涛心细如发，他提出来，要接待方确定好省委领导每曰三餐的菜谱以后，立即报到市委，他要亲自过目审批把关。如果不行，他深知想到要从市里的宾馆酒店里抽调几个有经验的厨师过来宁山。同时还要求宁山县卫生部门要现场对食品卫生进行安全监督检查，确保省委领导用餐的绝对安全。…………食宿接待放在县委接待处，张强跟陈妍汇报了一下，陈妍也基本同意。但是她提出要去现场看一看，要不然也不放心。而且还说等确定好了，市委冯书记和马市长有可能还要亲自过来查看一趟。周南赶到县委接待处的时候，陈妍正在张强和孙翔的陪同下视察县委接待处的餐厅包房。说实话，现实条件就是这样，县委接待处包房的装修看上去不仅老土而且陈旧，但现在临时装修也来不及了，就只能尽可能地清理好卫生，把一些桌椅什么的，全部换成崭新的。“张强同志，孙翔同志，我看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你们趁这次机会，也批点资金给县委接待处更新一下设备啊，抓紧时间更换一下窗帘、桌椅、餐具，一定要全部换成新的。”“不要心疼花钱，这可是县委接待处，是宁山县党委政斧的脸面。怎么能搞成这样？该投入的钱一分都不能少嘛。就算是省委周书记不来，你们这县委接待处也不像话，不像个样子嘛。”陈妍摆了摆手道。张强苦笑了起来，“陈书记，我们县里穷啊，县财政捉襟见肘，哪里有闲钱浪费在吃吃喝喝上……陈书记，趁着这个机会，我们能不能向市里申请一点补助？”“是啊，陈书记，我们县里确实是穷哟。陈书记，您不知道，我从市建委来宁山上任之后，我把财政局长叫来问他，扣除正常运行开支，县财政今年下半年还能拿出多少钱来？”孙翔也陪笑着，“您猜他怎么说？”“就给我伸了两根手指头。”“我一猜，200万？人家直接一句话就堵回来了，只有20万！大小是一个县啊，陈书记……宁山县穷到这个份上，直接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孙翔叹息着，他的这话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不过宁山县财政紧张是实情。从今年开始，县教师的工资才不拖欠了。在过去的三年当中，县里很多事业单位人员的工资经常是被拖欠的，有些拖欠竟然长达一年之久。宁山县的情况陈妍当然是了解一些的。但她却瞪了张强和孙翔一眼，“你们这两个同志，这还趁火打劫要给市里提条件？别给我打马虎眼，就更换几个窗帘几张桌椅能花多少钱？嗯？”“省委周书记一行人来县里，你们是不是还要让周书记交伙食费呢？”陈妍半开了一句玩笑。张强和孙翔嘿嘿笑着，也就没有再接过话茬。“还有，接待处上上下下必须要立即进行一次彻底的卫生大扫除，不留任何卫生死角。咱们条件简陋，因为是贫困县，省委领导肯定会体谅，但是这个卫生问题却不能小觑！”“盖不起星级宾馆还搞不好环境卫生？这里的卫生状况不好，你看看这破破烂烂地，到处都是那个啥——上面竟然还有蜘蛛网！”“必须要马上卫生大扫除，孙翔同志，你现在就安排下去，马上干，今明两天就要干完，然后我们再过来检查一遍。”“走廊里都要铺上地毯，红色的地毯。”“走廊两边的墙壁粉刷一遍，挂上几幅油画，装饰一下。”陈妍边走边说，看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张强和孙翔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连连点头应是，心里却是叫苦连天。而跟随在三位大领导屁股后面的接待处的主任则拿着一个小本子，赶紧记录领导的指示，这都是需要马上落实的事儿。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这话一点都不假。陈妍在接待处里转了一圈，指出来不少需要“整改”的地方，接待处的主任亦步亦趋脸色发苦，陈妍提出来的这些，接待处上下这两天可有得干了，估计今晚要连夜加班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有些东西要花钱，而且还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笔钱，从哪里来？怎么走账？就算是县里领导给解决了，但走正常的程序，这笔钱暂时也到不了接待处的账上，省委周书记还有几天时间就要来，接待处上哪里去“淘换”这么多钱？接待处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秃顶，人长得比较和善。见几个领导要走，他赶紧追上孙翔和张强小声急急道，“张书记，孙县长，两位领导……活我们可以干，哪怕是今天晚上不睡觉也一定认真贯彻落实陈书记和县委县政斧领导的指示，但是钱啊，钱从哪里来……起码需要两三万……我们……”这个时候，张强和孙翔已经陪着陈妍走到了院中。