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日,雪澜的伤大致好了,连太医都惊叹她体质的恢复力。十天来雪澜照常吃、照常睡,有时还会照镜子打扮一下,当然她的脸已经不复从前的美丽了,但是她好像丝毫不在意般,整日笑眯眯地,几道狰狞的伤疤挤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很吓人。“不会被自己吓到?”离在天站在雪澜的身后冷嘲热讽,看着她对镜梳妆,镜子里映出一张扭曲的脸,心里竟莫名地抽痛。雪澜甜笑了一下,暗红色的伤口随着肌肉收缩,脸上微微有些刺痛。她自己也知道她这副鬼样子看在离在天心里有多么难受。“要是这就受不了了,以后可怎么办?”“你还想有以后?”这话存了几分威胁的味道。“也对,没有以后了。”还是笑,然后不再说一句话。离在天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走了。他感到很挫败,这个女人简直刀枪不入了,这几天对她极尽侮辱,可是在没有半点效果,完全是他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自说自话。他觉得痛苦、矛盾,雪澜是雪家的女儿,她的二哥杀了自己的兄长,他的大哥,和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除了母妃之外最亲近的人,对于他们这些身在帝王家见惯了勾心斗角皇子们来说,一份真挚的亲情有多么可贵,可是他就这样被雪云锦杀死了,他恨透了雪云锦,发誓要让所有雪家的人不得好死!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她救过他,他喜欢她,他是该知恩图报,还是该挥剑断情。挥剑断情?呵呵,其实都是他在自作多情,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的样子就印在自己的心里,曾以为那个背着她的少年是她的心上人,还为此伤心失落。当再见到那根白玉簪的时候他是多么欣喜啊,以为人海茫茫终究还是让他找到了她,可是没想她竟然是雪家的人,雪广源最疼爱的女儿,这让他情何以堪?“殿下留步。”太医后面叫住他,“殿下那天让老臣想治好姑娘伤疤的办法,老臣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说来听听。”离在天闻言一阵高兴,可是心里又有几分挣扎。他不该这样关心她的,他打了她,后悔过、难受过,但那也是她活该,谁让她投错了胎成了雪家的孩子呢。“江湖上有一个叫风影楼的门派,善于制毒,里面有一种叫玉颜脂的膏药,虽然有毒,但对疤痕有奇效,特别是这种新疤,只要能弄到,就可以让小姐回复往日的容貌。”“可是你说有毒?”离在天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重点。“毒是可以解的,老臣对毒术还自命有几分研究,可以试试。”“你会制毒?”又是问题的重点,不过离在天已经不想追问了。“在哪可以弄到玉颜脂?”“不知道,风影楼是个很神秘的组织。”“那你不是说废话呢么。”离在天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玉颜脂是吧,他记下了......三天后,离在天兴高采烈地捧着一瓶玉颜脂来到雪澜的房里。为了这一小瓶药膏,他几乎翻遍了整个云城,甚至动用了离央安插在南瑶的暗探,终于在南晨清宠妃的寝宫里找到了。这样迫不及待地要给她送去,就是想让她开心,现在她虽然在笑,却像一具行尸走肉,他想看看她真心的笑容,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甩掉自己的仇恨,这几日离在天不断说服自己雪澜有多么无辜,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罢了,她的哥哥做什么、父亲做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他不应该迁怒到她身上。况且她还救过自己,理应知恩图报不是?紧紧地握着瓷瓶,手心有些出汗,他竟然紧张了,她恢复了容貌后会感激自己么,会原谅自己么。“这个是玉颜脂,可以去除你脸上的疤痕。”把瓷瓶地道雪澜的面前,离在天别扭地示好:“这些暂时先擦脸,身上的我以后再想办法。”“......”雪澜有些疑惑,伸出手,慢慢地接过,拔下布塞,将瓶口凑近鼻端,轻轻地嗅了一下。色泽莹润、香气淡雅、膏体细软,果然是玉颜脂。曾经她不小心刮破了脸,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道伤口,根本不会留疤,她却藏在被窝里不敢见人,后来爹爹花重金弄来了一瓶玉颜脂给她擦脸,没想到用了以后第二天疤痕就尽数脱落了,一点儿也看不出伤过的痕迹,那时正值选秀,丁太傅的女儿却伤了脸,于是就分了一半给她,后来丁小姐进宫做了妃子,成了国主南晨清最宠爱的女人,那半瓶玉颜脂也不知用光了没有。想到曾经的闺中密友成了贵妃以后那趾高气扬的样子,雪澜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讨厌了,听说云城被破的时候她随着南晨清殉国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离在天看着雪澜有些伤感但是温柔的神色,心里一软,内疚之情泛滥起来。抬起手欲拂起她耳边垂下的发丝,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停住了。瓶口倾斜,细软的膏体缓缓流出,洒到地上,雪澜抬起手臂——“啪——”清脆的声响,白色的瓷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上好的白瓷反射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晃了离在天的眼。他望着里面流出来的淡粉色药膏,神色有些呆愣。“殿下在干什么?雪澜可不配这个。”雪澜脸上却还挂着温和的笑意,没有半点嘲讽的意味,可心里却在冷笑。他想讨好她?开玩笑,他们可是仇人。是啊,他在干什么?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熄灭了离在天如火的热情。她是他以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是他第一个讨好的女人,她不接受自己的好意也就罢了,毕竟他伤她在先,可是她居然这样糟蹋。她摔碎了瓶子,其实是摔碎了他的心。眼眶有些发酸,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犯贱。她折了他的自尊、伤了他的心,他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殿下的好意,恕我消受不起。”不知死活的女人!离在天抬起眼,恨恨地看着她。“你的确不配!”声音竟有些哽咽。雪澜上前一步,脚踩在淡粉的药膏上,她盯着离在天的眼睛,依旧笑得温和却死寂:“殿下知道就好了。”然后绕过离在天的身体,走开了。留下离在天,看着踩扁的药膏上留有她的鞋印,本来莹润纯净的颜色也染上了污垢,一如他的心。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而来,离在天年轻英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疯狂的神色。那个女人,他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