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真假掌门任无心但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但无论皇甫少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敢回头,只因他宁可被身后那三种阴毒的掌力同时击中,也不敢被兰姑那双莹白如玉.柔若无骨,春葱般的绝美素手轻轻一拂。素手兰姑直到此刻,却仍未曾有丝毫动弹。那背面而立的黑衣人,亦是石像般木立未动。只是黎明前的寒风,吹得他两人衣袂猎猎飞舞。皇甫少虹笑声突顿,阴沉缓慢地说道:“好!这五位已缓缓向你身后走过来,一步……两步……任无心,你可听的见吗?”任无心果然听得身后有一种轻微的脚步之声,缓缓移动了过来。脚步之声虽轻微,但每一脚,每一步,都似踩在任无心的心上。任无心鬓间额角.已渐渐沁出了汗珠,几次三番想要出手,终于全都忍住。皇甫少虹冷笑道:“此等情况之下,你还不出手?莫非是不敢出手吗?哼哼!嘿嘿!想不到你这人倒有几分聪明……”要知任无心此刻腹背受敌,他若向前出手,背后必受暗算;他若向后出手,又怎能再去抵挡素手兰姑之一拂?何况他如和兰姑动手,毫无制胜之把握,而战火一燃,必将分胜负,自己所立实是必败之地。是以他宁可苦苦撑时,等待万一之机会,也不敢轻举妄动,作孤注之一掷!只听身后脚步之声越来越近……突然寂无声息,那五人似已立在他身后不足一尺之处。任无心但觉自己身后衣衫,俱已湿透,但凝注在兰姑衣袖的双目,却仍不敢稍有移动。只因他自知自己之生命,对天下武林实是太过重要,他若一死,武林之间局势将惨不忍睹。但此刻他既不能逃,亦不能退,既不能攻.亦不能守,直似网中之鱼,待人捕捉,又似上之肉,任人宰割。此种心情之惊惧、惶乱与痛苦,实是比死亡还要令人难以忍受。风更寒.鬼火渐沉,曙色已将临。任无心却只觉得一阵暖气自后面传人他脖子中.似是身后人之呼吸一般,身后之人离他距离之近,可想而知。再瞧前面.皇甫少虹满面俱是得意之容。那长袍人仍是背身负手而立,一派悠然自得之神情,此间所发生之一切,犹如俱都与他无关。最可怕的是那素手兰姑一双素手.仍缩在衣袖之中。谁也猜不出她素手乍现时,将要使出的是何等招式,发自哪个方位。她面目被黑纱所蒙,也看不到她面上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任无心不动,对方竟也不动。这时间纵然十分短暂,但在任无心看来,却有如永恒般长久,只因不但内心在受着恐惧之煎熬.体力也将支持不住。直待他断定自己若是不动,对方绝不会出手时他才分心思索脱身之计。但他绞尽脑汁,也只觉无论任何人处身在此种情况之中,都无法脱身。要知处身在数大高手掌指笼罩之下.莫说是人,便是飞鸟,背插双翅,也休想脱身而出。他想了千百种方法.到最后一种也不敢使用,只因他深知使用出来亦是无效。若是换了别人,此刻无论如何也要出手一击。但任无心深思熟虑,绝不做此等丝毫没有得手机会之事,宁可等待对方先行出手。只因在这般无奈的情况之下,等待常是最有效之对策。最今任无心奇怪的是,他再也想不出对方为何要如此对待于他?他本是南宫世家不共戴天之强仇大敌.此刻既已落入南宫世家手中.衡情度理,南宫世家便该尽快将他除去。纵然南宫世家有心要折磨于他,也该尽早出手,将他生擒。只因此刻南宫世家实已立于不败之地,要想将他生擒、实如探囊取物一般。而这时南宫世家竟然不杀、不捉、又不放,这其中究竟还有什么原因?任无心纵是聪明绝顶的人,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东方已现出阳光,任无心已可瞧见那背负双手而立的长袍人,两鬓头发,俱已斑白,最少也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他有些疑心这长袍人乃是他心目中某一个人,只因这长袍人身形太过熟悉,但此刻他瞧见这斑白双鬓,疑心顿消。