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关东七鞭只听那黑衣人的宏大笑声,道:“不错不错,任无心那厮武功确有鬼神莫测之机,但是……”笑声一顿,又道:“夫人本令我等在暗中跟踪窥探,追踪他们的落足之处,我为何要去夺人家箱子?”皇甫少虹微微一笑,道:“只因我等行踪,已被李霸泄露了,想那任无心是何等角色,怎会再容我等追踪,大哥你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奋不顾身,冒险去夺这机密的箱子……”黑衣人拍掌笑道:“不错,不错,妙极妙极,这故事当真编得再好也没有了,少时你将这故事一字不漏地说出来便是。”突听远处有人笑道:“什么故事,说给谁听……”一条人影,随着笑声飞掠而来。却是个身躯矮胖,手足皆短的汉子,身上也穿着一身黑衣,面上也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几乎眯成一线的眼睛。黑衣人与皇甫少虹目光齐地一凛,只见那矮胖汉子,身躯虽臃肿,身法却迅快,霎眼间便已来到近前.接着笑道:“小弟久闻皇甫兄有苏秦之舌,皇甫兄编的是何故事.小弟是否也可听听?”皇甫少虹强笑道:”哪有什么故事……”矮胖汉子笑道:“寒夜无酒,说说笑话也可御寒,皇甫兄为何不肯……”黑衣人冷冷接口说道:“先说正事,再谈笑话.你四下查看,可曾发现什么?”矮胖汉子顿住笑声,道:“那些老人们,只怕已都逃走了,属下到了那边,见到那洞窟之前,不但草木凌乱,而且还似有火烧的痕迹。”黑衣人道;“你可曾入洞查看了?”矮胖汉子道:“属下怎敢偷懒,早已入洞查看过了,他们人去之后.已然将那洞窟也烧毁了,但却在雪地上留下了些足迹,直奔此路而来。”任无心又不禁暗笑,忖道:“人道胖子性多喜懒,看来果然不错,这胖子偷懒说谎,却帮了我一个大忙。”只见黑衣人微一颔首,矮胖汉子却又笑着回头,说道:“皇甫兄……”皇甫少虹接口笑道:“兄台可是要听故事吗?小弟说的故事,便在那里。”矮胖汉子口中道:“哪里?”目光却已随着皇甫少虹手指之处转首望去。皇甫少虹道:“这里。”手指一沉,突然点在这矮胖汉子的“华盖”大穴之上。此穴在喉结之下四寸六分,乃五脏之华盖,人身六大死穴之一,中人指点,血瘀于心经,不治必死。矮胖汉子霍然回首,细眯的眼睛.已仿佛在突出眶外,狠狠瞪了皇甫少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未出声音,便扑地翻身跌倒。黑衣人冷冷笑道:“这也是被任无心杀死的吗?”皇甫少虹摇头笑道:“不是,他乃是被随那任无心同行的高手所杀死的,若不是因保护那批老人的高手太多,大哥便早已将他们全都留下了,岂只仅仅夺来一只箱子而已。”黑衣人哈哈笑道:“贤弟,你当真不愧为兄的贤弟,南宫世家,七十二豪杰中,看来唯有贤弟你才是为兄的知己。”皇甫少虹目光中光芒闪动,却立刻垂下头去,笑道:“小弟怎敢称为大哥知己,只不过全心效忠大哥而已。”黑衣人沉吟道:“我七十二豪杰中本应有六位头领.此时尚缺其四,贤弟如若有意,为兄可在夫人面前设法保举于你!”皇甫少虹大声道:“大哥栽培.永不敢忘。’他虽然心计深沉,但此刻却已无法掩饰目中的狂喜之色。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你我此刻神态如此悠闲,少时见着他们,若说我等已与任无心血战了一场,只怕难以令人相信?”皇甫少虹沉吟半晌,偏头道:“这倒无妨。”突然跃起身形,—掌直劈黑衣人肩头。他身形迅疾无俦,语声未落.右掌已堪堪击上黑衣人肩头。哪知黑衣人,身法却比他更快,修长枯瘦的身子,竟随着他的掌风,直飘了开去,大怒道:“你这是……”话未说完,已然会过意来.朗声笑道:“妙极,妙极,你我假意比划一场,模样就像的多了。”身形飘忽,倏忽之间,便已回攻了七招。