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挠一时之间,妙雨但觉心头热血上涌,喉头哽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百维目中似是满含焦急关切之情,眼睁睁瞧着妙雨,等着他回答。过了半晌,妙雨方自垂首叹道:“我那妙果师弟,他已……他已……”两行热泪.突然夺眶而出,下面的话,还是难以说出口来。百维故作惊异之态,颤声道:“妙果道兄他……他究竟怎么样了?”妙雨忍住满眶热泪,强笑道:“大师方才受惊过巨,此刻还不宜伤神说话,还是且作歇息,再由弟子背负大师回去。”百维道:“但妙果……莫非……莫非他竟已遭了对方毒手?”妙雨纵待不说出来,此刻也无法隐瞒,只有黯然点了点头,泪珠又自夺眶而出。只见百维身子一阵震颤,咬牙切齿,呆了半晌,嘶声道:“好,好贼!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洒家也放不过你……”妙雨黯然道:“我那妙果师弟之仇.大师已无法为他报了。”百维道:“为……为什么?”妙雨面上泪痕纵横,惨笑一声,道:“只因杀他的敌人.也已死在他剑下,他……他已为自己报了仇了……”语声凄厉,面容扭曲,已与他平日镇静乐观之神态,迥不相同。百维又自呆了一呆,突然厉声大喝道:“你为何不来得早些?为何不来得早些?你……你……若能够来得早些,妙果也不致遭别人毒手了!”妙雨唯有流泪,不敢答话。百维却似越说越是悲愤,嘶声道:“你等见了妙果毫无音讯,必该知道他必已生出变故,为何却迟迟等到此刻,才肯出来寻找?”妙雨垂首叹道:“大师说的不错,弟子本也早有出来寻找之意.只是……只是……”百维又自微微变色道:“只是什么,莫非那边也出了什么变故不成?”妙雨闭起双目,深深叹了口气,方自缓缓地说道:“任相公心慈情热,不忍见到那些与他同过生死的朋友,暴尸荒郊,身首异处,是以令我师兄弟两人.将那所有之尸身与头颅,全部集到一处……”百维道:“集在一处做甚?”妙雨长叹道:“任相公与这些人,俱是多年相识,对他们每人之形貌特征,俱都牢记在心,将他们尸身集在一处,任相公可依据记忆,将每人的尸身与头颅,接连起来,也好教这些为武林正义殉身之人,落个全尸,不致做无头之鬼。”百维黯然颔首道:“任相公既有如此心意,也不枉这些人随他—场。”心中却在暗自感怀,忖道:“任无心对死人尚且具有如此情感,南宫世家对生者之情.还不及他十分之一,两相对照之下,岂非令人寒心?”当下暗叹一声,不愿再想下去。只听妙雨亦自长长叹息了一声,接道:“不去动那些尸身倒也罢了,此番一动……唉!弟子却又在其中发现了几件惊人之事。”百维暗中吃了一惊,脱口道:“尸身里又有什么惊人之事?”妙雨双目中又自露出智慧之光,语声也较方才镇定,沉声道:“任相公召集在这秘窟中之人手,本有七十八名之多,尸身却只有七十七具,显见有一人已自惨祸中逃生。”百维目光一闪,道:“任相公既与那七十八人俱是多年相识,少了的那人是谁,任相公想必也应该知道了?”妙雨沉吟道:“想来自当如此……”百维追问道:“那人究竟是谁?”妙雨叹道:“弟子也曾问过、但任相公不说、弟子也不敢再问了。”百维紧紧皱住双眉,沉思半晌,缓缓道:“此人既已自此惨祸中逃生,想必对此事之秘密知道不少,若能寻得着他便好了。”妙雨道:“正是如此,南宫世家若是知道有人自他们严密的屠杀中逃生,必定要不顾一切,寻着此人,将他杀了,是以任相公再三不肯将此人姓名说出,便是怕走漏了风声。”百维长叹道:“任相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你我又有谁会是走漏风声之人?”妙雨道:“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任相公纵不怕我等有心泄机,也要防着你我在无心间走漏风声,只因南宫世家眼线遍布江湖间,实是防不胜防,纵是江湖中声誉卓著之辈,却也无人能断定,他是否已在暗中投入了南宫世家门下,何况……”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语声,目光灼灼,凝注在百维双目之上。