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的季府,一连失去了四位长辈,本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季桐琳突然之间成了顶梁柱,看着她纤瘦的肩膀,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世间之事当真是变幻无常。乔云溪和她并肩站在院中的树下,树叶茂密,把阳光割成了细细的一缕一缕,在地上投下斑斑光影。“今后有什么打算吗?”乔云溪问道。“暂时还没有太长远的打算,”季桐琳笑了笑,那笑意浅浅,很快便散在风里,映衬出她眼中更深的寂寥。“我只想着,能够把父亲留下的店面打理好,尽快的实现父亲那时的想做的事,仅此而已。”“你一个女孩子,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乔云溪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这丫头从来没有动过要跟着步惊羽回京的念头吗?她此时说这话也是一种试探,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乔云溪可没有这种想法,她来自现代,崇尚的是男女平等的观念,而且,在她的内心中还是希望女子能够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好好的靠自己去拼搏的。只是,在这个思想封建的古代,这种思想显然是不入流的,所以,她也没有提起过。“无妨了,”季桐琳语气悠悠,远的像天边的云,“现在父母都不在了,家中的事,我不出面也没有再合适的人了。我只想做好该做的事,其它的,谁愿意说就任由她去说吧。”乔云溪顿了顿,听季桐琳这意思,倒像是下定了主意的,她心里不禁为步惊羽担忧起来。正在此时,步惊羽拿着几个面具,笑容满面的进了院子,看到乔云溪和季桐琳在一起,脸上的笑意更浓,快走了几步,来到两人跟前说道:“四嫂,桐琳,我买了几个面具,怎么样?等夜市开了,我们一起去赏花灯吧?”季桐琳的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低声说道:“以前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我也是和爹娘一起去夜市上看花灯的……”“桐琳,那些伤心的事儿就不要去想了,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呢,”步惊羽听着她的语气,心中也些难受,急忙劝解她。“好吧,”季桐琳接过一个面具,“我要去做一盏祈福灯,等到晚上放出去。”说罢,她向两个人告了辞,转身快步走了。步惊羽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那飞扬的初摆,飘起的发,都让他心生怜意。“惊羽,”乔云溪看着他的眼神,心中的担忧更浓了几分,她犹豫了一下说道:“瘟疫已经解除,等到我们解决了这边的事情,会很快启程回京,你……可曾想过,如何对她说?”步惊羽收回目光,眼睛注视着乔云溪,那目光清亮如水,坚定如山,“四嫂,我是一定要带她回京的。”“我明白你的心意,”乔云溪无奈的点了点头,“可是,你也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够勉强的,这感情之事,便是其中之一。”她停了停,看着步惊羽的神色,降低的语速说道:“我刚才问过她将来的打算,她说……要好好的经营她父亲留下来的店面,把季府重新支撑起来,似乎,并没有要和你回京的意愿。”步惊羽的脸色一白,他愣了愣,握着面具的手指不禁紧了紧,他慢慢的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神情,半晌,只听他声音低低道:“四嫂,我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努力,让她看清楚我是可以依靠的。”阳光细碎穿过枝叶,如金子般闪耀着笼在他的身上,他垂下睫毛下有一层淡淡的光影,像是那满腹的心事,印在眉宇间。乔云溪呼了一口气,在心中微叹,从来感情之事最难预料也无法估算,或者……步惊羽的诚心和情意能够感动季桐琳,让她改变主意也说不定。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这一天的时间又很快过去,步惊寒在后院中派出了三个人,安排他们去城东的赵府走一趟,突然戒备起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太子真在那里,还是故布疑阵,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三个人刚刚出了府,步惊羽便走了进来,把手中的面具往脸上一戴,笑道:“怎么样,四哥,还能看出来我是谁吗?”步惊寒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为什么?”步惊羽隔着面具惊叫。