这时、远处荒坟中似有人影一闪,穿的似是灰布袈裟。任无心陡然一惊,又陡然—喜。只望来的是自己的救星,此刻只要有人能稍为分开素手兰姑的注意之力,他便可脱身。但来的纵然是他的救星,却也来的迟了。只因任无心多日忧心劳苦,难以安寝安食,体力早已不支,此刻更受着比世间任何苦刑都要痛苦的煎熬,实已油尽灯枯,无能为力。刹那之间,他只觉脑中一阵晕眩.眼前金星乱闪,他越想勉力支持下去,越是支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晕倒在地。那素手兰姑瞧着任无心身形缓缓倒下,突然咯咯—笑,揭去了头上面幕。曙光之中.只见她柳眉含春,梨涡隐现,赫然竟非素手兰姑,而是那妖媚的少女莲儿。皇甫少虹微一俯身.出手点了任无心肋下晕穴,仰天笑道:“任无心呀任无心,你纵然诡计多端,今日却也中了咱们的妙计。”莲儿咯咯笑道:“只怕他再也想不到那兰姑此刻早已在数百里外,从事扫荡他党羽之行,他若知道,当真要气死了!”皇甫少虹指着站在任无心身后的五条黑衣汉子,笑道:“他更不会想到站在他身后的五人,谁也不堪他手指一击。”莲儿笑道:“奇怪的是,任无心既是那般聪明的人物,听得他们的脚步声.竟会还猜不透他们的武功.若真是武林高手.走路岂会踏出声音?”皇甫少虹笑道:“那时任无心只当这些脚步声,是他们故意发出,来威吓于他的,更想不到五个武功平凡之人,竟敢逼近于他身后不足一尺之处。”一条大汉笑道:“话虽如此,但小人那时真吓死了.就怕他转回身来。”莲儿娇笑道:“何况你们,我何尝不骇得要死,他若出手向我一击,唉……此刻你我只怕都要在黄泉路上相见了!”皇甫少虹笑道:“总之,这些都是五夫人的妙计,只因五夫人早已将任无心所有性格,所有心思,俱都了如指掌,是以无论什么事,都能抢得先机,令他出乎意料之外,这正是:棋差一着,缚手缚脚,任无心纵有通天本事,也逃不过五夫人的掌心。”那背手而立的黑袍人,直到此刻方自缓缓转过身来。透过她蒙面黑纱,依稀可看出她便是田秀铃。她未满双十,两鬓已斑,显然在这场斗智力的大搏斗中,已用尽了所有心智,发挥了生命中所有之潜能。日夜苦思,处心积虑,竟使这绝色美女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日中,突然老了二十岁。皇甫少虹道:“任无心已是网中之鱼,不知五夫人要如何发落于他?”五夫人田秀铃仰天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真舍不得将他杀死。”皇甫少虹、莲儿与那五条汉子听了这话,不由得齐地一怔,但谁也不敢多话。田秀铃缓缓接道:“我苦心积虑,布下这么多圈套,只是要任无心慢慢的发疯,慢慢的死,此刻怎舍得让他死的痛快?”语声虽轻,却充满怨毒之意。皇甫少虹等人这才放下了心。莲儿笑道:“我若是他,只怕早已发疯了,所遇的事,每件事都互相矛盾,忽黑忽白,他纵然是天下第—聪明的人,纵然想个三五十年,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莫说是他,就连小婢也有几件想不通的事,”田秀铃道:“你不妨说来听听。”莲儿道:“譬如说今日之事,咱们冒了如此大的危险,为的是什么呢?”田秀铃冷笑说道:“第一,我便是要他捉摸不透那兰姑之行踪,只因兰姑乃是任无心心目中最最畏惧之敌手,单此一点,已足够。”她口中所说理由虽然如此,其实她如此冒险,最大之原因只是要满足她心中之征服感。她不惜一切,只是为了要证明一事:任无心如此对待于她.总有一日必将后悔!方才曾在远处一现之人影,直到此刻,方自闪缩着掠来。田秀铃头也不回,沉声道:“可是百维大师吗?请过来。”那人影干咳一声,道:“是!”纵身一掠而来,果然正是百维。莲儿见他来了,眼波横流,嫣然一笑,眉眼之间,端的是风情万种,难描难叙。