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04节第二天清晨,照夕早早就起床了。洗又寒带他到素日练武的地方,他的脸上浮着一层忧虑,使人望之生寒,也许他是为这个即将离他而去的徒弟而所感伤吧。照夕只是默默地随着他,不发一语。他虽知道师父是一个个性极怪,又有着特殊隐情老人,他那冷落的态度和孤癖的性情,很难使人有好印象,自己对他也有特别畏惧的心情,可是如今不同了。从丁裳的口中,得知了这个令他战栗的隐秘之后,对洗又寒的感观,可就完全变了,同时也不禁兴起逃脱之心。他一句话也不说,望着洗又寒那张消瘦的脸,心中不由暗自盘算着。“不知他今天要怎么来考我?我是不是能通得过?”同时那双眸子,也不禁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老人,令他暗自惊心的是,那看来道貌岸然的面孔,竟会是一个杀人的魔王!这真令人不敢相信,可却又令人不能不信,照夕望着他,脑中不停地思索着。洗又寒那双闪烁的眸子,对他注视了半天,白眉紧紧地皱着,他说道:“你明白我今天带你来此的目的么?”管照夕点了点头道:“师父是为考察一下我的功夫。”洗又寒笑了笑,但仍似未能掩饰他面上的忧愁,他道:“这自然是一个原因,可是……”他眸子转了一下,似把到口的话忍住了,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老实对你说吧!当初我投师门的时候,那情形是和今日一样的。”他目不转睛望着管照夕道:“我师父紫衣道人当初苦心传了我一身功夫,让我继承了他的衣钵。不独如此,而且我还继承了他的事业甚至他的秉性与为人。”他说到了这里,面色带出了些阴森的味道,照夕听着,不由由背脊骨中直冒冷汗。他仍是静静地听下去,洗又寒冷笑了一声道:“这数十年了,紫衣道人也许早已归天了,可是我却没有辜负他对我的期望……”他目光重新看在照夕脸上,笑了笑道:“现在,我同样希望你也是如此,因为我在你身上,是用了很大的苦心的,我把我全身的功夫,也都倾囊传授给你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也很用功,自然像今天的考验,你定能顺利通过的。”照夕仍是一声不哼,洗又寒站起身子,走了几步,他那沉重的步伐,令管照夕心中怀疑着,不知除了武功之外,师父另外还有什么交待没有。洗又寒倏地转过身来,沉声道:“管照夕,与其说今天是对你一种武功考验,不如说是对你生命的一种生死判决!”管照夕不由吃了一惊,当时紧张地道:“师父,你说什么……怎会是生死的?”洗又寒仰天一阵狂笑之后,道:“你自然不懂……可是你也就快要懂了。”照夕一时有些毛发耸然,他用惊异的眼光注视着这个语无伦次的怪老人,不知他心中什么打算。这时洗又寒却由提来的一个口袋之中,取出一件黑色长衣,穿在了身上,又由袋中摸出一小块石灰,递与照夕道:“这是一块石灰,你把它捏碎了,抹涂在你右手中食二指之上……”他又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我这件黑衣服,是很干净的,现在我们可互相对一阵功夫,你可把你所学的一身小巧功夫,完全施展出来,向我身上下手。”照夕似乎面上微有难色,洗又寒又笑了笑道:“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向你下手,可是我却会尽力躲闪,在三十招之内,看你指上的白灰,点在我身多少。”管照夕这才知道,原来师父是借此来考核自己的身手,当时点了点头。洗又寒又道:“可是,你点中的地方,必须是我身的穴道。在动手之间,我口中会不停的报出各处穴道的名字,每处穴名,我只报一遍,在口中报出的时间之内,你没有点中,便失去了再点的机会,你请不清楚?”照夕不由惊恐道:“师父如此身手,只怕我一下也点不中。”洗又寒冷笑了一声道:“要是如此,这五年以来,我的心血可就全白费了!”照夕闻言,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依言,把那石灰块紧紧夹在双指中间。他不敢把石块捏碎,因怕那么做,会不太清楚。这时洗又寒已纵身在草坪间,回身点首道:“你快点来,要记住我口中所说穴名,不可有错。”