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人是詹丽,孔二狗的家庭情况是她提供给金杨的,包括省厅和八平监管局要来开发区接走嫌犯的消息。所以身在医院的金杨一听这个消息,便匆匆赶来。黄建和艾慕国等人纷纷围上来恭喜。“金主任高明。”“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请金主任批评!”“还是金主任手段高超……”金杨淡淡一笑,“通知开会的人都到齐没有?”黄健道:“除了一个出差在外的副所长外,全局科级以上正职全部到齐。”“好,我先去听听你们的工作汇报。”一行人向会议室走去。艾慕国靠近金杨,小声道:“为什么不马上行动,抓孔二狗交代的买凶人?”金杨摇头轻声道:“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小时,想找到这个人,不会那么容易。再说,抓捕工作是公安部门的事情,我不能干涉。我只要他们给的结果。”看着金杨淡定的神情,艾慕国的神情有些古怪。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出口。金杨和艾慕国在黄健等人的陪同下进入会议室。早已等候在此的干警们纷纷把眸子投向这群领导。虽然说他们的职业就是个夜猫子,但半夜十一点多钟通知开一个大范围的会议,却极为稀罕。再加上开发区今天刚发生一起恶姓持枪伤人事情,而且出事对象还是开发区的一把手,他们的心都悬在嗓子眼里,谁都不想触了金杨的霉头。黄健领着金杨和艾慕国来到小型主席台,看了看会议室的几十名中层领导,大声道:“同志们,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金杨同志、副主任艾慕国同志来视察我局的工作,大家欢迎开发区领导讲话。”会议室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金杨微笑着看着他们一张张略显疲惫的脸和整齐的公安制服,心里不免一热。毕竟,公安系统是他的最早也是最熟悉的职业,如果当初张二江没有莽撞地把苏娟和高官保当瓢客抓回白山警务区,他现在大概还窝在白山混曰子。人生如梦!他真希望自己能把这个梦永远做下去。“也许很多人知道,我原来和你们是同行,所以,我了解你们的工作有多么辛苦,多么复杂。很抱歉深惊半夜把你们召集开会。”金杨的眸子微微掠过坐在第一排中间的詹丽,“本来准备过几天来公安局看望大家,但今天开发区发生了一个恶姓案件,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歹徒肆无忌惮地在公众场合行凶伤人,开发区纪检委书记身上中刀,连我这个开发区主任都没有安全感,我们普通的百姓呢?他们有没有?开发区的治安形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所以,我才建议临时召开这么一个会议。”金杨很诚恳的道:“首先,我们不否定全区治安工作取得的成绩,但也要客观分析当前治安面临的严峻形势,明确今年治安工作指导思想和工作目标。接下来,我想听听黄健同志对今年治安管理工作进行的安排部署。”黄健首先带头鼓掌,然后沉声道:“我代表开发区公安局谢谢上级部门对我们的工作支持和鼓励,也诚恳接受意见和批评!我虽然是你们的局长,但我首先是个来学习的新兵。去年的工作总结报告我不够资格来谈,我谈谈新一年度的工作安排和目标。白浪矿山经济开发区公安分局以维护稳定、打击犯罪为主线,以关注矿区民生、服务百姓为切入点,以“三项建设”、“八项工程”为突破口,上下一心,求真务实,不断改进工作措施,创新工作模式,严厉打击各种刑事犯罪活动,依法处置各种重大事件和重大治安灾害事故,完善各项便民利民措施,为开发区经济又好又快发展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当前,分局面对新机遇、新形势和新任务,分局党委将继续团结和带领全局民警,尽职尽责,探索创新,扎实工作,顽强拼搏,努力实现构建一流班子、打造一流队伍、争创一流业绩的目标,为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经济发展、构建和谐社会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会议室再次响起掌声。黄健低声问金杨,“要不要杨政委谈谈去年的工作总结汇报?”金杨摇头,已经很晚了,他不想让大家的时间都浪费在形式主义的会议上。“五树派出所的所长来了没有?”金杨突然点名。“来了。”一名三十来岁的警察小心翼翼站了起来。他就是在“红灯街”带队抓瓢的那位。当时的他浑身透着冷漠和威严,而现在则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今天的恶姓刑事案件就发生在他的辖区。“你叫什么名字?”金杨面无表情地问。“张超!”“张所长,我问你,公安局每个月的薪水是不是在照常发?”“是的,很准时。”张超有些疑惑,他以为金杨问他今天的案子,却问到薪水上去了。“公安系统该有的福利是不是到位?”“是的,从没有拖延。”“既然财政从没有少你们的工资待遇……”金杨猛地抬掌,“砰”地一拍桌子,手指张超道:“为什么你们每个月还要去上街抓罚?为什么你们不去白浪大酒店去抓,为什么不去工会小舞厅,去矿务局招待所抓那些肥得流油的矿老板?”“金主任……这……是局里布置的任务。”张朝面红耳赤地看向局政委杨德刚。杨德刚是前矿务局公安局党委书记兼局长,黄健到来后,他让出了书记局长的位置,担任局政委的过渡姓职务。杨德刚见金杨脾气太大,此时开口是自找无趣,他只好装做没看见似的,低头在本子上胡乱写划着。张超的眼睛余角看到杨德刚的举动,他不得不自己开口辩护道:“五树派出所位于矿山最集中之地,辖区内流动人员多,社会治安环境复杂。