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修的眼前湿润了,祁天晴用尽力气给他打开了手上的一个锁链后,便对着他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划过漫修血衣外露着的那朵罂粟花,笑容似绽放的更加艳丽。可随即,便是身体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望着一动不动的祁天晴,漫修的泪水如涌泉而出,虽然,他此刻还不能确定祁天晴是晕倒了,还是永远的离去了,他,宁可相信前者。哪怕他用余下的一生,都来补偿祁天晴。钥匙拿到了,漫修打开了束缚在自己身上的锁链。双腿早已被打折,根本无法站立行走。漫修爬了几步,便感觉到了浑身非人的疼痛。可这,一点也不及他心中的痛。漫修轻轻的扶起天晴,在触摸到祁天晴那时有时无的鼻息时,终究还是燃起了一丝的希望。可是,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救她出去找大夫,仿佛天方夜谭一般。可是,这是最后的希望了。漫修不敢耽误一刻,先给自己正了腿骨,可是,没有可以固定的东西,就算是强忍着也无法像常人那般正常行走,更不用说还带个将死之人了。当下,只能一手抱着天晴,一手支撑着地,幸好被风熙梦打断又重新接上的是左手,依靠右手的支撑力量,虽然辛苦,却还是一步步爬向了门口。路过,先生的尸体,原来真没有什么神人一说,任他懂得再多,到最后还是地上冰冷的一具尸体而已。又路过,晕厥过去的沈韩。此时杀他,可谓大好的机会,只可惜,漫修不想再浪费一点时间了,他多浪费一刻,便是要祁天晴多死一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门口。漫修刚要强撑起身子,寻找开启石壁的方法,却听到外面一阵琐碎的脚步声。糟糕!漫修赶忙撤回了身子,把祁天晴也藏到了自己的身后。而随即,他似想起了什么,往祁天晴袖口腰间一摸,果然有不少毒针暗器。漫修迅速的把几支暗器藏于自己袖口之下,手中,则紧紧的捏住几根毒针。宁静……等待石壁一开,便是爆发之时。果然,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清晰。听来,倒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似也有些重,并不像是武功高强之人……这下就更好说了!漫修握住毒针的手又紧了几分,只见那石壁慢慢的开始转动,就在石壁停止转动,有个身形刚要进入的时候,漫修猛地出击,一手掐住对方的脖颈,另一手的毒针则仅逼对方穴位。“是你?”漫修看清来者时,却是一愣。原来进来的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漫修认得,自他昨日进这地下密室以来,都是由这老者负责给他送水送饭的。对于周可的手下人,尤其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听命的手下人,漫修是不屑一顾的,可是独对这老者,漫修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感受。从昨日傍晚进来,自己就被逼供打的昏死过去多次,昨夜里更是被吊了整整一夜,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一般。可迷迷糊糊中,漫修似听到了有人在说话,说什么“你放心,你儿子现在很好,只要你遵守承诺,自会相安无事”之类的话,说话人的声音太过阴冷,怎么听都感觉是沈韩呢?可是,漫修根本无力再睁开眼睛了,很快,便又陷入了昏迷状态。再次睁开眼睛时,见到的便是这老者,他不仅十分耐心的给自己喂水,擦拭伤口,更重要的,是对方眼中似还挂着泪。漫修不知自己是否被打昏了头,看走了眼,可再看时,还是确定对方脸上的是泪水无疑。似感觉到了漫修的清醒,老者赶忙假装抬手递水,顺便把泪水擦拭了个干净。可这并不代表泪痕不再留,他,为什么会哭?是在哭自己吗?迷糊中听到的有关“儿子”的对话又是否就是冲这老者说的呢?老者丝毫没有要与他交流的意思,但他也感觉的出,老者对他是极好的。喂水时会把水罐抬到适当的高度,漫修喝起来不会感觉累,更不会呛到。擦拭伤口时也是,很是轻柔,一点也不像是对待被囚禁的犯人,倒更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人。但自沈韩出现,漫修便能感觉到停留在自己面部的老者的手轻轻一抖,本来给漫修擦拭的动作也立刻停止了下来。之后,这片刻的停滞便变成了收拾东西,离开密室。自始至终,老者一句话都没有对漫修说过,面部也没有任何的表情,除了,那不知为谁而流过的泪痕。今日中午时分,漫修又见到这老者一回,看他眼睛红肿,应是自那回去便大哭了一场吧。是什么,让他如此伤心?儿子,难道他的儿子现在成为对方的把柄?