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邬婶子的大女儿带来的消息,达儿的满月酒,客人只吃到一半就觉得味同嚼蜡,再也吃不下去,很快就散了。夏瑞熙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如果真的是打起仗来,西京城里的欧家老少,还有夏家,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作为贵妃的舅舅家,欧家早就被划在了睿王一派中,先前人家顾不上收拾他们,赵明韬也举棋不定,现在呢,战火已经烧到了城门前,谁又知道欧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满门抄斩也是极有可能的,欧家虽然已经没有了权势,但伪帝肯定不会放过给他添堵的人。欧青谨自从听到消息以后,就一直紧抿着唇不说话。晚上其他人已经睡了,他还在屋里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夏瑞熙默不作声地靠在**,等着他出声,一边是她和孩子,一边却是父母手足,想必他一定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吧?终于欧青谨停止了走动,坐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熙熙。我以为还有一段时间,仗才会打起来,我没想到这么快。”夏瑞熙看见他的眼里有哀求,便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回去。她长出了一口气,艰难地道:“你去吧。我会好好带着达儿等你回来的。”欧青谨出生、成长于那个家庭,从小就得到了一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疼惜,特别是欧二老爷夫妇,对他的疼爱几乎到了挑不出毛病的地步。如果他自私冷漠地对待家人,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样一个人可以托靠终身。更何况当初欧家人可以承担起一切后果,把她和欧青谨相送出来避祸,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欧青谨关心他们?所以无论有多么的难过和担忧害怕,多么的不想放他走,但她还是愿意放他走。至少目前她和达儿和欧家其他人比起来,是最安全的,所以她不怪他。欧青谨感激地拉起夏瑞熙的手放在他脸上,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先前带着夏瑞熙离开,抛下家中父母,就已经觉得很愧疚,现在知道战火突起,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一眼,想想法子,不管成功与否,要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夏瑞熙忍住就要掉下来的眼泪,给他倒了一盆热水,去脱他的鞋袜:“忙了一天了,泡个热水脚吧。”欧青谨弯下腰去自己脱鞋袜:“我自己来吧,你也累了一天。”夏瑞熙垂着头说:“让我给你洗吧。这些天,都是你给我洗,今天让我帮你洗。”谁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呢?他这一去,肯定是有危险的。眼泪滴落在水中,激起一圈涟漪,欧青谨猛然将夏瑞熙拉起紧抱在怀中:“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我不会抛下你和达儿不管的。你要相信我,我只是去看看,不会做傻事。哪怕就是进不了西京城,我在外面望望也是好的,如果不走这一趟,我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夏瑞熙哽咽出声,抓紧了他的衣服:“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担心我爹和我娘啊。”两人默默地依偎着坐了一会,欧青谨起身续了热水,弯下腰给夏瑞熙脱了鞋袜,把她的脚放进盆里,自己也把脚放进去:“我们一起洗。”夏瑞熙泪眼模糊地看着脚盆里的两双脚。男人的脚大,紧实有力,脚趾上还有几根黑黑的体毛,女人的脚小,白净小巧,肉肉的,带着些微粉红。大脚总是想把小脚包在两只脚的中间,小脚总是在大脚的不痛不痒的踩擦中感到一阵一阵的刺痛和心酸。“万一有事情,你就带着达儿从柜子里的暗门钻出去,顺着小路一直往上走,崖上有所房子,很隐蔽,里面的粮食和柴火药也都有,取水也很方便,就是住上个三年五载的,也没有问题。等我回来就去找你们。”夏瑞熙胡乱地点头,却又抬起头看着他:“如果你不回来,我一辈子都会恨你的。”欧青谨笃定地说:“我不要你恨我,要你一辈子都爱我。”“所以我一定会回来,不许再哭了,笑一个给我看。”他知道夏瑞熙担心他,但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平安回来,只是对不住夏瑞熙,要让她担惊受怕。夏瑞熙眼里含着泪,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欧青谨看着她,眸色渐深,低下头含住她的红唇,轻声说:“我还等着过了来年一月呢。”