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是个男孩,小小的个子,穿着一身虽稍显陈旧却还能看出是做工精细含有刺绣的缎袍,这身衣服绝不会是下人能穿的上的,他该是在宫廷有着一定地位的,我纳闷,之涁的兄弟大多已在前几年的争权夺利中死去,剩下的也被之涁赶到了远离京都的荒凉之地,为此我还曾感叹过宫廷权力的黑暗。那么现在这个小孩是谁?眼角瞥到兰姬,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更加不解,她认识?“兰姬,他是谁?”这男孩不做声,我只好问看上去知道的兰姬。“奴婢……不知道。”她闪烁着眼光不敢看我。“兰姬,不要骗我,他到底是谁?”我语气加重。兰姬脸色更加苍白,却仍不愿开口。“不要欺负兰姐姐,我……我……”男孩突然开口恳求,却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好像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低头看了下自己,难怪,我只随意的穿着最简洁的长裙,没有装饰,也没上妆,乍一看去,只会以为是普通的侍妾或者地位稍高的侍女,怎么可能会联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后。“请娘娘赎罪,因为他母亲死的早,所以不懂规矩,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饶恕。”兰姬示意他别说话,复杂的眼神看向我,好像其中夹杂着怜悯?“这位小公子姓欧阳,名忧安,是一位皇子。”皇子,怪不得在宫里,不过他的年龄……太上皇有那么小的儿子吗?兰姬的下一句话马上打破了我的疑问,却带来了更大的刺激。“小公子是当今圣上的长子,因为母亲生前没有名分,所以不被承认,只允许留在宫廷里养育直到十五岁,已尽到皇族的责任。”“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之涁……”咻的站起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走调,这太荒谬了,之涁几岁生的他,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应该是他在我家或者是刚被立为太子时的事,而当时他和梦尘……“小公子今年五岁,是圣上当时还是太子,在东宫发生的事……”兰姬小心的看着我的脸色,越说越轻。仔细看看这叫忧安的男孩,眉宇间是有几分之涁小时的样子,清秀的脸蛋上虽沾上了点灰,却依稀能猜测出他的本色。“过来,忧安!”我僵硬的崩出这几个字。他有些不知所措,求助的望向兰姬,于是兰姬小声的说:“小公子,听话,娘娘是当今的皇后。”忧安惊讶的看向我,神色间全是不相信,却还是乖乖的走了过来。我蹲下身看着这个只有我一半大小的小孩走过来,心情复杂的理不清头绪,“忧安,你平时由谁照顾,你父皇……来看过你吗?”“父皇?”他迷茫的看向兰姬,好像不清楚父皇是什么含义。“这……”兰姬迟疑的看向我,小声对我耳语,“小公子的事……圣上不知道,清楚他的存在的也只有已逝的皇太妃和掌管宫中大小事务的总管,这几年是奴婢和几个从小待在宫里的侍女照顾他的。”我再一次震惊的看向这个不为人知的皇子,他也是皇子啊,居然只能得到这样的待遇,“那他的母亲是怎么回事?”我同样小声说道,并不是担心忧安会听到,他还太小,不会明白这种事情,只是下意识的认为这样的秘密不该大声谈论。“他的母亲是当年二皇子送给圣上的歌伎,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但是他母亲知道因为自己没有名分,如果被人知道她怀有孩子,会被赐堕胎药,但她想保留这个生命,所以通过一些手段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亡,而她自己逃出了东宫,在我们这些侍女的陪伴下度过了最后时光,她……是难产死的,因为我们不能叫太医,又没有接生婆,所以……”兰姬说到最后眼眶里已擒满泪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是行动却先行了一步。我轻抚着忧安的头,为他整理着已经散乱的头发,他有些惊慌,又好像受宠若惊的僵直着身子,我对他温柔的笑笑,慢慢抚着他的背,让他放松下来,轻声说道:“忧安,从今天起住在我这儿吧,你这几年丢失的我会加倍还给你。姬兰,你回去准备一个朝南的房间给忧安。”姬兰奇怪的看着我,“快去啊,”我催促道。我打算要认他做养子,他不再是没有身份的皇子了,虽然我气愤这件事的发生,不过孩子是无罪的,我不能将怒气发泄在他身上。