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今天爹爹会回来,前几日他的副将就来通知了。我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有些担心。毕竟按哥当时的说法,爹爹知道娘去世时受了很大的打击,而又必须马上离开,连多聚一刻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回来肯定会有些特殊的变化,不过好在没有不好的消息传回来。怎么还没消息,我一直等到申时却仍不见爹爹回来,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张伯!”我走到管家面前,“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没有消息?”“嗯……”张伯面有难色的支支吾吾,可就是没有明确的答案。“他回来了?”我有些怀疑地问,“他在哪里?张伯!”“这……小姐,老爷说了明日回来。”“他到底去了哪里?我难道不能知道吗?”我有些生气的说。或许是我很少生气吧,张伯为难的说:“小姐,老爷说了不要告诉少爷和小姐的……”看着我瞪着他,小声的说,“老爷和副将去了——翠竹院。”“什么!!”我惊讶的叫出声,“爹爹居然去……”我转身就走。“小姐,小姐!”张伯连连喊我,却已经迟了。——————我几乎是骑马飞奔到那儿,不去管旁人的惊讶,径直向里走去。其实翠竹院也并非是一般的青楼,这儿的姑娘都有些本领,吹拉弹唱几乎人人都会,在京都也算是享有盛名,但在我看来,这儿终究是烟花之地,是君子所不该涉足的地方,可今日,爹爹却来了这儿,这令我太失望了。“这位小姐,这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离开可以吗?”两个打扮得还算清秀的人儿拦住我说。“让开,我是来找人的!”我烦躁的说。周围的一些人好奇的看向我,却都有些看戏的味道。还有几个轻浮之徒吹着口哨,我皱眉,太性急了,早知道该穿件男装来。我冷冷的瞪向他们,转头轻声对那两个女子说:“萧大将军在哪间房里?”“这……”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陪笑着说:“来这儿的都是客人,我们有规矩,不能告诉您,还请您离开。”“是吗?”我冷笑,“那我一间间找。”说完推开她们向里面走去。“呦!好辣的姑娘!”一个喝得半醉的大汉靠着楼梯说,“是新来的吗,怎么也不介绍介绍,让哥哥我看看。”说着就摇摇晃晃向我走来。我轻蔑地看着这个走来的男人,随手一记手刃就把他打趴在地上,这时周围又传出一阵哨声,有的还在远处喊着过瘾。厌恶的转头上楼,正巧碰见一个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楼梯口,她有些紧张,或者更多的是害怕,说道:“这位小姐,嗯……这儿有这儿的规矩,您为何执意来这您不该来的地方。这儿的客人大都是有身份地位的,您是不是能……”她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只是……”我吸口气,舒缓了下自己的情绪,低下头,用只有她听得见声音说,“我是萧家的人,只是有事要见萧云,你只需带路,一切后果由我负责。”“这……”她迟疑半晌,最后终于点点头说道,“请跟我来。”——————跟着她绕过前面的大厅,离开了热闹的前楼,又随着她穿过花园、小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她停下脚步,指了指右边的小楼,担忧的望了我一眼,不做声的离开。我环顾了下四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个地方还算幽静,除了偶尔的几对用好奇的眼光从我身上经过之外,别无他人。我把视线转向小楼,这里面时不时地传出些歌声、琴声。太可恶了,我只要一想到爹爹在里面,怒火就止不住地往外蹿。推开门,没人?我大步向里面走去。“谁?”是副官的声音,他从里面出来,一看到我,愣了愣,不确定的说,“是萧小姐吗?”神情中好像有些尴尬局促。我怒极反笑,“您是朱闵,朱副官吧,怎么有空来这里却不去我家坐坐,爹爹呢?”“……”他用眼神示意我,爹爹在里面。不过我刚准备进去,他却一把抓住我,对我摇摇头,拉我走到一边小声的说,“萧小姐,您不该来这儿,将军最近有些……嗯,怪怪的,可能是刚丧妻的缘故,请您多多体谅。明日我定会把他送回,如何?”我故意思考一阵,在他以为我已经被说动时,抬头笑着对他说:“我明白,小女正是为此而来,不过既然是要听曲子,何必来这儿!”我边说边往里面走去,他见拦不住我,只好紧跟在后面。“朱闵,怎么出去了,来,我们喝酒!”