百维虽觉有些心虚,但却绝不回避他之目光,面上作出坦然之色,双目亦自凝注在妙雨两目之上,长叹道:“大局已如此,任相公的确该谨慎小心些的好.但道兄言下似还有末竟之意?”他一面说话,一面凝注着妙雨之面色。只见妙雨面色更为沉重,双眉也皱得更紧。百维说到这里,妙雨忍不住长叹接口道:“何况以任相公近日神情举止看来,神智是否清晰,记忆是否正确,实是大成疑问,那秘窟中之死骨.是否较原来人数少了一人.已是难说的很,纵然确是少了一人,此人名姓任相公是否还记得,更是难以令人确信。”百维黯然垂首,长叹不语。过了半晌,方自缓缓道:“道兄方才似说有惊人之事,难道便只有这一件事吗?”妙雨沉吟半晌,缓缓道:“只此一事,也算不得什么惊人之事了。”百维耸然动容,只因他实在想不出.妙雨自那几具死人的尸首上,还能发现些什么较此事更为惊人之事,忍不住脱口道:“还有什么?莫……莫非那些尸身之怀袋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妙雨叹道:“南宫世家之行事,是何等周详细密,干净利落,那些尸首怀袋中纵有秘密,也早该被南宫世家搜走,怎会留在那里?”百维颔首道:“此点我也早已想到,是以委实猜不出,道兄还能发觉什么?”妙雨惨淡之面容上,隐约现出一丝笑意道:“南宫世家行事虽周密,但百密总有一疏,却又偏偏被弟子发现了。”百维道:“愿闻其详。”妙雨沉声道:“那数十具尸身,每—人都是被人砍下首级而死,死状似是完全一样,但仔细分辨,其中却有个较大的差异。”百维越听越觉奇怪,方自听到这里,自又忍不住脱口问道:“什么差异?”妙雨道:“那数十具尸身中,大多血液都已凝固,死了最少已有半个时辰左右,其中只有六个人的尸身.直到我等发现时,颈口还在滴落鲜血,这六具尸身大半俱在秘窟洞口外,他们悬在竹竿上的人头,亦在滴血。”百维想了一想,顿首道:“不错……但其中难道也有什么秘密不成?却教贫僧委实越发的想不透了。”妙雨道:“若不留意,这其中委实无甚破绽,但仔细—想.便可发现蹊跷。”百维又自沉吟半晌.摇头道:“数十个人,死时总有前后之别,有的先已被害,血液自然凝固,有的被害在后,血液便未凝固……唉!贫僧只觉这本是极为正常之事.哪有什么蹊跷?”妙雨叹口气,缓缓道:“这其中有几点最堪玩味之处,大师未曾留意,是以才觉此事正常,弟子若是说出此数点来,大师便能恍然了。”百维长长叹了口气,道:“就请道兄快些说出来吧.贫僧早已等的不耐了。”妙雨目光闪动,沉声道:“第一点最最可疑之处,便是那数十具尸身,大都俱是死在半个多时辰之前,弟子仔细观察他们血液凝结之情况,已断定这数十人死时前后虽有差异,但时间之出入,却是少之又少,显然南宫世家动手之时,乃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倾全力一击,而这数十人惊惶之下,措手不及,武功也差了许多,是以便同时被害了!”百维叹道:“想来必是如此……那第二个可疑之处,却又是什么?”妙雨道:“再瞧另外那六人,也似同时被害的,但却比前数十人,几乎差了半个时辰之多。这六人若是武功特别高强,是以比前数十人多支持了半个时辰,那倒也可解释,但以常理衡度,同在一秘窟中人,武功必不致相差如此悬殊。”百维领首道:“不错。”妙雨道:“何况听任相公言道,这后死的六人,武功非但不比别人高强,反是这秘窟中武功较弱之人,而武功较弱之人,反比武功较强之人多支持了几达半个时辰,这岂非令人大为惊疑之事?”百维耸然动容道:“不错!情况若真是如此,那倒委实奇怪的很!”妙雨道:“这半个时辰之出入,便是此事最大关键,南宫世家既不会杀死数十人后,突然休息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更不会在无形中悄悄溜走,那么,这半个时辰究竟到哪里去了?