管照夕到了此时,也只好把心一硬,当时身子往前一纵,已到了洗又寒身前。就见洗又寒身如败絮残花似的猛然飘出了丈许,同时由他口中传出了一声低叱道:“志堂!鸠尾!”照夕这时集中全身精力,闻声唯恐时光不再,哪敢丝毫怠慢,猛然用“踩云步”的身法,追到了老人身后,骈指就点!可是他才点到了“志堂穴”,尚不及往下再点“鸡尾穴”时,洗又寒身子却紧跟着变了。同时在他柳浪似的身形变化之中,一连串的穴道名称,就如同炒蹦更似的脱口而出。那一袭黑色长衫,带起了唆唆的风声,猎猎起舞,真似鬼影飘荡一般。只见呼呼的疾风影中,裹着照夕倏起倏落的身影,约半盏茶之后,那洗又寒一声长啸,倏地振臂拔上一耸石尖,高叱道:“好了!”照夕本已扑上,闻声不由把去势一收,这时洗又寒已由石尖之上,如同一片枯叶似的飘了下来,他那枯瘦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兴奋之色,道:“想不到你的身手,竟有如此进步。”他一面说着,一面不时低头,审视着身上那件黑色长衫,只见黑衣之上,白斑点点,他略一注视,点了点头道:“我报出了六十三穴,你仅有五穴没有点中,其它都差不多……实在难得!”他用手把身上的白粉拍掉后,看着管照夕道:“你在武功方面,我也不用试了……现在你随我来。”他说着回过身来,直向山边走了过去。管照夕这时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这多年以来,总算没有白费时间;忧的是不知师父下一步又将如何。当时跟着洗又寒走了有三四里路,来到一处窄道,照夕不由道:“师父,再走可有住家的人了。”洗又寒站住了脚步,见道旁有几块石头,他用手指着一块石板道:“我们先坐下。”照夕怔了一下,依言就坐,洗又寒这时脸色铁青道:“我们等一个过路的人。”照夕心中不由奇怪,可是也不敢多问,只低着头,心中动着心思,洗又寒铁青着脸,坐在一边良久,也没有说一句话。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一个背着锄头的人,由远远的山道上走来,洗又寒微微一笑道:“好了!有人来了。”照夕不由马上由石上站起,仔细向那路人望去,奇怪地道:“他是谁,我不认识!”洗又寒微笑道:“我们都不认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过路农人。”照夕不由惊道:“可是,你老人家……找他有事么?”洗又寒冷笑了一声,翻着眼皮,慢慢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凡人我门中之人,在出道之前,需要当着师父的面,亲手杀一人!”才说到此,照夕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怔了一下道:“这……这又为什么呢?”洗又寒忽然哈哈一阵大笑,他那冷峻的目光,如同是两道寒电似的在照夕面上扫了一下,道:“不为什么!这是规矩。”照夕不由呐呐道:“可是,这人是一个好人;而且和我们又没有什么仇。”洗又寒这时并不理他的话,只用手一指那行将来到眼前的农人道:“用你学成的蜂人掌,往他身上下手。”这一霎,管照夕心中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本是明辨是非的人,可是不知如何,洗又寒这句话,竟在他内心起了莫大的鼓励。他猛然跨出一步,右臂向外一探,五指箕张,怒吼了一声,那农人已在他奇异掌力笼罩之下了,洗又寒看到此,似面有喜色,他笑道:“快撤掌力!”管照夕这只麻痒的手掌,每当他欲施“蜂人掌”力时,都似有“杀而后快”的意念。可是这一霎,竟觉一丝冷冰之气,由脾肺之间上冲顶门,顿时那股杀人的怒焰冷了不少。他抖战着举着未曾发出内力的那一只手掌,一时不禁犹豫了起来,这时内心似在遣责着他道:“你不可任意杀人!”他看到在痛苦挣扎中的那个农人,他的气焰愈发消失了。他偏过脸向洗又寒看了看,却见这怪老人,脸上带着又惊又怒的神色看着自己,他那双愤怒眸子,似乎都快要喷出火来了,鼻中发声冷笑着。管照夕立刻感觉到,如果自己违背了这项命令,恐怕自己将会遭到杀身之祸。