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秘书间的聚会,在彼此心照不宣中结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使命到此为止,剩下的走向不是他们所能决定,只能交给各自背后的老板们去衡量决定。散席后,金杨驱车直奔武江龙泉江滩。坦荡的龙泉江滩,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却又因天寒地冻而游人稀少。经过近10年来的综合整治和兴修,武江的江滩工程已成为集防洪、园林、休闲娱乐等功能为一体的市民亲水岸线。春夏之季的白天,这里绿树成荫,散步、健身、对弈的人们随处可见,一支支风筝漫天飞舞;夜晚,这儿华灯齐放、流光溢彩。虽说现在寒冬已逐渐远去,江风依旧寒冷逼人,但丝毫阻止不了都市人内心的搔动。龙泉江滩的一个入口车流如梭,江堤的台阶之上有一排繁华酒吧,男男女女沿阶而上,被各色霓虹灯照耀下不停地变换着形状,隔着十几米远,耳边也隐隐传出激荡的嗨曲。金杨泊好车,看到郭小动从依维柯中下来。他提起替他拉开车门,郭小动不声不响弯腰坐入,低声道:“他们准备下手了。”金杨掏出一包软中华,弹出一支递了过去,而且很麻利地打燃火机,要替郭小动点烟。“嗨……我自己来……”郭小动显然没有心理准备,脖子往后一缩,伸手婉拒。“以前又不是没替你点过烟,小动你怎么回事?怎么婆婆妈妈起来?”金杨瞪眼。郭小动呵呵一笑,低头凑上去点燃烟。金杨自己点燃,“怎么判断他们准备动手?”郭小动洒然一笑,哼哼道:“小七一直盯着,那个叫王索的荷包里装有两盒香烟,左边口袋装的是黄鹤楼软论道,右边口袋装的是黄鹤楼硬论道。同品牌同系列。而且他递给谢小环的是软论道,但是他和继再国以及艾丽抽的是硬论道,连续两轮法烟都是如此,他甚至特别把软论道放在谢小环的台子前。情况已经明朗化。”金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骂了一声“继再国你个王八蛋!”那天晚上他再三提醒继再国,只要对方动手就给他打电话。如果他们确实动手,而继再国没有报信。要么是他们隐瞒继再国,要么是继再国企图瞒天过海,赚一笔后闪人。金杨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马力的号码。按道理,马力作为邯阳北派出所所长,过界到龙泉区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马力二话没说,保证十五分钟内带队赶到。放下电话,金杨亲热地拍了拍郭小动的肩膀,“嫂子接过来没有?”郭小动呵呵一笑,“过完十五就接过来了。”“嫂子工作的事情有着落吗?”郭小动摇头,“她啥技术都没有,我也不大愿意让她去超市干活,暂时在家呆段时间,先熟悉熟悉武江的环境。”“要不让嫂子去双国,现在公司的业务发展快,总有她干的工作。”“国华也说过,我觉得不好,怎么能让公司白白养一个废物。”郭小动摇头。金杨笑道:“你还是这牛脾气。要不这样,由公司出资代培,让嫂子学点什么,电脑知识,办公室软件等等。”郭小动微一沉思,抬头道:“谢谢老同学!”“我们之间客气什么。将来双国会越来越好,上次我和国华商量过,争取明年春节让公司的高层在武江有自己的房子。”郭小动的眼睛一亮,心里不想那肯定是假的,但他表面上还是推脱道:“公司发展为大,我们再等几年没关系,反正暂时没打算要孩子。”“你可以等,国华可等不及哟。他和写字楼的那个小白领现在是歼情似火……”“他啊……”郭小动苦笑,“以前在清远时恨不得出家当和尚,现在天天女人不离口。”两人难得这么清闲坐着聊天,时间过得飞快,两根烟没抽完,马力把车泊在三百米外的街口,带着邯阳所的六名干警步行来到哈佛车前。金杨下车和他轻轻拥抱,然后和邯阳所的干警们一一握手,郭小动把酒吧的情况说了个大概。金杨道:“事不宜迟。动手。一定注意防止他们扔掉香烟,我等了几天,就是为了等证据。抓了人先给他们四人验毒。”三分钟后,金杨坐在车里看着谢小环、爱丽、继再国、王索四人被铐押出来,沿途不少人指指点点。这四个人中唯有谢小环依然脸色裴红,目光迷离,仿佛浑然不知已经被警察押解,另外两男一女则脸色凄凄,继再国更是眼色绝望。看着他们被押解上警车,金杨和郭小动等人打了个招呼,驱车缓缓跟着马力的警车。来到邯杨北路派出所院内,金杨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坐在车上给郭正海打了个电话。“郭总,有件事情我必须向您通报。”他把石崑之死的前因后果对郭正海说了一遍。郭正海声音平静,“我想给他家人一点补偿……”金杨打断他的话,“他家没有亲人。我给您打这个电话,是想提醒您,他们追根索源,怕是要查到您头上……”这次轮到郭正海打断他的话,沉声笑道:“我和他们早已摆明了开战,何怕之有。”金杨一想,也是这个理。他笑了笑,正要说再见,郭正海突然道:“如果不是我的这个省人大代表的身份,我一定要出席石崑的葬礼。虽然我不能亲自去祭奠他,我会委派公司专人献花圈。”金杨知道郭正海是西海省第十、十一届人大代表。一个人大代表参加一个著名黑老大的葬礼,的确有些……金杨苦笑道:“我这个身份更是不能参加……”说起来省人大代表只是种政治地位,享有参政议政的权利,却没有什么实权,但无数富商名流不惜百万金削尖脑袋想钻进人大。原则上人大代表违法犯罪,一样会受到法律制裁。但只要是县级以上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非经本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许可,不受逮捕或者刑事审判。如果因为是现行犯被拘留,执行拘留的机关应当立即向该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报告。虽然不能理解为豁免权。但其实是种变相的豁免权。两人说了几句话,金杨突然道:“郭总手里有他们的多少资料,我想了解了解。”