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21回人在魂牵梦系中月净如水,水映月魄。一片烟雾,笼罩着当前的翠湖。简昆仑一径来到这里,才自放了一颗心。向思思伤势颇重,垂头不语,娇躯无力,一副沉沉欲睡模样。这副形态看在简昆仑眼里,一时竟不能弃之而去。这一带景致奇佳,即使在月夜里,也不能尽掩,湖侧杂生花树,翠草如茵,杨柳青青,柳枝儿低到垂及水面,偶有微风,摇曳起淡淡纱笼的一片迷离,却是波谲云诡,一如湖面的烟波浩渺,看它不透。轻轻把她放置在草地上。向思思曼吟一声,睁开眼睛,微弱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简昆仑只当她人事不省,既能说话,便自无妨。“先别管我是谁,告诉我伤在哪里?”说话时,他特地把声音压低了,不欲让她认出自己是谁,原因是双方立场暧昧,仍似敌对身分。向思思瞧他皱了一下眉头,无可奈何地吟了一声,才自讷讷说:“后……面……”后面胯骨部位,似已为鲜血染透,月色里看不清楚,简昆仑用手摸了一下,湿漉漉染了满手,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却不意对方少女十分倔强。“流血?”“嗯……”简昆仑说,“看样子伤得不轻!”向思思一笑说:“不要紧……”说时她反过手来攀摸了一下,终是不便,无奈地道:“你就好人做到底吧,瞧瞧看……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没有?”一面说,她已摸索着由身侧豹皮革囊里,取出了千里火,转递过去。简昆仑迟疑了一下,接过来迎风一晃,呼地亮着了,火光闪烁里,才看清楚了。可真是伤得不轻,整个后**股,全为鲜血所染,把一条葱色的裤子大半截都染红了。简昆仑哼了一声,右手快速运指,一连在她后胯伤处附近点了三处穴道,流血顿止。火苗子呼呼在空中蹿着,手上千里火为万花飘香所独特设计,火势极强,更能持久,较诸一般寻常江湖人物所施用的,大为不同。借助于眼前火光,仔细辨认之下,才确知伤在后胯的凤尾穴上,偏差少许,即是尾椎骨节。“好险,”简昆仑为之庆幸道,“差一点你便成了终身残废,这辈子就别想再动了。”向思思吓了一跳,怯生生道:“是怎么……回事?”简昆仑暂不答理,随即施展内力掌盘功,以右手掌心紧紧贴附对方伤处,一面运施丹田,发动真力,一抚一按,紧跟着向外一扬,突地一声,已把对方深入肉内的那枚暗器吸了出来。随着暗器的吸出,涌现了大片淤血。向思思呻吟了一声,直疼得身子打颤,却把早抓在手里的一个小小药瓶,反手递向简昆仑道,“这里有……药……”简昆仑随即又施展手法,重新为她止住了流血,把接过的伤药,为她敷上少许。自个儿动手在她革囊里拿了条布带和一些棉花,迅速包扎妥当。一切迅速、利落,倒也得心应手。熄了千里火,简昆仑步向湖边,就着湖水,把手上血清洗了个干净。再回来时,向思思显然已大见轻松。这一霎,倚石而坐,睁圆了一双眼睛,正自向着简昆仑直直地瞅着。神态之间,显然对于简昆仑这个人大是存疑。“你……到底是谁呢?”却又轻轻一叹,“无论如何,你这番道义相助,让我终身感激不尽……为什么不把名字告诉我?或是,请你把脸上的遮面虎拿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记住你这个人,也就够了。”简昆仑一笑说:“那倒不必,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向思思眨了一下眼睛,奇怪地问道:“难道你知道我是谁?”原因是她脸上仍然系着锦帕一方,二人虽接触亲切,那一方锦帕,仍然依旧。“刚才你自己已说过,你背后的靠山是鼎鼎大名的飘香楼主人柳先生,那么,你当然是万花飘香一面的人了。”“不错……”向思思说,“万花飘香是个极庞大的势力,属下有上万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呢?”简昆仑冷冷一笑:“但是万花门出色的女将,却只有十二人,便是人称的十二金钗。如果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十二金钗之一的巧手金兰向思思,难道不是?”