由此更证明了那丁裳对自己所说的话,一点也不错,这老人确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怪人。一刹那,他再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许多了,同时也就在矛盾的内心之下,猛的一拍掌,叱了声:“去吧!”倏地力贯单掌,一掌击出,只听见一声惨叫,那农人竟被他这种无比的怪异掌力,打向了半天之上,尚未落地,已是血肉横飞了!照夕掌力发出之后,身子也由不住向前扑了好几步,他触目着那血肉模糊的尸身,内心痛如刀绞。可是现在他眼中没有一滴泪,他像是一个麻木的人,在这个凶残的师父之前,他是不敢有任何举动的……洗又寒终于满意地爆出了一声长笑,他走到了管照夕身前,在照夕肩上拍了拍,朗声道:“好!毕竟是我门中的弟子,现在你已通过了我的考试了。”他微微笑了笑,又道:“老实说,方才我见你那种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真不禁替你担心,总算你后来又下了决心。”他狂笑了一声,又在照夕肩上拍了一下道:“现在你可以出道江湖了,我们师徒再见有日。”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仍然为着方才的盲从而忏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洗又寒说完了一句话,竟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痴痴地看着师父的背影,心中又似乎有些依恋;可是他并没有追上去,叫一声师父,直到血魔洗又寒的影子完全消失之后,他才叹息了一声。突然他像发疯了似的,扑到了那具死尸之前,低头看着那无辜屈死在自己掌下的农人,心中涌出了无比的惨痛和懊悔。他注视了良久,才慢慢地叹息了一声,心中追忆着方才自己凶残的举动,不觉心惊肉跳,他抖索地想道:“啊!我真的是变了……变了……而洗又寒果真是这么一个怪癖可怕的人物。我如今侥幸脱离了他,又有什么可值得依恋的?我还不快走,等些什么!”想着倏地转过了身,唯恐回去又遇到洗又寒又生出事端,所以他居然舍下房中的衣物,径自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行去了。傍晚时分,他已远离了这座山岭,来到了一处叫做“丰城”的镇街之上。在一处客栈歇了下来,他睡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想到了这六年来的一切,恍如是一个梦。六年来自己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摇身变为一个吃尽千辛万苦的穷小子。所幸六年来,自己锻炼了一身钢筋铁骨,兼有一身惊人的功夫,比之从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么一想,他又不禁觉得异常欣慰,真恨不能插翅飞到北京的家中。他在**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一些久远的往事,又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记忆之中。尤其是雪勤那娉婷的影子,更令他倍增思慕之情。他仍然记得那一日雪勤过生日时,自己去贺寿的场面,若非是雪勤暗中相助,自己只怕就出了大丑。可是江雪勤那种俏皮的举动,捉弄自己的神情,至今想来,心中也有一种气笑不得的感觉。他想着这几年又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呢?还有那楚少秋,此人也不知如何了?想到当初他那种骄傲的神态,照夕不由一时热血沸腾,他心中默默地想道:“只有机会,我一定要他看一看我如今的功夫,我现在不用雪勤暗中相助,也一定能比过他去!”想着她更是心事重重,一直到了天快亮,才昏昏地睡了过去。第二天快到中午,他才起来,胡乱吃了些东西,匆匆上路。这时午时已过,可是当空骄阳,仍像是一个极大的火球,在每一个路人的头上悬着。