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用袖口遮掩,不过是点点殷红,却如这里似火的桃花般夺目,我拽紧袖沿,可身子却在止不住的颤抖,每一根筋脉,每一处血液,每一块骨骼都在惊颤。为这眼前的少年也为自己明知不是却下意识相信的感觉,我闭了眼不再注视,我怕自己会激动、会害怕、会痛苦,面对这相似的脸庞,相似的眉眼,不知不觉便会分不清是幻是觉,是真是切……不停的告诫自己、暗示自己,这不过是巧合、不过是偶然,我努力保持镇定,转身睁眼,平淡的开口:“只有你住在这儿吗?这小小绝谷——只有你吗?”“啊?”少年有些惊惶和羞涩,微微低下头去,小声说道,“还有师父——仙子要见师父吗?他在竹林里。”“你师父就是道尘大师吗?”我笃定的说道,“带我去见他。”少年点点头就在前面带路。“你和师父一直住在这儿吗?”不知不觉就听见自己这样开口打破沉默。“嗯。”“有人来过此处吗?”“有过,不过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师父也不挽留,但是每一个临走的人都会说同样一句话‘我发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这里’,师父便会微微颔首,笑着送那人离去。”是吗,那我走时是不是也要说上一句呢?“师父懂很多东西,这屋子里除了家具就全是书籍了,我也只读过一小部分,师父很慈祥,也很严厉,不过这也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少年搔搔头,不停的讲着自己的师父。“到了,仙子等一下,我去叫师父出来。”少年指了指竹林说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无轩,是师父起的。说是要无拘无束,心胸开阔的过这人生,没有任何框架能阻碍前行的脚步。”他笑着说道,“师父是这么说的,我也不太明白。”我莞尔的笑笑,看着他走进竹林。无轩,便不是轩,是这个意思吗?他果真是“无轩”而非“轩”哪!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人出现,我耐不住性子的走了进去。若是以往可能还会安安静静的等个半个时辰,可是现在却是心乱如麻,急于想知道一切,想通一切,哪还管什么规矩礼节。可是踏进竹林我才知道为什么无轩让我在外面等了,这竹林是按五行所列,还有些迷惑人的四象八卦作掩饰,精巧至极却又不露半点特殊,站在外面只会以为是寻常林子,只有踏进此处,细微间才能察觉。若不是我常常拿竹林布阵,想来也不会有所察觉。现在有生人到访,那主人应该已经察觉了吧。走在生路,便是风平浪静,连风都不能吹及,然而我却听见了沙沙声,还有间隙的断音在阵中回荡,有着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可我也知贸然闯阵的危险,那声音虽是近在耳边,可若想要到,那便得绕一大圈子,况且以我并非完全精通的学术,难保不陷进何地,这不反倒是唐突又失态了。筹措了片刻却还是抵不过急于探知的心情,于是我错开正路走向右边巽位,也是五行中的水道,所谓“乾天,坤地,兑左肩,巽右肩,震左足,艮右足”,而“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那竹林里处的人定是在水木巽艮之间了。不过所猜想的却还是不如亲身经历来的确切,只刚刚踏离生路,风云变开始突变,可惜这阵法是变化多端无法倒退的,想要后悔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向前。风很诡异,本就有些阴森,再加上竹林的凄寒,越发凛冽,似乎吹到的不是皮肤而是骨髓,直直的侵进每一处感官。脚步微晃,我只聚神默默的计算着步数,算准了方位和距离,只差了算自己这副病身子,以为还是过去能舞刀弄剑的身骨,却不想现在连起码的平衡都很难掌握。还有十步……五步……三步……一步……最后一脚踏出之时,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无影无踪了,没有阴森的冷风,没有摇曳的竹条,然而也不如前面的路无丝毫动静,这里有着春日里独特的带着些青草气息,湿润温暖的和煦之风,虽然奇特,可是这些都引起不了我的注意。在我的视觉范围里,牢牢的锁定着的是这个只离我五步之远,背着身子,黑发微长,身体匀称,穿着灰色却已经被洗的泛黄的粗布衣衫的男子,他知道我在这儿,可是却仍然顾自己做事。而他正在做的——一支短笛,用这只在此处能见的湘妃竹,斑斑痕迹点点殷红,他手里的笛子已经快完工了,那断断续续的音调便是从这里传出,我无声的站在原地,等待他即将要说的话,这似乎是下意识就这么认为的。没过片刻,他放下尖刀,挥了挥完成的笛子,转过身来。而我在观察他之前首先察觉到的是他挥下笛子的瞬间风被带起的旋涡,柔中带刚的发出却无声无息的散去,似乎只是我一时眼花的错觉,可是我知道自己决不会在这种地方出错。接着注意到了他这人,却更令我惊讶。本以为应该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一副慈眉善目的脸,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子,觉得这样才是印象中德道高僧的模样。可是眼前这人,不过看似与爹爹般四十有几罢了,身材也非硕大臃肿,看得出是常年习武之人,匀称而强势,有股难以媲及的深度和高度,面容虽非凶神恶煞,却难加慈眉善目这四个字,有种特殊的威严在里面暗藏,可是等听到他的声音才让我有种能认可他的感觉。“无轩又把自己丢在这阵法里了吧,每次都让客人自己找上门来,这孩子真是……”低低的,哑哑的声音,并不是很悦耳的音调却能让人觉得舒服,我报以微笑的走近,“偶闻大师栖于此处,便好奇的闯了进来,造成不便还请谅解。不知大师可觉此为有缘?”“缘,来则聚,去则散,相聚便是缘,姑娘说得不错。”这人淡定的说道,“姑娘是想问我究竟是不是那个道尘和尚吧!”我含笑点头,“大师慧智,还请原谅小子唐突之意。”那人摆摆手,“若是道尘,也是过去的名字罢了,现在既不是和尚,也不是大师,不过一隐居与此的闲人,和一个相伴的小徒而已。”这也就是说人是这人,没有弄错吧。我继续浅笑作听众。那人顿了顿,打量了我一番,略为皱眉的说道,“眉间有黑气缠绕,面色苍白却隐隐有血丝遍布,依姑娘的样子是中了毒吧,……居然还是梦归,这毒现在应该是极为稀少才对,民间应以绝迹,姑娘可知?”我尴尬的点了点头,不是为这问题,而是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被自己的“丈夫”下毒,还是作为敌人的一方却在想方设法的找解药,而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却能道出许多……“姑娘既知为何不去找解药而来到舍下,姑娘似乎有些决然,姑娘可知这人生不是自己便能想留就留,想丢就丢的,这人生姑娘才行了一小部分,为何要如此轻易放弃,虽然梦归难解却也不为绝症,既然姑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到此处,想必也非是庸庸泛泛之辈,为何这般……如此……”那人有着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本领,我惊慌了,心乱了,害怕了,他让我无法回避这些本以为想通了的问题,似乎在讽刺我的幼稚与胆怯,他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可我却无法向对待别人一样去反驳顶撞。“您的话是不错,可小子总是不明白一些问题,放不开一些过去,抑郁的活着实是累人,不知您愿否指点一二。”我委婉的说着自己的困惑,垂下眼睑低声道。“但说无妨。”“不知……执着二字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