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替干妈挣了脸面

场上几乎所有观众都是徐达通过数十年培养出来的铁杆票友，他们花钱买早茶，不是为了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年轻，捧着一个破烂二胡在戏台上胡乱得瑟，而是希望在民间艺术氛围之中，享受一个安静的早茶。谈秦调二胡弦的“滋嘎滋嘎”的声音，换来不仅是嘲笑，其中更多的是愤怒。今天与前日不同，场下看客比吃客要多，大部分人都有很高的欣赏水平，为艺术而疯狂的人不少，谈秦曾经看过报道，有半吊子的伪艺术家因为卖弄文艺而被强大的艺术卫士狠殴。下面很多难听的话，从那些看客口中发出来，不过也有些儒雅的看客，在猜测这会不会是富春茶楼给的一个惊喜。让徐达吃惊的是，今天的谈秦拉的并不是《二泉映月》，而是刘天华在上个世纪初的《空山鸟语》。谈秦之所以没有选择《二泉映月》，其实有自己的考虑，因为今天这个状态不适合，而选择了一首比较情感空灵的乐曲。如同早上起床之后，心境的平和，谈秦并没有将场下观众的难听的话语放在心中，因为他能够体谅若是自己在看*中*国队与韩国队足球比赛的时候，突然上来了一个人明显是业余新人，而自己喜欢的那个明星却被教练雪藏，那时候的心情恐怕会怒不可遏。《空山鸟语》听上去非常平和，但是技巧性很强，是当年一代音乐大师刘天华学习借鉴西洋音乐创作和表演手法的成功实践，原本这首曲需要采用三弦拉戏式的手法，但是在谈秦爷爷的手上却是有了改造，虽然不似那般圆润，但是假如了些清澈的元素。如果说原本刘天华的音乐味道是“空山不见人，但闻鸟语声”的空灵之美，而现在就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与季节恰恰融合在了一起。观众们当中大半都是艺术爱好者，能听懂的有不少，而听不懂的听着旁边能听懂的讲解，有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其实，谈秦小时候最擅长的便是这首《空山鸟语》，拉得最多，但是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演过，有时候怕海子和爷听见，甚至躲到后岗上，拉上一曲。这首音乐给谈秦留下了多年记忆烙印，因为这首音乐，他在因被村中人骂没爹的孩子，戳脊梁的时候而愤怒的时候，会逐步地将那心中的郁闷之火给渐渐浇灭。看着台下的观众们纷纷指责，谈秦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当年那些郁闷气息，所以他不自觉地将这首音乐拉了出来。王月娥在包厢内看着下面的谈秦满心欢喜和感动，她能够听得出来这首音乐里面谈秦心中的孤寂之感，想起了谈秦说没有父母之言，不仅母爱油然而生，原本王月娥或许只想将谈秦当作一个爱护的对象，但是现在心中却是主意已定，要将谈秦真正地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培养。女人绝大多数的时候很犹豫，但是做决定之后会异常地果断。徐达也为谈秦的表演感到动容，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的旋律晃动着自己的脑袋，原本满是褶皱的脸，却是舒展了不少，一只手搭在了桌边，轻轻地和着节奏。谈秦拉二胡的手速并不是很快，这就正合了二胡的悠扬之感，终于十几分钟之后，他停下了手中的拉杆，深深地鞠躬，然后下了戏台，上了楼。就当谈秦转身上楼的那一刻，台下不知谁第一个开始鼓掌，随后整个大厅六七桌人，都开始鼓掌。徐达在楼上摇了摇头，笑道：“这是满堂彩啊，这一刻我也有几年没有遇到过了啊。”王月娥夹起了一块水晶蒸虾饺，放到了嘴中，细嚼慢咽，笑道：“你我都老了，如果这传统艺术文化还要传下去的话，还必须要靠他们。”徐达笑道：“我想收他为徒，不置可否？”王月娥浅笑道：“这可得问他了，干儿子才进家门几天，我可不想让他成为背着硕大书包超负的学生。”徐达暗自神伤摇头，心中有些想法却是藏了起来。这时候却见谈秦上了楼，谦虚道：“刚才给干妈丢脸了，恐怕还需要徐老师下去救场子！”徐达道：“如果给你干妈丢脸了，直接让你干妈出去清唱几首便是，没有必要将我这个老家伙牵扯下水吧。”王月娥指着旁边的位置道：“坐下来，先吃点东西再说话。