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电台阵阵清爽的夜风吹过,满是残骸的公路边掀起一层层的麦浪,沙沙的呼啸声似海浪般此起彼伏,从远方一波一波地传递到路基的边缘。杨威慢慢停住急促的脚步,目光渐渐延伸向阴暗的远方……地里的麦子该熟了吧?可是,又有谁能来收割?他的脸上闪过一缕苦笑,放下心里不知所谓的感怀,步伐转到救护车后,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到白旭身边:“你看这些够不够?”他的语气平静,就好像仍然坐在车厢外的白旭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个半死不活的吞噬病毒感染者。“你拿来这么多,喂猪都嫌多,还问我够不够吃?”白旭哑然失笑,她需要补充热量营养不假,但还没到填鸭的程度吧?告诉杨威说越多越好只是担心杨威可能舍不得不多的给养……她怎么可能知道杨威无意间找到了安全打劫各家超市的便捷方法?杨威无所谓地耸耸肩:“就算你敢把自己当猪也没人敢喂,瘦成这样喂猪的还不赔死?”可能是消化了白旭透露的消息,他觉得再面对她的时候那股莫名其妙的压力小多了。白旭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小声地自言自语:“我还真得当几天猪。”沉沉的金属音不见了,可她现在的嗓音仍然像几把锉刀互相磨来磨去。“嗯?你说什么?”杨威没听清她的话。“没什么,”白旭摇摇僵硬的脖子,回头点了一点说,“帮我个忙行吗?”“什么事直说吧。”她的下巴随便一点,杨威根本不知道她点什么地方,但是他能说不吗?“到前面坐下,按我说的办。”白旭缩回两条腿,杨威知趣地帮她把后车厢门关好,绕到前面坐到驾驶坐上,回头给了白旭一个询问的眼神。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杨威不必担心她有什么针对他的不利行动。再说以她现在的身体条件根本有心无力。“反向扭车钥匙,接通车载电源。”后面的白旭已经爬上了那张医疗床,仰面朝天地躺着。杨威照做,他根本不知道哪边是正哪边是反,捏着钥匙按自己习惯的反方向一扭说:“好了。”“你扭反了!”白旭的眼睛盯着车顶的夜灯抽了抽嘴角。“你怎么知道?”杨威闻言马上伸手把钥匙扭到相反的方向,车顶的夜灯“啪”地点亮了。估计是救护车的特殊需要,这辆车里的灯出奇地多,前后左右起码有八个不同的方向同时亮起来,照得车里纤毫毕现。“当我没问……我建议你晚上别开灯,有可能引来活死人。”杨威很想伸手把夜灯关掉,可普通的车上开关就在灯边上,这台车的车顶有八个灯,他左找右看也没发现哪儿是开关。白旭的眼睛被明晃晃的灯光照得眯起来:“驾驶台右边靠中间的位置是电台,能看见一个红色的小灯吗?”“能!”杨威伸手擦了擦红色的发光二极管,不是车里光线充足他都看不着……电台挺显眼,可电台上的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灯真不起眼。“好,如果灯亮着不用管,灯不亮就按下旁边的开关。”白旭继续指点。杨威“叭”地按动开关,红色的发光二极管蓦然点亮:“好了。”“拿着话筒,按我说的做……”杨威按白旭的指点,从电台上摘下半个手掌大小的话筒,按住话筒侧面的通话键,一股沙沙的白噪音从电台的扬声器里传出来:“五动三呼叫,五动三呼叫,有没有人在这个频道上,请回答,这里是五动三,谁在请回答!”松开通话键,电台里一片安静。“你觉得这么做有用吗?我都不知道五动三是什么意思。”杨威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对着话筒乱喊,根本没有什么效果。“五动三的意思就是五零三,电台呼号时动的意思就是零。”白旭仔细地倾听,可电台里始终没有半点回音,白旭原本也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试一试,她叹了口气说:“a市通往外界的六条高速公路和四十三条各级公路都有我们的人把守……看样子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她把一只干瘦的胳膊挡在眼前,遮住了眼睛。杨威放下话筒,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白旭说的不多,但话里的意思却不难听出来:a市全部的公路都派了人,这说明了什么?a市可能爆发的疫情根本不是个秘密,国家早有封锁a市的准备,只不过因缘际会,病毒爆发的范围远远超过了估计,本应封锁a市的力量不仅没起到作用,还全军覆没了!“把灯关了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白旭难听的金属嗓音里竟然带上了许多的落寞。杨威一语不发地扭动钥匙关闭了电源,救护车里忽然间暗下来,他适应了光亮环境的眼睛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了,猛劲眨一眨,七八秒才恢复视力。他趁着一点点残余的天光下了车,“彭”地一声关上车门,救护车里陷入一片冷寂。白旭一动不动地躺在车里,如同石刻铁铸。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前后两方的几台车都只剩下大致的轮廓,隐约间仿佛还能听到活死人抓挠的摩擦声。麦田里风吹的沙沙声夹着不时响起的蛙鸣声声入耳,竟然说不出地荒凉。车下清冷的夜风一吹,顿时将杨威吹了个通透,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到头顶,吹得他心里发虚,总觉得有什么在黑暗中窥视一般!胖子拉着领子紧了紧衣服,徒劳地试图给自己找回一点温暖。他加紧脚步跑回警车,夜晚的旷野实在是太让人不安,这儿绝对不属于人这种群居动物。警车上的任菲早就等得火急火撩,看到杨威回来,毫无来由的紧张才舒缓一些,急忙追问杨威为什么耽误这么久。杨威一边应付她的问题一边从后车厢拿出吃的来,他的水壶留在了救护车上,不得不就着手电的光芒用任菲的水壶一起煮了三四袋方便面,两人共用一个饭盒,将就着胡乱吃了一顿晚餐,早早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