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楚的大军,在休整过三日之后,开始了回汴荣的旅程。一个小小太监的死,完全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便是东方润,也不过认为他面子上下不来,率先回程了。娄海在太后还是昭媛的时候,就是她的贴身太监,直到如今已经过了三十余年,从任人欺凌到高人一等,这一步步跟着太后爬上了最顶端的位置,绝对是她的心腹,若说他代表的就是太后也不为过。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娄海亦是从奴才变成了宫里的半个主子,谁见到了不是点头哈腰连拍马屁,这拍着拍着,也拍出了这副一恃宠而骄的德行。而莲公主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将他从天堂坠到了地狱,再一次告诉了他,奴才就是奴才,面对主子永远别想有翻身的一天,不过娄海有句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莲公主自幼韬光养晦将自己完全的隐藏,可性子里还是倨傲的很,那高到顶了天的心气儿,能忍了娄海一路的冷嘲热讽,已经是奇迹了。自然想不到,不过是甩了个奴才一巴掌,竟然会间接的,让她命丧黄泉。而此时,不论东方润还是莲公主,都不过以为他面子上挂不住,先行回宫了,保不准他正急着回去面见太后,添油加醋要为自己报仇呢。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东方润为自己,埋下了一个天大的祸患!而此时,汴荣军营的东楚十万大军,被东方润带领着,向着南方一路前行,行军零散的脚步声在官道上轰轰响起,黄尘飞扬间可见将士士气低落萎靡,大部分的士兵伤势严重,一瘸一拐掉下老长的队伍,稀稀拉拉的毫无规整可言。更有少数人躺在板车上,哎呦哎呦叫唤着被人推着走,而行在最后的军医马车更是熙熙攘攘,不断的有伤员被抬进抬出……“动作快点,小凌,想什么呢?”曹军医给半身皮开肉绽的士兵把完脉,看着原本应该立刻给他包扎,此时却在垂目神游的青年,开声催促道。“是。”一声应答似清凉的山泉,给这夏日炎炎降了几分暑气。青年回过神,迅速的执起纱布,在士兵的伤口处洒上药,轻柔却利落的缠了起来。曹军医点点头,这名叫凌侠的青年,是这次大战的幸存者,只有胳膊上一处流矢的擦伤,是极少数没有被炸弹波及到的一员。回到军营之时,因着伤患众多,只有让这些未伤和轻伤的来军帐帮忙,他一眼就见到这青年,长的白净隽秀不说,明显也是有点经验的,不像其他人大惊小怪咋咋呼呼,包扎的手法也熟练。几番询问后得知,他曾在汴荣的一家小药铺里当过学徒,当下就把他调到了自己的身边,给打打下手,这几日下来,更是让他欣赏万分,宠辱不惊,淡定从容,是个行医的好苗子。伤员包扎完毕,被人抬了出去,下一个再次抬了进来。凌侠拭去额上的汗珠,趁着曹军医给伤员诊脉的时候,才有功夫歇息片刻。他撩起车帘,盛夏的阳光射进来,倒映在漆黑的眼瞳里,点点摇曳的火苗,仿佛猫眼石闪烁的一簇光,有种悠然隔世的璀璨。柳眉如远黛,凤目似烟波,正是冷夏!合上车帘,将万丈光芒隔绝在马车外,她敛下眸子闭目养神。自落峰关向南回汴荣,不过十日的时间,不过照着这个速度,估计没有个大半月是回不去了。那日,战北烈和东方润的一番大战,是必然,也是刻意。东方润已经研制出了炸弹,若是想要阻止生灵涂炭,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东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自两国开战以来,别说边境的检查有多么严苛,就连楚海上平日里来往买卖的商船,也不再放行。而在这样的警惕之下,趁大战之乱直接混入东楚的军营,无疑是一记奇招!炸弹的威力不容小觑,战船毁坏了不少,掉下楚堰江的将士,有的被射杀在江中,有的被救了起来。冷夏便是在那个时候,混入了江面上无数的活人尸首中,被拉上了其中的一艘小船。