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绝的脸色苍白,如一捧没有温度的雪,在烛光中映出惊白的白,他的眼底深处似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悲怆、疼痛、愤怒、失望……一种种纠缠在一起,仿佛倒映着往事尘封的影子,扑面而来。乔云溪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她晃了晃头,微笑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伤总是可以复原的,所谓伤疤不是为了让你记得痛苦,时时去折磨自己,而是想让你知道,你是一个有经历,是一个精彩的有生活的人。”赫连绝微微挑眉,每次触摸到那块伤疤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不可避免的变得沉重而绝望,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去,那些苦痛的折磨,那无数个月圆之夜所遭受的痛楚,都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而今日,这样一个女子,说出几句他从未听到的话,站在他从未想过的角度,坦诚而诚恳的劝诫,让他突然觉得,或许……她说的是对的。那些记忆像血一样残酷,但也像血一个鲜活。他轻轻的笑起来,刚想要说什么,一阵难受的感觉涌来,眼前一黑,他又晕了过去。乔云溪急忙站了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更烫了一些,暗暗责怪自己一时只顾着和他说话,忘记先给他降温了。她急忙端来水盆,又用冷水浸了帕子,仔细的搭在他的额头上,冷帕触及滚烫的额头,他轻轻的颤了颤,紧皱的眉头却似乎舒展了些。步惊寒坐在西厢房的屋顶上,手中执着一个酒壶,一边喝着酒,一边望着星空赏月。步惊羽坐在他的身边,垂着头,眼睛时不时的四处瞄一瞄,然后更深的垂下头去。如是三番之后,步惊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没有下决定?”“什么……决定?”步惊羽呆了一下,随即微微红了一下脸,又扭过头去,不敢与步惊寒的目光对上。“你心里明白我的意思,”步惊寒喝了一口酒,淡淡的梨花白香气散在空气里,却不及……她身上的清香,他晃了晃头,似乎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步惊羽说道:“有些事情也许错过了,就无法再回去了,无论怎么弥补,都无法掩盖那些让你遗憾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四哥……”步惊羽低低唤了一声。步惊寒昂起头,灌了几口酒,几滴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月光下晶晶闪电,如一滴一滴的泪。突然,不远处的另一个院子中,一条黑影慢慢的溜了出来,手中没有提灯笼,看上去鬼鬼祟祟的。步惊寒的目光一闪,步惊羽小声道:“四哥,你看,这季府的鬼是真多啊。”“不错,既然住进来,闲着也是闲着,省得发慌难受,不如找点事情来做做。”步惊寒放下酒壶说道。步惊羽听到他说的那句“闲着也是闲着,省得发慌难受,”眼睛不由得瞄了瞄下面赫连绝的屋子,心中暗道,赫连绝,你这个家伙,最好快点好起来,把四嫂还给我。“走,去看看。”步惊寒拉着步惊羽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等一下,”步惊羽路过房间的时候,让步惊寒停住,自己进了房间摸出两样东西来。步惊寒一看他手里的东西就是一愣,“干嘛?”步惊羽把其中一个戴在脸上,“戴上,这是上次在街上一个小贩送给我的,我觉得不错,一直留着呢。”步惊寒无语的看着手里的面具,青面獠牙,像是一个恶鬼。“快戴上吧,把那家伙吓个半死再说。”步惊羽催促道。步惊寒想了想,也对,恶人自有“恶鬼”磨,现在情况不明,贸然动手也不太好,于是,他拿过来戴上,兄弟二人一起出了小院门。四周黑暗,灯光早已熄灭,只有天上的月光和星光,步惊寒带着步惊羽,穿宅过院,虽然不时遇到巡夜的家丁,但是他们岂能阻挡住步惊寒?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步惊寒就发现了那个黑影,从动作上看,就是刚才在屋顶上发现的那个家伙。步惊羽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小声说道:“四哥,怎么感觉这个家伙有点眼熟?”“像是那个成子轩,”步惊寒说道。“不错,”步惊羽一听这个家伙的名字就没有好气,眼光顿时就锐利了起来,看那家伙探头探脑的,一定是要去做什么坏事。“我们一定要好好的跟着他,看看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如果是做坏事,要给他个教训,”步惊羽咬牙说道:“要惨痛的教训。”“是你给他教训,”步惊寒瞄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有这个义务,跟那个谁,也没有那份交情。”“四哥……”步惊羽磨牙,“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个了,行不行?”步惊寒也懒得再斗他,这个成子轩的确是不像要去做好事的样子啊。成子轩这两天如坐针毡,他以为步惊羽好不容易走了,总算是消除了一个心头大患,刚想要松一口气,却发现,季桐琳对他好像也有了一些变化。