爹爹靠坐在窗台上,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模模糊糊地说着,居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反到是那两个歌伎看见我,停下了奏乐。爹爹听见曲子停了,才将眼光从杯子上移开,而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我笑得温柔,轻声细语地说:“爹爹,婧儿可是做错了什么,为何您不先回家,反而来这声乐之地,难道爹爹觉得家中已了无生趣。”不等他回答,我继续说道,“爹爹或许觉得久在外面,需要放松放松,不过这儿的歌伎哪配给爹爹听的。”我轻蔑地看着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女子,直接拿起桌上的七弦琴,盘腿坐在地上,一曲阳春就被我淋漓畅快的弹了出来,虽然因为内心还不是很平静,曲调中多了丝急躁,但音韵不失,怎么也该比歌伎弹的要好。弹完一曲,我又说道:“爹爹可是不爱听这曲子,那婧儿为您吹箫如何?”我放下琴,转身从墙上取下竹箫,幸好当时之涁还在时我向他学了几曲,我坐在木椅上,就着逐渐冷静下来的内心,吹了一曲本该是琴曲的良宵引。一曲终了,爹爹仍一言不发,反而是副官看不过去,上前说道:“将军,小姐她……担心您,所以……”爹爹那冷淡的表情让副官说不下去,只好放弃似的静立在一边看着我们父女。我笑了,看着爹爹没有什么表情的眼睛,我起身命那二女弹奏一曲潇湘水岸,抽出腰上的软剑,对他说:“婧儿虽不会那些妖娆的舞步,但婧儿的剑舞却并不比她们差,爹爹若要欣赏,婧儿可以跳给你看!”“够了!”我听见他低低的说了一句,不过我却没有停下,反而随着曲子越舞越起劲,直到他咻的一声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我的剑,一切才算停止。“唉——”他丢下剑,长长一叹,背对着我们说,“朱闵,让她们都下去,我想静一静。”“小姐,请——”副官把那两个歌伎请出后,就把目标指向了我。“你先出去,我有事要与爹爹说。”我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我要留在这儿。他看看我,复又看了看爹爹,点点头小声的说:“小姐,恳请您能开导开导将军,将军也是……唉——”摇摇头,他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屋子里很安静,他没说话,我也保持沉默。但最后还是我忍耐不住开了口:“爹爹!你还想着娘不是吗?”我察觉到他的身子蓦然颤了一下,还好,我松了口气,至少爹爹是因为娘的离去而这样的。“娘临死前曾经对我说,她最牵挂的是爹爹您啊,她不想爹爹因为她的离去而内疚,她要爹爹幸福,知道吗,是幸福,而不是这样颓废的坐在这儿,喝得大醉,还听着靡靡之音。”我越说越激动,上前冲到爹爹的正面,却呆住了。他——哭了。这个一直以来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居然哭了,我什么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抱住了他,抱住了这个看起来是那么孤独的男子——我的父亲。这一晚他几乎不是他了,他不住的流泪,我在一旁弹着娘平生最爱得曲子,与他共同回忆着娘的点点滴滴。或许我们都醉了吧,在这儿,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更像是他与娘感情的见证人,共同诉说着关于娘的一生,感慨着。我和他都知道,出了这个门,这样的情景不会再出现了,我只会是他的女儿,而他也只是我的父亲。——————第二日“老爷,小姐,你们可回来了,朱副官昨晚就在这儿等着,到现在都还在中堂呢。”张伯一看见我们骑马回来就上前说道。“知道了,你先转告他,已经没事了,我一会儿就去。”爹爹的气色比昨晚好多,吩咐了张伯后,回头对我说,“你先去休息,也累着了吧,我知道你还想说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又恢复了,尽管我们都闭口不提昨晚的事,但我知道他又回来了。欣喜地点点头,我说:“婧儿有数的,只要爹爹想通了,婧儿就放心了。”——————几日后,绿烟奇怪的跑来告诉我说,京都里到处在传萧家小姐独闯青楼——翠竹院,据说是艳冠群芳,才貌双全,不少贵族、世家子弟到处都在打听这事。是吗,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本想让她们保密,却还是让别人知道了,算了,知道就知道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