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和黄勇分手,金杨便接到了韩卫东的电话。“杨哥,杨婧驱车离开了招待所……”金杨心想,齐洪波被抓果然打了草惊了这条美女蛇,她驱车回武江找主子去了?主子会出什么招呢?然而没容他多想,韩卫东那边话锋一转,低声道:“她没有上国道,而是在收费站前拐入东星炼油厂。”东星炼油厂?金杨一愕,这不是于尚先在清远的一家小型炼油厂吗?她去哪干嘛?“我看到于哥出来接她下车,然后两人手挽手地进了厂房……”“你说的这个于哥,是于尚先吗?你确定你没看走眼?”金杨有些急了。如果于尚先也牵扯到这个案子里,那事态就负责了。“千真万确,杨哥你不信问问大校,他也看见的。”“好!你们在那等着,我马上来。”金杨放下手机,心急火燎地找出租车。说起来也怪,平常他不要车时,身边到处是空出租,等他着急要车时,好不容易看到一辆,车上却搭载着客人。浪费了十分钟的时间,他终于上了一辆出租,十五分钟后来到了东星炼油厂侧门前。藏青的那辆夏利停在路边的野草地里,他快速付账下车,韩卫东和余大校下车迎了上来。金杨沉着脸道:“人还在里边?”韩卫东耸了耸肩膀,笑道:“还在,杨哥,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金杨眸子一冷,“你们在外边等我。我去见见他们。既然扯穿了,那就索姓开诚布公。”“杨哥,要不要我们陪你……”余大校说了一半,却被韩卫东用眼神阻止。金杨早已大踏步朝炼油厂大门走去。东星炼油厂原本是清远县属企业,后来因为油价狂跌,燃油税开征,利润下滑严重,清远县不想继续背包袱,于是把县属几个炼油厂全部挂牌出售,于尚先拍得其中一个。而半年后油价一路高涨,新建炼油厂项目必须通过中央政斧审批,准入标准很严,年炼油能力必须达到1000万桶以上,相当于每天超过20万桶。这也属于于尚先买了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当然,清远县委县政斧现在是后悔不迭。至今还有不少人咒骂当届政斧。金杨来到炼油厂大门,大门铁闸紧闭,他敲了敲门卫的窗户,一名保安从窗户里伸出脑袋道:“找谁?”“于尚先。”“于尚先是谁,我们这里没……”保安的话没说完,另一名保安咦了声,小声提醒道:“是不是今天来的大老板,我听厂长说过这个名字……”金杨嘴唇微撇,“就是他,你们的大老板。麻烦你给他捎个信,说他老朋友来看他来了。”两名保安面面相觑,越看金杨越不像普通人,他们连忙给厂办打了个电话,然后抬头问:“请问先生的姓名?”“金杨。”两名保安照名字回答完毕,放下电话,便摁下电动铁闸门开关,陪笑道:“请进来等等!”金杨没有进保安室,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注视着厂房。说起来萱萱基金会里,霍天佐极对他的口味,于尚先给他的印象也很好,李纲和柳承汉官场上的脉络太多,他把霍天佐和于尚先当知己,李刚和柳承汉属于朋友范畴。就像他听说颜婕和杨婧见面一样,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一样。甚至不惜打草惊蛇。他一直在暗暗劝自己,于尚先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会和杨婧和君安地产案有牵连?可当他看到从厂房深处跑出来的那道身影时,依然忍不住心跳加快,下意识里皱紧了眉头。于尚先远远地跑来,质地精良地风衣无序地飘荡,看的两名保安目瞪口呆。温文儒雅地大老板也会紧张成这样,来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大人物?“你不来,我也会打电话找你。”于尚先小跑着来到金杨身前,微微喘息着笑了笑,伸出手来。金杨很怀疑他所说到打电话找他,而且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之类的话,这证明……金杨稍稍一顿后,握住了对方的手,笑道:“来了清远也不通知我,不够朋友!”于尚先望着面前这张微带讽意的脸,不由想到杨婧刚才对他说的事情,他淡淡叹息一声,低声道:“走,我介绍个朋友你认识。”金杨咧嘴道:“好啊!”两人朝着厂房深处迈开步子。于尚先忽然道:“我从来没有给你说过我感情上的事情。很多人甚至怀疑我身体或者姓取向有问题,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身体心理健全。我长这么大只有过一次恋爱……高二那年的春节,父亲带着我去给一位省委大佬拜年,我在他家看到了她,从此整个学期的梦里全是她……”金杨没有出声,他只是默默看了于尚先一眼,为他脸上深深地眷念所进惊讶。“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女人。”于尚先笑容里有些苦涩。“她比我大七岁,年龄上的悬殊以及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注定这只是一场连记忆都没有的空无。本来我以为自己会慢慢将她遗忘,可是命运之神开始眷顾于我,令我在一场生意会晤中遇到了她……”金杨倏然停下脚步,“杨婧?”“是的,她的名字叫杨靖。武江八通投资公司总经理。”金杨心中惊愕,按于尚先的叙述,于尚先高中时期和他爸爸去迟家拜年,他看见了当时在迟家做保姆的杨靖,然后萌发了青春期一个男孩的爱情念想,虽然他不知道于尚先当时的念想有多大多狂热,但是从于尚先辍学南下的经历来看,一定是充满了痛苦和煎熬。一抹淡淡的惘然情绪涌上心头,使得金杨忽然有些为他伤感。“走吧,我带你去见她。”提到她,于尚先洋溢起柔和地笑脸,带他来到一栋两层办公楼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凝视着金杨,温声道:“她是个苦命的女子,也是个好女人,虽然有很多不好的传闻,我希望你的语气上尽量……”“嗯!我现在又不是办理案件。我知道怎么做。”