向思思微微愕了一下,浅浅一笑。“既然你已经看出来,我也不必再藏着了。”随即解下了脸上锦帕,现出了本来面目。简昆仑早已认出来是她,自然一些也不觉得奇怪。当下瞧着她,冷冷说道:“贵门主柳蝶衣,生平最是要强,姑娘此前坐失良机,让人家抢走了到手的人质,今夜又吃了如此大亏,还负了伤,这件事若是传到了柳先生耳朵里,只怕是……”向思思果然为之一呆,忽地站起来说:“你到底是谁?”言下之意,分明简昆仑所说属实,可就对他更为好奇。她只当简昆仑偕同九公主,当日同时已落入官兵之手,却不知他后来的入水而遁,否则倒也不难猜出对方的真实身分。说了这句话,一时只管直直看着,心里纳闷儿。水波一响。一个女人的声音,自湖上传来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我知道。”话声方落,一叶扁舟,已自湖边芦苇草丛中现身而出,烟波浩渺里,但见在状似鹦鹉的舟首,伫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窈窕少女。也同当日九公主装束相仿佛。来人少女头上戴着一顶软笠,沿着帽圈四面垂有淡淡轻纱,夜色迷离里,更是无能窥清。长身少女忽然出现,简昆仑与向思思仅是由不住吃了一惊。更吃惊的却是来人还不止一个。紧接着人影闪烁,却自两侧柳阴,一连显现出两个丽人,身法曼妙,动作快速,一经现身,海燕掠波般,双双已抄身眼前,左右各一,相距丈许,却把简昆仑、向思思遥遥看住。湖面轻舟,已逼眼前。月色迷离里,但见舟身一颤,舟上少女已腾身而起,飞鸟样的轻美快捷,已立身二人当面。向思思啊了一声,慌不迭自石上站起。简昆仑却能处变不惊。一个闪电般快捷的念头,自脑中转起:时美娇!心里方自念着,对方少女已冷冷哂道:“向门主——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么?”“你……又是谁?”向思思可真被弄糊涂了,先前的谜结还没有解开,后面的又来了。看样子后来的三个人,虽然都是女人,却是大非好相与。长身少女一笑说:“你等一会就知道我是谁了,先为你解开眼前这个谜结吧,你不是要想知道他是谁么?”说到他这个字时,一双妙目,透过目前薄纱,已转向简昆仑,随即一笑道:“简先生别来可好?”“时姑娘你好……”话声微顿,简昆仑已转向侧面,倚石而立,目光一扫,连同后来的一双少女,亦都在照顾之中。对方若是时美娇无误,那么后来的两个少女,当必是她一双随身爱婢无音、无言了。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忽然看见了她们。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令他大感忧虑,原因是时美娇一身功夫,大非寻常,自己是否能敌得过,却是大有疑问,更何况还有无音、无言的从旁相助,以三敌一,自己更加不是敌手了。一想到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机,才得由飘香楼逃出,不期然眼前却又与对方碰在一块,真正是从何说起?“你好聪明。”长身少女含笑地赞了一声,双手轻分,已把垂下软笠的一面轻纱撩起笠上。虽然只有月色,却也能把她看得很清楚,特别她所独自具有的那种神采气质,使得简昆仑在乍然一见之下,即能认出是时美娇。果然是她——时美娇!在万花飘香里,她身尊位高,论及身分,不过仅次于柳蝶衣一人之下,与金羽燕云青,各领一堂之主,人称玉手罗刹。简昆仑领教过她的厉害,俨然是极可怕的一个大敌。非只是武功剑技超人,最可怕的还是这个女孩的聪明才智,那双明亮的眼睛常于转动之间,即能窥测出对方心里所想,防不胜防,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看见是她来了,简昆仑顿时心存警惕,以免重蹈覆辙,像上次一样,上了她的当,为之所擒。虽说如此,却也不甘示弱。一霎伺,简昆仑已设想了两种出手对策,甚至于长剑月下秋露在展出的一霎,兼及两旁的无音、无言,如此,即使不能取胜,当不致受制过甚。思念之间,一双眼睛已是数度打转,对于身侧附近,做了必要的观察。