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众人皆给周欣然施礼。“免礼了。”昨日才随母亲从陕西赶回来的周欣然看起来有些疲惫,还好,姥爷胡雍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旅途劳顿,本想回来好好休息一下的,没想到半夜便听说周府出了贼人一事,现在又闻在寻受伤之人,不知为何,周欣然的脑海里最先浮现的竟然是秦漫修三个字。“敢问小姐,方才所指的是何人?”“你们忘了,周家还有个奴隶,前些日子还来了个还债的主儿?”“小姐可是说马厩里居住的那两个人?”“正是!”“走,去马厩看看!”经周欣然这么一提醒,姚田似又看到了查获那贼人的希望。可天知道,沈云城心里现在有多矛盾,一面是他的恩人周家,一面是娘说亏欠之人秦家,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对?一时间,竟有些左右为难了。众人到达马厩时,看到的一幕是王叔正用手中的皮鞭狠狠的在抽打着在地上的漫修,身上的那件本就血污的衣服此时更是惨不忍睹。同时,旁边要磨面用的豆子洒落一地,叶子奇正在老老实实的将豆子捧起放回袋中。一见众人来时,叶子奇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而眼睛,则直盯在了周欣然身上,女人,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住手!”姚田平素最看不惯的就是倚强凌弱,哪怕是那脖颈处露出“奴”字的最下贱的奴隶呢!“怎么回事?”周欣然看到漫修被打,实则还是心情很好的,于是缓缓的问道。一见小姐问话,王叔也便收起了他的长鞭,规规矩矩的过去回话道,“回小姐,这贱奴,让他磨面,他居然把豆子都弄撒了,可不是该打?”“就因为这,将他打成这般模样?”姚田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姚副将,他,是奴隶!”王叔将最后的“奴隶”二字咬得特别重,仿佛在提醒姚田,不能将他和人一般对待的。本要找受伤之人,眼前这个可是绝对的伤者。只见地上的这奴儿身体因为疼痛有些蜷缩,头上的散发也凌乱至极,甚至遮挡了容貌,隐约却是能见到脸上也有血迹,脚上的锁链此时还被拴在了旁边的石磨上,让他根本躲不过鞭子的抽打。偶尔能听到的几声微喘,才能证明此人现在还是活着的。至于伤,浑身都翻开了张牙舞爪的口子,根本无从查证那飞镖留下的小小伤口。关于这奴隶一事,姚田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偏偏漫修来的那几日他还是躺在**养伤的,因此知道的并不详尽,只是听说原先就是小姐欣园中的一个奴隶,后来逃脱了,现在又被抓了回来。这是周家的私事,姚田无权过问。但是他此次重伤不能随军出征,留下来的任务就是要保护周夫人和周小姐的安全,有人夜间入侵周家的主院落,他就责无旁贷了。这奴隶,有机会偷入周将军的主院落吗?如果真是他,目的又是什么?不得不说,地上这奴隶浑身的伤的确引起了姚田的怀疑。或许,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他人对飞镖伤口的查证。可是,如若真是这样的话,此人得有多大的忍性,才能用这般巨大的代价来换取短暂的相安无事?而这隐忍的背后,又有多少血泪在支撑着他?又需要多少血泪来弥补这份隐忍呢?姚田不敢确定这奴隶就是夜探将军院落、被毒镖所伤的那人。但自己也不知为何,就是情不自禁的把眼光都聚集在了这奴隶的身上。或许是因为搜遍了整个周府,也没找到要找的人,不甘心,才要把这找到罪人的希望统统都压在这个受伤的人身上吧。是不是自己太过自私?他只是个奴隶,也是个可怜之人!这奴隶刚来时,不也听说被吊打了三个日夜吗?那个时候不是也没有一个人去帮他吗?为何今日这奴隶的挨打在自己的眼中就这般的刺眼?是因为亲眼看到了不忍,亦或是同情,还是对其的鄙夷呢?姚田也不知为何,竟会突然想起两年前陕西秦凤路军营中的陈涛。或许,陈涛与眼前的这个奴隶在什么地方比较相似吧,姚田如是想到。此时王叔已经解开了漫修被拴在石磨上的锁链,而这地上的奴隶也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踉跄的爬起了身,跪在了地上。那凌乱的长发依旧遮挡住了他的面容,浑身的伤口经过这爬起来的一跪,似乎更加猖獗的绽裂了开来。奴隶的身形一抖,显然,还是知道疼的。姚田再次注意到了奴隶手脚上的锁链,分明就是锁的好好的。而据报,那偷入的贼人是一身黑衣,身形极其矫健的。若有这锁链在,恐怕是不可能做到“身形矫健”的程度的,除非,锁链被去掉了……“你们说,昨夜里的那贼人被伤在哪里了?”周欣然打断了姚田的猜测。“回小姐,那贼人中了先生的毒镖,是捂着右侧胳膊逃走的。毒镖所伤,应该就在右侧的胳膊上。”