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透过晃晃悠悠的门缝,渗进阴暗的腐臭茅屋。地上缩着的人不自觉的颤了一颤,身后倚着的捆捆干柴,冰冷而尖锐的摩擦着后背,他却仿佛浑无所觉,目光呆滞的看着角落里蹿出的一只老鼠,南韩的老鼠生的个顶个的大,入了冬动作也缓慢了许多。他就这么看着,许久许久眨上一下幽丽的睫毛,空洞,无神。三月时间,一晃而过。三月时间,未现拓跋。股间的伤势愈合的极慢,自开始的痛到后来的痒,再到现在无时无刻不从骨头里渗出钝酸的感觉,糅入四肢百骸……从来丰润嫣红的唇瓣,此时苍白的可怕,漾出一抹无力的苦笑。望着那笨重的大老鼠,花千终于开了声,以往似男似女的清脆婉转,如今只剩下干涸的嘶哑:“他……还会来么……”他说的极慢。前面两个字完全是气音,许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嗓子,像是锯子拉扯出的刺耳,最后一个字,再一次变成了无力的呢喃,似是这三月来的心情,期望,失望,绝望……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应该说今早的外面,脚步声就古怪的没停止过,好像除了这黑漆漆的柴房,府里正处于一个极其忙碌的状态。人在黑暗里听觉总会变的特别敏锐,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缩了缩,随着这一晃动,脚上的铁链锒铛碰撞,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花千辨认出,是每天唯一的一次送饭时间到了。花重立自然不会浪费了这个儿子,和户部尚书林大人联姻的机会,他如何能放弃,再蠢笨的人也知道物尽其用的道理,更何况自女儿进宫后飞黄腾达的花重立,若是这令人厌恶的儿子,能在他高升的道路上做出点细微的贡献,也算是没白白养了厌了十二年。金属的碰撞后紧接着是一声“吱呀”,开锁,开门,简陋的木门开启灌进一阵阴风,也灌进了让花千惊惧的刺眼亮光。老鼠惊恐一叫,闪了个没影。抬起酸软无力的胳膊,挡住这让他头晕目眩的感觉,乱糟糟的头发落下几根,遮住了极美却苍白的面容。小厮捂着鼻子匆匆进来,随手丢下个馒头,也不管那馒头滚落在地上,嫌恶的向着外面走去。捡起硬邦邦的冷馒头,花千乖巧的开始吃,每一口都细细的咀嚼。这是他整整一日的量,不想死,就没有拒绝的资格。木门再次闭合,柴房内恢复了黑暗,大老鼠蹿出来将地上的馒头渣子收归囊中,友好的看了一眼它的邻居,踱着冬日笨拙的步子优的躲回了洞里,他也递去一个无甚情绪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如一把典的古扇,半展了一下复又安静。咣当!砰!外面传来一声铁锁落地的响动,紧接着是重物倒下。不知为何,花千啃住馒头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整颗心似被揪紧,吱呀的声响,阴冷的寒风,刺眼的日光,和高大的影子……有熟悉的味道合在冷风里,飘进了满是腐臭的木屋,花千不敢抬头,却贪婪的呼吸了几下,这味道伴随了他七年的时光,曾经在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刻伴他长大,熟悉的他想落泪。高大的阴影顿住在门口,这么久了,一动不动。花千想催促一声,却发现方才还勉强说出了话的喉咙,这会儿发出的只有哽咽,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上一眼,期望失望绝望,听来这么简单的六个字,又是如何概括在这生不如死的三个月中……握着馒头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如果说,花千的心绝不如他表面的那么平静,那么……木桩子一样僵在门口的拓跋戎,心里的痛悔便如同惊涛骇浪!拓跋戎这三个月,过的并不比花千好多少,此时的他,亦是狼狈非常,青黑的眼圈,参差的胡渣,乱糟糟的头发,没有身体上的折磨,心里却如有什么撕扯着,挣扎着……在遇到花千之前的八年,谁能想象的到一个褐色眼珠的北燕孩子,在南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些鄙夷谩骂日日夜夜如洪水侵蚀着幼小的心灵,凄苦的生活,母亲的离世,世人的唾弃,形单影只的小小孩童……拓跋戎不愿承认,他却知道,他的童年是扭曲的,越是压抑,越是反弹,他的倨傲自负,何尝不是一种扭曲的自卑。