皇甫少虹笑道:“不但如此,我等还可乘着动手之便,在雪地上造作出许多凌乱的足迹,好教别人看来.仿佛是此地有过血战的模样。”黑衣人笑道:“不错不错,贤弟心智之灵巧,看来当真远胜于为兄多矣!”笑语之际,双掌却已幻化出满天掌影,本已过急的招式,变得更见奇诡激荡,哪里还是像为了避人耳目故作的烟幕,倒像是仇人相见.两强相搏的模样。他仿佛是心智已弱于别人,此刻便故意示威,数十招过后,非但仍未停手,招式反而更见奇诡辛辣,凌厉的掌风也是更见刚猛绝伦。皇甫少虹被他的掌风迫在中央.直似已无还手能力,其实他早已窥破黑衣人的心意.心道你若要示威,我便索性让你得意得意。当下便使出更加吃力的模样,又以内力迫出了满头汗珠.再过十数招.便强笑呼道:“大哥若再不住手.小弟也要变成任无心掌下的冤魂了!”黑衣人哈哈一笑,倏然收住掌势,倒退七尺.笑道:“贤弟休要见怪,为兄一时打得兴起,竟险些将伪装之事忘怀了。”笑语目光中,无法掩饰他流露出得意洋洋之色。皇甫少虹叹道:“大哥的武功,当真是人所难及,不是小弟自信,在江湖中,小弟也可算得上是一流身手,哪知到了大哥手下,竟缚手缚脚,一筹莫展了。”黑衣人大笑道:“贤弟太谦了。”语音微顿.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接口又道:“你我将这两具尸身抬起,便该迎头去接他们了。”皇甫少虹道:“且慢!”突地自靴中抽出一柄匕首,寒光闪处,竟俯身向那李霸的尸身直划下去!黑衣人道:“贤弟,你这是为了什么?”皇甫少虹笑道:“大哥的掌法名扬天下,岂能在这尸身上留下掌印?”黑及人拊掌道:“贤弟当真是心细如发,为兄竟又将此事忘怀了。”只见皇甫少虹手腕翻动,在李霸的尸身上划了四五道血口,一面笑道:“他乃是被数名高手围攻而死.胖兄却是在任无心手下,一指毙命。”乘着李霸血液尚未完全凝固,又在雪地上,洒了数处血迹。那边树丛中的田秀铃一直凝目而望,直到他两人搬起尸身走的远了,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只当‘七十二地煞’俱是誓死效忠我祖婆之人,哪知……唉,以我祖婆的那般深沉的心计,那股毒辣的手段,手下尚未能对她完全忠诚,看来要做个武林盟主,实不容易。”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古往今来,成就霸业之人,大致可分三类,胸襟博大,以德服人,令属下如沐春风,如曝冬日,乃属上乘,但这种人却委实少之又少;退而求其次,便是故作仁厚,以权术收拢人心,教别人全心效忠于己,已可算是人杰,汉高祖之用张良、萧何、韩信,便是如此。”他话声微顿,含笑接道:“若以盛气凌人,霸力压人,或是以毒辣的手段震慑人心,实已落了下乘.别人纵然听命于他,亦不过是一时无奈而已,桀、纣、秦政,便是此等角色。”田秀铃叹道:“但这种手段.却最直接,收效也最快。”任无心叹道:“不错!令祖婆急于成就霸业,使此手法,想必亦是迫不得已,但要知速成之堤,必然易溃,一溃之下,便不可收拾。”田秀铃呆呆地愣了半响,幽幽长叹一声,竟再也未说出话来。她虽已背叛南宫夫人.但那种不可断绝的亲情,却已在她心中伏下了深深的关心与忧虑。任无心亦自黯然良久,方自沉吟道:“那黑衣人武功卓绝,又被南宫夫人选为七十二地煞的头领,来历必定不凡……”田秀铃接口叹道:“我祖婆已在七十二地煞中选出头领之事,连我都未曾听她说起,但以我看来,此人虽然高绝,来历奇诡,但却还不及那阴险狡猾的皇甫少虹可怕。”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只当那黑衣人心智真的不如皇甫少虹吗?那么你便大大错了。”田秀铃微微皱眉,嫣然笑道:“这一次只怕是相公你错了,那皇甫少虹将黑衣人说得心服口服.相公你难道没有看到吗?”任无心微微一笑,道:“表面看来,虽然如此,其实,那黑衣人又何尝没有窥破皇甫少虹的心意,只是他为了利用皇甫少虹,是以故作愚蠢,好教皇甫少虹对他没有防范之心。”