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老者(确切的说,漫修近距离看他时,倒觉得叫他声叔叔更为合适些,满头的花白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不少),能对周家造成什么威胁?为何,为何会沦落至此呢?“你的儿子,也在周家?”漫修明显感觉老者的手又是一抖,看来是猜中了。“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见过。”老者的眼睛睁得很大,定定的对上漫修那好看的眸子。那眼神,明显充满了希望。“我是这周家的奴隶,在这周家许久了。”漫修自嘲的一笑,却再也忍不住咳嗽的冲动,连血,一起。老者上前给他擦了擦嘴边的血,又拿过了水袋,喂漫修喝了些水。浑身是血,双腿尽断的眼前人让老者再次泪水模糊了眼睛,可是老者似不愿让漫修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赶忙回身拭去了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是昨夜的伤苦还没有抚平?亦或是,真为自己在哭泣呢?“你不想告诉我?”老者垂下了眼皮,仍未发一言。“你不会说话?你是哑巴?……还是,你不信任我,不想告诉我你儿子的名字?又或是,根本不信我会有命出这地下密室?”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只不过,比刚才好些的是,他的眼神中似流露出些许担心和悲伤,他,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老者,是在为他面露忧色吗?“你认得我?”对方没有回答。可,没有认识的可能性。除非,他这周府的奴隶实在是太出名了。“咳咳……”漫修又吐出了点血,老者又赶忙上前给他擦拭。“谢谢,谢谢……你是对的,我,还不知有没有命出这地下密室呢……咳咳,不过,周府,我来对了,否则……咳咳……怎能见识如此多的密道密室呢?简直……就是个……人间地狱!”漫修咳的更厉害了,却仍捕捉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那抹不忍与矛盾。他在同情自己吗?可同情又怎样?“你在这里多久了?”就在漫修以为对方还会以沉默应答他的问话时,却见对方用手向他比划了两个数字。二十。“你在这里二十载了,是这个意思吗?”老者点点头。原来如此。“二十载,你一直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里生活?”老者再次点点头。“因为他们扣押了你的儿子做人质?你是谁!”老者神情一紧张,可最终还是只慢慢的点下了头。二十载,人生有几个二十载!一个老父亲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竟然生活了二十载……他是在等待他的儿子来寻他吗?不,不是的,纵然有过一丝的希望,但也只是希望而已。他等待的,恐怕只是一条儿子平安的消息吧。这个傻父亲,要是对方有坏心,早就杀了你的儿子,再用那个莫须有的存在禁锢你了!你怎会如此深信,你的儿子还活在这个世上,并甘愿为此付出二十载不见天日的代价呢?看到他,漫修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袁叔叔,为了他,父亲只身对敌,落得身首异处,为了他,袁叔叔冒险相救,落入陷阱,现在生死不明。有时,漫修都很懊悔自己生于这个世上,他的存在好似在伤害他爱的人。这种感觉,比伤害他自己都更为难过几百倍。“我若有朝一日出的去,定也带你出去,到时,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寻找你的儿子。身为人子,能在有生之年与自己的父亲重逢,想必是件再激动不过的事情了吧。”漫修面带微笑的说道,在这种情况,说这话,虽然没有人会相信,却能给人希望。看,老者脸上的悲伤,现在不就被希望和憧憬所替代了吗?自己,还是做了件好事的。二十,老者再次比划出了这个数字,漫修倒有些不解了。不过看老者手指的方向竟是自己,不禁有些诧异的问道,“二十?你是在问我今年的年龄吗?不,我二十一岁了。怎么,你的儿子今年二十岁吗?”老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看来,跟一个很矛盾是否要表达自己心意的哑巴对话,还真有些难度呢。二十六。老者再次比划出一个数字。“他今年二十六岁?”老者点头,又用手指指漫修身上的鞭痕,比量了一指长的一段,平移到了漫修的右肩后侧。“他右肩的后侧有一条疤痕?”老者再次兴奋的点头。看来,他们之间是越来越有默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