然而五岁的花千,在那个阴冷的祠堂里,如一束光射入了他黯淡的生活,就像这南韩夏季,琉璃一般炫目的斑斓日光,缱绻而娇媚的抚吻着干涸的丛林,那日清晨,拓跋戎第一次仰望天空,露出属于八岁少年的纯稚笑容。七年的时间并不算短,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足以成为他们成长的轨迹,成熟的蜕变。花千以这七年,丝丝缕缕的渗透着他,等到他幡然醒悟之时,这个小狐狸一样奸诈的孩子,已经强横的驻扎在他的心田,挥之不去,驱赶不得。既然驱不得,那便不驱了吧……拓跋戎想,就像她说的,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待她长大,他就娶!然而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他昂扬七尺男儿,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倾心付出毫无保留的七年,他珍之重之如获至宝的七年,他每日每夜做梦都会笑醒的七年,他第一次感激上苍垂帘的七年,在花府小公子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是的,拓跋戎在看见那一幕的时候,真的是这么想的。巨大的惊怒冲垮了理智,他转身离去,哪怕看见他满身鲜血,亦是毫无眷恋,然而真的没有么,若是没有,他怎么解释跳下墙头后,在脑海中不断的催促下,依然去放了的那把火?归根究底,是想让他平安吧……归根究底,做不到无视的吧……一墙之隔,听着远远传来的“压去柴房”,他终于落下一颗心,在前面那句“定亲”造成的轰鸣中,自嘲的走了。三个月的时间,足够理智沉淀下来,三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思念逼疯了他!三个月的时间,更是足够他认清自己的心,原来他的痛,他的怒,他的抗拒,一切都敌不过,他的思念,他的担忧……在寝食难安的烦躁中,拓跋戎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决定。定亲,定你妈的亲!他决定了,他要揪着那小混蛋的衣领子,毫不留情的打断他一条腿:“敢在祸害了老子之后定亲?老子跟你拼了!”他如果执迷不悟,他就亲自操刀,阉了丫的!他如果痛改前非,他会恶狠狠的告诉他:“老子拓跋戎,不爱男人!”只是爱上的这个人,正好是个男人而已……然而此时此刻,拓跋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怔怔的望着对面的花千,脚下仿佛生了根,重逾千斤。那让他镌刻在了骨子里的人儿,闭上眼睛就鬼鬼祟祟的冒出来的人儿,永远活蹦乱跳着美的晃花了他的眼的人儿,那么苍白那么无力的缩在这肮脏的柴房一角,他的头发脏污散乱,他的衣袍破败染血,他的脚上拷着冰冷的铁链,十指颤抖着握着一个咬了两口的馒头……这就是他七年来捧在心尖尖上,疼到了心坎儿里的人儿么?莫大的痛侵蚀着他,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恨的,恨的……恨不得杀了自己!他远远的抬了抬手,想帮他把身后冷硬的干柴移开,那些张牙舞爪竖出的倒刺,该是疼的吧,然而伸出的手最终攥成了拳,拓跋戎捏紧了拳头,绷出条条的青筋。他不敢。他不敢想,也不敢动,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人儿,会是怎样的态度?他,还是他的么?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那痛疯狂的撕扯着,磨砺着,在心头腐蚀出千疮百孔,快要被痛悔淹没的拓跋戎,忽然眉心一跳,他看见对面苍白柔弱的人儿,终于缓缓的,缓缓的抬起了头。