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轻轻点头,细细看了看岩安,又看了看明珠,笑着说:“面善,确实是好人。”岩安笑着说:“伯母好!伯母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好人,真是好眼力。”妇人宽容地笑了笑,然后轻轻皱起眉头,满脸的褶子皱纹好像瞬间都到了额头,她低声说:“儿啊,万户城来了好多面生的人……”“娘,万户城怎么了?我这一路走来都是关门闭锁,好像一个人都没有。”风俊扬问道,“以前这个时候可热闹了,夜市也该摆上了……”“有人,都在家里关着呢。”妇人说,“到了下午太阳落山,所有的人家都会关门,不要命的人才会出去晃荡。”“为什么?”风俊扬心里一紧,他知道,他料想的事情发生了。岩安和明珠也是一脸紧张之色。不料妇人笑了笑,看了看岩安和明珠,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扬扬,我去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你们吃了早点睡觉。明日也好早点启程。”“娘!我才回来,你就赶我走。”风俊扬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道,“你不想我啊?我天天都在想你,你倒好,我一回来还没有把屁股坐热,你就要我走了……”“傻孩子,娘还不是想你早点成就一番事业。”妇人起身,对岩安和明珠点点头说,“我先到厨房去了。一会儿来陪你们吃饭。”“有劳伯母了。”岩安和明珠纷纷站起来致谢。妇人转至厅角走了。风俊扬不解的看着母亲的背影,总觉得母亲有些奇怪,岩安说道:“风俊扬,你没有觉得你母亲有什么异样吗?”“觉得啊。以前母亲总是舍不得我出门,回家了又留着我不让走,临行前总是哭哭啼啼拉着我半天,送了又送,但是今天刚回来,她就让我明天走。”风俊扬说,“她还回避我们的问题,万户城为什么到了下午就关门闭锁?”“是的。我觉得伯母的眼睛闪闪烁烁,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又不能说。”明珠道,“是不是看见我和岩安在这里不方便说?”风俊扬恍然大悟:“有可能。母亲一生被父亲的那一群小狐狸精迫害,活得不幸福,不轻易相信人……让你们笑话了,这都是我的家丑。”“不会笑话你,你告诉我们说明你将我们当朋友。”岩安说,“这样吧,等吃过饭,你单独和你母亲聊聊。”“但愿一切都是我的猜测。”风俊扬说,“但愿明日一早,一切恢复原样。”这时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传来:“风俊扬!风俊扬!你个臭小子回来了?嘿!你还记得回来?”风俊扬大笑着起身,迎上前去,侧门里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形健硕,相貌堂堂,天庭开阔,穿一身绸缎衣服,手上拿着一把小酒壶,正笑逐颜开的走过来。“小子!还是那么瘦弱的样子,你在外面吃苦了?”男人爽朗地笑着,走过来一掌拍在风俊扬的肩膀上。“爹。”风俊扬叫了一声,顿时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这中年汉子,就是风俊扬的父亲风问柏。“儿子,受苦了。爹等你回来,等得都快老了。”风问柏突然一把抱住风俊扬,伤感的说,“再不回来,爹娘都要入土了。”“爹,可不能这么说,你还年轻着。”风俊扬口上这样说,心里却酸酸的,半年不见,爹娘都显老态了。母亲脸上的皱纹更添了一层,而父亲的背微微有些驼了。“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儿子,今晚我们父子俩好好喝几杯。这是我去年酿的桂花酒,就这么一壶,专门为你留的,上一次你回来还没有酿好。你母亲还笑话我,会不会留成千年陈酿,儿子都不会回来和我品尝……”说着说着,气氛又变得非常的悲凉。风问柏看着眼眶微红的风俊扬,耸耸肩打趣地说:“看我们父子只顾叙旧了,把你的两个朋友都晾在一边不管,失礼失礼。小伙子,小姑娘,欢迎到我家来做客,我叫风问柏。”