时美娇轻轻耸了一下细长的眉毛,莞尔笑道:“这点小阵仗,如何会看在你的眼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即使在柳先生身边,你也能来去自如……是不是?”话声方落,那一双剪水瞳子,已自移向一旁巧手金兰向思思。后者在乍然知悉时美娇的真实身分,亲自目睹认定之后,早已吓得面色惨变。眼前在时美娇目光逼视之下,哪里再能保持缄默?忍不住上前一步,请了个安,怯生生地说道:“参见堂主……我……”“你又是谁?”“我……属下向思思……”“向思思!”一霎间,时美娇面染青霜:“原来是向门主!真是失敬得很啊……”“属下不敢……”说话的当儿,她已似不支,一副娇弱无力模样,抖成一团。正如简昆仑所说,万花飘香帮规极严,所属弟子奉命行事,历来只许成功,绝不容许失败,若是连带有着什么有辱门风等事查实有报,论罪只有死路一条。巧手金兰向思思,论罪虽未必如此严重,却也可大可小,单看眼前的时美桥如何论处,生死一线,只凭时美娇之一言,焉能不使她为之胆战心惊?至此,时美娇才现出了她本来的面目,神色微凝,冷冷说道:“你的一切我清楚得很,如此无能,怎么可以在我飞花堂任职?且先回去,向宫坛主报到,听候处置发落,这就去吧!”向思思聆听之下,垂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自抬起头向时美娇看着,眼睛里泪光盈盈,想是要说些什么。时美娇却是当着简昆仑的在场,不便发作,却也不容她再有申辩。“什么都不要多说了,你自个儿回去吧!”脸上笑靥不失,声音却出奇的冷。鉴于她在万花飘香的一言九鼎,素日威望,向思思尽管心有不服,却也不敢直言顶撞。聆听之下,只向着时美娇应了一声,抖颤颤请了个安,转过身来,向着简昆仑苦笑了一下,原想说上几句感激的话,又怕因此构成日后罪证之一,便自什么也不再多说,随即转身自去。时美娇再次转目简昆仑,脸上神态从容亲切,那样子与刚才面对向思思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更不像在面对一个敌人。“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简兄……”显然是改了称呼,一口吴侬京韵,听在耳朵里真个是无比受用。说时,莲足轻移,缓缓向前迈了两步。莫谓无心之举。简昆仑可是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随着她前进的脚步,简昆仑向左面迈了一步,依然是背石而立。时美娇只当是没有瞧见。淡淡月光之下,她的风采极美。“首先我代表万花飘香,谢谢你对敝门手下的照顾,刚才在平西王府,我虽然没有身历其境,却是可以想知,当时情形,必然有一番惊险激战……”停了一下,她含笑接道:“向门主人虽机警,功力却差得太远,今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救她,只怕她早已在宝柱手里遭了不测……万花飘香一向恩怨功罪分明,对我们的恩惠,我们心里有数,绝不会忘记的!”简昆仑一笑道:“堂主你太客气了,只是话中有话,何不一气说完呢?”时美娇缓缓点了一下头,轻轻哂道:“过去我承认对你认识得不够清楚,从你到飘香楼住在半月轩以后,我才渐渐感觉到你的过人之处……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以往见过最厉害的一个大敌……”“大敌?”简昆仑一笑说,“为什么你们要把我看成一个敌人?”“原因很多!”时美娇说,“你既然问起,我就不妨告诉你吧……”“第一,”她说,“一开始你就跟我们作对,怎么作对,也就不必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简昆仑当然明白,对方所指,无疑是对永历帝的仗义援手,这件事毫无疑问,若不是简昆仑的中途插手,此刻的永历皇帝,早已被挟持住进了飘香楼,成为柳蝶衣雄心霸业、号召天下的工具。微微一笑,简昆仑也就不再申辩。