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婕估计自己只有大年初一下午才能离开清远。从腊月二十八到初一上午,她的曰程表排得满满的。春节前医院消防安全及值班安排工作会议,春节安全生产工作以及食品卫生安全整治工作会议,甚至还要出席春节期间计划生育及文化活动安排会,初一县政斧的团拜活动等等,几乎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前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着政斧工作总结报告会,还有一年一度的全县考核检查,那是每年岁末年初的惯例。尽管从上到下一再强调,考核不能太多、太滥,但是任何部门都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检查基层工作、树立部门威信的绝好机会。特别是颜婕刚到任,还没到基层去过一次,年底了,再不去转一转、看一看,慰问慰问,人家会说她这个县长架子大。而跟着财贸口的下去检查了,就不能不跟金融口的下去,如此类推,政法、经济、计划、科教文卫等等都必须面面俱到。必要的汇报、档案、现场、典型还是要听和看的。当然,每每检查归来,她的专车后备箱里都会堆满各乡镇的土特产品。她心里虽然不快,但她没有训斥这个擅做主张的司机。她不需要不代表司机和秘书不需要,更不代表政斧办公室的同志们不需要。她吩咐司机全部分下去,算是给政斧办的同志置办点年货。她若是装那么什么的不收,整个检查团的人谁都不敢收,她不想在春节被众人在背后谩骂。她仅仅是第二天交代秘书,迎来送往也再所难免,如果所在地的条件允许,顺便捎带一些土特产什么的也是未尝不可,但要适量有度。偏偏这时,迟家又横刺里杀出来添乱,竟莫名其妙把金杨抽调到援疆名单之中。她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还为金杨高兴了半晌,后来想着想着不大对劲,她便找省委办公厅的关系打听消息。当对方给出了省委组织部长亲自提名时,她心里一凉。当即给迟西打电话问究竟。颜婕知道迟西对金杨有看法,但她没想到迟家有如此大的手笔。她是搞民政工作的,曾经不止一次跟省厅去看望过援疆干部,她深知,一个援疆名额往往意味着利益上的交换或者牺牲。迟西一开始还支支吾吾装不明所以,在她凌厉霸道加威胁分手的攻势下,最终承认,说是他吃醋,所以找了迟易,希望把金杨和她调离开。而西海省刚刚进行完一次大调整,外调的希望不大,于是,就勉为其难把金杨添上了援疆大名单。颜婕将信将疑,心里有一丝不安,所谓事出异常必有妖孽。无论是迟易还是迟西,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更不是好相与地宽容先生。就算迟西把金杨当成假象情敌,以他的姓情怎么会以怨报德把金杨推上仕途的直通车道呢?与理与逻辑都不相符。她着实想不通。只好把金杨招来谈谈。金杨抵达她办公室外时,看见秘书房间里至少有五六个县直部门的领导等着见面。他想了想,觉得她已经够难的了,自己不应该再给她添麻烦。于是他拿出电话,拨打她的私人电话。电话几乎过了一分钟才接通。“你来了?”颜婕的声音微微嘶哑,但听上去更具姓感。“突然有点事情耽搁,来不了,有事电话里聊。”“好吧。”颜婕迟疑几秒钟,小声道:“稍等。”金杨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知道她走到她房间的卫生间里去了。“援疆名额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内幕?”颜婕开门见山问。“哪有那么多内幕。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捡了个便宜呗!”金杨矢口否认有内幕。“真的?我怎么感觉有问题?”金杨赞叹女人的直觉,刻意扬起声调道:“你是不是太闲了?疑神疑鬼的,很正常的干部交流活动而已。你应该恭喜我才是。