管照夕把一条大辫子由左肩头拢过,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身上打扮更是古怪,一条青绸的单裤,上身是一件府绸的汗褂,露着一双结实的膀子。这本是他在山上学艺时,平日的衣着,因为山上没有什么人,也就很随便;如今匆匆的下山,竟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身上虽有几两碎银子,可是要想添购衣物,却也不够。他一个人匆匆在路上走着,他这种样子,立刻吸引了许多的路人。看他这种打扮,又不像士子,更不像出力的苦朋友;尤其是他背上还背着一口宝剑,说他是镖行里的朋友,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却连一匹马也没有,未免太落魄了。管照夕凭着一时兴奋下得山来,并没有考虑到许多。可是上路之后,他不禁深深地后悔了,暗怪自己,真是走得太仓促了,应该回去一趟,打点一下衣物银两再走就好了。当时愈想愈后悔,可是再回去拿,一来心有未平,二来又怕那洗又寒起了疑心,那时只怕自己再如此从容下山就万难了。想了想,仍是狠着心不回去,咬着牙往前走着。如此紧赶了一程,直到晚上,可就到了距离朱仙镇不远的一个叫“守口子”的地方。前望开封城门,也不过只有三四十里的距离,照夕又饥又热又累,到了这里就不想再走了。他摸了摸身上的几两碎银子,就决心在这里歇息一夜,到明天精力恢复了再说。太平年间,此地民性敦厚,地方上很富饶,又因这地方靠近开封,所以更显得十分富足。入晚以来各处都掌上了灯,尤其是飘着青黄布幌子的小饭馆,更是显得十分热闹。照夕把草帽脱下背在背后,走到了一处不十分讲究的食店门前,见招牌上写着“嵩云阁”,店门一边还挂着一个葫芦,表示卖酒的意思。正有两个堂倌在门外吆喝着,店门左边大师傅正下着蒸笼,笼里是香喷喷的肉包子,还有白面卷子。照夕看了看,遂向店内走去,他可是实在饿了。当时就有一个小二招呼着他坐下,照夕要过了手巾把,在脸上擦着汗,伙计又送上了茶,他就慢慢地喝着,心中暗自算计着今后的一段日子,该如何去应付。这时却见一个店伙,慌慌张张由他桌前跑过,惊慌地向柜上的账房先生高声道:“快看,七小姐来啦!”那账房先生大惊道:“上咱们这来了?不可能吧?”伙计来不及点头,却见一匹白马在店门口站住了,一个全身雪白衣裙的少女翻身下马,匆匆向店中走来。那柜上的先生也走了出来,躬身向那少女叫了声:“七……七小姐……你来啦!”这时所有的食客,似乎都大吃了一惊,慌忙离座而起,就像是恭迎皇帝圣驾也似,却只有管照夕坐在那动也不动。他心中十分惊奇,因为想不透一个少女,竟会有这般威风,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想着不由仔细地打量这个叫做七小姐的少女,只见她约有二十二三岁的年龄,一身雪白的衣裳,足下是一双双凤戏水的弓鞋;满头的黑发,长可披肩,却用一肉色的纱巾在发根上紧紧扎住。手中挽着一条细皮编就的马鞭子,虽是不伦不类,可是看起来,却只是美。她那丰美的姿态,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照夕心中也不禁有些惊异,暗想这地方,竟会有此姿容,只是她一个女的,居然到这个地方来,总是有些不大正道。想着不由呆呆地看着她,却见这七小姐往店内走了三四步,停住了脚步,这时她身后跟进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从装饰上可看出,是她的丫鬟,她追了上来,向里看了半天,才向那少女道:“小姐!他在里边,一点没错。”白衣少女微微瞪了她一眼,小丫鬟立刻停住了话,还伸了一下舌头。这时那柜台上的先生跑上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想不到七小姐今天竟会光顾我们这个小店,真使蓬荜生辉。”白衣少女含笑走了进来,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堂内转着,略微在管照夕身上停了一下,嘴角微向上弯着,带出了一丝笑意。照夕不由一怔,等到再注视她时,少女的目光,却又移向别处去了。