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寒郊昼起尘,翩翩戎骑小围分。引弓上下人鸣镝,罗草纵横兽轶群。画马今无胡待诏,射鵰犹惧李将军。山川自是从禽地,一眼平芜接暮云。——《观北人围猎》苏颂。茫茫旷野上,四千余精骑追逐着两万分崩离析的中山军,其实质何尝不是一场围猎。“哈哈哈,罗龙光,尔等已走投无路,何不下马就擒,本将还饶得你一条性命!”围猎之中有杀兔的,也有逐虎的,祝彪现在就是钓着了两万中山军里的一头大虎,和边上的几头野狼。前面在跑,后面在追。大胜之下祝彪不愿意将罗龙光这伙人逼到拼死一战的境地,刀子刮肉,一点一点的吃才是正途。按下一些马速,不紧不慢但要快上一点点的吊在罗龙光一群人后,逼的罗龙光不停地分兵来阻挡。那祝彪自是不客气的张口吞下。五万余北上军,完了!罗龙光现在的亲军多是他的心腹,甚至就是罗家的本族子弟,无论如何他们此时也要保住罗龙光的性命。逃出生天,收拾余烬,罗家还不至于就此完蛋。虽然回去后的罗龙光肯定会担当大干系,然以他与中山王的关系,死是绝不至于的。这就是罗家东山再起的资本!所以他们拼死保着罗龙光突围远遁,不管怎样也要挣扎一条性命,为将来留一契机。可悲的是,这些罗家子弟,不少人本来还是抱着镀金攒军功的念想在战前挤进罗龙光的亲军中的。现在,就要用他们的性命来给罗龙光垫背了!从一二百骑慢慢减到眼下的只百十骑,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惶恐。背后那支汉军主将带领的精骑丢开战场,直直的朝他们追来,死死的咬着罗龙光的踪迹。回头看一看,数百精锐轻骑都是矫捷彪勇之辈,人人配有双马。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北隅与胡狄两族的战事打到现在,中山国人力损失虽然不大,但一车车运送北上的军需物资,还是让中山国在之前十年中担上了极沉重的负担的。其国内所出的战马更是最大限度的输往北汉,中山国近些年骑兵规模只只维持。这缘故也是因由之一。自然。罗龙光身份不同,其身为中山国太尉,手下的亲军一人双马自然是有的。不过全营混乱惶恐之际,当罗龙光带着几个亲信将领和一群心腹亲军赶到马圈中时。战马就只剩下一二百骑了。这还是因为有一撮亲军拼死守着的缘故。罗龙光带去的那些人连一人一马都做不到,还如何一人双马?一片树林出现在前方,旁边,东江水依旧静静地流淌着。“太尉,这样走不是办法。马是跑不过这些汉人的。末将等再去抵挡一阵!由萧护卫、邓统领保着您马进林子,实在不行就凫水到江对岸去,可一定要活出去!”罗龙光转头一看,是自己的亲军副将,一个很看好的,还没出五服的侄子。他的身边几个罗家近支子弟,几个自己的亲信军将都一脸决绝的看着自己。见到罗龙光目光,这些人面色凛然的一抱拳策马转头,跟在他们身后的所有亲卫。都将弓壶中的骑弓摘了出,一边搭箭,一边催马大喝着迎向身后。在自己身后不算太远处,汉人的大队人马卷起满天泥水,飞也似的扑近来。当先那一名看起来异常年轻的汉将。正是汉骑主将祝彪,他冲在最前面,抛开后面大队足有数十步,可虽然就是一人一骑。却有着千军万马也无法阻挡的气势!先前分出的那些小队,十有**是都丧在了他一人手里!大家族的弟子就是不同。油水比一般军将丰厚出了许多,祝彪杀着一队后就舍不得再让身后的亲兵们搭手了。反正也不耽搁,反正也没危险,就慢慢的一骑突前了。罗龙光也是军伍出身的老将,认得出好歹,不由对祝彪感慨良多,“真乃良将!”他之前是不止一次听说过祝彪的,那些与胡骑厮杀赢来的赫赫功勋。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内心里总是不服,又因为祝彪年岁太是年轻,他自己则是一员老将,心里就更是有一些不以为然。可是现在,五万多大军被轻而易举的荡覆,回顾身边,真的就剩下寥寥两骑了。他从营寨战场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眼前又是一片江边树林,当初布置大营的时候,挑了东江边高地,也是因为高地不远处就是有一片树林的。