再次从曹军医的手里,接过了另一个伤兵,冷夏麻利的给他包扎着,军营里二十余万的大军,混乱不堪,此时上路的十万大军亦是多如过江之鲫,她混在军医的马车中,这里面有两三个打下手的人,来来往往的伤员更是数不胜数,即便她没有易容,也不会被发现。“军医,军医,我兄弟不行了!”冷夏刚包扎完,外面一阵喧哗声响起,马车帘子被呼啦一下掀开,刺目的阳光射进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满身脓包的伤患,**着上身躺在担架上,整个身体上都被炸弹波及到一片烧伤,起了一个个巨大的水泡,最为严重的是左手手臂,因为没有良好的药物和医疗环境,在这炎夏高温中,已经化脓腐烂了。甚至能看到血肉模糊的手臂上,斑驳露出的森森白骨!此时他已经没了意识,昏迷中依然发出了气若游丝的呻吟,曹军医不自觉的干呕了一声,几个打下手的学徒慌忙的跳开,这马车虽然大,但这帘子一掀开的瞬间,难闻的异味已经充斥了整个车厢,令人作呕。后面四个人二话不说,抬着他硬生生的送进马车。其中一个矮壮的汉子爬上来,大吼着拉过曹军医,砰的一声就跪下了:“军医,求求你,救救我兄弟,我邓富后半辈子,就给你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说到后面已经哽咽,虎目一瞬就红了。医者父母心,冷夏和这曹军医相处了几日,也知道这老人心地不错,开始只是被吓到生理上起了反应,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在伤患的身体上观察着。片刻后,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曹军医眯着浑浊的眼睛,叹气道:“得截肢啊!”名叫邓富的矮壮汉子,蹭蹭两下爬起来,盯着他兄弟看了半响,一滴眼泪从虎目里淌了下来,他咬着后槽牙,重重一点头:“成,军医,只要能救回我兄弟的命,什么都成!”曹军医却犹豫了:“不是老朽不愿意救他,这截肢……”柳眉一皱,冷夏看了个明白,曹军医在军营中行医,这几十年来所治疗的也不过是战士们的小伤小病,最多便是大战之时的刀剑损伤,何曾见过这等爆炸造成的血肉模糊?感冒发烧他在行,最多扩展到拔箭止血开药包扎,若说截肢,说不准他这一辈子,都没干过!一声巨响,邓富再次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磕的砰砰响,用力之大额头上都出了血痕,后面三个抬伤患的也在马车外跪下了,直接跪在黄土地上,磕了满额的沙砾,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闪耀着朴实的光芒。此时行军的队伍已经停下休息了,火红的日头高挂正中,正是正午用膳的时间,原本行军中是不会如此的,不过这次十万人里,差不多有六七万的伤员,既要赶路,又要休养。不少在附近扎营的士兵,闻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为邓贵求医,一下子这里乱成了一锅粥。“军医,求求您,救救他吧!”“军医,您是活菩萨啊,您就救救邓贵吧!”“邓贵是个好人,家里还有媳妇孩子要养,不该这么短命啊!”看来这邓贵在军中的人缘倒是极好,从名字看来,那矮壮的汉子邓富,该是他的同胞兄弟。曹军医苍老的脸都皱成了**,为难的左右不是。半响,他望着外面围着的黑压压的人头,听着这一片片的磕头声,咬牙道:“老朽试试!”“谢谢军医,谢谢军医……”连串的感谢声涌过来,那邓富更是大喜过望,一骨碌爬起来,抹去了脸上的泪。曹军医面色严肃,沉着苍老的声音,指挥着三个打下手的学徒:“小凌,准备麻沸散,小江,准备皮绳热水烈酒消毒,大牛,准备锯子……”冷夏点点头,默默开始准备,不多时,其他几个人也都回了来。听说这里要截肢,吸引了大片附近的士兵,有的拄着拐杖,有的打着绷带,探头探脑的,将整个马车都围了起来。一片沉默中,曹军医从冷夏的手里,接过麻沸散,在所有人紧张又好奇的目光下,给半昏迷中的邓贵灌了下去,另一个助手忍着恶心,用烈酒为他全身的灼伤消毒,不断的发出干呕声。待到一切的准备工序完成。曹军医用皮绳将他的上臂扎紧止血,执起了烈火烧灼过的锯子,缓慢而微微颤抖的移到了邓贵的手臂上方。