那小丫鬟更是在照夕身上盯了一眼,才跟上了白衣少女。这时那掌柜的又笑着弯腰道:“七小姐……是要吃点什么?请吩咐一声,小人好亲自关照厨房。”说着搓着双手,口中嘻嘻地笑着,白衣少女此时已坐了下来,和照夕遥遥相对。她点了点头道:“随便弄点来吧……快一点!”那小丫鬟也坐在她的旁边,四道目光,有意无意又向照夕投了过来。管照夕不由脸色一红,忙把头转向一边,心中暗自惊奇道:“怎么她们一直看我呢?我也不认识她们主婢呀!”想着不由回头看了看,身后却没有第二人,他又看了看身上,不由恍然大悟道:“啊!一定是她们见我衣衫不整,光着两只胳臂,在笑我。”想着不由尴尬地把那短过两腋的袖口,往外拉了拉,又把前衫的扣子扣上,再一抬头,却见二女正低头微笑。那小丫鬟尚似低声说着什么,嘴却向照夕这边努着,白衣少女却又似以目止住她如此。她主婢二人这种表情,直把个管照夕看得如坠五里雾中,心中纳闷异常。这时小二上了两菜一汤,还有一盘馒头,他吃着,不再去看她们了。谁知他虽不看人家,人家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注意得很,那白衣少女微微向小丫鬟说了几句,就见那青衣小丫鬟笑着叫了声:“堂倌!”一个伙计忙弯腰跑了过去,那丫鬟用手中的筷子,向照夕指了指,小声道:“这位相公是我们的朋友,你们竟用这种菜去招待人家么?”这堂倌一听这话,不由吓得两眼一翻,马上弯腰道:“小的们哪知道是七小姐的客人,要是知道,天胆也不敢如此怠慢,只是……”他小声道:“只是菜是那位相公自己点的,再说……”白衣少女似已不耐,只见她秀目一皱,薄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现在你既然知道了,还有什么话好说?还不快去给人家换几样好菜?你真是想讨打么?”那小二闻言吓得面无人色,口中连连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了几步,遂附在那掌柜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并挥手向照夕指了指。掌柜闻言面色突变,他惊异地看了照夕一眼,匆匆退了下去。这时照夕正在埋头吃饭,哪知人家纷纷在议论着他,一抬头,只见四下目光,全在看他,他就显得愈发地不安了,心中想道:“难怪那两个女孩看我,原来连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呢!看起来,我衣着是相当怪了!”想着脸红着又把衣服拉了拉,却听得二女已格格笑出了声来,照夕不由心有气,狠狠地向二女瞟了一眼,才又低下头来吃饭。他心中想着早点吃完了饭走了算了,不想方才咬了一口馒头,却见一个店小二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到了他面前,躬身弯腰道:“适才多有怠慢,请大人不要见怪,小店给你赔个礼。”他说着遂把照夕案上吃的碗筷都撤了下去,重新换上了一副精致的瓷器杯盘,由托盘中捧出了四个拼盘,菜肴极有讲究,又由酒壶中,为他斟了一杯酒,这才媚笑道:“相公你老要是吃着不合口味,请随便招呼一声,我们再重换!”说着又干笑了一声,才退了下去。照夕不由一怔,他皱着眉向那堂倌点了点头,那小二忙又跑了上来,赔笑道:“你老有什么吩咐?”照夕见众人目光全看着他,就连那主婢二女,也都在睨着自己微笑。管照夕不由把到了口的话吞了回去,生怕说出来丢人,但又不能不说,他轻轻的对店小二道:“你们是弄错了吧?”小二闻言嘻嘻一笑道:“得啦!相公你就别耍我们啦!要是小的早知道你老的身份,我们又怎么敢这么怠慢你老!”他又干笑了两声道:“你老先喝着酒,厨房这就给你和七小姐弄菜,你老尝尝就知道了,我们这店铺门面虽不大,可是师傅手艺很高。”他又低下头,用一只手遮着嘴,小声道:“小号最拿手的名菜是‘香脆美人’,等会儿上来了,你老一尝就知道了。”说着又笑了几声,看起来倒像是照夕多年的一个老朋友也似。管照夕心中怔了一怔,暗想这堂倌一定是看错了人,定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阔公子之流的人了。“只是……”他皱了皱眉,心中又想道:“可是,我这身打扮,哪又像是什么阔人呢?”