目光相对的一刻,拓跋戎的心,就那么奇异的,平静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羽睫滚下,落在手中的馒头上,也落入了拓跋戎干涩的心田,他抬动僵硬的腿,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缓慢走了上前……每出一步,便是坚定!一步,他忠于真实的感觉。一步,他放下心中的抗拒。一步,他打破固守的观念。一步,他屏退世俗的偏见。待到他站定在了这人的面前,他的理智轰然坍塌,心中的某一个新生的信念,却如磐石城墙泰山之坚,拓跋戎知道,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中,只有花千。这一束射入心底的,斑斓日光。“哇——”一声嘶嚎,“日光”不管不顾嚎啕大哭。他脚上绑着的铁链乒呤乓啷的击打着地面,合着尖锐又嘶哑的哭声,聒噪刺耳,然而飘入拓跋戎的耳里,却如仙乐飘飘,他蹲下身子,将这人一把搂进怀里,轻抚着他单薄如纸片儿的背脊,温声连连:“我来了,我来了……”肩头一痛。两排森森利齿毫不留情的,狠狠的咬着他硬邦邦的肩膀,花千下了死劲儿,直到咬出了血才松了口,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一边模糊不清的大骂。“混蛋,你怎么敢给我走了!”“混蛋,你怎么敢三个月了才来!”“混蛋,你怎么敢在门口站那么半天!”拓跋戎不动,任他咬,任他骂,不管是什么,都孙子一样受着,这是他应得的,更何况,听着这一句句的埋怨,他的心里反倒生出种说不清的舒坦,真……真他妈犯贱!他撇撇嘴,无比的鄙视自己。脑袋再痛。花千揪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狭长的水灵灵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半响,闪了一闪,眨了一眨,渐渐染上了炫目的光泽,沾着水滴的小扇子也跟着眨巴,忽闪忽闪的亮晶晶。然后想起什么的,立即瞪眼:“你敢走神?”嘴角一咧,拓跋戎笑的灿烂:“不敢不敢。”花千偷偷笑,别别扭扭的扯着拓跋戎同样脏兮兮的衣角,小声咕哝道:“我不是女孩子。”拓跋戎听后没反应,直接双臂伸出去把他抱起来,这三个月的日子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身上难免留下些病根,还是先离了这冰凉的地面才好,臂弯中的重量,让他浓眉狠狠的皱了皱,本来就轻的跟只猫似的,这会儿,更是快飘起来了。花千急了,怎么能没反应呢?他接着道:“我……我不是女……”眼前阴影伏下,刚硬的唇瓣压下来,堵住了他的话。一瞬间,两人双双虎躯一震!粉色的泡泡咕咕嘟嘟的飘了起来,花千眸子眨巴眨巴,晕染出幸福的冒泡的小气息。屁股不疼了,身上不冷了,腰不酸了,背不刺儿了,阴冷肮脏的柴房瞬间闪亮了,连那灰扑扑的大老鼠都基因突变了……良久之后,双唇分开。拓跋戎别扭的咳嗽一声,两朵红晕飘上俊脸,目光四处闪就是不敢看他。然而怀里的人也没了声音,不像从前那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他狐疑的挑挑浓眉,小心翼翼的将余光飘了过去,就看到花千呆呆傻傻的眨巴着眼,一脸贼兮兮的笑,白皙妖异的面容上,绽放出让人晕眩的光。拓跋戎圆满了,很好,两人一起丢脸。好半天,花千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捉住他的肩头,迫切的看着他,似乎执拗的在等一个极为明显的答案。“老子……咳咳……老子……”拓跋戎咳嗽一声,对上他亮的惊人的眸子,没有了扭捏:“老子管你是男是女,你就算是个人妖,老子也认了!”花千刚要说什么,明显羞涩的男人立马瞪眼:“闭嘴!”他笑眯眯,乖乖的闭嘴。弯刀一闪,“吭”的一声,铁链裂为两半。花千凑上去,不要脸的把妖媚的脑袋竖在某男眼前,眨眨眼:“私奔?”心间被填的满满的,看着这个七年来相互抚慰,相互温暖,一路跌跌撞撞扶持着走来的……呃,姑且称之为男人,拓跋戎笑了,褐色的眸子炫目如钻:“私奔!”说的轻松,心里却是郑重万分。他望向外面,这当朝三品大员的府邸,虽然没有私兵,但是大批量的侍卫同样不可小觑,褐色的眸子里掠过丝坚定,抱着花千的手紧了紧,他大步朝外走去。花千同样坚定,虚弱的拳握的紧紧。