他眯起苍老的眸子,一点一点的将锯子向下移动……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有些胆子小的新兵吞着唾沫脸都白了,不断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臂,然而没有人发出丁点的声响,捂着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就这样,时间缓慢的流逝着。片刻功夫过去了……老军医在颤抖。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老军医在颤抖。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老军医还在颤抖。围观的将士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开始的害怕恐惧在老军医这慢慢吞吞磨磨蹭蹭连带着颤抖的动作中,已经完全的消失了。曹军医那手以龟速移动着,哆嗦的筛子一样半天不下去,那阳光下反射着寒光的锯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啪”的一声细微声响,一滴豆大的汗珠砸到车板上。他大汗淋漓,一把抹去额头的汗珠。对急的眼都红了却不敢催促的邓富,叹气道:“老朽实在无能啊!”那邓富正要再跪。一声清冷的嗓音,倏地响起:“我来!”众人循声看去,狭长的车厢最里面,在光影的阴暗处,方才那个准备麻沸散的助手,正一点一点的从阴影中走出,阳光一丝丝的驱走黑暗,拂在如白玉般的精致面容上,她身材纤弱,面色沉定,清冽的目光缓缓的扫过邓贵破烂不堪的身躯,没有丝毫的厌恶神色。有的,只是平静。一时,众人都看呆了,在这军营里,哪里见过这般清澈的人儿?一众大老粗瞬间沸腾了,叽里呱啦的讨论着。“这是……新兵吧?”“瞧那皮肤细的,一看就是个新!”“以前没见过啊,你们见过没,哪个兵种的?”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冷夏极淡定的看着不可置信的曹军医,和满目怀疑的邓富。军医的马车在行军队伍的最后面,十万人的大军稀稀拉拉的连绵而去,足足有几里地,而东方润和莲公主这等对她熟悉之人,都在队伍的最前方,后面的这些,几乎全部都是伤兵。那场大战是在夜间进行,如今她是士兵的打扮,再加上离开之时有慕二伪装自己,想必没有人会将她往西卫女皇的身份上想。她不怕任何人认出来。邓富原本想说,你一个新兵蛋子恐怕连血腥都没见过吧,还截肢?但是一对上她如墨的凤眸,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那里面仿佛流淌着什么,沉静的让人忽然就镇定了下来,不由自主的相信她。他没了主意。怀疑的瞅瞅一脸淡定但是年纪轻轻明显不是军医的冷夏,再看看经验丰富但是直到现在那手还在哆嗦的军医,犹豫半天,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谨慎的问了一句:“你能行?”“不是吧?”外面围观的将士们,无语的惊问了一句,瞧着邓富这语气,明显是准备相信这新兵了?冷夏直接无视。她耸肩道:“我负责动手,曹军医指导我怎么做。”曹军医胡子花白,一双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望向她的目光含着几分探究,似是想要把她看透一般,半响叹息着摇摇头,这青年啊,他这活了一把年纪的,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此子绝非池中物!他不再多言,点头应承了:“先切开皮肤,手法要快准狠,不要有丝毫的犹豫,找到血管切断并结扎,结扎要快速,不能让大量的血涌出来,环形切断肌肉后,再切开骨膜……”众人每听上一句,牙齿就酸上一酸,听到最后,已经酸的嘶嘶吸气了。后面几个人扯了扯邓富,小声问道:“富哥,你真敢让他……”话音戛然而止!那人猛的捂上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冷夏,一脸的见了鬼的神色。