时美娇脸含微笑,不以为忤,继续说道:“这一点也就不必多说了,凡是被拘禁在万花飘香,尤其是飘香楼总坛的人,从来还没有人能够随便离开过,偏偏你就例外,坏了这个规矩!”简昆仑哼了一声:“这意思是,一旦住进了你们的飘香楼,便只有死路一条了?”“那也不一定!”时美娇说,“要看住进去的人,是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了!”简昆仑冷冷笑道:“顺我者活,逆我者死!是不是?”时美娇发出了一串娇美笑声。“干嘛说得这么难听?当然……”她笑哈哈地说,“你一定要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简昆仑一笑道:“好像我的罪状,还不止这些……”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轻轻一叹:“你说得不错,可知道为了什么?”脸上笑靥不失,简昆仑却透过一种特殊的感觉,体会到隐隐若现的几许杀机。时美娇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不经我们允许,而能离开飘香楼,至于能当着柳先生的面离开的。简直听也没听说过。”简昆仑冷冷一笑,目**光道:“现在你不应该再说是没听说过了。”时美娇微微笑道:“我们真地听见了,不但听见,而且亲眼见到,我还看见这个人手持长剑,当面对柳先生出言凌辱呢……”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似抖颤,可见得这件事她本人也同柳蝶衣一样,引为生平从来也未曾有过的奇耻大辱,洋溢着一种不可抑制的激动。简昆仑不由心里一动,透过了这个小小的观察,终于让他忽然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姑娘与柳蝶衣之间的微妙感情,似乎已超出了首领与属下之间的一层关系。也就是说,时美娇很可能早已是柳蝶衣的爱情俘虏,才至于那么死心塌地地为柳氏效力。尽管他们之间相差着这么一大把子年岁,可是感情微妙,谁又能说是不可能呢!这个突然的警觉,使得简昆仑更加仔细地向对方观察——这一霎,更加断定显示她激动目光之后的尖锐杀机,确是要十分小心注意。时美娇说:“柳先生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侮辱,没有人能拿剑比着他,说出那种话……”说到这里,她原先故示轻松、从容,所做出的一切伪装,都化为乌有,甚至于脸上的微笑,也似极牵强。简昆仑已觉悟到双方的必将一战。对于时美娇此一感情方面的突然发现,他认为是意外收获。兵法有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用之于眼前的格斗,其理亦同。“姑娘你这么说可就错了!”简昆仑越加慢条斯理地说,“柳先生所不能忍受的事,别人也一样不能忍受。”他冷冷地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柳蝶衣平素骄傲自大,唯我独尊,可以凭其武功权势,作践任何武林同道,他心里却不会有任何不安,现在只尝到了一点点别人的怜恤,就无能忍受,岂非于理不通?”时美娇摇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说,别人可不是柳先生,他是神圣不能侵犯的……”“谁又能可以随便侵犯呢!”说完这句话,简昆仑主动地抽出了长剑月下秋露,冷笑一声:“我已经看出了你对柳蝶衣的忠心,你不愧是他的忠实部下,所以你才能在当日,毫不留情地执行他的命令,迫死崔老剑客以及他无辜的母亲,如果易地而处,你也应该了解别人的感受如何?果真如此,你便能了解到,当日我未能一剑刺死柳蝶衣,该是何等的愚蠢与仁慈了,请拔剑吧!”说完这几句话,一时力贯剑身,长剑越形璀璨,渲染出森森剑气。想到了崔平及其老母的死,简昆仑有一种难遣的自责与悲哀,若是容许他再一次持剑柳蝶衣榻前,决计不会那般仁慈,柳蝶衣是否还能保住性命,可就大生疑问。一霎间,他心里充满了悲忿仇恨,对于眼前的时美娇,再也不能友善视之。