刺目的阳光下,冰冷的风吹拂着,柴房外除了昏倒的那个小厮,竟是没有一个人。想到清早时分,听到的外面一阵阵的仓促忙乱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消失了,花千呢喃道:“怎么这么奇怪,没人?”拓跋戎这些日子,过的浑浑噩噩亦是不知。他皱了皱眉:“来的时候,好像也没碰到人。”不知怎的,明明空旷寂寥的院子里,没有人反而适合他们逃跑,两人的心里却骤然揪紧,都有一种无法预料的危机感,对于未知的茫然……拓拔戎不再多想,脚下一点,朝着府外飞掠而去……咻!就在即将出府的一瞬,不知从哪里出现一黑衣人,身法极快飞掠至他的眼前,样貌平凡到过目即忘,浑身腾腾的杀气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寒光一闪,三尺青峰森森凛凛,直袭拓跋戎喉间要害!他护住花千,手持弯刀飞速迎上。吭!一声兵器交鸣,两人迅速分开。拓跋戎退后一步,那人退后三步,高下立判。没有波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那人忽然执起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哨子,放在嘴边无声的一吹。不好!拓跋戎飞身而起,脚下连连交错,一个人他还不放在眼里,可是一旦有其他的同伴赶来,他若只有自己,定是可以跑掉,但是花千呢……一定要赶在有人支援之前,带着花千离开这里!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升起,那人再次攻来,这次却不与他正面交锋,招招式式只为阻拦。三招之后,拓跋戎已经感到了不妙。四周数道气息,飞速临近!只眨眼的功夫,两人被五个同样的黑衣人包围,五人皆是面貌普通,手持三尺长剑,可见出自同样的组织,更甚者,远处已经开始出现大片的脚步声,不只是这五个人,相信府中的侍卫和花重立,也正在赶来。拓跋戎将花千转移到背上,郑重的嘱咐:“抱紧了!”一把弯刀迎上五只长剑!铿鸣四起,寒光缭绕!交手的一方天地,凛凛杀气交织成一张大网……只三五招的功夫,拓跋戎已经受到几道细小的剑锋擦伤,鲜血晕散,他多次寻找机会撤离,却苦于这五人配合默契,将战圈包裹的密丝合缝,不留丝毫的破绽!花千紧紧的捂住嘴,不敢发出惊呼让他分心。忽然,狭长的眸子一闪,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小声迅速道:“找个机会,放我下去!”拓跋戎眸子一闪,缠斗中不待拒绝,就听他快速的说:“我早晨听到外面极为混乱,府里想必有什么大事,这几人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他们打斗的时候也没有特意朝我身上招呼,说明是有所顾忌的,而花府不会有这样的势力,除非是……”花媚来了!一国宠妃,有五个暗卫随行,并不稀奇。而他们知道这是花府的小公子,所以不敢轻易出手伤害,这说的过去。事实也证明了,花千猜的没错。当拓跋戎露出有意将花千放下的动向时,那几人眸子一闪,并未阻拦。两人一个被关在柴房,一个因为弯了浑浑噩噩,所以并不知道,花媚晋升花妃,被皇帝特许回府省亲,这一殊荣已经传遍了夷城大街小巷,而省亲的日子,正是今天。远方激斗声仍在继续,远远看见花重立单独带了大批侍卫赶来。花千朝着花媚的院子,撒腿狂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寒风凛冽中,他强自忍耐,满心满脑都是随时可能丧命的拓跋戎……“他还不能死!”花府一间华贵的厢房中,一身宫装的花媚缓缓的饮下一口茶,接着道:“本宫如今仅仅仗着皇上的疼宠,和仅有的花府,若想爬的更高,需要林家的势力相助。”十二年过去,梅氏更显苍老:“媚儿,难道就让那个小杂种,继续活着!”她捏紧了涂满蔻丹的手,满目恨意:“杀了那些女人还不够,竟然还要留下个小杂种,为娘每每想起,便心中大恨!”花媚淡淡的扫来一眼,对待生母亦看不出什么情绪:“这七年来,花府只有娘一个夫人,娘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唯一主母,还有什么不满足……”“不!那个小杂种是为娘心里永远的刺!”