就在他问话的这片刻功夫,那长的漂亮好似娘们的新兵蛋子,那在他们这些大老粗的对比下,仿佛一手就能捏死的弱鸡,已经飞快的接过了曹军医手里的锯子,毫不犹豫的对准了邓贵的胳膊切了下去,快准狠没有丝毫的颤抖,然后利落的找到血管一锯子切断,鲜血似喷泉轰了他满头满脸,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面色不变开始麻溜的结扎……只这一眨眼的时间,结扎已经结束。所有的人都大张着嘴,下巴死都合不上,只觉草不绿了,树落叶了,虫死光了,夏天一瞬变成了隆隆寒冬,这怀疑不屑换成了事实近在眼前的惊讶和震惊,只剩下了满满的匪夷所思的佩服。是的,佩服。他们只听着看着想象着都牙酸腿麻,若不是顾忌着面子只差跪地下了,这截肢和上战场杀敌可不一样,杀敌只要两眼一闭,一刀下去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的过程。可是截肢不同,要认真的仔细的不能有丝毫分心的,紧紧盯着那白骨,那腐肉,那血腥……更不用说邓贵的伤简直令人作呕,这哪里是常人能受的住的?偏偏那新兵蛋子一脸的淡定,从头到尾眉毛都没皱过一下,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太颠覆了!即便是喝下了麻沸散,在昏迷中的邓贵都不自觉的嚎叫了起来,那凄惨的声音让兄弟邓富猛的咬住牙,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剩下围观的将士们脸色又白了几分,有胆子小的已经远远的退了开。然后他们看见那新兵,终于有了一丝的表情。他的眉毛皱了皱,一巴掌毫不客气拍在邓贵脑袋上,清淡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闭嘴!”砰。众人栽倒。没人性啊没人性,人家胳膊在你手里咔嚓咔嚓的锯着,你还不让人叫一叫啊喂!片刻的功夫过去,所有的人都看的呆滞了。不断有下巴落地的声响,清脆的响起,在他们惊恐倒牙的无语中,“咻”的一声,马车内一只灰不溜秋滴着脓水的断肢飞了出来,落到方才劝说邓贵的那个人脚边。那人惊叫一声,拄着拐杖“刷”的跳开三米远,脚伤不药而愈。只见车内的新兵蛋子缓缓的抬起头,朝着他微微一笑:“留个纪念。”众人:“……”在一片呕吐声响中,曹军医从震惊中惊醒,看到冷夏已经完成了截肢的工作,急忙带着手下接上余下的断后,剔除腐肉,处理消炎,止血消毒包扎等等。满头满脸的鲜血黏黏腻腻,她擦去额上冒出的细汗,走到马车的后面阴影中,靠着车壁闭目小憩。这截肢虽不是体力活,但一动作不能停顿,冷夏也觉得虎口微微发麻,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小儿科,论起杀人来她干的还少么,虽然更喜欢割喉刺心等一击毙命的手段,但是怒气之下切人胳膊腿儿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当年欺负了萧凤的扎西,就是这少数的倒霉鬼中之一,被她活生生的切成了五部分。虽说一个是杀,一个是救。但皆是砍人胳膊腿儿的事,在冷夏看来,总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的。更加上她前世的搭档乔青,就是一个全能的行家,黑客,电子仪器,军师,外科医生……除了身手不咋地之外,还真没见过她不会的。耳濡目染之下,冷夏也见过不少的截肢手术。没想到看是一码事,真的做起来,尤其是在这条件简陋的古代,竟是累人的很!尤其是心理和精神的高度集中紧张。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若是前生,怎么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而如今,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可以救治的情况下死在自己的眼前,她已经做不到了。若这里是战场,冷夏或许可以毫不犹豫的砍了这人的脑袋,动作干净利落,甚至事后不会有任何的内疚愧责,因为那是个你死我亡的地方,他是东楚的战士,是敌人!可这里不是。下了战场,他就只是个百姓,也许以后还是大秦的百姓。