百维但觉心头一荡,要想不去瞧她.却实在又忍不住不去瞧她。要知百维在少林寺坐关三十年.情欲压积已久,昨日一旦暴发出来,当真有如黄河溃堤.山洪决口,其势难以遏阻。皇甫少虹瞧着他冷冷笑道:“大师真个好手段,竟将任无心引了来。”百维惶然道:“他此番前来,在下非但毫不知情,而且还各处去寻找了许久。”皇甫少虹冷笑道:“如此说来,大师的手段更是高明了,任无心与大师共处一室,大师竟会不知他的行踪,嘻嘻,哈哈,好教在下奇怪。”百维面容紫胀,却说不出话来。田秀铃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也莫说他了,他必是在编造的故事之中露出了许多破绽.启动了任无心的怀疑之心.便设法将他遣开,再偷偷溜了出来。”转首面向百维,道:“是吗?”百维垂首道:“夫人明鉴。”田秀铃缓缓道:“此事虽怪不得你,但任无心此番前来之后,更证明了你那番说话全属子虚,对你势必更不信任,这该怎么办呢?”百维道:“不……不如将任无心杀了。”田秀铃道:“杀不得的。”百维沉吟半晌,讷讷道:“若是不杀任无心,在下实不敢再回去,只因经过此事之后,他必已获知真象,必要设法将我除了,而……而在下却杀不得他,那岂非有如送死!”田秀铃冷笑一声,道:“咱们费了三十余年心力,才培养出你这样个人来,你若不敢回去,岂非白费了咱们三十年心血?”百维垂首道:“这……这……以夫人之见,该怎么办呢?”田秀铃声调突然变得十分温和,缓缓道:“此刻我也想不到有什么是万全之计,但却想向大师你借小小一件东西。”百维惶然道:“不知在下可有?”田秀铃道:“你必定有的。”百维道:“不知在下此刻可曾带在身畔?”田秀铃声调虽然柔和,他心底却莫明其妙的泛起一阵恐惧之意,却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只听田秀铃缓缓地说道:“这东西大师是时时刻刻都带在身畔的。”百维呆了一呆,道:“那……那是什么?”田秀铃柔声一笑,缓缓移动脚步,走到百维身前不及一尺之处。百维只觉一种淡淡的香气,一阵阵飘送过来,心头不由自主,跳动加剧。他既不敢后退闪缩,也不敢做抬头平视,只得垂首木立在那里。忽觉田秀铃一只柔腻的玉手,轻轻搭上了他肩头,似在轻轻抚摸。刹那间,百维只觉一股热力自肩头传送下来.嘶声道:“夫人……夫人……”田秀铃又是柔声一笑,轻轻说道:“你可知道我要问你借什么?”百维道:“在……在下不知……”田秀铃笑道:“就是这个……”春葱般的纤纤玉手,突然一紧。百维突觉肩头一阵痛彻心脾的剧痛,肩骨似已完全粉碎。田秀铃笑声未了,左手扳肩,有手握掌,两下一分,竟将百维一条左臂生生卸了下来。百维再也忍受不住,惨呼一声,眼前发黑,竟立时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田秀铃、皇甫少虹与那五个大汉俱已踪影不见。只剩下那菊儿甜美的笑靥,温柔的眼波,还在他眼前。百维只觉又是疼痛,又是惊怒,嘶声叫道:“田秀铃,你……好狠…”菊儿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樱唇附在他耳畔,柔声道:“乖乖的,莫要发脾气,你可知五夫人如此做法。只是为了你好。”百维恨声道:“为我好,哼……哎哟!”他本想冷哼两声.却忍不住因痛而呼。菊儿将樱唇贴在他脸上,柔声道:“傻和尚,你莫非真不知道夫人此举的用意吗?”百维伤处虽然痛入骨髓.但心头又不觉有些甜意泛起,一时之间,倒也不知是甜是苦.咬住牙关,讷讷地道:“她……她有何用意?”菊儿幽幽长叹一声,道:“你饱读史书,难道竟未听过这苦肉之计?”百维怔了一怔,恍然道:“呀,不错,不错,苦肉计,王佐断臂……”要知这王佐断臂,乃是精忠岳传上最为著名的故事之一,王佐为了要取得陆文龙之信任,不惜自断手臂,混入敌营。菊儿展颜笑道:“这就对了,夫人此计,正和那王佐相同,正是要你断去左臂,以取任无心之信任,夫人还说……”突然红着脸垂下头去。