时美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这些话也就不必多说了,实崔氏母子的死,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应该是我……”说到这里她发出了一声幽幽叹息:“这件事也许我做错了……不过,后悔何益!”“谁要听你这些?”简昆仑抬起手,揭下了头上的遮面虎,现出本来面目,“时美娇,你请赐招吧!”“好吧!”时美娇黯然一笑,龙吟声中,一口细窄长剑,已拿在了手里。“我知道你的剑术很高,”她冷冷地说,“而且我也知道,二先生传授了你很多他独门身法,但是今夜对于你来说,却是不利的……”说话的当儿,无音、无言一双姐妹,陡地自暗中现身,各自前进一步。简昆仑蓦地感觉到发自两侧凌厉的气势,才警觉到这双姐妹所形成的钳形攻势。一个时美桥已难能取胜,再加上这双姐妹,自然对自己形成更大的不利。可是这一霎,他意志如钢,已不复再去考虑这些,炯炯目光,在一瞬无音、无言之后,紧紧盯向时美娇,再也不轻易移动。“你的意思我明白,就三个人一起上吧!”长剑微振,剑上光华,益形璀璨。脸上表情,大气磅礴——这番形象看在时美娇眼里,由不住心里一动,确是不敢大意。她终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你大可放心,她们只是奉命在现场警戒,不许外人妄自干扰,除非你存心脱逃,她们是不会轻易对你无礼冒犯的!”简昆仑哼了一声,陡地挑动长眉,似乎是对方那一句存心脱逃激怒了他。蓦地,他接触到自对方唇角的一抹微笑,忽然警惕到对方的用心微细。要知,高手之对招,全在心情镇定,大忌情绪激动,对方姑娘显然有见于此,反其道而行,无意之间,自己竟似为她所乘了。一念之警,简昆仑忙自收敛心神。便在这一霎,时美娇已自发动剑势。一片白光,起自腕底,随着时美娇灵巧的前进之势,直向他正面卷来。简昆仑长剑突出,一点即收。叮!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弹开了对方剑势。夜色里,爆出了一点火星。时美娇倏地收回了长剑,动作与简昆仑一般无二。双方的心思不谋而合,长剑交臂,人影穿梭,在眼睛来不及捕捉的一霎,双方已各自劈出了三剑……妙在双方的心有灵犀,像是事先打过招呼一般,在看来简直难以躲闪的凌厉剑招之下,俱是相互无损地闪躲而开。却是险到了极点。像是一双展翅而过的飞鹰,霍地两下里分开来。气势的强大,迫使着双方脚下的不能自止。简昆仑足尖飞抄,直落丈外。时美娇一式飞转,如鹰之怒盘。动作之快,迫人眉睫。却是一发而止,寓雷霆万钧之间。真正激昂排宕,不可作等闲而观。强大的气机,直似有飞沙走石之势。皓月杨柳,相顾愕然,怅怅然结束了第一个回合。时美娇重现笑靥,点头道:“果然我没有看错,看来你剑术大是可观,较之已死的崔平剑客,更似有过之。”这句话,使得简昆仑神情一震,直似有穿心之痛。紧接着他即明白了对方用心。“时美娇,你的攻心战术已经不灵了……换点别的花样吧!”“真的不灵了?”时美娇展动蛾眉,声音娇娆地道,“那就换点别的,来谈谈九公主朱蕾如何?”简昆仑微微一笑,假设着取势对方正面,却用玉崖飞泉的突发剑招,伤她右侧一面。时美娇妙目微转,越见高秀超逸,绵密精严。只是向着对方微微含笑,却使得简昆仑一时心存犹豫难定取舍。他本可猝然进身,怒剑相加,只是这一剑关系重大,若有所失,即不保为对方所伤,时美娇其势悠悠,难谓不心怀险诈。原来上乘剑术,多涉奇门阵脚。所谓顺布三奇又谓逆布六仪,或逆布三奇,顺布六仪,一剑之发,若得时位,自然可以稳操胜券,反之便为援人以柄,有如太阿倒持,遇见个中高手,便是死路一条。眼前时美娇,悠悠难量,顾盼进退,极见分寸,难谓她不是个中高手,却是不可不防,便是这番顾虑,使得简昆仑久久不欲出剑。却见时美娇轻轻一叹道:“想不到九公主朱蕾,竟是一个多情至性之人,据我所知,这两天她为你茶饭不思,已经两天不进饮食,如果你再不能救她出来……情形可就不妙……”简昆仑冷冷一笑,注目而视,只见时美娇脸上笑靥,极其美艳,却含蓄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稚气。这几句话大异她素日为人,自是别有居心。面前人影一闪,时美娇跃身而前:“别以为我是跟你说着玩儿,我说的可是真的!”