“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步惊寒站起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我不用看你的脸,只看形态动作也能够猜得出。”“……”步惊羽。步惊寒才不会理会他呆滞的样子,从他的手中拿过一张面具戴上,“不过,用这东西来骗骗外人倒是可以的。”步惊寒转身走到门口,对还站在那里发呆的步惊羽道:“还不快走?”步惊羽跟上,两个人一同出了房间,到另一个院子中去找乔云溪和季桐琳,步惊羽一边走一边嘀咕道:“那个赫连绝究竟是怎么回事?病好了就整天不见人影,来去无踪的,有时候见他半夜才回来,还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像个鬼一样。”步惊寒的目光往赫连绝房间的方向扫了扫,沉声说道:“别说那么多了,总之他的身份特殊,多多留心便是。”步惊羽急忙点了点头。两个人刚出了院子不久,便看到季桐琳手中提着一盏灯和乔云溪一起走来,那灯做得很精致,上面描绘着山水图案,四角垂下丝丝的流苏,在风中轻轻的摇摆,的确很漂亮。乔云溪看到两个人,不由得低叫了一声,“干什么这么早戴上面具,想要吓死人吗?”步惊羽“嘿嘿”一笑,他把手中的两个面具递了过去,“那,这两个漂亮的给你们,四哥和我平时当惯了美男,戴面具嘛,当然挑个丑的来戴,新鲜一下嘛。”“步惊羽你要不要脸,”乔云溪翻了翻白眼接过,“还美男……你就是想买个丑的,也不能挑这个牛头马面啊,还是在晚上戴的,真是吓人。”她说着,把面具戴上,又把另一个给了季桐琳,这两个倒是仙女的造型,虽然做得粗糙,但是眉眼倒依旧算是美的。“走吧。”乔云溪说完,又停下了脚步,她想了想说道:“今天晚上的人多,你这面具又是从集市上买来的,肯定有其它的人也会买,万一被认错了怎么办?”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那东西拧开盖子,是管状的东西,里面是鲜艳的膏体,她把那东西往自己的面具额头上涂了涂,“这样吧?就不会发生认错了,”说罢,又抬手在季桐琳的面具上画了几下。“这是……什么?”步惊寒迟疑的看着这个造型奇特的东西。“你这是什么语气?”乔云溪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可是我的私家密制,珍贵的很呐,若不是手边没有别的东西,还要回去取,我才舍不得用呢。”说罢,毫不客气的在两个男人的面具上也涂了几下,这下,牛头马面的面具看起来更加狰狞吓人,像是带了鲜红的血。乔云溪在心中偷着乐,这个造型奇特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研究制做出来的“唇彩”,她实在是用不惯古人的口脂,觉得也不卫生,哪里比得这个?四个人高高兴兴的向着府门外走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边,天边的星光闪烁,一轮明白高高悬挂,如晶莹圆润的玉盘挂在深蓝色的天空。柔和的月光轻轻的洒下来,所笼罩的事物都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辉,地上投下或深或浅的影子,在风中轻轻的摇晃摆动。街上有很多人,各色的花灯挂满了夜市两边的道路,里面燃着各色的烛火,或淡黄或乳白或红润,各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每个路过的人脸上都染了一层颜色特异的光芒,一双双眼睛都晶莹闪亮。街上各种小摊位也都非常的忙碌,小商贩们卖力的吆喝着,一时间叫卖声、笑声、小摊位各种器具发出的声音混和在了一起,在人们的耳膜边上鼓动。步惊寒拉着乔云溪的手,那手柔软细长,软若无骨,在他的手中似一团有温度的云,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抱她浴桶,为她擦身的情景,心里热了热,手掌不由得紧了紧。乔云溪倒没有在意,她是现代人的思想,对于牵手这回事并不是特别在意,特别是在热闹的街上,她认为男人牵着女人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什么其它的特殊意义。而前面的步惊羽和季桐琳就不同了,步惊羽好像鼓了好几次勇气想要握住季桐琳的手,但是每每半路又放弃,让乔云溪看得心急。乔桐琳护着自己手里的灯,生怕被挤坏了,她要到城北的小河边去放走,让灯顺流而下,带去她对父母的思念。今天晚上去城北的人也不少,放祈福灯的人也很多,众人三三两两的说笑着向着那边走去,一路上乔云溪看到了好几个戴着与自己相同面具的人,她暗自得意,幸好自己划了记号,否则这光线不明又是人特别多的情况下,认错人是很有可能的。四个人顺着人流向城北而去,走着走着,季桐琳的步子停了停,她的目光落在路边一个小摊位上,小摊上也挑着一盏灯,照着那些摆出来的小小饰品。其中有一个红色的同心结,做得十分精致,看上去十分讨喜,她轻声说道:“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等到店铺开张的时候,要送一个这样的结给父亲。”她话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步惊羽却清晰的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