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你醒了?”男子激动地问。“你是谁?”一张嘴,声音不出所料地沙哑。那男子闻言一愣,随即用哀怨地眼神看着她,好像在说:你怎么能这样?雪澜被他看的毛毛的,这男的她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呃......请问我认识你吗?”“阿澜,我是云澈,你怎么忘啦?”男子撅起嘴埋怨着,一边伸手把雪澜扶起,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动作自然地一塌糊涂。云澈?雪澜心中一动,把这个名字在脑中过了一便,似乎异常的熟悉,但又一时记不起来,好像已经很久远了,云澈?云......澈......?!!云澈!?她早年失踪的大哥,不就叫云澈!“你!”震惊地瞪着眼前的男子,这个面容清俊、气质淡雅却显然性格有些幼稚的男子,就是雪云澈?震惊......震惊过后,还是震惊。过了半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不对,你不是云澈大哥......”算起来,云澈大哥比离在天还要大上一岁,可是眼前的男子也就刚好二十出头的样子,况且大哥失踪那年已经有十岁了,他又是极聪明的,如果不是死了,一定能找回家去,怎么会杳无音讯二十年。自称云澈的男子刚要开口辩解,就听房门咯吱一声,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推门而入,来到床前神色苍凉地道:“他的确就是雪云澈。”“你又是谁?”“他不是谁,他是我的师傅,你中的醉生梦死的毒药就是师傅帮你解的。”雪云澈好声好气地回答,说着就站起身把座位让给无心,自己站到一边。无心径自将两指打在雪澜的手腕上,过了片刻,沉吟道:“余毒还没有清干净,夫人现在只是一时的苏醒,两天天之内还会在毒发一次,澈儿,你想去准备药浴,明天一早继续给夫人驱毒。”雪云澈似乎有话要说,却被无心一眼瞪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临出门前还对雪澜眨了眨眼睛,雪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这位老先生有什么话想跟雪澜说?”片刻的沉默过后,终是雪澜先出了声。无心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散着淡淡幽香的白色药丸。“夫人先把这个服了,然后有什么问题便问吧,老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说着便叹了一口气。雪澜结过药丸一口服下,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而带着丝丝甜意,过了半晌,终是想先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敢问这位前辈,此处是哪里,而前辈又如何称呼?”无心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她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但随即又释怀地笑了笑,答道:“这是离都*棠云老板的府邸,老身名叫无心,是云公子的客人。夫人中了醉生梦死,因此定南王爷把夫人送到云府诊治。”雪澜一惊:“无心?你就是‘见死不救’无......”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顿住了口,他还是自己的恩人哪,而“见死不救”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外号。无心却也不在意,“夫人说的没错,老身年轻时性子乖戾,空有一身医术却没有慈悲心肠,被人送了个见死不救的外号,倒也不冤枉。”“呃......前辈无需理会他人之言,当年晚辈身中奇毒,若非前辈出手相救,已然已是一具白骨,大恩大德自当没齿难忘。”这一番场面话,雪澜说的倒也有几分真心,她五岁那年被人下了碧寒草,寒毒入体性命危在旦夕,她爹爹雪广源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请了无心给自己医治,虽然从此落下了怕冷的毛病,但好在把命保住了。现在想想,云澈大哥就是那个时候走丢的。“夫人就不必客套了,老身这个岁数,还在乎这个......”无心讪笑了两声,并没有多言。“今日前辈又为晚辈解了醉生梦死,恩同再造,他日晚辈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前辈。”雪澜这些年别的没长进,虚情假意倒是学了一套。无心却摇了摇头,道:“夫人不必急着言谢,老身肯出手相救,也是因为心中有愧。”雪澜心中一动,思酌着莫不是真的是他拐走了自家的云澈大哥,这些年幡然醒悟,想告诉她真相,可是那男子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怎么看也不想三十岁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是她大哥呢。刚要发问,无心却自顾自地说起来,眼神迷离飘远,似乎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当年我四处游历,途经云城,那时候夫人大概还只有五岁,雪老爷找到我,说他有一个女儿中了碧寒草的奇毒,命不久矣,恳求我去救治,并许诺我可以到雪家拿走任何一件我看中的东西......那时我已是古稀之年,早就没了年轻时的乖戾脾气,见你爹救女心切,便一口答应了。”“那天,我为你诊治完,便去药庐配药,在半路摔了一跤,正好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经过把我扶了起来。我那时就突发奇想......想起......想起要是我就这么摔死了,连个后人也没有,百年之后谁还能记得我,而这一身医术就失传了,于是就萌生了收徒弟的念头,又想起那扶我的孩子那聪颖灵秀的样子,打从心里的喜欢,于是......”“所以,你就拐跑了我家大哥?云澈大哥也就那么跟你走了?”雪澜接过他的话,觉得脑子里嗡嗡地乱响,“可是那时大哥都已经十岁了......”十岁,云澈不可能撇下父亲心甘情愿地跟无心走,但是方才她明明看见那个自称云澈的男子对无心一副很尊敬的样子......“我给他下了一贴遗情散,让他忘记了一切,只能跟着我,还制造了澈儿掉下悬崖的假象,让你爹彻底断了寻他的念头,我当时想我也不算拐骗,你爹本来就承诺我可以带走任何看中的东西......”无心耷拉着脑袋,声音里包含了无比的愧疚和痛苦。“云澈大哥不是东西,他是爹爹第一个儿子,是他最疼爱的宝贝,你可知你带走了他,我爹爹有多么伤心,多么难过......”一想起爹爹抱着云澈的小帽嗷号大哭的样子,雪澜哽咽了一声,对无心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敬意和感激。尽管那时她只有五岁,但也那么清晰地感觉到爹爹的痛苦,以至于以后的很多年,家里没有一个人敢提到云澈两个字,生怕他触景伤情,他在雪家的祖坟里给云澈设了一个衣冠冢,自己却从来不去祭拜,那无疑是他心中一处最深的伤口。“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心怀愧疚,对澈儿不仅视如己出,更是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我也想过送他回去,可心里又实在舍不得,我一生孤独,年轻时不觉得,临老却越发希望身边有人陪伴,私心里想留他到十五,然后就解去他的遗情散,他若是愿意留在我身边研习医术当然好,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可是......”“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发生了什么事情?”雪澜追问,心里隐约有些头绪,却怎么也抓不住,但是直觉告诉她,那个男子就是她的云澈大哥。无心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露出了一个不知是迷茫还是欣慰的表情,缓缓说道:“后来,我发现了一件事,我想你也多少猜的到,澈儿的身心在他十四岁以后,就停止了成长,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心智。”说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一晚,他一直都在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