金杨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心里依然停留着那个极小范围里流传的传闻,心间便似有一抹阴影飘过,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该为于尚先祝福还是遗憾。两人进了屋,于尚先上前搂住杨婧的腰肢,笑着介绍道:“我好朋友,金杨。她是我的爱人,杨婧!”金杨再次为他的“我的爱人”而动容,他淡笑着道:“我们又见面了,杨总经理。”“很高兴再次见到金书记。”杨婧紧紧捏着于尚先的手,脸上带笑,但她的眸子深处却掠过一丝哀愁。“尚先,你陪金书记坐,我泡茶。”两个男人无声地看着她的动作,金杨不得不承认,杨婧比他见过的任何茶艺师的姿态表情都要优美,珠圆玉润,柔弱无骨的一双玉腕,怎么看也不像是做过保姆的人,倒像是一对展览馆展出的艺术品。茶过半晌,两个男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杨婧如一头小猫般,静静地依着于尚先,不言不语。金杨能忍,但于尚先忍不住,他忽然开口说道:“人世间的事情真的很奇妙,我父亲算得上纪委大员,但到末了,我却要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婧!你把资料拿给金杨。”“嗯!”杨婧微笑着起身,但笑容里有些苦涩,她从随身坤包里拿出一只U盘,然后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把电脑缓缓推到金杨身前。金杨隐约猜到了怎么回事,他看了看于尚先和杨婧。杨婧低声道:“U盘资料有全部君安地产案的证据材料。”金杨长长松了口气,凝视着杨婧道,“幕后主使人是迟家?迟易还是迟西?”杨婧听到这两个名字,轻蹙眉宇,淡淡道:“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金杨怔了怔,是啊,他们是谁和谁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还真能把谁办进号子里去?他默默低头查看电脑上的文件资料。好半晌,他缓缓抬头,感叹道:“他们可真狠呀,吃了肉连皮都不想吐。”于尚先问道:“你准备怎么办?”“按程序办。”于尚先苦笑道:“金杨,我之所以没敢把资料交给我父亲,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退下来。我承认我怀有私心,但我也不想你因为这事受牵连。”“不少贪官被抓前都洋洋自道:官到了他这个级别就没人能监督了,错!任何特权都是以牺牲规则为代价的,但是任何特权都会服从更高的特权。迟家是头老虎,但这个林子里还有不少的狮子。”金杨看着杨婧,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也许无法撼动他们,但至少要让他们吐出肥肉,受点小伤,长点记姓。”于尚先道:“我听杨婧说你今天暴露了目标,为什么你不暗地里展开调查?”金杨笑着说,“我若继续偷偷摸摸地调查,你也恐怕不会出头露面,更不会提前交给我资料。”于尚先笑着说道:“我前几天在电视上看了盘围棋讲座,讲解员说,当你形势不利的时候,就要等。等对方出错!一旦对方出错,就要死死抓住不放,争取翻盘。如果对方不出错,那就安心等下一盘棋。”金杨知道于尚先受着很大的压力。他喝了一口茶,“棋手的阵地在棋盘上,我们不是。他们有下一盘的机会,我们没有,我们只能赢!”于尚先沉默半晌,搂起杨婧的腰,低头柔声道:“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杨婧抬头望着他,这句诗是多年前他匿名写给她的,为此她还特地向迟西借了学校图书馆的阅览证,初中没读完的她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在欧阳修文集《蝶恋花二首其一》中找到这首诗。望着这个年轻但心智成熟的男人,她忽然一阵心疼,两滴清泪下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启唇轻吟道:“瘦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于尚先洒然一笑,回头对金杨道:“具体会怎么艹作?”金杨怔了怔,这是他第二次问他同样的问题,他摇头道:“暂时没想好。”于尚先紧了紧搂住杨婧的手,沉默地看着金杨,忽然笑了,“我想过很多招数,但现实推演并不理想……”金杨点头打断他的话,“我之前到是有想法,但是现在……”他的眼睛落在杨靖脸上,轻声道:“必须保护她不再受伤害的前提下,就要……”杨婧抬头望向金杨,轻轻地叹息道:“不要顾忌我。我的名誉早已丢弃在风里……”“那时我还没有长大。而现在,你的名誉对我来说,重于我的生命。”于尚先的手指轻托着杨婧滑腻玉润的下颔,她就像一朵盛开在阴暗潮湿之地的美人蕉,永远没有那种繁荣喧哗的惊艳,只是在孤寂中慢慢为一人展开她无尽的媚惑。杨婧无声地望着她的男人,展开双臂缠过于尚先的脖子。金杨默默起身,缓缓退出门外。相比室内的暖气,屋外的温度和冷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任由冷风侵袭,直挺挺地站立了五分钟之久,终于,他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拿出手机,边拨出号码边向厂门走去。“李刚,我有件事情要找你。”“说!”李刚似乎永远惜字如金。“我要见见迟易部长。”“省组织部迟易部长?”李刚挑了挑眉头,迟易的位面不是他说想见就能见到他,哪怕他是李刚。“必须要见?”“是的。越快越好。”金杨甚至考虑过找沈君儒找霍天佐甚至赵豆豆,但最终他还是觉得李刚最合适做这个桥梁。李刚沉默良久,脑子里盘旋着无数的可能和能和迟易递得上话的人,“好吧,等我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