花媚轻笑一声:“也亏的他们母子命大,打胎药都没落了胎,不过让那女人产后病重而已,那般破烂的身子竟还足足撑了五年,啧啧……”“若非怕你爹怀疑,我又怎会让那贱人,多活那五年!”花媚摇摇头,再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道:“你以为他不知道么?”梅氏一惊:“知……知道?”眉目流转,倒吊的眸子里,满是轻鄙:“父亲是没什么能耐,可也不是傻子,花府断断续续娶进门的女人,没个几日接连丧命,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是不知,又何必后来去青楼买那一夜之欢,再也不娶小妾进门。”梅氏六神无主:“这……这……”“娘也不必担忧,当初父亲能坐上那小小城守之位,便是因着娘的聪慧相助,那时他不敢过问,如今升至了三品大员,若是还想坐稳这位子,便更加不敢。”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她冷笑一声:“不过是些没用的贱人罢了,死也就死了。”言语间,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媚儿,当年留着他,是你爹要有人继承香火,如今,你爹早就看那贱种不顺眼了。可是再不顺眼,他总是个儿子,你可想过,你再是皇妃亦是女子,待到你爹百年归老,这花府的一切,就都落到那小杂种的……”“娘!”花媚摆摆手,眉目间掠过丝不耐烦:“若是没有本宫,这花府也不过是珠兰城的一个小小城守府罢了,本宫看的是更远的位置,区区花府还落不进本宫的眼里!娘你不必再说,花千现在还不能死,本宫需要他和林家联姻,得到林家的助力!”“那……”梅氏收了小心思,直接问:“要到何时?”花媚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丝高深莫测的幽光:“待本宫有了皇子!”“谁?!”房外一声踩断树枝的声音响起,花媚霍然起身:“谁在外面!”房门被推开,花千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扯着花媚的裙子哭道:“姐,姐你回来太好了,姐你最疼千儿,你救救拓跋!”巴掌大的娇媚面容上,尽是怀疑。花媚皱着眉,倒吊的眸子在哭的梨花带雨的人身上扫视着……花千扯着她的裙摆,眼中的恨一闪而逝,他方才看见外面有侍卫把守,从后面小路绕了进来,没想到,竟听到这样的一幕。然而仰起脸时还是那副柔弱无辜的样子,妖异的面容上有少许的依恋:“姐,你去救救他,姐姐……”他攥着拳,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的恨!掌心的指痕一道一道的深深陷了进去,这痛提醒着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来时和如今,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心境却完全不同。从希冀到绝望,从稚嫩到苍凉……一个人的长大,需要多久?有时,不过眨眼。眨眼时间,沧海桑田。花媚原本的怀疑,只听见这姐姐两个字,便消散了少许。花千是什么人,她再了解不过,从小看着长大,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若是真的听见了,怎会如此?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花千勾唇一笑,妖异的惊人,若是从前,他会冲进来质问吧,他会莽撞的跟她同归于尽吧?不论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太傻,可是现在不同,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变了?也许是三月之前?那场刻骨铭心的毒打。也许是更早之前?拓跋不知不觉的影响。花千笑的苍凉,十二岁的年纪,一夕之间,恍若半生。正当这时,外面传来花重立熟悉的大斥:“逆子!滚出来!”“姐?”花千手足无措,满脸慌乱,仿佛完全看不出旁边梅氏的恨意,和面前花媚的少许审视。少顷,花媚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道:“你啊,先出去看看,若是有帮的上的,姐自不会吝啬。”