简昆仑正待凝剑以向,不意对方身子尚未站定,倏地一转,呼地又自闪到另一个方向。翩然而坠,施施转身。“对不起,我实在很想知道——你与九公主之间这段患难的感情……”微微笑了一下,她继续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这么视死如归地护侍着她,真的是侠义居心,还是自己的私情在作祟?”简昆仑一笑道:“依你看呢?”时美娇哼了一声:“外面传言很多,我所得到的消息,都说是你们早已共浴爱河,出则同出,进则同进,共桌而食,同房而宿,而且……”轻轻一啐,她脸现薄羞,浅浅笑道:“还有的我就不说了。”简昆仑并不生气地道:“是不是共浴爱河,还有待进一步观察,除此之外,你所说的那一套,什么出则同出,居则同居……大致都还不假,我这么回答,不知姑娘你意下如何?”时美娇一笑说:“奇怪,这又关我什么事?”“啊,”简昆仑冷冷点头道,“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这本来是不关你什么事的!”以时美桥之冰雪聪明,想不到也有失言之时,眼前被简昆仑用自己所说的话一将,竟至无言以对。固然,她所以特别提出这件事,无非志在攻心,使对方情绪紊乱,却是忽略了,她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人,并非全然无动于衷,须知男女之间的情愫、感染,常在无知之间,虽说柳蝶衣于她,情之于先,只是双方年岁的差距,以及日后柳氏情感心性的变态、转移,对于她来说,毕竟不无遗憾,此时此刻,凑巧地闯进了简昆仑这个人来,若非时美娇的难忘故人,情势早已显然,但是,她毕竟也有软弱的一面……眼前为简昆仑出言一击,一霎间心儿筑筑,脸也红了。原来是拿来消遣人家,兼具攻心之略,想不到自己先受其害,以时美娇之剔透玲珑,诚然也始料未及。一霎间娇嗔大发,怒由心起。“哪一个又高兴管你们这些闲事?你美得很呢!”话声出口,人已似彩蝶儿般翩翩腾起。一起即落,掌中长剑,渲染出匹练般的一道白光,直向简昆仑身上怒卷过来。叮当一声。两口长剑迎在一起,黑夜里闪烁出一片火星。借助于长剑的一弹,时美娇偌大的身子,呼!再一次的腾空而起,凌空一折,落到了简昆仑背后。恰到好处!以奇门顺布六仪而论,时美娇眼前这个落势,似乎正应了一个景字,正是出剑契机,轻叱一声,长剑顺势而前,直向简昆仑后背刺到。一股冷飕飕寒风,透衣而至。简昆仑方有所感,由不住激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脚下轻滑,一式旋风怒转,陡地飞身丈许以外。时美娇哪里放得过他?简昆仑身势方转,时美娇却已如影附形地附身而来。双方身势,看似一般轻飘快速,一如野云振飞,去留无迹。对美娇颇知奇门之妙,一脚踏入六仪,自不会轻易舍却。简昆仑身方纵起,已自觉对方的紧逼不舍,双方之间,更似有一种莫名的气势,彼此牵系贯通,如此一来,简昆仑的每一动静,对方都似能事先预知,正是此一奇门剑势之妙。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由使得简昆仑心里暗暗吃一惊。其时时美娇雪亮的剑锋,已自应了六仪中一个惊字,剑光宣泄里,一剑直劈,循着简昆仑背脊上大肆挥落下来。简昆仑一势猛虎伏桩,霍地投身大石,险险乎闪开了对方劲道猛锐的剑锋。剑落石面,劈削起大片石屑,闪烁出的一片石火,尤其有慑人之势。一霎间的动念,使得简昆仑忽然明白过来,毫无可疑,对方正是以玄奥的奇门阵脚,催动剑势,自己方才已有所警,只是心存怀疑,这一霎,待将施展破解之法,其势已有所不及。不好!一念之警,不禁使得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六仪奇门阵脚,他亦曾涉猎,并非昧于无知,若是事先窥知,大可与时美娇放手一搏,未见得就为她所败。眼前却是太过迟缓了。心思电转,似乎左侧方杜字一位,容或还有一线生机,不假多思飞身一转,便自向这一面掠来。岂不知,时美娇早已有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