正适合砍了木材搭建营寨!再一片不甚密集的树林,小雨靡靡的下着,安安静静。罗龙光坐下战马在大口喘着粗气,真的就要在这里弃马而逃吗?想到了侄子的话,他下意识的就再度回头去看祝彪,就看到自己那侄儿冲在最前,和祝彪眼见着就要撞在一处!撞上了,撞上了!自己侄儿也是军中的一员悍将,罗家子弟的佼佼者!然后,然后罗龙光就被萧护卫和邓统领拉拽着下马钻进了树林中。罗龙光失魂落魄的,刚才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侄儿,军里面的悍将,被祝彪轻轻一枪给挑下了马……一枪一枪收割着性命,但后续的亲兵追上来的时候,回头杀来的百十名中山军已经只剩下了七十个不到,里面但凡衣着华丽一点的,和铠甲蹭亮的军将,都被祝彪给挑杀了。百十来骑拼死力战的精锐却连一刻钟的抵抗都办不到,当祝彪带兵追到树林外的时候,树林里罗龙光逃的都还没多远。“给我围起来,一只鸟也不能放飞出去——”林子中飞鸟惊起,祝彪看了看鸟飞起来的位置,长枪在地上一捣,飞身下了战马,脚不沾地人就大鸟振翼一样向着林中蹿去。“弟兄们,把林子都围起来……”冯恩江大声叫着,他已经不担心林子内的罗龙光是否能逃走了,他相信自己的将军。由祝彪出马,十个罗龙光也逃不出手心去……同日,威县往东江郡去的官道上,一支万多人的队伍正在奔驰。同时,威县西门外,冲杀还在继续。“嗖嗖”床弩的破空声,胜似阎王的追魂令,一穿就是一串。盾牌也抵挡不住翎箭的刺破!这些长枪一般粗细的弩箭根本不是一般士兵可以抵挡的,巨大的箭簇三角锥装,最善于破甲穿刺。射出后劲道十足,往往在把目标穿身破体过后,还要再透上两三人才会停下。短短的数十息(时间单位)里,战场上的汉军步甲就在床弩的击发下经历了一次灾难性的打击,从气势汹汹变为不得不退,战阵之间,变换无常!回到城头的云峥一口血险些没吐出来,面色惨然的看着城外遍地的死尸,好几百儿郎啊,就这么折了。恨,恨,冲天一样的恨!那可恶的铁蒺藜和陷马坑,以及营垒前的三道又深又宽的坑道,中山贼真是恶毒至极,想想他就两眼充血。“将军,今晚末将请命,再冲一阵!”铩羽而归,一战败阵。打消了威县城里所有汉将心头的傲气!如果说之前冲击西城敌寨只是为了拉回那一万多敌骑,可挫败之后的众人却真正的将目光放在了这些敌寨的威胁上。西门敌营是四面敌军中最弱的一环,如果这里都冲不开,那岂不是说自己全军就都被困在威县中了?小小的一个县城能有多少储蓄?三万人马退入城内,人吃马嚼用不了一个月怕就能将整个县城给吃干净。大军退入城中的时候,可没携带多少军需啊!盛腾芳诸将再看城外敌营的时候,已经从为友军帮忙,变成了给自己解决危险,这是一根本性的转变!前者,付出千把人伤亡就是‘得不偿失’;后者,死伤再多也是值得!天亮难有招架,就只有等太阳落下,夜战破营了!中午,天上的乌云散去,毒辣的太阳升起。清晨小雨带起的清凉感迅速消失,炎炎烈日,蒸腾着两军披甲戴盔的近十万将士。到黄昏日落,地面上已经一点下雨的迹象都看不出了。“云峥,县里全部的牛马都赶来了,今夜一战,必须破开西门。”盛腾芳用一下午的时间将威县城池中的马匹、耕牛集结到了一块,还搜集了大量的油脂,倾尽全力的准备着夜晚的一战。城中无数百姓欲哭无泪,农民们就是怕中山军祸害了自己家里的牛羊,才赶着耕牛逃进县城里的,却不想被自己的官军给征集了。马匹,这是县里富贵人家的驮马、乘马,收拢一下也有一百多匹。“将军放心,末将必破敌营。”云峥正色答道。一股勇毅感从他的身上发出,这是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烈气。天一点点黑下,月亮升起,星星闪现。城内汉军的准备全部妥当。上午的教训告诉云峥,依仗着军力去强攻猛打,只会让将士的鲜血白白流去。中山贼的弓弩器具在坚固营垒的掩护下,足以以一换二,甚至以一换三,那样的打发,每一座中山军寨都将会是一座无比血腥的磨坊。如果用如此的代价来换取西门的胜利,汉军要流去多少血?一万,还是两万?所以,必须取巧,必须尽可能的减小自我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