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雪落,白皑皑一片。屋中的火炉燃得好旺,红通通的。徐费如立在窗前,默默地观望,眼前的寒梅格外的清香,素手垂下,忍不住轻抚小腹,白日里,她心软了,答应跟他回宫,可是心却沉甸甸的,深宫无疑就是一所牢笼,真的不适合她。要救自己,救孩子,还是必须回去,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从心底里她难以放下他。赵匡胤不在,说是跟欧阳太医讨论点事情,这会儿还未归来。明日,就要跟他踏上回宫之路。此时,她很想见一个人——洛雪臣。正在铺床的莺莺回眸望一眼满面忧郁的主子,立即明白过来,停下手中的活,道:“小姐,明天就要走了,你应该跟洛大人说一声。”“是啊,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徐费如长叹一声,熟悉的院落勾起她美好的回忆,少时是表哥陪着她长大的。若不是意外,恐怕现在她已为表哥的妻了。也许天意如此,表哥不是属于她的。“皇上还没有回来,小姐不如去见见洛大人。”莺莺懂得徐费如的心思,好心劝道。徐费如犹豫了一会儿,扫眸看一眼窗外,赵匡胤应该很晚才会归来,于是道:“我去去就回。”语罢,她便取了披风,开门而去,踏着白雪,传来渗渗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些沉重。此时,表哥应该还在书房,她知他有夜读的习惯。当初,她是蜀国第一才女,而表哥是第一才子。郎才女貌,本是天生一对的。想到这里,她笑笑。老宅的西面,果然灯烛明亮,一个熟悉的影子倚灯而坐,手中的书页缓缓翻动。洛雪臣见到徐费如的时候,有些意外,慌忙起身,扶了她进来,“小如,这般晚了,你该在房里休息的。”“我只是来看看表哥。”徐费如坐到了书案前的玫瑰椅上,掀一页洛雪臣看过的书册,道:“表哥还是如此爱读书。如今有了妻室,应该早些去陪嫂嫂才是。”“都习惯了。”洛雪臣淡淡一笑,回答地很自然。一句简单的话语,足以证明他们彼此已经很熟悉,很习惯,有一种不可言喻的默契。当初就是希望表哥能找到一个好女子的,如今应验了,她心里也高兴着,道:“嫂嫂贵为公主,表哥可要好好待她。”“她为我放弃了那么多。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洛雪臣点点头,眸光扫一眼窗外,迷离的眼神有些让她惊慌。“明天我就要跟皇上回宫了。”徐费如停了许久,突然说道。洛雪臣并不惊讶,只是温情的脸稍稍闪过一抹僵色,忽而又笑了,道:“这是好事。回到宫里,有好的太医,好的药材,相信小如的病一定会好的。”他的话传进耳朵里,她却感觉到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表哥,以后你要好好保重。”“会的。你也一样。”洛雪臣埋下头去,手不停地拔弄着书案的册子,他似乎有些不舍。借着灯烛的光亮,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眼里的一抹光亮。不管现在表哥对她是哪一种情愫,她的心都痛得厉害。从小的青梅竹马,心心相惺,此刻分别,真的很不舍。不像当初送他与刘彩衣出宫,那时她身体健康,想着有朝一日,一定会见面,并不像此时——离大去之期不远。明日一别,很可能成为永别。坚强的女子忍不住落下泪来,晶莹划破了昏黄的光束。“小如,别哭。他会好好疼爱你的。”洛雪臣伸手拭去了徐费如眼角的泪,同时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嗯。”徐费如把头埋得更低,将所有的悲伤敛进心底,再抬眸之时,她嫣然一笑,道:“很晚了,表哥早些休息,我也该回房了。”“我送你。”洛雪臣的眼中有一丝不舍。雪又在落,寒风起了,呼啸的声音在耳边徘徊。洛雪臣取了伞,为徐费如挡去了风雪的侵袭,他却任凭吹打。两人踩在雪地里,只有雪陷下去的声音,此时无声胜有声。她深知,在自己嫁给孟昶之时,与表哥的情缘早已画上了句号。那份最初的美好只能成为记忆,现在该珍惜眼前人,想到这里,心中还是溢着满满的幸福。房门口,目送他离去、消失,方才转身,刚要推门,门却自己开了,是莺莺,她的脸色很难看,只默默给徐费如递了一个眼色,“小姐,早些休息,莺莺告退了。”丫头把主子迎进屋里,便退了出去。徐费如知道,赵匡胤已经回来。果然,抬眸,他正站在窗前,观望雪景,相信刚才的情景,他都看见了。“皇上——”徐费如轻唤一声,欠身一拜。赵匡胤的身体只是微微抖了一下,先把窗房关上,才缓缓转身,表情很淡然,看不出是喜是忧,接着他踱步过来,“回来了。”“嗯。”徐费如对赵匡胤的平静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他愈接近,愈能嗅到一股女子的香粉味。这不是她平常用的,难道他刚才去见了刘彩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女子的心有些酸溜溜的,忆起他曾经与德妃的恩爱,其实不管真假,都会让人介怀的。“你去见他了?”赵匡胤带着几分质问。“是。”徐费如没有隐瞒。“以后去什么地方,要告诉朕,尤其是去见朕的情敌。”赵匡胤的脸一沉,胳膊一揽,霸道地将徐费如揽进怀。徐费如倔强地挣开他的怀抱,厥了厥嘴,道:“皇上又偷偷去见谁呢?”“朕不是说了,跟欧阳太医谈点事情。”赵匡胤正色说道。“可是皇上的身上有女子的香粉味。”徐费如一拂袖,故作生气地转过身去。赵匡胤嗅了嗅衣袖,一脸无辜的样子,道:“香粉味,朕怎么没闻到?”不过很快他便瞧出徐费如另有所指,抿唇一笑,猛得拥住她的腰际,道:“怎么?以为朕去见德妃呢?”“原来在皇上的心中,她还是德妃的位置?”徐费如推开赵匡胤,眉头微微拧起。“朕叫习惯了。朕刚才回来的路上,遇到德——遇到那北汉公主,所以就闲聊了几句而已,这香粉味是刚刚莺莺收拾抽屉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放置很久的香粉,朕的身上就沾了一些。”赵匡胤慌忙解释。徐费如再轻轻一吸空气里的那股味道,记忆勾起,这应该是当年她经常用的香粉,真的错怪他了。此时,她更知心中是如此在乎他。“朕都没有追究你去私会旧情人,你倒是先怪起朕来了。”赵匡胤先是皱一皱眉,故作不悦,不过很快他又笑了,再将徐费如拥入怀中,下巴习惯性地搁上她的肩头,道:“狱妃会吃醋了,说明在乎朕,朕很高兴。朕知道你去见他,只是道别,朕能明白。”“皇上——”徐费如张了张唇,一腔的激动哽住了。他变了,为她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