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玉臂半横出芙蓉纱帐,五根纤长玉骨无力地搭在床沿,尝试着抬起,又复垂下。雪澜枕在素色的真丝面软枕上,颊上带着病态的红晕,半张开眼看着坐在圆桌前的人。隔着半透明的芙蓉纱帐,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喝了……”一开口,声音不出所料地沙哑。*棠闻言站起身到了一本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扶起她的头,把水杯凑了过去。雪澜小口小口地啜着,嗓子不再火辣辣地疼,绮罗山的泉水,果然清冽甘甜。“现在感觉怎么样?”*棠小声地问,将杯子放在床头的小柜上,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还在烧,你好好躺着,别再受了凉。”说着又扶她躺下,掖了掖被子。“热。”雪澜扭动着身子抗议着,她已经在**躺了整两天,身上的被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明明很轻薄,却惊人的暖和,捂了她一身汗,浑身粘糊糊的。“我想洗澡。”如实地说出心中的想法。“不行,”*棠一口回绝了她,说话也不挑好听的,“受了凉又要发烧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儿子想想,万一烧傻了,生出来个白痴怎么办。”“可是我难受,要死了。”雪澜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最大。“……”*棠抿了抿嘴,有些犹豫,“云澈配的汤药是发汗的,要是现在洗澡就没用了,你坚持一下,睡一觉就好了。”“可是我都睡了两天了,骨头都要散了。”雪澜拉着他的袖子,在*棠眼里倒有几分撒着娇的味道,可是这年近三十岁的女人撒娇是一点也不可爱,所以他是一点也不为所动。雪澜求了半天,见那人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终是放弃了努力,哼了一声,气吁吁地转过身去,再也不说一句话。*棠看了她半晌,然后脱掉了自己的靴子和外衫,只穿着里衣钻进被窝,本想从后面抱住她,没等伸手旁边的人就先转了过来,把自己整个缩进他怀里。“你不热了?”*棠只觉得被子里又潮又热,身边的女人更是浑身发烫,不由往后挪了挪。雪澜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伸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少废话,传染给你,我就好了。”第二天雪澜果然就好了,精神饱满、食欲旺盛,只是有些担心腹中的孩子。云澈自告奋勇地把了脉,似乎没什么大碍,就是太大了担心生产的时候会有些麻烦,说着就狠狠地瞪了楚竞星一眼,弄得雪澜哭笑不得,才把心放下。那日给离在天下葬之后,*棠就强把她拉回了云府。虽然她因为怀有子嗣,按律应该留在定南王府里,可是偏偏离翔天对她半个字都没有提,只说把府中的侍妾全数遣散,倒像是专门为赶她走才下的旨。反倒是任芊芊被请了回去,她作为离在天死前唯一的侧妃,理应为他守丧。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又是大半个月,雪澜六个多月的肚子彻底鼓了出来,云澈终日紧张的不得了,倒是*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除了咳嗽,嘴里难得一句好听的。已经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雪澜本就受不了离央的天气,每到冬天都心烦意乱,又因着怀孕、产期将至脾气大的吓人,终是有一天歇斯底里地爆发了。她拿打破了一个丫鬟的头,楚竞星上来试图点她的**道,结果手指被咬的血肉模糊。“那不如我们回南瑶吧。”*棠站在她面前清除地吐出几个字。雪澜听着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无力地垂下手臂,手里的古董花瓶哗啦一声碎在地上,价值千金也无人理会,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两只不太精壮手臂接住,她就伏在那人的肩头开始哭,哭啊哭啊哭,哭干了她十年的眼泪。“我想先回一趟定南王府。”她说着,掏出手绢擦眼睛,手绢越擦越湿。*棠轻咳了两声,点点头,“我陪你一起去。”这一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很小的一场雪,飘飘洒洒地落到地上,瞬间就化没了,雪澜穿着狐裘皮袄,因为肚子的关系看起来很臃肿,和*棠一起来到了定南王府。任芊芊站在门口,看着雪澜嘴角挂着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怀了孩子又怎么样,现在这里她做主了。雪澜只瞧了她一眼,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纸甩在她脸上。“离在天给你的纪念,不要弄丢了。”任芊芊打开一看,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上,手指无力地颤抖,手中的纸张再也拿不住,风一吹便飘落开,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休书”二字,尾处盖有离在天的印章。雪澜搀着*棠迈进了定南王府的大门,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昔日漪澜院的后花园,那里种着一棵梅树,此时当然还没有开。“来这里做什么?”*棠低声问道。雪澜不答,在树下寻思了一会,转身走进漪澜院,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小铲子。*棠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拿过铲子,“我来,你别动,告诉我哪里。”“树下,那块石头旁边。”*棠走过去抛来一个询问的眼神,见雪澜点点头,蹲下身用铲子刨开那块土地。从来没有被翻新的土地硬得厉害,尤其是在冬天,*棠一边咳嗽一边将泥土铲开,不多时就看见一个灰突突的东西现了出来。丢开铲子,用手把那个东西扒了出来,拍了拍上面的土,发现是一个小小的酒坛子,上面绘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花草虫鱼。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雪澜抬头望了望天,叹了一口气,“走吧。”晚上的时候,雪澜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放着那坛酒,*棠就坐在她的对面,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棠先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开口打趣道:“既然是你珍藏的佳酿,那就别舍不得了,你在这吃我的住用我的还睡我的,用点美酒补偿也应该吧。”说着,便伸手抓起酒坛子,打开红色的酒封,酒香扑鼻而来,香醇浓郁、沁人心脾。“怎么样,是好酒吧。”雪澜挑衅地笑:“跟你东池的酒坊酿出的青棠香比如何?”*棠点点头,给两人一人满了一杯,“嗯,闻起来倒是不错,就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雪澜端起杯一饮而尽,对面的人却皱了皱眉:“你慢点喝,又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身子。”“哪那么多废话,给我满上。”用杯子磕了磕桌面,好酒,确实是好酒。*棠却不再给她倒,摇摇头道:“孕妇只能喝一杯。”雪澜不干了,伸手去抢,*棠怕伤着她的肚子,只好妥协地又给了她一杯。雪澜胡搅蛮缠,从小杯换到大杯,又从大杯换碗,小小的酒坛很快见了底。“喂,*棠,你这到这是什么酒吗?”她伏在桌上,把头枕在胳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棠。*棠跟她并排坐着,拄着脑袋点点头。雪澜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是你了解我。”她其实很能喝酒的,不知是这酒太醉人,还是因为怀孕,仅仅半坛就晕忽了。她继而又问:“那你知道这酒埋了多长时间吗?”这回*棠摇摇头。雪澜挥手比划了一下,打了个酒嗝:“九年,很快就要到第十年了。我本来以为,最少要埋二十年……”“我九年前埋下这坛酒,然后一直在想,等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把它挖出来,带回去……”她举着空空的酒坛子摇了摇,“我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想等走的时候,最少要带着这个,就当做个纪念……”“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把它喝了,穿肠而过,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剩下……”“我要走了,要是还不把它挖出来,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一坛好酒……”烛光下她的脸忽明忽暗。“就这样也好,就当作了一场梦吧……我们忘了它,再好的酒也不能记一辈子……”她唠叨个没完,*棠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在南瑶有一个风俗:当有小孩出生的时候会埋一坛好酒在地下,等到孩子长大成人拿出来请客,若是男孩,叫做状元红;若是女孩,叫做女儿红;若是孩子半路夭折,就叫做花雕。这是一坛花雕酒。其实是她想纪念的。..............................................澜澜还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越到结尾处越卡,所以现在更文都在晚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