百维忍不住问道:“夫人还说什么?”菊儿满面都是娇羞之态,垂首弄着衣角,轻轻地说道:“夫人还说,你此刻虽然吃了些苦头,但等到大功告成之日,就……就要……”百维肩头疼痛虽然不减,此刻却忍不住大笑起来,道:“等到大功告成之日,我所吃的苦头,便可获得补偿,只因你已是我的人了,是吗?”菊儿嘤咛一声,将头埋到百维胸膛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菊儿方自轻轻地说道:“任无心此刻便在你身旁……”百维情不自禁,身子为之一震,失色道:“真……真的?”菊儿忍不住轻笑起来,道:“他虽在你身旁,但穴道还未解开,你怕什么?”百维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菊儿想了想,又道:“再过约半个时辰,任无心被点的穴道就会自动解开,到了那时,我还要一掌将你震晕,你……你会生气吗?”百维还有一只手会动,他用这只会动的手,搂着菊儿腰肢.笑道:“若是换了别人.我自是生气,但是你.你杀了我,我也高兴的。”菊儿娇笑道:“你这个人呀,真是……”过了半响,又道:“任无心醒来时见你晕倒在他身畔,无论如何会先设法救你……嗯,人家说话,不要乱动吗…好生听我说,哎,这样才乖……他将你救醒之后,必定还会问你许多话。”百维道:“那是自然之理。”菊儿道:“但他既已对你怀疑在心,便必定不会直接相问于你,而要旁敲侧击,套出你的真情。”百维沉吟半晌,道:“他见我身已受伤.或不至立即询问,亦未可知。”菊儿摇了摇头,笑道:“我说他必定立即便问,你不信,可与我赌个东道。”百维道:“赌什么东道?”菊儿转了转秋波.附在百维耳侧,轻轻说了两句话,也不知说的是什么,说着说着,娇厣上似巳泛起红霞,轻轻咬了咬樱唇。百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好,这东道再好不过。”他伤处虽仍疼痛入骨,此时却笑的甚是得意。菊儿扭动着腰肢,不依道:“你笑,你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百维忍住笑,道:“好姑娘,我下次再也不敢笑了。”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模样似乎不但忘了伤势疼痛.也忘了自己的年纪.别的少林弟子若是见了,再也不会相信他便是那平日戒律森严的护法大师,可见这女人的魔力,有时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两人调笑了一阵,百维道:“东道既已赌过,你不妨说说你有何理由?”菊儿笑道:“傻和尚.你真的想不出?”六十多岁的百维,身份尊贵的少林护法,此刻被人唤做傻和尚,非但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得意,似觉这傻和尚三字远比世上任何称呼都要好听得多。只见他张开了嘴,呵呵笑道:“在你面前,我就是有着绝世才智也是施展不出。”菊儿娇笑道:“你怎会不想想,任无心见你受伤.至少会问你是如何受伤的,他问你这一句话,便等于问了你许多事,你必须从头回答,你怎会来到这里,怎会遇着了他?遇着他时是何等情况?又是如何出手?被何人击伤?”百维想了想,沉吟道:“不错……不错……不错……”他一连说了三次不错,虽是同样的两个字,但语气却一次比一次肯定。菊儿笑道:“既然不错,那东道你此刻就该老老实实的认输了。”百维目光—转,笑道:“好!我认输了,那么现在就…”萄儿突然嘤咛一声,伸手扣住他的嘴,道:“你……你……你敢。”过了半晌.百维道:“任无心若是问我,我便该如何说法?”菊儿道:“第一,你必须咬定先前你编造的那番故事全是真的。”百维道:“这个我知道。”