这半个时辰里,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他语声越来越高,神情也越来越见兴奋,显见心绪甚是激动。百维心念数转,却已猜出了其中真象,但面上却仍作出茫然之色,喃喃地说道:“这半个时辰的出入,当真奇妙的很,奇妙的很……”妙雨大声接道:“还有.先死之数十个人,尸身大多留在秘窟中,后死之六人,尸身却在秘窟外,若说他们已逃出秘窟方被杀死,衡情度理,亦是万无可能之事.只因在那般情况下,能逃出的必是武功较高之人,这道理无论是谁,也不必仔细去想,便可知道。”百维此刻唯有连连点头.连连称是。妙雨顺了口气,缓缓道:“此事既有三点可疑之处,其中自然大有蹊跷,大师经验丰富,识见超人,不知可否对此情况,加以解释?”百维苦笑道:“贫僧年老昏庸,纵然用尽心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妙雨叹道:“我方与南宫世家之争战,此刻已是变化无穷,其中曲折离奇,可称古今武林所无,单以此事而论,其中之奥妙,便也非愚蠢如弟子所能说出所以然来。”语声微顿,神情更是沉重,接口叹道:“弟子只是以那三点可疑之处.加以综合分析,将此事之真象,估摸一个轮廓而已,至于猜的是与不是,亦非弟子所能断言了。”百维叹息道:“无论是与不是,道兄也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贫僧也可代为推断一二。”妙雨沉吟半晌,缓缓道:“那三点可疑之处,弟子想来想去.只想出一种情况可以解释,那便是后死这六人.必定早与南宫世家有了勾结,此次惨剧,便是这六人从中作为内应、甚至连这秘窟昕在之地,都是这六人泄露与南宫世家的。”百维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不禁脱口道:“道兄如此推断,莫非有了什么证据不成?”妙雨摇头长叹道:“哪有什么证据,若有丝毫证据,弟子便不致如此烦心了。”百维干咳了一声,道:“既无证据,道兄从何如此推断?”妙雨沉声道:“大师若是将此推断.假定为既定之事实,便可将那三点可疑之处.完全解释出来,而且合情合理,绝无破绽。”百维道:“此话怎讲?愿闻其详。”妙雨道:“这六人既是南宫世家之奸细内应.是以南宫世家动手屠杀时,这六人自然远远站在一旁,不致被害。”百维颔首道:“不错!但这六人最后还是死了.此点又作何解释?”妙雨道:“南宫世家将秘窟俱都搜查一道,又得将自己所留之线索痕迹全都毁灭,这至少要耽误半个时辰,是吗?”百维颌首道:“不错。”妙雨道:“半个时辰,南宫世家已将所有应做之事,都做完了,这六人满心次喜,自以为此番大大有功,便将得到些好处,哪知方自走出秘门,南宫世家竟突然翻脸,三言两语下,这六人便也都遭了南宫世家之毒手!”百维索性仍然装做不解,失声惊呼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妙雨长叹道:“只因南宫世家若是留下这六人,事机总有泄露之—日,这六人既能反叛任相公,又怎知来日不至反叛南官世家.与其留下这么个祸胎,倒不如早些将他们杀了,永绝后患,便是南宫世家素来的手段!”他不但将事情始末说的历历如绘.这番言论,更说得和五夫人留下之密柬中所言一模一样。百维不禁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他若非早已将那秘柬完全毁去,真要当妙雨已将那密柬瞧了一遍。妙雨默然半晌,缓缓又道:“大师岂不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南宫世家行事手段那般毒辣,今日为南宫世家效命之人,来日说不定都要死在南宫世家手下!”这番话更是字字句句,有如千斤铁锤般,打入百维心底。百维只觉心头发寒,四肢冰冷.