没准两年后我回来当县委书记,你还是个县长。怎么了,开始嫉妒我了……”“去你的,谁嫉妒你呀。好!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去忙,等忙完了春节,再恭喜你。”金杨哈哈大笑道:“好!我可得想想怎么宰你一顿。”“嘘!你干什么的?小点声行不行,”一名路过的政斧工作人员皱眉瞪着缺乏素质的金杨,压低声音呵斥道:“这里是政斧办公地地,不是菜市场!”“噢!”金杨冲他嘿嘿一笑,小声对颜婕道:“先挂了。拜拜!”离开了政斧办公室的楼层,他刚想自己接下来是回家继续听金半山唠叨,还是去红磨坊听曲瞧美人,忽然发现迎面走来一个熟人,他脑袋一撇,刚转过身躲避,却听到宁夏轻咦一声,“这不是金书记吗,恭喜恭喜,正要给你打电话呢。”金杨不无郁闷地暗骂“恭喜个屁股!”但风度还是不能丢的,他转过声,强打笑脸,“宁书记。今天还在忙?”宁微露笑容道:“今天和秦主任最后落实了年关物质的发放,同志们还提议纪委监察局小范围开个迎春晚会,时间就定在明天。正好为金书记送行。明天你可一定要出席。”金杨面露难色,“这个……我就不参加了,同志们的心意我领了……”“这怎么可以,金书记莫非还在生我气?”宁夏的神情略带拘束。按说她是他的上级领导,不大可能在他面前露怯。这不过是因为他上了援疆名单罢了。两年后他回到原籍,她多半还在纪委书记的椅子上呆着,而他至少是个正处级,高她半格。些许当个县长书记的也不稀奇。金杨暗暗一叹。人情冷暖他不是没见过,他只是由此见识了宁夏这种社会和官场经验都丰富的女姓,实际和精明胜于一切。“好吧。如果明天没有什么意外,我尽量到场。”金杨不想继续揭自己的伤疤,敢快开溜。“明天我去你家接你。你一定要出席的,纪委为你骄傲……”金杨头也不回地快步拐弯而去。回到家,金半山犹然自得地在客厅看电视。金杨愕然,狐疑道:“你竟然没有在家生闷气?也没有想计策?”他知道金半山把他的仕途看得无比重要。如果没有找到解决方法,金半山一准在书房里翻他的玄学秘籍找对策。金半山白了他一眼,“你的事情,凭什么我要生闷气?再说你都没闷,我何必要闷。”金杨定定地看着金半山,略一迟疑,“找到对策了?”金半山没有吭声,继续看电视上的象棋讲座。金杨眼珠一转,低声道:“伯!开年我就要离开西海了,我想这个春节去武江和小芹一起过……”“不行。”金半山醒过神来,“你要过自己过,小芹一定要陪我过年。”金杨沉默不语。金半山气得站了起来,“啪”地关掉电视,无奈道:“好吧,我告诉你。”金杨笑着咧嘴,屁颠屁颠地为金半山泡茶倒水,“啥好对策?”金半山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道:“东方,初一早起。”“我……”靠字金杨虽然缩了回去,但倒了一半的茶水他却停了下来,郁闷道:“伯!我都可怜到如此程度了。您还好意思忽悠我?有点良心好不好?”“咦!我什么时间忽悠过你?”金半山胸有成竹道:“我给静一师傅打电话请教过,他说了,没事。”“就这么简单?”金杨不相信。金半山抓住机会给他上课道:“世上万物都是有关联的,没有孤立的事物。比如你遇到不好的事情,那么肯定也有好事在等着你。只是你是否能发现和抓不抓得住而已。”“呃!您老高明!”金杨巴巴地等着下文。顺带拍一拍。“《玄空秘旨》有曰:不知来路,焉知入路,盘中八卦皆空?未识内堂,焉职外堂,局里五行尽错?乘气脱气,转祸福于指掌之间,左挨右挨,辨吉凶于毫芒之际……”金半山摇头晃脑道。金杨脸色难看,心想大伯离走火入魔不远了。金半山越说越来劲。金杨是越听脸越黑。直到他行将崩溃爆炸的边缘时,察言观色已入化境的金半山干咳了一声,终于说上了正题,“静一师傅说了,让你春节期间务必要去东方,特别是初一要早起,不可睡懒觉。这,就是坏事所对应的好事。”金杨眨巴眨巴着眼睛,等了半晌,“没了?”金半山摊手道:“没了。”“我……”金杨悲愤地望了望金半山,忽然垂头丧气道:“我睡觉去了。”金半山满脸不愉地跟在他身后,“你怎么能不信呢?静一师傅说了,你现在是鲤鱼蛰伏期,一遇阳光便化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