他语声微顿.接口又道:“但他却又不能让皇甫少虹轻视于他,只因皇甫少虹若是对他生出了轻视之心,就未必会服从他之命令,甚至也会背叛他。是以,他便以惊人之武功,震慑住皇甫少虹,试想以他那么阴沉的神情举止,怎会忘记两人动手只是故作烟幕而已。”田秀铃默然良久,方自轻叹一声,道:“你想的真是周到。”此刻天已将明,东方的曙色,一层层剥去了大地神秘的黑色外衣。两人又在树丛中隐伏了许久,只见那黑衣人与皇甫少虹带着七条黑衣劲装大汉飞掠而来,在雪地上装模作样地查看了半晌,方自沿着任无心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如飞去了。这些大汉俱都是身手矫健,轻功不凡的高手,但也俱都以黑巾蒙住了面目。显见这些人在江湖中本都有些声名来历,而今却投入了南宫世家门下。直到他们的身影俱都消失了许久,初出的旭日已渐将昨夜的积雪溶化,任无心与田秀铃方自隐身的树丛中飞身而出。任无心振臂舒了舒筋骨。田秀铃却轻轻伸了个懒腰,失笑道:“他们再不走.真要憋死我了。”她究竟还是十分年轻,心中虽然忧虑重重,但还会设法消散。任无心的心事,却远较她更为沉重,此刻江湖如此多事,他只恨不能有分身之术,当下长叹一声,道:“田姑娘,你我快些走吧!”他指着东方日出的方向,道:“死谷便在那边。”两人走了一段,突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震耳而来,自远而近,自轻而重,刹那间便已将来到近前。田秀铃心头一惊,惶声道:“又有人来了,咱们快寻个隐僻之地藏身……”任无心笑道:“你我此刻正可装作踏雪寻梅的主仆,何必再寻藏身之处。”田秀铃迟疑道:“扮得像吗?”任无心道:“瞿式表心细如发,那包袱之中必有应用之物。”说话间,田秀铃已解下背上包袱,包袱中果然早巳为他们准备了一些诗书笔墨。任无心方自取了卷诗书在手,雪地上已有一群健马急驰而来。马蹄如铁,踏碎了地上冰雪,远远望去,各马蹄后,雪花飞溅,马上人更是人人骑术精绝,端坐马上,稳如山岳。任无心手执书卷,吟哦不绝。突听一声大喝,一个手挥丝鞭,坐骑白马的锦衣大汉,飞骑驰到他面前,左手缰绳轻带,健马便已人立而起,长嘶不绝,马上的锦衣大汉,却仍端坐如山。任无心故作大惊失色,踉跄倒退了几步,瞪着眼睛,望着马上的锦衣大汉。那锦衣大汉却已刷地跃下马来,沉声道:“俺弟兄夜间半途迷路,不辨方向,特来借问一声,南宫世家往哪里走?”任无心眨了眨眼睛,茫然道:“南宫世家,什么是南宫世家?”锦衣大汉突地沉下面色,厉声道:“朋友,你这是在俺面前装糊涂吗?”他—口关东口音,此刻急怒之下,委实令人难懂。任无心陪笑道:“小生只懂元、白、柳、陶、李白、杜甫,南宫世家是什么?小生委实不懂。”锦衣大汉冷笑道:“南宫世家便在左近,你清晨大雪便在左近鬼鬼祟祟地游荡,却口口声声不知道南宫世家是什么?嘿嘿,朋友,你这非但是在装糊涂,而且简直是在弄鬼。”他长鞭一挥,身形后退,扬声大呼道:“弟兄们,来将这厮围住。”任无心颤声道:“小生这只是踏雪寻梅而来,绝无鬼祟的行为,好汉莫要误会了。”只听蹄声响动,六匹健马,六条大汉,早已将任无心围在中央。锦衣大汉冷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朋友们在这寒天雪地里来踏雪寻梅.除非是疯了。”任无心长叹—声,道:“文武殊途,性情各异,文人的习性,自非武林豪士所能了解,信与不信,都由得你了。”锦衣大汉厉叱道:“不信。”任无心道:“好汉若是不信,小生也无可奈何,武林豪士纵马天下,快意恩仇,杀得七零八落,自非我等文人所能了解,但我等文人吟酒作诗,踏雪寻梅,在武林豪士看来,自是疯了,但我等文人却认为是无上的乐事,这道理好汉你可信吗?”锦衣大汉叱道:“不信。”