夏瑞熙捶了他两下:“你这个色鬼。你把花老虎带去吧。”欧青谨吹了灯,把她圈在怀里,闭上眼睛:“不,我带长寿区。长寿虽然没有花老虎孔武有力,但他非常非常的机灵,见过世面,也更精通处世之道。花老虎还是留在山里对付狼,砍柴的好。只要王周氏在这里,他就会安安心心守在这里为你们拼命,所以一定要对王周氏和小黄屎好,王周氏是个认死理的,她不会不管你。”夏瑞熙眨了眨眼睛,他倒是对花老虎和王周氏看得清得很,那么她和林轻梅呢?他又看清了多少?知道多少?夏瑞熙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抱住欧青谨的腰:“我有话要同你说。”“等我回来再说。”“不,我就想现在说。”现在不说,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你说吧。”“前两天,我告诉林轻梅,达儿满月以后,我们就要回去,要把她留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时局稳定了,再让三哥来接她。”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欧青谨没有说话,夏瑞熙有些忐忑,把她真正想说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我的心眼很小,就算是她多看你一眼,也不行。我很自私,不想要别人分享你的爱,更不想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抢走属于达儿的父爱;我很害怕,有一天你会厌倦我,去喜欢别的女人,那样我虽然会离开,可是我会心碎。我爱上了你,就是一辈子的事,就不想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所以我也渴望你这样对我。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欧青谨长叹了一口气,无言地把她拥紧:“你是个傻子。”夏瑞熙有些傻眼。接着欧青谨说:“不过我比你更傻,没有人能从你这里抢走我,就像没有人能从我这里把你抢走一样。”就算是木斐,他最好的朋友,就算是心狠手辣如赵明韬,他也不会答应,不会退缩半步。所以他不想让木斐吃到夏瑞熙亲手做的菜,哪怕就是把他的胃辣穿,他也要全部吃掉;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地让纯儿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替夏瑞熙躲那一场由赵明韬一手导演的灾祸。所以,从某方面来说,他也不是纯净的,他也在为他自己的私念执着地努力。可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是纯净的呢?又有多少东西,是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呢?他理解夏瑞熙的举动和对他那般疾言厉色的宣誓,如果不在乎,如果不喜欢,如果不担心,又怎么会如此?只怕会觉得一切都多余,不屑于去做。夏瑞熙愣怔片刻,一股细细的暖流从靠近欧青谨的地方慢慢流进心里,让她快活得想唱歌。“你要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就算是有人脱光了衣服钻进我的被窝里,你也要相信我一定是清白的,我也肯定不会娶她。”夏瑞熙含泪点头,她终于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身边这个男人,是她的依靠,是她的灵魂的归属,她有了一个家,有了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达儿,所以今后的路无论多么难走,她也会坚定地和他一起牵着手走下去。二日天还未亮,夏瑞熙在王周氏的陪同下送走了欧青谨和长寿后,踏着一地的霜慢慢地走回去。虽然欧青谨去的是战乱中西京,但她的心中仍然充满了希望,她相信欧青谨的话,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回来。时间还早,夏瑞熙从良儿怀里抱过达儿,拥着他躺到**。达儿幼小的身体很柔软,但是很暖和,身上似乎还散发着欧青谨的气息,她把头埋在呼呼大睡的达儿身上:“达儿,你爹爹是个好男人。长大以后,一定要向你爹爹一样做个男子汉。”她突然很想抄佛经,以前她是不喜欢做这个的,可是此时她很想做,她觉得自己要是做了,想必就会让欧青谨的运气更好一些,能让神佛保佑他平安。这里没有佛经,可是良儿居然说她背的了佛经,她可以念给夏瑞熙写。主仆两人就行动起来,没有墨,就烧了木炭,没有纸,就取回竹片。林轻梅一早起来不见欧青谨和长寿,联想到昨日的事情,她就想到欧青谨肯定是回西京去了。她冲进夏瑞熙的屋子里,按住胸口,对着正在抄佛经的夏瑞熙嚷嚷:“你为什么要让四哥回去?你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兵荒马乱的,要是,要是……”她的眼泪汪在了眼眶里:“你这个女人,是多么的心狠啊。你为了在他心里留下个好印像,居然让他去送死。”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