“俱乐部?汪小山?”郭正海静了半晌,“我明天派人送你一个存储器。”金杨轻声道:“谢了!不打扰郭总休息。再联系。”“再联系。晚安!”放下电话,金杨打开车门,走上了这个熟悉的楼房。审讯室在三楼,走廊里大灯通明,预示着今天派出所的忙碌状态。他刚来到三楼走廊,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咔咔”地响起,紧接着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和他遇个正着。“……詹指导员。”金杨的眼瞳微缩。詹丽心神恍惚,这一刻,无法思考,仍傻傻望着他。“詹丽。不欢迎吗?”金杨微微定神,半开玩笑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詹里的表情很是惊愕,但是长期在公安战线培养出的**度,使得她的眼睛微微瞥向审讯室,“和刚才马所抓的人有关?”金杨点了点头。说实话,詹丽并非绝色,再过几年就接近半老徐老娘的当口。但她胜就胜在这个年龄,熟女风韵十足,而且她的妆扮工夫一流,哪怕是普通的警服,她也能穿出不同的味道来,她的发型金杨从来没有见过重复的。今天她就很随便地在脑后扎了个发髻,露出光洁清爽的额头,整个人显得异常精神,配上警服,英姿飒爽。“难怪马所如此积极,跑到龙泉区去逮人。”詹丽嘴角勾起的笑弧似感叹似自嘲,道不尽复杂意味,两秒后,她低头轻声道:“不耽误金处长的宝贵时间,我还有工作要处理。”说完她径直朝楼梯走去。金杨欲言又止地无奈注视她姓感的背影,她走路的飒爽英姿……他本想问问她最近的工作和生活好不好?可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话好说,尾难收。罢了!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走向审讯房。前三个房间分别在审问爱丽王索等人。他站在门口听了听,来到了最后一间审讯室。马力和户籍警王红一左一右陪着谢小环。谢小环此刻脸色煞白,捂着嘴呕吐不止,地上放着一个卫生桶,娇小玲珑的王红正拿着热毛巾和纸杯递水。金杨走到门口,马力刚要开口招呼,金杨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门外。马力走出审讯室。低声道:“刚才詹指导员帮她验了毒,现在送分局化验室化验、不过她这个样子,已经八九不离十,第一次吸毒都是这个反应。”金杨眼眸一冷,“海洛因?”马力点了点头,“很难说……”金杨微微叹息,心道是谁这样狠毒,非得彻底让她堕入地狱?他轻声道:“我现在进去和她谈谈。她现在精神不稳定,暂时别做笔录。”马力点了点头,抢先走进去,低声对王红道:“小王,你先出来会。”王红“哦”了一声,放下纸茶杯,抬头看见金杨,抑制不住激动道:“金所……”接着小脸羞红,“忘了,是金处长……”金杨含笑朝她点了点头,抬头朝谢小环看去。谢小环早在王红喊金处长时,便霍然抬起头来。四道目光对视。金杨的眼神有关切,有遗憾和责怪,还有担心。而谢小环的那双眼睛,此刻已经晶莹剔透,填满了女人最宝贵的眼泪,惹人怜惜的憔悴美颜令人心碎,偶尔颤抖的娇躯告诉金杨,马力一定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轻启惨白朱唇,“是你救了我……”“为什么?你不是说要出国吗?你说过要忘记过去,重新生活?”金杨连珠炮似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刻意结识这种人渣?自甘堕落还是另有目的?”“别逼我……好不好……我求你。”谢小环悲痛欲绝的神情让金杨很难硬起心肠继续追问。金杨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影,不无怜惜道:“如果不是我偶然在蓦然酒吧看到你和继再国他们在一起,你知道你将来的结局吗?”“你会染上毒瘾,从此被人控制,这辈子全毁了,沦为行尸走肉……”金杨似乎不忍继续打击,微微放缓声调道:“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你在马家兄妹身边受了不少委屈,但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忘记他们,你是个有学识有思想的女孩,还有大把美好未来,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灵魂,仇恨还是他们给予你的屈辱?所以你才要打听交结混黑道的朋友?”听到这里,谢小环忽然悲从中来,豆大眼泪开始掉落,捂着脸嚎啕大哭。金杨拿起纸巾递给她,低声道:“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也许是海洛因在她身体里做怪,她一边颤抖一边低声哭咽地控诉,“马蝈蝈……为什么,我一直当她是我生命里的恩人,我为此不惜委身马国富报答她的恩情,可是她为什么要把我送给魔鬼汪小山,送给乌鸦……天啦!他们两人……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当他们的帮凶,加入对我的侮辱……我忘不了,我闭上眼睛全是他们的身体和狞笑,每时每刻,折磨着我的灵魂……”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金杨禁不住扼腕叹息。生活在很多地方分开却又重合。至从离开白山警务区后,汪小山这个名字便一曰曰笼罩着他的生活。难道这就是他转运的代价——得到一些,便意味着失去一些,付出一些?金杨沉默半晌,轻声道:“你想报仇?”谢小环毅然决然点头。“不惜一切?”“是的,不惜一切代价。”“那好。”金杨温柔地替她擦拭泪珠,眯起眼睛,望着她道:“加入我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