任无心暗自奇怪,这厮怎如此难缠,口中却轻叹道:“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遇着……唉,遇着挥刀弄剑的武侠豪士,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田秀铃也在一旁长长叹息,道:“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锦衣大汉仰天大笑道:“极是极是,你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任无心叹道:“好汉你究竟要小生怎样,只管吩咐,小生无不从命。”锦衣大汉冷笑道:“俺只要你说出,你真正的来历。”任无心心中已在暗暗吃惊,但口中却茫然道:“什么来历,小生只是个……”锦衣大汉冷冷笑道:“只是个读书人,是吗?”任无心笑道:“不错,正是如此,想不到好汉你也想通这个道理了。”锦衣大汉突地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震耳.但久久却不说话。任无心又眨了眨眼睛,道:“好汉,你笑什么?”锦衣大汉托笑道:“俺笑你要将别人都当做呆子,其实你却是个大大的呆子。”任无心道:“此话怎讲,小生实在有些不懂。”锦衣大汉道:“踏雪寻梅的读书人,也会身怀踏雪无痕的轻功吗?”任无心胸中微微一震.面上自然丝毫不动声色,道:“此话怎讲,小生更不懂了。”说话之间,双足已渐渐踏入雪地。锦衣大汉哈哈大笑道:“你此刻再将双足陷入雪地,已来不及了。”任无心还未说话,田秀铃却已忍不住道:“此……此话怎讲,他,我家的公子,更不懂了。”棉衣大汉狂笑道:“你家的公子,既是踏雪寻梅而来,为何一双朱履之上,既无泥迹.亦无雪痕?”任无心怔了一怔,田秀铃却已目光变色。那锦衣大汉狂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此话你若能再加解释,俺非但什么话都不再问了,而且还向你叩头赔礼。”任无心思念动处,暗道一声:“不好!”不由自主地俯首望去,只见自己一双朱履之上,洁无点泥,而四下积雪初溶,自己若无踏雪无痕的轻功,这一路行来,足下怎能如此干净,他万般装作,偏偏就漏了这一件,竟使得前功尽弃。扫目望去,只见七匹健马上的大汉.俱已离鞍下马,右手丝鞭垂地,鞭梢不住颤动,十四道森厉的目光,刀一般凝望在他身上。四面寒风呼啸,健马扬蹄长嘶。锦衣大汉狂笑又道:“朋友,俺看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关东三十二路好汉,奸狡凶恶也多的是,却还没有一人,能在俺兄弟眼前玩过半点花样。”任无心淡淡—笑.道:“要在下说什么呢?”锦衣大汉笑声突顿,厉声叱道;“你是否南宫世家门下?”任无心缓缓摇了摇头,道:“非也。”锦衣大汉怒道:“你还敢说不是,俺再问你,你既不是,为何那般装模作样?”任无心朗声笑道:“南宫世家名重武林垂数十年,南宫世家的五代少主人俱已为武林公道奋战而死,五代夫人,更个个俱是玉洁冰清,节孝双全,当真无愧为‘武林第一世家’,在下若是南宫门下,到处宣扬还来不及,怎会否认?”锦衣大汉狂笑道:“说的好,说的好…”突又顿住笑声,厉声道:“既是如此,你方才为何要故作从未听起过‘南宫世家’四字?”任无心道:“这个嘛……”锦衣大汉厉声道:“这个嘛,只是因为你知道武林中已有许多正道侠士,已窥破了南宫世家的—些隐秘,窥破就在他那武林第一家的金牌匾后,南宫世家那五位玉洁冰清,节孝双全的寡妇,已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荒**残毒之事。”田秀铃忍不住脱口骂道:“放屁!”锦衣大汉面色一变,目光凛然望着她。田秀铃放声道:“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怎能在背后出言辱及别人家的寡妇,那五位夫人与你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你怎敢胡乱以‘荒**’二字,加在人家身上。”