菊儿接道:“于是,你可说因为时机紧迫,必要赶紧动身,是以你到处寻找于他。”百维沉吟了一阵,缓缓道:“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也说的过去。”菊儿又道:“然后,你便说你来此地.见他已然晕厥,正有人以药物灌入他口中……”百维接口道:“什么药物?”菊儿笑道:“他既不知道.你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百维呆了一呆,突然击节道:“妙!妙极!我若被人灌了些药下去,却又不知这些药性如何,更不知该如何解救,只怕要发疯了。”菊儿笑道:“正是要他如此,要他时时刻刻为着这件事害怕、焦虑、担心,要他吃饭吃不下,睡觉也睡不着,不知何时何刻,药性会突然发作……”咯咯一笑接道:“那种滋味,真比肚子里塞了条毒蛇还要难受,我自己想想也都觉得恶心。”百维也不禁听得长叹一声.摇头道:“此计虽妙,但委实太歹毒了些。”菊儿道:“谁要他与我南宫世家为敌?只要得罪了南宫世家的人,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过,比这更歹毒的妙计,咱们都使得出。”百维心头又不禁为之一寒.长叹道:“幸好我已是南宫世家门下。”菊儿娇笑着轻抚他的面颊,道:“算你聪明,走对了路。”百维道:“我就说等我来时.别人恰好已将药物灌完,是以我连那药物的形状颜色都未瞧出。”菊儿拍掌道:“对了!”百维道:“我大惊之下,便不顾一切冲了过来,自然不是敌手,三两招便被人击断了肩头.创痛之下,立时晕迷。”菊儿笑道:“一点也不错。”百维道:“他再问我别的事,我便装糊涂.问什么我都不知道了。”菊儿娇笑道:“说你聪明.你果然是聪明的男人.最易得女子欢心了。”百维只觉心头有说不出的得意受用.道:“真的吗?”菊儿面容一板,娇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吗?”眼圈一红,似要流下泪来。百维连忙道:“我信……我信……”菊儿展颜一笑,道:“这样才对……任无心醒来的时刻已快到了,我……我还得要令你晕迷一次。”百维挺了挺胸膛,道:“好,快动手吧!”菊儿笑道:“好男儿,真有胆子!”俯下头在百维脸上亲了一亲,突然一掌向百维的伤处拍了下去,下手竟是毫不留情。百维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这般剧痛,惨呼一声,立刻又晕厥在地。菊儿霍然站起,掏出手帕,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唇,眼睛瞧着百维,满面俱是憎恨厌恶之色,哪里还有方才的柔情蜜意,恨声骂道:“老不死,老厌物,老蛤蟆,老秃驴……”啐了一口重重吐了口唾沫在百维脸上,恨声又道:“今日你占尽了姑娘的便宜,总有一日姑娘要宰了你。”又在百维身上接连踢了几脚,转过身子,飞奔而去。任无心张开双目,只觉一阵阳光耀目,刺得他竟张不开眼来。他暂时合起眼睛,但神智一告恢复,心中思潮,立刻奔涌而出,不可断绝。首先令他惊异的,竟是他连自己都绝未想到,自己既已落入南宫世家手中,怎会此刻还活在人间?莫非已落入南宫世家手中?那情况便当真要比死了还要糟上千万倍。一念至此.忍不住立刻重又张开眼睛。只见天上白云悠悠,四面荒坟累累,竟然还是置身在方才晕谜时倒下之地。他略为放下些心事,但心中疑虑却更重。南宫世家为何竟会将他放过?那是他纵然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通的事。此刻若是换了别人,必是立刻翻身跃起。但任无心却仍然平卧在地,尽量放松四肢,以恢复穴道被点后的肌肉僵木。只因他算准南宫世家如要加害于他,早就可以下手.而此刻他既然还活在世上,一时之间便绝无危险。突然间,一阵痛苦的呻吟之声,由他头顶后传送了过来。