连身子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这番话虽是妙雨感慨之言,却无异说给百维听的一般。妙雨见他神情如此异样,俯身道:“大师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百维定了定神,强笑道:“没……没有什么,贫僧只是……只是听得南宫世家手段如此毒辣,不免暗暗有些心惊罢了。”妙雨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过了半晌,又道:“弟子这番推论,虽未见十分正确,但衡情度理,再加上南宫世家昔日之作风,想来也不致差错甚多。”百维长叹道:“道兄如此年轻,思虑已如此周详,好教贫僧佩服。”他这话倒是由衷之言,绝无虚假。只因深知妙雨这番推论,确是说得半点不差。此人年纪轻轻,竟能从几件别人万万不会留意的小事中,将事情真象完全推断出来,这思虑是何等周详,目光是何等敏锐,便是江湖老手亦有所不及。妙雨谦谢过了,又道:“弟子便是为了此故,是以未曾早些赶来,哪知……哪知就只迟了这片刻功夫,四弟却……却已……”语声哽咽.垂下头去。百维叹道:“事已至此,道兄也不必太过自责自悔.妙果道兄虽已身死,但临死前总算手刃了仇人,也算死而无憾了。”妙雨黯然颔首,半晌无语。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不知大师是否听到什么动静,才赶来这里?又不知我那四师弟怎会与南宫世家中人遇着,大师当时想必在场,不知能否将详情相告?”百维长叹一声,缓缓地道:“那时任相公与道兄等都已入了秘窟……”妙雨接口道:“弟子似乎还留在外面。”百维暗中吃了一惊,忖道:“好厉害的角色。”但他早已将谎言编得十分周密,自信纵在妙雨此等人物面前,也不致露出马脚。是以面上丝毫不动声色,颔首道;“不错.道兄那时似是还在外面,贫僧一时惶乱,便末留意。”妙雨目光凝注,沉声道:“弟子那时既然在外面,大师若是听有异动,弟子便也该听到。”他虽然咄咄逼人,令人可畏,但那双目光却远比言词还要锋利。但百维初入少林寺时,曾在少林大小千百弟子目光注视下受到盘诘,日前又在任相公深深注视下,被百般追问,均都未曾露出什么破绽,是以强如妙雨,也并未难得倒他。只见他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干咳着道:“不瞒道兄,贫僧那时确曾荒疏了片刻职守。”妙雨目光闪动,道:“似大师如此持重之人,怎会疏忽职守?”百维叹道:“贫僧虽知那时情况严重,又曾受任相公之命,留意四下动静,但委实急着方便,再也忍耐不得,只有远远去寻个草深隐僻之处。哪知贫僧正在方便时,便听到这边有轻微之兵刃相击声,只轻轻两响,道兄自未听到。”妙雨目光顿见缓和,道:“难怪如此……”长叹一声,接口又道:“但大师远离时,本该先行通知弟子一声才是。”百维道:“贫僧自也知道理应如此.但那时情况紧迫,贫僧怕迟则生变,是以来不及通知道兄,便匆匆赶去了。”妙雨微微颔首,长叹道:“造化弄人,阴错阳差,是以此事才会变得这般模样……唉!莫非是苍天存心要教我方落败不成?”语声微顿,又道:“大师赶来这边,便瞧见我那四弟与人动手吗?”百维道:“贫僧全力奔来,只见前面草丛越来越深,正是绝险之地,敌方若有人埋伏在草丛之间,对我等乘机施以暗算,那确是令人防不胜防,也端的令人难以闪避。”妙雨道:“大师所虑,的确不差……唉!想来我那妙果师弟,若是有大师一半谨慎小心,今日也不致惨遭别人毒手了。”百维长叹半晌.黯然道:“不是贫僧畏首畏尾,只因贫僧断却一臂后,自知武功已较前减去一半多,是以凡事不能不特别小心。”妙雨频频颔首,默然无言。百维接道:“贫僧到了草深处,立刻伏下身子,蛇行而前,只因敌暗我明,是以贫僧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行走的自然甚是缓慢,但走了不过盏茶时分,便听得草丛间有人声传来。”妙雨动容道:“有多少人?”