锦衣大汉道:“如此说来,那五位夫人绝非荒**的,万万说不得她们了?”田秀铃大声道:“自然。”锦衣大汉道:“俺兄弟却说了她们,又当怎地?”田秀铃怒道:“你说了她们,我就……我就……”突地瞧见任无心正在苦笑着凝注她,只因他深知这样一来.更是分说不清了。锦衣大汉早又仰天狂笑起来,狂笑着道:“妙极妙极,你等若非‘南宫世家’门下,为何要替她们分辩?来来来.看来你两人武功还不错,俺兄弟便在此时此地领教领教。”任无心暗暗叹息,只因此事的关系复杂,是以一时间绝对无法向人解说的清。又有谁知他身旁的书僮,便是南宫世家中的五夫人?又有谁知道南官世家的五夫人,如今已是侠义同道。他只得苦笑一声,错开话题,反问道:“各位远自关东而来,为的只是要寻找南宫世家吗?”锦衣大汉轩眉道;“不错,俺兄弟自关东飞马而来,为的就是此事。”任无心道:“如此说来,各位莫非与‘南宫世家’有何恩怨不成?”锦衣大汉道:“俺兄弟远在关东,与‘南宫世家’可说得上井水不犯河水。”任无心道:“既是如此.各位所为何来?”锦衣大汉厉声道:“南宫世家残害中原武林同道,过几时少不得也要向关东下手。”他语声微微一顿,任无心不禁暗叹忖道:“想不到‘南宫世家’的隐秘,已传播于江湖间了.而且还传得如此迅快。”心念一转,锦衣大汉已接口狂笑道:“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与其等他来寻我,不如我先来寻他了。”语声未了.长鞭便已挥起,大喝道:“弟兄们,还不快快动手,将这厮抓将起来,仔细追问……”四下应一声,六条长鞭划风而起。鞭风嘶嘶,尖锐凌厉,显见这七人在七条鞭上,俱有极深的造诣。任无心长叹一声,道:“各位真的要动手吗?”锦衣大汉狂笑道:“关东七条破云鞭,下打群魔上打仙。这话你可听人说过,以俺兄弟七人的身份,动手还有真的假的。”田秀铃不等任无心说话,便已抢先喝道;“管你破六鞭,破两鞭,你如此冤枉人,要动手就动手!”突地举手一掌,直击锦衣大汉胸膛。任无心暗叹一声:“罢了,看来这位田姑娘,还不脱千金小姐的脾气.凡事都忍耐不得,只是……唉!只是这场架打得却是多么冤枉。”思忖之间.已有三条长鞭交剪击来。原来这七条长鞭,竟是以发丝夹金缠成,轻击赶马,重击伤人,若以内力通在鞭梢之上,远打人身上下大穴,鞭柄带刃,回鞭近攻,可作匕首之用。端地是软硬兼备,远近可攻的外门兵刃,非同小可。任无心身形展动于鞭风掌影间,正不知该如何才是.他既不能出手伤人,却也不能如此缠斗下去。哪知七招尚未过去,突听远处又有一阵蹄声传来。这蹄声虽然轻微,但来势却绝快。蹄声初起时还远在数十丈外,霎眼间便己可看到人影,再一霎眼,便已来到近前。任无心虽然仍在动手,心中却不禁暗叹道:“好快的马。”他再也想不到来的竟不是马……这五骑当先乃是一匹青色小骡,瘦骨嶙峋.秃尾短耳,看来实不起眼,但奔来却似较千里良驹还快三分。后面跟着的四骑,驴马俱有,一眼望去,马是劣马.驴是蹇驴,谁也梦想不到竟有如此迅急的脚力。五骑来到近前,奔势骤缓,凝目望去.便可看清马上人的神态。只见当先一人,秃顶短眉,瘦小枯干,黯灰色的面容上,两条细眉,一张阔口,笑起来几可咧到耳畔。身上穿着件古铜色破烂长衫,却系着条蓝色丝绦。骤看像是个沿门托钵的穷和尚,仔细看却又像是个百事无成的落弟秀才,再加上**那匹秃尾瘦骡,这一人一骡,当真是相映成趣。第二骑却是匹花驴,驴背无鞍无辔,只搭了几只破麻布袋。一个枯瘦颀长的褛衣白发老人,横跨在麻袋上,双足几乎是在踏地而行。自后看似是童子骑狗,自侧望去却宛如驴生六足。只是这白发眉目间,却带着森严冷峭之意,目光更是寒如秋水,他模样虽然滑稽有趣,却教人见了笑不出来。第三、四两骑,两匹驴俱是漆黑光亮,宛如自—个铜模中铸出的铁驴,形状、毛色、大小、高矮,没有丝毫差异。