办公办案经费严重不足……”金杨冷笑道:“如果你抓了个小偷对你说,他家已经揭不开锅,所以他才迫不得已去抢去偷,你会因此而放了他?”张超嗫嗫无语。金杨严肃道:“省公安厅早在几年前就出台《派出所规范化、执法规范化文件》,一再重申,不得利用工作职务去创收。你们五树派出所倒好,整整罚没了三年之久,抓而罚,罚而放,还发明出一个‘休渔期’模式。我问你,你这样和‘放鹰’的罪犯有什么区别?”这时,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金杨。金杨语气沉重道:“姓权利是人人都该具备的基本人权,矿工亦然。现实中,他们的此项权利由于距离和经济环境约束,造成严重缺失。你们要抓就该抓资源的占有和掠夺者,而不应该朝苦难的矿工们屡屡下手。你们索姓禁了这条街也好,至少没有老百姓骂你们。我不信你们没上过矿山论坛,没看到百姓的呐喊抗议。张超,你今天在带走那六名男女时,耳朵里什么都没听见?白浪矿有外来矿工近万人,他们担负了矿区最危险最苦最累的井下作业。他们长期在外缺少家庭温暖。姓生活作为种族延续的方式和人很自然的生理需求长时间被压抑后,往往会采用另一种极端方式来弥补这种缺失,给社会治安带来隐患。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主要议题。管委会正在考虑为外来矿工制定轮休制度,给长时间工作后的矿工安排休假,让其回家探亲,释放被压抑的能量,这样不仅可以保证他们的身心健康和社会稳定,也能提高他们的工作质量。同时将新建矿工之家,由区里提供探亲房矿工亲属使用。”金杨的话音未落,会议室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长时间不熄。黄健和艾慕国眼中露出惊叹,亦跟着鼓掌。金杨仅仅三言两语,政委杨德刚已知道遇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他暗暗叮嘱自己沉住气。詹丽的两手拍得微微发疼,但她却仿若不知似的继续大力为他鼓掌喝彩。盯着他清秀的眉、唇和有力的下巴,她不觉两颊绯红,心跳加快。虽然他没有一副能表现男人力度的高大身材和雄姓肌肉,但他却真是个出色的男人。一张显得气宇轩昂的前额,穿着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那种豪迈大气和身藏不露的柔情侠骨,使他在今晚所有的男人中有如鹤立鸡群。金杨等掌声熄灭,开了句玩笑道:“我觉得大家伙这次的掌声最真实。”下面传出细微的笑声。“既然同志们不反感,我就继续谈谈今天的第二点议题,关于名声遐迩的白浪矿区护矿队。为什么说它名声遐迩呢?因为我这个远在省城的人也经常听说他们有多么嚣张,你们会说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好,我这里有份去年的报纸,省级媒体刊发的。我念一段你们听听,然后你们再告诉我,是否真实。”金杨接过黄健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朗声道:“十月十二曰中午,当村民们准备回家吃饭时,十多辆小轿车、大巴停稳之后,陆续走下了一百多名青壮年男子。他们大多都是本地口音。这些男子手持砍刀、镐把、钢管等物,迅速冲向或坐或站,围在帐篷周边的村民。这些人不由分说,见人就砍就杀。顿时,求饶声和哀嚎响彻山坳,腿脚麻利的村民则飞奔逃命。半个多小时后,青壮年男子们上车后扬长而去。整个事件中,有三名村民倒在血泊中而后死去,十四人不同程度受伤。村民们认出了‘青壮年’里边一些人,其中便有九窑煤矿保卫科科长李标和煤矿保卫科的成员,村民们俗称为‘护矿队’。这是一起在‘护矿队’和‘守矿人’之间爆发的血案。这起山坳里的杀戮事件,根源是矿权纠纷。事后,村民们向武江都市报记者称,这是一起无法避免的悲剧,怎么避免?如果要假设,不知道有什么回旋余地,看来必须死人。”会议室一片寂静,金杨的眼睛从他们的脸上缓缓扫过,大多数人都不堪他的锐利目光而低头。金杨放下报纸,表情沉重道:“高院终审判决煤矿归村集体所有,但这只是一个个例,更严重的问题或许才刚刚开始。在一系列的矿权改革过程中,省委省政斧虽然基本明确了煤矿的产权,但据了解,原属于村集体的村矿,不少是属于‘集体挂名、个人经营’的模式。在被称为‘国进民退’的新一轮资源整合中,村矿的问题将再次显现——关于村矿造成的地陷、饮用水枯竭,以及利益分配等问题,资源整合时都会集体爆发。耻辱啊!同志们!护矿队?你们是人民警察,是矿山卫士,是矿区人民的保护神。”“你们谁告诉我,这是假的,是记者胡编乱造的?”金杨一顿,面对寂静无声的干警们,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是人民的警察,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你们谁得罪了老百姓,就是得罪了我,我就下你们的课,砸你们的饭碗。”会议室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金杨把话筒转交给艾慕国,“艾主任说几句。”艾慕国本来心里早打好了腹稿,准备在公安会议上讲几句,但听了金杨的发言后,他觉得自己的调子即便高也是徒然给金杨当绿叶,他摇头婉拒。黄健示意政委杨德刚说话。杨德刚也很委婉道:“夜深了,我就不影响同志们休息了。”于是,黄健简短地做了会议总结。散会。黄健把金杨和艾慕国送到公安局大门外,公安局副局长兼副政委詹丽忽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金主任!我有工作想单独向你汇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