那种变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是他却从心里能够感受得到,那种感觉告诉他,季桐琳不像从前那样对他一心一意,掏心掏肺了,而是……有了一点疏离感,一点距离感,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不安,那颗本来安定下来的心,突然就又被吊了起来,在空中晃来晃去,让他无所适从。所以,他决定,今天晚上对季桐琳采取行动,反正她早晚都是自己的,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吗?有什么不行的?他给自己壮了胆子,趁着夜色悄悄而来。好容易摸到季桐琳所在的院子,他轻轻在门上拍了拍,时间不大,门便“吱呀”一声,扯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成子轩一喜,左右看看无人,从那条缝隙中钻了进去。“啊!”步惊羽差点叫出来,“四哥,你看到了没有,居然还有内奸!这个家伙,这些无良的奴才!”步惊寒淡定的看了他一眼,看他这暴跳如雷的样子,他还不想承认心中对季桐琳不同,也就骗骗他自己吧。“四哥,快走,咱们得去阻止他。”步惊羽拉着步惊寒往院子那边凑合。“不是你说的,人家快成亲了,你现在阻止人家干什么?”步惊寒适时的给步惊羽泼了冷水,“等到过几天,真的成了亲,那人家也是正大光明的了。”步惊羽张着嘴,瞪着眼睛,脸色慢慢的涨红,再慢慢的发白,他始终说不出话来,耳中反复的回响着刚才步惊寒的话,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的在自己的胸口上掏了一把,掏出一个大洞,冰冷的风从那洞中呼啸而过。步惊寒看着他的脸色,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九弟,你要想好,你阻止得了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等到人家成了亲,便是一家人,你……从此便只是一个外人,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过客。”步惊羽再次震了震,身子微微一晃,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个黑黑的小院,门上的那条缝隙已经合上,似一道森冷的铁板,把他冰冷的隔在门外。“不……”步惊羽下意识的说道:“四哥,我不能看着她跳入火坑,不能看着她嫁给这个人,那会毁了她。”“可是,如果你这样救下她,或者……你以为是救下她,却又不娶她,或者到最后才是真的害了她,你破了她的梦,却不能许她另一个梦,这其中的残酷,你可想过?”步惊寒不想放弃,他知道此时步惊羽的心中很痛苦,但是,不破不立,他必须说。“他说得对。”另一个声音响起。步惊寒和步惊羽吓了一跳,两个人过于专注,居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何时有了人。两个人望过去,乔云溪从暗影处走了过来,看到两个人脸上的面具,不禁笑道:“你们两个好端端的装神弄鬼做什么?”步惊羽呼了一口气,“四嫂,原来是你,真是吓死人了。”“好像能吓死人的是你们吧?”乔云溪翻了个白眼,鄙视的看着步惊羽说道:“我说,你还没有考虑清楚?这样拖拖拉拉,真不像是个男人。”“我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步惊羽压着嗓子怒吼。“你吼也没有用,关键看敢不敢做。”乔云溪无视他,继续鄙视。“敢!怎么不敢?”步惊羽跳着脚道。“敢就去啊。”乔云溪指了指季桐琳的小院。步惊羽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走到院门前推了推,却推不动,随即又返了回来,白了乔云溪一眼,对步惊寒说道:“四哥,你送我进去。”步惊寒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正要拉着步惊羽走,乔云溪道:“刚才那家伙才进去,前面一定有人把守了,你现在这样翻进去,无异于等着被人发现,到时候满大街都会流传出九王爷色迷心窍,夜入季府小姐小院的戏。”“……”步惊羽被她说得一噎,随即又见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说道:“走后面。”步惊羽的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来到小院的后面,从墙上翻了过去。成子轩已经摸进了季桐琳的房间,他仔细的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有微微的呼吸声,想来正在沉睡着,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香气,这让他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不禁放轻松了不少。房间里已经灭了灯,他拢着目光,趁着窗子缝隙中流泄进来的月光,看着房间里事物。外屋和里屋之间隔了一个屏风,薄薄的纱质屏风上绣着精美的仕女图,图中的仕女美目流转,风情万千,不禁让他心中微微一热。隔着那薄薄的纱,里屋的一切都似变得朦胧起来,朦胧中更添了几分韵味,那淡淡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轻轻飘入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