来到这里六年多的时间,她已经被身边的人无形的温暖着改变着,肩上有了责任感这一说,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说不上这种改变好与不好,她却知道,自己比起从前来,人生充实了许多。这都是战北烈的功劳吧……唇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冷夏笑的温软,唔,那个男人,也该在回东祈渡的路上了。砰!一声巨响在身前响起,震的整个马车都晃了三晃。她掀起眼皮,前面曹军医已经做完了收尾,那邓贵的一条命算是保住了。而发出这声巨响的,便是在她面前跪着的,一双虎目“吧嗒吧嗒”掉眼泪,掉的她鸡皮疙瘩落了一地的,矮壮汉子邓富。这一大老爷们哭的是梨花带雨,掉泪的眸子迷迷蒙蒙,望着她的目光是含情脉脉……冷夏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这是干嘛?终于这大老爷们哭够了,双膝向前爬了几寸,哽咽起誓:“恩人,从今往后,我邓家两兄弟的命就是你的了!上刀山下火海,若是眉头皱一下我是你孙子!”冷夏真心不想要这孙子。转念一想,唇角忽然就翘了起来,她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的鲜血看上去绝对没有她所想象的那种平易近人,狰狞的一腿儿!邓富打了个哆嗦,在这丑了吧唧的笑容中,忽然萌生出了退却的想法……就见冷夏满意的点点头,伸出血红血红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帕金森综合症一样抖动的惊恐中,柔柔道:“说这些干嘛,以后就是兄弟了。”邓富真心不想要这兄弟。心里对冷夏的敬意和感激无以复加,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面前这恩人的屁股后面,正有只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来摇去啊……那种明明将要被阴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预感,真心惊悚!邓富默默的退去了马车一角,狗蹲着画圈圈去了。“参见公主!”就在这时,马车外响起一阵**,紧接着有膝盖跪地的声音,一声见礼齐刷刷的清晰传了进来。从车帘往外看去,柳眉顿时高高的挑起。这女人怎么来了?外面在一群跪地的士兵包围中的,可不正是莲公主!冷夏迅速蹿起。借着车厢深处阴影的包围,移动到马车最后的一个角落,蹲下身子投奔邓富,默默画起了圈圈……在这艰苦简陋的行军路上,莲公主依旧还是那般惊艳,尖尖的下巴倨傲的抬着,一袭曳地白裙纤尘不染,在阳光下美的仿佛一个发光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看都没看四面的将士一眼,她淡淡道:“都起来吧!”话落,步履袅袅,缓缓的走了过来。“参见公主,不知公主驾到,老朽有失远迎。”曹军医擦净满手的血腥,他在军中行医几十年,年岁又极长,和这皇宫里的公主基本没有接触,说起话来也就少了谄媚和维诺,只有基本的恭敬。莲公主也不在意,将丝滑的衣袖稍稍掀开少许,白皙的手背处,可见几点烫伤的痕迹。“本宫来取些烫伤药。”曹军医眯着眸子察看了番,一边吩咐助手去取来上好的伤药,一边不解的问:“公主这该是……被滚烫的油或水溅伤,这点小伤哪用公主亲自跑来,吩咐一声,老朽让人送过去就是。”她淡淡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鼻尖皱了起来,该是闻到车内的异味,捂着口鼻嫌弃的退了回去,剪水双瞳静静扫过车厢里,她随口道:“本宫为皇兄做些膳食,不甚烫伤,正巧看到这里围满了人群,就过来瞧瞧,倒是不知怎的这般热闹?”冷夏忍不住想吹个口哨。美人就是美人,不论是皱鼻子,捂嘴巴,还是满眼嫌恶之色,皆能做的优万分,让人连厌恶之心都生不起来。在这行军队伍的最后,除了军医伤员,剩下的就是一些打杂的人员,比如每到三餐休息的时刻,军中将士吃的不过是馒头饼子之类的干粮,而东方润和这女人皆是有自己的小灶的,就在前面不远。冷夏冷笑一声,和莲公主打过的交道不多,却也大致了解她的性子。