两匹驴上之人,俱是大腹圆脸,满面红光,虽然也都是满头白发,但神情却有如童子,两人嘻嘻哈哈,一搭一挡:生的更是一模一样,此刻两人两驴并肩行来,直教人以为自己眼花了,将一个人看做两个影子。第五骑更是奇形怪状,一匹比驴子还矮小的短腿川马上,却坐个铁塔般的虬髯老人,浓眉环目,虬髯如铁,衣衫又小又短,衫袖不及肘,裤腿不及膝,双臂筋结虬起,披襟当风,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虽也近古稀年纪,却比年轻人还健壮。关东七鞭也俱自眼角间窥见这五人的奇形异状,心中虽奇怪,但鞭势仍未休歇,七人联手,七鞭配合无间,田秀铃急攻也未得手。当先青骡上的秃顶老人,见了这边争战,眉梢一扬,回首瞧了一眼。第二匹驴上的白发老人,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似是根本未曾瞧见。第三匹驴上的矮胖老人侧头嘻地一笑道:“斐老二,你瞧瞧,这年头真奇怪,打马的鞭子,居然也用来打人了,却又偏偏打不着。”他身侧的另一矮胖老人哈哈笑道:“无论打不打得着,七个打两个.总有点教人看着不顺眼,斐老大,你说是吗?”那斐老大大笑道:“不必你我多事,只怕有人也忍不住了。”话未说完,第五匹马上的虬髯老人已反手一掌,击在马股上,只听“吧”的一响,马已冲过四人,冲向关东七鞭的鞭影中。虬髯老人口中大叫道:“都给老夫住手.七个打两个,不害躁吗?”那秃顶老人摇头笑道:“你我隐居将近二十年,想不到他还是这脾气。”白发老人口哼了一声,便已算作答话。那虬髯老人早巳冲开了七人联手的鞭阵。关东七鞭为首的锦衣大汉,怒声叱道:“要你来管俺兄弟的闲事。”手腕一震,长鞭波浪般挥出,鞭梢颤动如乱雨.分打虬髯老人肋下三处大穴。虬髯老人看也不看,手腕一反,便已握住了鞭梢,口中狂笑道:“老夫管不得闲事,谁管得闲事,躺下来吧!”笑声中,奋力夺鞭。哪知长鞭虽已绷紧,那锦衣大汉足下却仍然钉立如山。虬髯老人口中大喝道:“好手劲。”就在这刹那间,已另有三条长鞭,齐齐击来。他身形后仰,大翻身,铁板桥,双腿紧夹马股,瘦马长嘶,人立而起,虬髯老人上半个身子,便几乎点到地面。只听三缕鞭风,呼啸着自他身前左右挥过。他右掌掌缘,已扫中了一条大汉的足跟,左掌仍然力道不懈,力夺长鞭。锦衣大汉身躯微微后仰.双腿如蹲如踞,手臂筋络暴起,紧握着鞭柄的手掌,指节俱已苍白。突听砰的一声,那发丝夹金缠成的长鞭,竟生生被扯成三段。锦衣大汉再也拿桩不住,踉跄向后跌倒。那虬髯老人身子本仍斜挂在那人立而起的瘦马上,此刻重心骤失,马也被他带得向右侧倒去。虬髯老人右肘点地.身子平平弹起,凌空翻了个身,嗖地落在一丈开外。那匹马眼见便要跌倒,惊嘶声中,任无心突地飘飘掠来,疾伸双掌,轻轻托住了这匹马的一双前足,放落在地上。这马似乎又吃了一惊,在地上呆了一呆,便要长嘶冲出。哪知任无心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按,马便再也冲不出半步。青骡上的秃顶老人,双眉耸动,脱口道:“这才是真功夫。”面寒如水,一直未曾开口的白发老人,此刻竟也微微变色道:“不错。”关东七鞭入关以来,骤遇强敌,身形闪动,颜面向外,首尾相连,将足踝受伤的弟兄围在中央,锦衣大汉掌中紧握着半截断鞭,目光紧瞪着那虬髯老人。虬髯老人正也凝注于他。两人俱是高大威猛的身形,面目神情,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但锦衣大汉满面惊怒,虬髯老人面上却微微带着些笑容,道:“好小子,手劲果真不弱,看来你外门功夫,已练成八分火候了。”锦衣大汉厉声道:“你不妨再来试试。”虬髯老人捋须大笑道:“凭我老人家,怎会与你这种晚辈动手?”锦衣大汉怒道:“方才难道算不得动手?”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