百维沉吟半晌,道:“骤听只有一人,但仔细听来,便可发觉乃是两人前后鱼贯而行,贫僧立刻伏身不动,只听那两人似在窃窃商议,只因语声太低,贫僧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妙雨忽然问道:“那两人可就是那边躺着的两具尸身吗?”百维道:“不错!”妙雨出神半晌,长叹道:“我那妙果师弟,想必是自恃轻功,不肯在草丛中蛇行暗探,反而在草巅施展草上飞行之轻功。”百维暗道:“他对那师弟之心性,倒委实了解的很。”口中道:“正是如此。”妙雨扼腕叹道:“在如此情况下,他飞行草上,岂非明明要来送死,唉!我只当他近年行事,已能稍为用些头脑,哪知……哪知还是如此。”百维道:“贫僧正自设法要听那两人说的究竟是什么,方将耳朵贴在地上,只听头顶上,衣抉带风之声,一闪而过。”他苦笑一声,接道:“令师弟轻功委实高明,等到贫僧想到这人影必定是他,要想示警时,他身形已远在丈余开外,而且所去的方向,也正是那两人暗中埋伏之处。”妙雨恨声道:“那两人见他送上门来,自然不肯放过,若未以暗器招呼他,便是怪事了。”百维叹道:”道兄所料端的不错,那两人果然发出了暗器,但令师弟终究也非等闲人物,那猝然之暗器,竟也未能伤得了他!”妙雨接口道:“暗袭纵然伤不了他,但他真气一散,便势必要落下地来.对方那两人想必是自非庸手,前后夹击之下,唉……唉……”连声长叹,闭口不语。百维道:“那两人见到令师弟身形落下,立刻左右分开,这两人武功一强一弱,令师弟本应先击强者,哪知……唉……他终究历练尚浅,竟将武功较弱之人.当做了强者,全力挥剑击出,却留下那真正武功较强之人,在背后对他施以暗袭!”妙雨道:“那身形较矮之人,鹰爪力已练到九分火候,想必是武功较强之人。”百维心中暗暗敬佩,这妙雨判断果然正确,口中道:“贫僧见了这般情况,再也不能顾及自身安危,飞身而出,也想对那武功较强之人施以暗算,但贫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记左臂已无能为力,虽然全力扑去,但左面整个空门都卖给了别人,竟被他反身一掌,击落此地,后面的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妙雨沉思半晌,颔首叹道:“大师左臂乃是新伤,在那般危急情况之下,自然难免忘记,便是弟子也势必如此,大师也不必太过自责自悔,何况……”合起双目,黯然接口道:“以那时情况想来,若非大师这全力一击,我那妙果师弟实未必能将那恶贼杀死!大师舍身为人,教我妙果师弟终能手刃仇人,理应受弟子一拜!”说话之间,果然翻身拜倒。百维亦待回拜,怎奈妙雨再三拦阻,只得长叹道:“贫僧性命俱是道兄所救,怎当得道兄如此大礼。”妙雨自是百般谦谢,百维亦是满口感激,两人彼此俱是礼数周到,却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妙雨道:“任相公犹在等候弟子消息,待弟子先送大师回去。”百维苦笑一声,道:“贫僧伤处甚是疼痛,只怕已是难以行走。”妙雨道:“弟子自当扶抱。”百维瞧了妙果尸身一眼,叹道:“但令师弟之尸身,亦需道兄携带。”妙雨道:“弟子先行将大师送回,再来携带妙果师弟之尸身也还不迟。”百维沉吟道:“令师弟遗尸留在此间,若是为蛇虫所侵,贫僧于心实是难安,道兄不如先将令师弟法体送回,再来接引于我。”妙雨道:“但大师如此重伤,若有敌踪再现,岂非……唉!弟子怎能放心的下?”两人言来语去,互相推让。妙雨终是只有从命,横抱起妙果之尸首,犹自叮咛道:“千祈大师小心,弟子尽快回来。”百维道:“贫僧省得。”妙雨又道:“万一有了异动,便请大师长啸示警.弟子闻声立刻赶来。”百维苦笑道:“道兄只管放心.贫僧虽无计伤敌,总还有设法自保之能。”妙雨道:“如此……弟子去了。”目光一巡顾,转身飞掠而去。百维待他身形消失.赶紧取出那封戳有地煞钤记之书信。只见信中内容甚是简单,写的是:“与玄真会晤之后,暗随任无心车马前行,任无心经此变故,必至回声谷外三姓村,村中有一土地祠,祠中香炉中,留有密令,汝取之后,遵令行事.