张强皱了皱眉，“我跟县委办打招呼，让县委办帮你们解决。”孙翔也笑了笑，“嗯，这是县里的接待任务……自然不会让你们自己掏钱……”“可是……”接待处主任显然对张强和孙翔的答复并不满意。见陈妍停下脚步也在侧耳倾听，张强就有些不高兴地瞪了接待处主任一眼，低低道，“可是什么？还能不给你钱吗？赶紧去干活，别啰嗦！”“张书记啊，这要是走正常的手续，又要打报告，又要审批，再等财政局拨过款来，那可是什么事情都晚了……我们必须要明天上午拿到钱，才能……”胖子恭谨地陪笑着，小声道。张强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陈妍却开口道，“张强同志，这位同志说得很对，特事特办，资金要马上到位——哦，周南同志过来了，正好，我看这件事情就交给周南同志吧，反正周南同志具体负责接待筹备工作。”“接待处的这位同志……接待工作是当前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你有困难就找周南同志，周南同志负责给你当后勤部长……”周南刚进了门就听见了陈妍的这句话，心里不由暗暗皱眉，脸上却微笑着，没有提任何异议，等于是默认了下来。张强也哈哈一笑道，“对对，就找周南同志。老庞，你缺钱就跟周县长说，周县长分管财政局，让他给你批个条子，你拿去找财政局长要钱。”周南瞥了这胖子一眼，也笑了笑摆手道，“老庞，你先准备着，晚上我在办公室等你，你马上打一个报告上来，我让财政局的人加班给你审批。”“那敢情好，谢谢周县长，谢谢各位领导。”接待处主任胖子老庞喜笑颜开地点头哈腰，心道是不是可以趁机多要一点钱，搞一搞本单位的福利？反正省委领导要来，市里县里领导都高度重视，在这方面花钱肯定不会太计较，报告上多打一点“预付”，先进接待处的小金库再说……老庞笑着送行，心里却打开了自己的小算盘。他却不知，周南这个常务副县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是做企业出身，经济头脑很强，想要在周南的眼皮底下做文章，他纯属自己给自己找难看。“好了，咱们回。”陈妍说着就上了车。她是从市里带来的专车，是一辆老款的奥迪，在宁南市里，算是档次比较高的官车了。而宁山县里，则是清一色的桑塔纳，只有县委书记张强是一辆桑塔纳2000，其他领导都是普桑，包括周南在内。上了车，几个人又去了县城的外环路，也就是从市里通往县里的交接部位。无论周晓林是从省里直接过来，还是从市里转过来，他都必须要经过这一条外环路。四辆小车停在路边，陈妍下车来左右四顾，皱了皱眉道，“公路上太脏，必须要清扫一下。这样不行。另外绿化也不行，我说怎么这些年你们在这公路边上不种几棵树呢？”张强苦笑着，“陈书记，县里不是穷嘛，暂时还没有顾上这一块。以后吧，以后我们会规划进来。”“没有绿化也没办法了，总不能临时栽两排树上去，那样看上去太假，会让领导看出来。但是卫生一定要搞好，你们三个看看，这路上多脏，不是煤块就是土堆，必须要清理出去！”陈妍望着来来往往的过境大货车，又皱着眉头道，“实在不行，到了那天，就暂时封闭这段公路，禁止过境的大货车往来。”“好的。”张强和孙翔赶紧应下，周南则淡淡笑着站在另外一侧。陈妍向马路对面走去，站在公路边上朝下望去，这一段公路正好处在一个半山坡上，公路下面是一个洼地，不知道是堆积了多少年的建筑垃圾场。陈妍望着下面皱紧了眉头，她扬扬手指了指道，“这下面太难看，你们怎么把垃圾场弄在公路边上……直接影响市里和县里的形象。赶紧清理了，不能暴露在外边。一旦省委领导从这边过来，看见这些，算什么？这不是给县里的形象抹黑嘛。”陈妍这话一出口，周南在一旁也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有些……小题大做是一回事，胡乱指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是很多年累积下来的建筑垃圾，中间还掺杂着很多生活垃圾，如果真要清理（且不说往哪里清理），也是一个大工程，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搞不完，但周晓林还有几天就要来，怎么弄？这不是扯淡的事情嘛！这里难看、那里难看，可一个贫困县的本来面目就是这个样子，高层领导来看的就是贫困县的真实景象，这里造假那里遮掩，还让领导看什么？但这种话周南也就是心里腹诽两句，嘴上是不能说出口来的。不管陈妍的“指挥”合不合情理，作为下级官员，他都不能当面跟上层领导唱对台戏——这可是一种官场大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