一个士兵如实禀道。“王叔,你过去看看,他的右侧胳膊!”王叔得令,过去一把扯开了与血肉粘在一起的漫修的右侧衣袖,使漫修不由的一皱眉头,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这般大力,那奴隶居然没叫出一声来,姚田不禁一怔。眼前这个跪着的人再次让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倔强的士兵陈涛……“回小姐,这胳膊……”王叔不知该如何回了,自己的皮鞭抽在漫修身上时,漫修习惯性的光用右臂去挡,而现在,胳膊早已面目全非,要找出一个什么飞镖的伤口,还真着实有些难度。“是你负责看管他?”姚田也看出了王叔的为难,知道再强求也查证不出什么来,索性转了个话题询问。“是,小姐吩咐下来的事情,自然要好好的照办。”“他昨夜到现在,都一直在这里?”“当然。他的手脚都被锁着,能去哪里?”“我问,是不是你一直看着他,他寸步不离的没离开过这里?”“说,昨夜里私闯将军院落的贼人是不是你?”本来是姚田在问王叔话,可王叔话锋一转,便指向了漫修,那手中长鞭又再次伸展开来,漫修不禁一颤。“我在问你话!”“副将不就是怀疑他是那贼人吗?何不逼问他,来得更直接些?又或是,副将哪里看我王叔不顺眼,想找个借口整治我一番?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我十岁那年便追随将军,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要以为你随将军出战几次,就可以随心所欲,任你一手遮天!”姚田知道,王叔是误会他的意思了。他只是想问清楚情况,如若不是,当然最好,如若是,也不能给这贼人逃脱的机会。毕竟,这奴隶伤势严重,只有从其他地方入手,才有可能查找到证据。可偏偏,姚田问王叔的那几句话竟被王叔认为是自己在借由打压他,很是不配合。“王叔误会了,在下只是就事论事,绝无为难王叔之意。既然王叔首肯,那我就直接问这奴隶了。”“小人谨遵小姐命令。只要小姐准许,副将请便!”王叔似也觉出了姚田并无恶意,便不再与其纠缠。姚田本就是周欣然一起带过马厩来的,自然没有不允之理。而且,周欣然是否想借此再整治这奴隶一次也不好说,否则,她为何又主动提这两人呢?“好,我来问你,昨夜到今晨,你在哪里?”“在这里。”漫修的声音十分的沙哑,不知是被打的太过,还是故意如此。“一刻也没有离开?谁能证明?”“他。”漫修努力的抬了抬手,指向了叶子奇。周欣然说过的,是还有两个人没有调查。可是由于叶子奇根本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刚才才把重点都放在漫修身上的。可是,叶子奇身上的黑色衣服……姚田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过来。”原本一直在盯着周欣然看的叶子奇此时也感受到了周欣然凌厉的目光,再加上姚田的命令式口气,使得叶子奇浑身都不舒服。真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叶子奇以前哪受过这等待遇,可是自从自己被赶出叶家大门,随着金钱的缺失,之前所谓的朋友兄弟都一个个疏离自己,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不客气的训斥与厌恶。说起来,姚田刚才命令式的表达已经算是和蔼的了。叶子奇依言走到了姚田面前。姚田二话没说,一把拽过他的右臂,着实惊了叶子奇一下。右臂的衣袖完完整整,没有丝毫划破的痕迹,掀开看后也是一样,叶子奇有些泛黄的皮肤也是完好无缺。不是他,夜闯周府主院落的人。姚田松开了叶子奇,问道,“昨夜,你可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嗯,我就睡那儿,他在这儿,离得不远。”“他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这个问题……睡觉,有睁着眼的吗?我能说的,只是昨晚我睡时,他就在这里。今晨我也是被他洗澡的声音吵醒的,至今都还有困意。”叶子奇还不忘今晨被漫修水声吵醒时的情景,“你说你就不能学叶子廉点好处吗?非要学他清晨洗澡,吵死了!”而漫修也不去理他,只自清洗干净。“这豆子是怎么回事?”“昨儿王叔就说让我们今日磨面,豆子是昨夜便放在这里的。因为多,所以一大清早就得开始磨面。可谁知,秦漫修他一个不小心,竟把豆子弄撒了一地,恰王叔来看到了,便惩罚他了。”“秦漫修?”“是,就是他啊。”直到现在,姚田才知道这奴隶还是有自己名字的,叫做秦漫修。等等,这个名字怎么这般熟悉?啊,皇上宫宴上传出来的,听说弹得一首好古琴,还是,秦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