任无心这才翻身跃起,目光四下搜索。只见草丛之中,僵卧着一个身穿灰袍之人,身上满沾鲜血.口中虽在不住呻吟,但人却仍在晕迷之中。仔细一瞧.此人赫然竟是百维。此一变故,更是大大出了任无心意料之外,他心头—震,微一思索,立刻将百维自草丛中抱了出来。见到他伤势之重,心头不禁黯然,既感震惊,又感到疑虑难解。百维若是南宫世家之奸细.怎会伤在南宫世家手下?若非南宫世家动的手,他此刻又怎会受此重伤?百维若非南宫世家之奸细,又怎会向自己撒下谎言?若说他叙出的那一段经历确属事实,又委实令人难以相信!第三者或者难免奇怪,以任无心之聪明才智,怎会想不出南宫世家所使的苦肉之计?却不知道这苦肉之汁,看来虽然幼稚简单得很,但当事之人,却最难发现。而越是聪明才智之士.越是容易被此计所欺。古往今来,已不知有多少此种例子。三国交锋,魏之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又何尝不是百年难遇之绝顶聪明之人,但终是被黄盖所使苦肉之计所欺,以致火烧连环船,几乎从此一蹶不振。任无心心中思潮连转,手眼却丝毫未停。他一面检视百维之伤势,一面撕下一片衣服,为百维包扎伤口。百维纵然是敌非友,他也一心想要将百维断臂接好,只因敌我双方之势,相隔实已太过悬殊,他宁可错救一百个敌人,也不能令自己一方高手丧失一人。但百维的肩骨已经全部粉碎,他用尽心力,亦是全然无能为力。转侧之间,伤口摇动,百维又自痛呼一声,张开眼来。任无心果然忍不住立刻问他受伤之原因和经过,是何人下的毒手?百维便将方才那番说词,呻吟着说了出来。说到南宫世家中人曾将一些药物灌入他口中时,任无心身子一震,颜色惨变。日光之下,只见一粒粒黄豆般的汗珠,接连不断自他额角之上沁出。他身子却如石像般呆呆的愕住,再也不能动弹。百维暗中窃喜,口中却是长叹道:“只恨贫僧来迟一步,未能……唉!其实贫僧纵然来得早些,亦是无用。”任无心道:“你……你可瞧见那药物之形状与颜色?”百维黯然摇了摇头,忽然又道:“似乎是黑色的……不对,是黄色的……不对…”竟一连说了七八种颜色之多。任无心本是凝神而听,到后来索性也不听了,面上神色更是惨淡。百维故作关心,道:“计算时刻,此刻药物该已发作,不知相公是否能自药性发作时之感觉,推断出那是何种毒药?”任无心精神一振,道:“多承提醒。”他凡事虽然十分冷静,但此刻遇着此等事情.神智也不免有些不清。此刻被这一提醒,当下定下心神,只觉自己思想、神智,都未有任何改变。只因这是他最为关心之事,他实不敢想象自己神智若是被迷之后,武林将要变成何等局面。然后,他方自盘坐在地,运气调息,只觉全身气血畅通,一如往昔.并无丝毫阻滞不适之处,这才长身而起,但面色却更见沉重。百维知他必无所获,却故意问道:“相公可是已觉出体内有何不适之处?”任无心摇头道:“并无丝毫不适。”百维道:“如此说来,南宫世家灌下的并非迷毒之药,亦未可知。”任无心苦笑道:“不是迷毒之药是什么?难道他们还会弄些补药来灌我不成?”百维皱眉道:“既是迷毒之药,为何毫无反应,这倒怪了。”任无心长叹一声,缓缓地道:“这倒并不奇怪,而是最为可怕之事。”百维沉吟道:“不错……有些毒药,确是有段潜伏之期,这期间长短不等,少至三五天,多至三五年亦未可知,而且凡是此等毒药,发作起来也越是……”故意瞧了任无心一眼,住口不语。任无心长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凡是此等毒药,发作起来便最是歹毒。”他面色越来越见忧郁沉重。百维见到自己方才那一番恐骇之言果然奏效,暗中甚是得意。想到任无心此后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得担心毒药发作,心头更是大喜不已。但他口中却长长叹息一声,道:“南宫世家既以毒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