“我叫萧婧,算着应该是你的长辈,你可以叫我母亲,也可以叫……”我不太清楚这些称呼,尴尬的停住,最后好不容易崩出,“叫娘或者姨,随便你。”他比同龄的孩子要安静许多,听我说话也大多只是点点头,现在虽然眼神里尽是不解,还是很乖巧的应了下来。——————“婧儿,这是怎么回事?”人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就知道之涁听到这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出现在我面前后,他看了看周围,定格在忧安身上,指着他说:“这个小鬼不管他是谁,你有必要认他做养子?你知不知道你认的小孩可会成为当朝的嫡长子,这不是小事!”他只知道我要认养子,却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孩子,讽刺哪!“臣妾当然知道,”我冷笑的看着他,“只是圣上清不清楚他是谁,他的母亲又是谁?”之涁这才认真的打量起忧安,过了一会儿,他屏退了大堂上所有的侍从,不太确定的问道:“他……是谁,婧儿!”“哼,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的父亲这世上能有几个?圣上倒是占据其一嘛!”我揽过站在一边的忧安,对他说道。“不可能!我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而且他都多大了,我怎么可能……”之涁激动的对我大声吼道。“怎么不可能,圣上可记得六年前的一个叫烟悦的歌伎……”“是她……她不是早就死了。”“她是死了,不过不是你知道的那样,你看这个。”我拿出一个玉环,是忧安他母亲的遗物,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涁字,不是之涁的还会是谁的。接过玉环,诧异的神色停留在之涁脸上,“这玉环是我的,可是他……”“他叫忧安,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吧,他现在是住在我凰翼楼里的皇子。”我认真的说道,“不管你知不知道这事,他的存在是事实,我不会让他在宫廷里自生自灭,所以……”我专注的看着之涁,“梦尘那儿是会知道的,圣上还是自己去向她解释吧,臣妾不愿做这伤人之事!”——————靖平四年秋我没有去过问梦尘知道这事后的心情,她的路不能永远都由我来为她铺垫,她要学会独自接受这一切。至于之涁,我更不会多加注意,他也比过去更少来这儿,也许不知道怎么面对忧安吧。忧安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我的养子了,之涁在我的逼迫下颁了诏书。不过这样忧安就可以安心的待在宫里,不再有过去的难堪日子。“姨——”孩童稚嫩的声音从园子外传来,他最后还是选择叫我姨,这让我觉得也舒服些,毕竟我现在才十七岁,就算有着过去的记忆,我也只是曾经的二十岁。“忧安,功课学完了?想去哪儿,姨带你去。”我温柔的看着他。我为他请了当年教之涁的太傅陈少颖为先生,又恳请了典作他武术师傅,虽然有时他还会胆小的看着陌生的一切,不过来这儿快两年了,他变得开朗了许多,也逐渐恢复了孩童的纯真,我这时有些庆幸兰姬留在我身边,兰姬和忧安似乎很熟,这大概是忧安能那么快适应的主导因素吧!“忧安想去涟漪园,姨和我去吧!”他甜甜的笑着。我刚要答应,一个侍女风风火火的冲过来,还没到我面前已经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她失礼的说道,“太上皇病危,请皇后娘娘马上移驾紫星殿!”“知道了,我这就去。”我抱歉的对忧安说,“忧安,我这次不能陪你,你让翠竹姐姐陪你去好吗?”忧安看看那个还跪在地上的侍女,笑着说:“忧安没关系,姨有事不用担心忧安,翠竹姐姐会陪着忧安的。”虽然才七岁,忧安却仍比别的小孩懂事。不过太上皇的病危我早有耳闻,好像一年前就已经不行了,我准备了一下,让兰姬跟我同去。刚走出凰翼楼,典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怎么都急急忙忙的有事?我奇怪的看向典。“萧府差人来,有急事要你回去。”典低声对我说道。什么,我心开始不规则的乱跳,有急事到要差人进宫找我,这绝非小事,这几年来除了重大节日,我从未私自回过家,难道是……“告诉圣上,就说皇后身体不适,不能前去。”我对带路的侍女说道,又转身对后面的兰姬说,“快去准备便装,我们要出宫!”没再去管惊讶的侍女,我直接转身返回凰翼楼,穿戴好服饰,我和典,兰姬凭着我的令牌混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