“伯父客气了!是我们打扰了您的清净,我叫岩安,这位小姑娘叫明珠。我们来自云南。”岩安站起身彬彬有礼的回礼道。“岩安,明珠,好名字!欢迎你们,云南果然人杰地灵。小伙子小姑娘都是一表人才啊。好久没有年轻人到我的家里来热闹了,这一来就来了三个,我这把老骨头都觉得年轻多了!走,先去洗洗一路风尘,然后到饭厅来吃饭。”风问柏兴致勃勃的说,“好久没有一家人吃饭了。俊扬,好好招待你的客人。”风问柏说着,调皮地对风俊扬眨了一下眼睛。风俊扬苦笑了一下,风问柏一定是误会他和明珠了。自己从来没带过女性朋友进家门,风问柏一定以为明珠是自己的女伴,他看明珠的眼神都是意味深长。风俊扬带着明珠和岩安草草地洗洗脸,洗洗手,三人都迫不及待地到了饭厅,用明珠的话说:“好几天不食人间烟火了。现在看见炊烟都吞口水……”火车上的饭菜真是难以下咽,他们都非常想念家常菜的味道。可是一到了饭厅,岩安和明珠就惊呆了。这哪是家常菜?明明就是一桌满汉全席!岩安站在桌子前惊得目瞪口呆,趁当时只有他们三人,他毫不顾忌地发表自己的疑问:“风俊扬!你家是地主老财?吃的这么丰盛,这桌子上除了青菜我认识,别的菜我真叫不出名字来。这是哪儿来的菜?”“我家厨房啊。”风俊扬看着岩安惊讶的样子,故意夸大其词的说,“清政府倒台后,他们御膳房的厨子都失业了,于是我父亲就请到了我家来做大厨,其实,皇家的厨子也不咋样,有时候也弄个味咸味淡的,不合口味……”“天哪!你家请的是御膳房的人?”明珠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看不出你有这么厚的家底啊!”“别听他信口胡说。”风问柏走进来,笑着说,“都是家常菜,次数做多了就做熟了,再加些花式。不过,这是我们家款待贵客的菜,不假。哈哈……两位随意,坐下吧。”两个端着托盘的下人走过来,将琥珀色的杯子盘盏放在他们的面前,那杯子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岩安笑着说道:“伯父,‘葡萄美酒夜光杯’,你这喝桂花酒的杯子,也很讲究啊!”风问柏眼睛一亮:“岩安会识货!这杯子是祖传三代的宝贝杯子,玉质的。”“不说材质,单说这祖传三代,也是价值连城了。”明珠也凑合着说。风问柏更是合不拢嘴:“这两孩子怎么这么会讲话。我说风俊扬,风俊扬!你就只顾盯着菜看着,你听听,你听听岩安,你再听听明珠是怎么说话的?哪像你平时没头没脑把我气个半死。”“喜欢他们啊?喜欢就送你做干儿干女。”风俊扬装作生气的样子,“我说不来吧,你们偏来,一来我就失宠了。”“好呀!给我做干儿干女,也给你做个伴儿。”风俊扬的母亲走了进来,换了一身喜气的宝蓝色衣服,头发也梳理了,挽在脑后一个漂亮的髻,插着珠花,这样看起来,她倒是有几分精神,有几分富贵之气。“来,淑芳,坐下来吃饭,就等你了。还打扮了?哟呵,这看起来不一样啊。”风问柏起身前去扶着风俊扬的母亲。淑芳也自然地将手挽在风问柏的手腕上,拍着他的手背说:“都老了,你还取笑我。”老两口说说笑笑,甜蜜无比。风俊扬有一瞬间的恍惚。父母相亲相爱的情景,他还是什么时候见过?小时候了,他几岁的时候,父母带着他在河里抓鱼,在山上追松鼠,两人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一度他们是万户城的模范夫妻。后来父亲的酒业渐渐做大,慢慢有了几个钱,便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父亲过分地将那些小狐狸精都带到了家里来,气得母亲心灰意冷,和父亲成了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如今看到两人互相搀扶,好像是昨日的情景,可惜,两人都已经到了暮年……“发什么呆,吃饭吃饭……”风问柏笑着说。风俊扬这才从伤感里走出来,他抬头对大家说:“吃饭吧。大家敞开肚子,爹,倒酒……”突然,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墙壁上的挂钩,那上面挂着一顶非常显眼的帽子!他的心里一紧,瞬间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