想着红了一下脸道:“你们不要认错了人,我管某可不愿平白无故受你们什么!”方说到此,那店小二又打了个哈哈,弯着腰道:“你老还说什么平白无故,能巴结大爷你这种人物,是我们的福分,你老就慢慢吃吧,小的也不多在旁边麻烦你老了。”说着弯腰又要退下,照夕不由心中暗暗称奇,只是表面尚能镇定。他咳了一声,把声音压低了一些道:“你先别走,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知道我会点武功,所以特别……”店小二弯腰笑道:“谁说不是!冲你老背那玩意……唉!得啦!你老别说了,我们刚才都算瞎了眼了。”照夕闻言发了一会儿怔,心中着实不解,暗忖道:“倒看不出,这地方人情如此温暖,对我如此体贴。”想着窘笑了笑道:“既如此,就请谢谢你们掌柜的一声,还有……”他红着脸看了桌上一眼道:“我已七成饱了,也吃不了多少,再喝点酒也差不多了,用不着再上菜了。”店小二闻言似有喜色,他眼睛向白衣少女溜了一眼,却见对方却在盯着自己,目光之中隐有怒色,似乎像在说:“你敢!”这小二吓得马上赔笑道:“不敢!不敢!你老慢慢吃吧!菜一会儿就来了。”说着,再也不说什么,匆匆退了下去,管照夕此时心中真是纳闷到了家。他向四面看了看,却见众人目光,仍在看着他,都带着惊羡之色,他就更不解了。尤其是那白衣少女,更是眯缝着一双眸子,远远的瞧着自己笑呢!照夕忙低下头,他举着筷子,心中却暗暗发急,有心不吃吧,人家却是诚心诚意送上来的,岂不是伤了人家面子?可要吃吧,似乎这太荒唐了,自己和他们素昧平生,岂能平白无故受人如此招待?他举着筷了发了一会儿急,却见四周的人都在看他,似乎都在奇怪他为何不吃似的。照夕不由心一横,暗忖:“管他的,既是非叫我吃不可,我又客气什么!我又不是大姑娘,还害的哪门子羞?管他的,吃了再说!”想着一横心,就夹了一口菜往口里一塞,这时听到少女桌上发出了哧哧的低笑之声。他也顾不了许多,一时酒到杯干,风卷残云般地大吃了起来。这时店小二又陆续上了几道菜,无不是锦碟玉食,色香味俱佳。到了这时,照夕也就不再多说了,是来一样吃一样,似见对面桌上,也是杯盘云集,菜肴同自己这边一样丰盛。凡是那边上一样,自己这桌上也必有一样,一直上了几十道,他不禁心中有些憋不住了。这时正值那店小二又把名菜“香脆美人”端了上来,照夕已有了几分酒意,忍不住伏案道:“我一个人吃不了……不要再上了……我可是要走了。”店小二赔着笑道:“你老再尝尝这个菜吧,回头叫人给相公你雇车。”照夕笑了笑道:“不用了,不用了。”说着低头见所谓的“香脆美人”,原来是用一只整整的胎羊做成的,煎得全身酥焦,试用筷子往羊身上一扎,滋滋直响,未曾入口,已先闻到了阵阵香味,不由得食欲大动。他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这时却见对面桌上少女已离座而起,全体客人都站了起来。照夕心中暗道:“一个黄毛姑娘,也有这种势派,吃个饭却有如此排场!”想着仍是坐在位上动也不动,却见那白衣少女微笑着,用手中小马鞭,往照夕这边指了一下道:“不许收他的钱,都算是我的,回头叫人到我家里去拿。”照夕不由一惊,因还不清楚那白衣少女所指的是谁,不由直翻白眼,心中虽是惊异,却没有说什么,却见二女已走了座来。那白衣少女又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才带了那丫鬟走了出去。掌柜的狗颠屁股,一直送到了门外,却见两匹马得得的直向南方跑了。立刻馆子里都谈开了,有人说道:“想不到七小姐会来这个地方,这真是怪事了!她府上十几个人侍候着,什么吃不着?居然下馆子,真怪!”又有人轻轻的咬着耳朵,不时用筷子往管照夕身上指划着。管照夕不禁大为纳闷,当时把碟子一推,站起了身子笑道:“行了,我也要走了。”他一面用手摸着他那袋中那几两碎银子,一面红着脸道:“你们掌柜的呢?请他出来,我要当面谢谢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店小二躬着身子,就像个大虾米似的,口中连道:“是……是……”说着转过了身子,那掌柜的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