不得有误。自后半月间,为保密计,汝可随意行事,不必与上方联络,无论闻得任何消息,亦切切不可改变计划,此令。”字迹娟秀,与以往所有密令,俱无二致,同是出于女子手笔。百维几眼瞧过,立时将信内内容紧记在心,随手团了书信,塞入污水洼内湿泥里。一时之间,他心中既是惊叹,又不禁暗暗窃喜。惊叹的是,那五夫人行事果然郑重周密,纵是对自己已十分信任之人,也不肯将命令全部说出,而要再三曲折,务使受令之人做完一件事后,方能得知第二件秘密.则此人无论发生任何变故,均不致影响南宫世家大计,其组织之严密周详,当真是丝丝入扣,层层巡回之蛛网一般,五夫人便如坐镇中枢之蜘蛛,每一根蛛丝,俱在其控制之中。令百维窃喜的是,五夫人竟令此人在这半月中,可毋庸与上方联络,而随意行事,只因若非如此,此人身死之后,自无法回禀复命,五夫人便立刻知事情有变、三姓村外土地祠之密令,势将改变。而五夫人此刻既令此人不必与上方联络,此人身死,五夫人自未必知情,百维便可至三姓村外之土地祠中取阅密令。要知此刻百维已存心两边骑墙,左右逢源,是以他若能多知道南宫世家一份秘密,便无异手中多了一件挟制南宫世家之武器。心念数转间,突听草丛中微微一响。百维心头一凉,转身望去,只见草丛中正有一双眼睛,也正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天色阴暗,风吹草动。这孤独的一双眼睛,在草丛中发射出之冷冰冰的光芒,实令人不寒而栗。百维只党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上来,竟是不由自主,机灵灵打了个寒噤。草丛中目光闪了一闪,一个尖厉而粗哑、苍老的语声,一字字地说道:“你可是嵩山少林门下之百维吗?”百维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怎会知道贫僧姓名?”那语声咯咯一笑,一个满头乱发,面带刀疤,独眇一目,单臂独足,身穿褴衣,手握木杖的怪异老人,随着笑声,自草丛中一跃而起。百维纵然胆大,但此时此刻,骤眼见着这生像有如恶鬼,行动似是幽灵般的诡异角色,心头仍是大惊,挣扎着向后退了两步。那独臂老人咧嘴而笑,露出森森白齿,直似立将择人而噬。两人目光相对,过了半晌。百维但觉一粒粒冷汗,自额角冒了出来.沿着两颊流下,那感觉直如虫蚁爬过一般无二。突见独臂怪人身形展动,向前一掠。他手足虽已残废,但行动之轻灵巧快,却仍可惊世骇俗,轻轻一掠.便已到了百维身侧,伸出毛茸茸蒲扇般大的独掌,向百维肩头拍下。百维纵在体力强健之时,只怕也躲不开这老人如此迅快之身法,何况他此时伤势正重,体力不支,更是难以动弹。刹那之间,百维但觉喉头堵塞,虽待惊呼,却无声发出。哪知独臂怪人手掌落下,却甚是轻缓,竟只是在百维伤处轻轻摸了一下,摇头长叹道:“可惜,可惜,这条手臂已无救了。”百维见他非但语声缓和,目光竟也变的甚是慈和,看来绝无恶意,这才暗中松了口气,道:“前……前辈有……有何指教?”独臂怪人面色突又一沉,厉声道:“你可是要盘问老夫来历?”百维道:“弟……弟子不敢。”独臂怪人定睛瞧了他半晌,冰冷的目光中.又自渐露出暖意,颔首道:“老夫之来历,你不必知道,总之老夫是友非敌。你大可放心。”百维悄悄一抹汗珠,道:“是!”独臂怪人缓缓道:“你臂伤虽已无救,但你既是为我武林同道负伤,老夫对你必有补偿,来日必将老夫自创之独臂掌法传授于你。”仰天大笑数声.接道:“纵是独臂之人,也未见不能称雄武林!”百维既惊又喜,更是猜不出这奇诡老人之来历,只是在口中连连称谢。独臂老人笑声突又顿住,沉声道:“任无心近日可好吗?”百维又自松了口气,忖道:“原来他是认得任无心的……”暗中不禁更是放心.恭声道:“任相公近日虽然食少事烦,但身子倒还安健。”独臂老人道:”好……好……”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