四个字:孤高自诩。如今竟然亲自跑来给东方润下厨,这般放低了姿态,恐怕也是因着娄海的话起了担忧,毕竟以东方润的多疑,将话听进了心里也不奇怪。原本以为两人都不会来到这边,这会儿竟然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她摸了摸鼻子,无语的撇了撇嘴,你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枝玉叶,闲着没事做什么饭啊!某个女人自然忘了,当初她和战北烈去做饭的惊悚情景,连厨房都给炸了!莲公主要是比起来,根本小巫见大巫!她缩在车厢尾处一角,借着阴影外面倒也看不清什么,正腹诽的欢实,就听外面曹军医示意了一下,看向马车里已经昏迷的邓贵,解释道:“有个极严重的伤患,刚刚做了截肢。”莲公主轻描淡写的赞了一句:“军医妙手回春。”冷夏暗叫不好。果然,曹军医立马摇摇头。“倒不是老朽的功劳,大部分还是一个学徒做的,老朽不过指点一二。”脸上谦虚的笑成了一朵**,很有几分与有荣焉,说完转头朝后看去,眯着眼睛瞅了半响,终于在阴影中看到了冷夏,招了招手,像是长辈对待自家的子侄:“小凌,过来见过公主。”冷夏泪流满面,你谦虚什么呢……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车厢最后面有两个新兵并排蹲着,其中一个缓缓的站了起来,略微低着头,走上前来问安:“参见公主。”这身形……鼻端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她退后一步,眉毛浅浅的皱起:“抬起头来。”小兵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沾满了血污的面容,五官脏污看不清晰,只有一双凤眸,似曾相识!莲公主大惊失色,瞬间再退!连连退出马车三步远,她谨慎的问喝:“你是哪个编制的?”这一问,立即将马车后面的人,都给惊住,不解的望着这从来优的公主,再瞅瞅马车上那彪悍的新兵蛋子,有些担心的欲言又止。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冷夏直视着她。刻意收敛了目中的光华,双手微微的颤抖着,做出害怕却死死撑着的模样,正想着等会儿要是暴露了,后面的事要怎么行动,若说危险她是不怕的,在这行军队伍里,十万大军并不集中,尤其马车在最后面。甚至可以毫不谦虚的说一句,她若想走……就没有人能拦得住!一时,大军的后方一片静默,死一般的沉默沿着马车蔓延着,连呼吸都仿佛凝滞了起来。不待她回话,身侧的曹军医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忆起她一路上的沉稳自若,方才截肢时的淡定,和这会儿那明显的紧张害怕……活了这一把年纪,心里跟明镜似的通透,先一步疑惑的问:“可是这小子太过脏污,冲撞了公主?”“哎……”曹军医叹气一声,将她扯到他身后一点,解释道:“这孩子跟着老朽学徒多年,一直在军中也不讲究什么规矩礼节,学医学的都傻了,若是冲撞了公主凤体,还请公主见谅。”柳眉几不可查的一蹙。冷夏顺着做出维维诺诺的样子,“公……请公主见谅。”莲公主明显一愣,再仔细看了看曹军医身后的冷夏,内心顿感羞愤。方才一误会这个小兵是那个女人假扮的,心里的第一个反应竟然就是逃,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了,可是身体先一步做出了行动,她害怕那个女人,这个认知,让一向高傲并以那女人为对手的她……羞愤欲死!围观的将士们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只看着莲公主呆呆的站在原地,脸色一瞬变的通红,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尖长锋利的指甲戳进掌心,竟然流血了都不自知。马车内一个身影冲了出来,砰的一声跪在她身前,磕头求情:“公主,小凌一时冒失,小人代他给您赔罪了!”正是邓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