厢房外,院子里。花千的步子在看到地上的人时,骤然僵住!从头到脚,他的血液冰冻凝结,一眨不眨的望着地上躺着的拓跋戎。拓跋戎已经没了知觉,周身细碎的伤口,汩汩朝外冒着血浆,衣服完全被鲜血染红,他是被拖着过来的,一路是血,长长的血迹延伸到极远,极远……为什么不跑,以他的身手,若是先行离开,完全可以!答案已经很清晰了,清清楚楚的印刻在心里,他自问自答,为了他啊……为了蠢货一样的他!为了来求杀母凶手的他!花千忽然很想笑,原本酸涩的眼睛,眼泪瞬间倒流,他真的笑了,像一朵妖异的曼陀罗,绽放在唇畔,一步一步的向拓跋戎走去,一步一步,完成着他悄悄的蜕变……他走到拓跋戎的身前,在花重立杀意森森的目光中,蹲下身子为他将脸上的血,细细的擦拭干净,整理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缓缓的站起身。他朝花媚的方向走回去,忽然脚腕处被人轻轻的握住。已经昏迷的拓跋戎,若有所觉的,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他无力的拉住花千的脚腕,目光先是茫然,渐渐有了焦距,然后定格在眼前一个深深的镌刻在了骨子里的身影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头看向他。目光相接,拓跋戎心中一震,这不是他熟悉的花千的目光!里面除了眷恋,除了温情,多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拓跋戎松开了手,敛下眸子恢复平静。他明白了。七年的时间,足够他明白花千所想的一切,不论方才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许现在的花千,再不单纯,再不稚嫩,再不是那个又哭又笑的孩子,但是只要是花千,只要还是他的花千……他不由得记起了当初的那个戏,轻轻的,以虚弱的气音,哼唱起来:“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最平凡的愿望,永远最难。身后的戏,若有若无的飘进耳里,花千走到花媚身前,跪下:“姐姐,你放了他吧,我不会再见他。”戏一顿,继而接上。花重立皱眉怒道:“不行!”花媚淡淡看了眼,地面上跪着的花千,再看眼烂泥一样,浑身是血的拓跋戎,闪过丝厌恶的情绪,若非她需要林家的助力,定会杀了这两人算了,蝼蚁一样的人,早已不值得身为皇妃的她出手。更放不到她的眼里!她高高在上的如神祗般俯视着,俯视她眼中的两只小小的蝼蚁,不屑失了自己的身份,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十年之后,面对南韩覆灭,她如丧家之犬一般自刎而死的一瞬,脑中浮现出的,便是今日的一幕。这两个蝼蚁一般的身影。那时的她,曾悔不当初,若是当初不放,若是不放……然而此时,花媚只温婉一笑,淡淡飘去两个字:“拖下去,一条贱命而已。”拓跋戎被拖走,再次留下一道长长的猩红血迹,刺的花千狠狠的闭上了眼睛。两人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然而对方的心意,已经明了。断断续续的戏越来越远:“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一滴眼泪,顺着颤抖的眼睫滚落。他闭着眼,跟着轻轻唱和:“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半年后。南韩后宫中的传奇——花妃,因喜怀龙子,晋为贵妃,一时独宠后宫。梅氏身体微恙,卧病在床,小小的伤风却断断续续,掏空了整个身子。林家小女的尸体,被发现在林府池塘,疑似腿疾发作,不慎溺水身亡。花府鲜为人知的小公子,以娘娘腔的姿态,**的出现在了世人眼前。拓跋戎拖着尚未恢复的身子,孤身踏上了陌生的北燕土地,认祖归宗。日出东方,相隔千万里的两个男人,自大陆的南北两方同时仰起头颅,看向那一轮红日,彤云万丈。花千,老子会回去!拓跋,我等你回来!这一年,花千十三岁,拓跋戎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