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亲临渡口

“这条官道修于宋太宗淳化三年，当时朝廷下令曾在附近的几个州征调民夫十几万人，日夜施工长达三个月才竣工。这条道曾在当年朝廷平定南方叛乱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可是如今就这么荒废了——”陆司参和岳明并马而行，一边走一边向岳明介绍。岳明放眼望去，这哪是什么道路啊，路基倾斜，路面严重损坏，看着这一路上坑坑洼洼的，估计也是夏天积水、冬天积雪，即便是这样，路上仍有一些运送货物的马车在艰难的走着，估计就是那些被堵在镇江渡口的商人，实在等不及了再走此下策的。陆司参在就近的一个州的粮仓里准备好了粮食，胡都尉已经和他的那些亲兵返回镇江渡口等着去了。按说通知一下当地的官府主持一下发放粮食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是陆司参这是第一次办这么大的差事，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愿意亲临现场去指挥一下；再加上岳明已经想好了疏通河道的办法，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如今漕运受阻，他和陆司参将那些商人募捐的银子整理好之后，就听从了陆司参的建议，从这条官道上骑马赶往镇江渡口。来的时候他在地图上大致看了一下，从金陵到镇江，走水路就好比要走三角形的两条边，可是走这条官道就能少走将近一半的路。岳明从来没骑过马，为了抓紧时间也只好硬着头皮跳上马背，幸好这条道根本就不能急奔，否则非出洋相不可，饶是如此，两条大腿也被磨得火辣辣的生疼。陆司参如今对岳明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路之上尽是一些绕近乎、拉近彼此关系的话，时不时的还加进去一些当下官场的爆料。他久居官场，又是多年处在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肚子里那些来自大道小道的奇谈趣闻自然应有尽有，再加上他迂腐之中带着些许风趣味道的插科打诨，这一路之上倒也少没觉得怎么无聊。在黄昏时分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赶到了镇江渡口。岳明在马上放眼望去，就见大大小小的船只铺天盖地。现在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那些商船上的人已经回到了船上开始准备晚餐，其他那些来凑热闹、做小买卖的人也都已经收摊回家，只有那些押粮的官兵像没了娘的孩子一样，在这一带河岸上到处都乱窜。岳明喟然长叹，连这些保障全军后勤的将士都吃不饱饭，那前方的境况就更不用说了，就这样一片的乌烟瘴气，士气军心又如何保证？当下回头向身后的差官问道：“不是已经知会了润州的知州，让他尽快向这里送粮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那个差官在马上用手一指，禀报道：“岳公子你看，那些船不就是他们送粮的船只吗？”岳明一看，果然见码头旁边停靠着十几艘送粮的官船，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可是还没等岳明和陆司参走到近前，那些押粮的官兵就发现了，于是一窝蜂的就像潮水般地涌了过去，霎时间官兵越积越多。那些前来送粮的都是润州官署派来的官差，船夫也都是临时雇佣来的，他们哪里见过这阵势，一看这些挥舞着刀枪、杀气腾腾，饿得两眼直冒绿光的大兵们，吓得双腿打颤，哪里还能按照先后、数目的多少分粮，弄不好非得让这帮人给哄抢了。岳明一看再不过去非得出人命不可，于是就和陆司参催马赶了过去。可是这些将士们从早上一直饿到到现在，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送粮的船只，几近于疯狂状态，任凭岳明和陆司参喊破了嗓子，也根本就无济于事。有个一身污水的官兵一看岳明也使劲地往前挤，回头喝道：“你一个读书人不在家里好好念书，怎么也跑来凑这个热闹？——你给我一边呆着去！”说完大手一撸就将岳明和陆司参推到了一边去。岳明赶了大半天的路，也是又饥又饿，再加上一路骑马，两条大腿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一看这乱糟糟的场面，急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刚想和陆司参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控制住眼前这个局势，这时忽然看到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带着一队亲兵赶了过来。这些人都是押粮的将领，为首的正是早上去江宁知府衙门咆哮公堂的胡都尉。胡都尉酒足饭饱之后从金陵返回这镇江渡口，立即将几个押粮的军官全部召集起来，一说江宁府衙有个岳公子答应给他们提供粮食了，这些人无不拍掌叫好。如今送粮的船只一到他们就接到了禀报，为了防止兵丁起哄闹事，这些人就带上各自的亲兵卫队急急地就赶来了。胡都尉来到近前一看，这不是岳公子和那个知府衙门的陆司参吗，于是回头对跟他一起前来的那几个军官大声说道：“这就是力排众议，克服种种苦难答应给我们粮食的岳公子啊！”这些军官们可都是直肠子，谁把他们的事儿放在心上，谁能解决他们燃眉之急，那就是值得结交的生死弟兄，于是还没等岳明站起来，这几个军官就一起来到他跟前，大声致谢道：“我们几个替弟兄们谢谢岳公子了！”这时那些哄抢粮食的官兵一看他们的长官来了，也全都吓得住手了，不过眼下这渡口上的押粮兵足足有好几千人，这几条船送来的粮食又能吃上几天？明显地是僧多粥少，大家虽然不再一窝蜂的上去乱抢，可是全都眼巴巴地看着那几条船，看样子如果分粮不均或者让他们这几天的肚子没有保障，这些人无疑就会当场再闹起来。岳明站起来和这几个将军依次打过招呼，然后分开人群和陆司参来到船上，一看这些人有的还在聒噪，急忙举起双手高声喊道：“大家都静一静，我是代江宁府尹王拱臣大人来给大家送粮的，大家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这时胡都尉和那几个将军也来到岳明身旁，冲着大家喝道：“统统给老子闭嘴！没粮的时候饿得你们哭爹娇娘，现在这粮食就到了嘴边，反倒沉不住气了，就不怕把你们这帮混账给撑死！”话虽粗鲁，可是却异常管用，刹那间这些官兵就安静下来。岳明冲着这些人弯腰就是一礼，然后抱拳笑道：“我替江宁府尹王拱臣王大人在这里向各位致歉了！”这些官兵们一听就是一愣，这是个什么年代啊，那是上百次战功不及一篇锦绣文章的时代，一个朝廷堂堂的四品大员、江宁府尹大人竟然派人来向他们致歉，别说这些士兵们，就是连胡都尉这几个将军也有些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