你这孩子啊，就是谦虚谨慎了一些，心思缜密，为人稳重是不错，但是你还才二十七岁，正当青春，有时候也要将自己心中的火气爆发出来。”谈秦心中一战，却是知道王月娥看上去精致并不大的一双眼睛，已经将自己的性格看透了一半，笑道：“谢谢干妈提醒，我以后会阳光一些。哈哈！”王月娥不知道为何从谈秦身上看到了些许命运的不甘，这个年轻人一身才华，在这个现世当中却是显得光芒太过于暗淡。世界上从来都有一句话叫做是金子永远会发光，但是出生在一个通天家族里面的王月娥却是知道这句话是骗人的。当自己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十年之后，谁在中央常委的位置上坐几年，谁会到哪个省份从最底层开始每年一个三级跳，然后家中的老人明确地告诉自己，要跟谁打好关系。十年，可能不论此人是不是金子，都会按照各自家族的支持，逐步走到那最后的通天大道。所以，是金子永远会发光，这句话是一个伪命题。王月娥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母亲，此刻看到谈秦的时候，没有想做伯乐，不过看到像极了自己儿子的谈秦有点单薄的身形，却是涌起了一些淡淡的关爱。这一顿早饭吃了四十分钟，出了富春茶楼，却是已经有一辆奥迪A6停在了门口，谈秦没有去看牌号，如果看到的话，绝对会吓一跳，是南京军区空军牌号。一路上，王月娥拉住谈秦坐在了后座，笑道：“今天这场表演不错，给干妈挣了脸面。这一张富春茶楼的消费卡，你拿着，以后有空就来这里吃饭，无聊就上台表演一下。”谈秦有点错愕道：“这不太好吧，怎么能拿干娘的东西呢？”王月娥笑道：“没事，这富春茶楼我有股份，在扬州我算是半个楼长，这消费卡每年派出去不知道多少，给你，你就拿着。”知道王月娥竟然是富春的股东，谈秦并没有吃惊，其实从刚才上楼，服务员的恭敬态度和之后点的那几款富春茶楼的特供包点，他却是已经猜出了一些名堂。不过谈秦是喜欢装傻充愣的人，有些事情放在心中总比不带门闩的说出口要好一些。来到学院已经八点，富春茶楼的大董事王月娥变成了院长夫人，却是不便轻易露面，在距离教学楼大概还有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谈秦啊，今天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来了。周五晚上记得来我家里吃饭，还有你喜欢吃什么，提前一点告诉我，我亲自给你做。”司机名叫肖伯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这个年近六十岁的司机，保护王月娥半辈子了，还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温柔的说话。如今大小事情基本都是保姆来做，王月娥半个月恐怕才会下次厨，而且还要特别给一个人做饭，这算是一个天大的福利了。谈秦笑道：“好的，我这个人不挑食，比较喜欢肉类，嘿嘿。”王月娥点头道：“好，这周末就不控制老童的肉类摄入量了，来场全肉宴席！”望着王月娥乘坐的车开走，谈秦才回过身，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眼角有了泪水。有时候人的情感很复杂，谈秦算是一个能够控制情感的高手，但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完全控制自己的情感，就比如当王月娥掏心掏肺地帮助谈秦的时候，他心中总是有种想法，也一样要掏心掏肺的对王月娥好。或许原本谈秦是带着一点目的来接近王月娥，他虽然不知道王月娥有很强的实力和背景，但是作为院长夫人稍微吹一下枕头风，便可以帮助自己平步青云，一帆风顺。不过当王月娥真正对谈秦掏心掏肺之后，谈秦开始慢慢变成了一个无利益的追求者，决定不再将一些关乎势力与黑暗的事情牵扯到王月娥的身上。到了学院七点五十左右，路上的学生很多，有些为了怕迟到，甚至飞快地跑起来。让谈秦感到奇怪的是，几乎大部分学生在经过谈秦身边的时候，都会望着这个腿部有点瘸的年轻老师，来问候一声，“谈老师好！”谈秦这才终于知道，经过昨天的那场篮球比赛，自己已经成为了学院的名人。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知道，学院里面来了一个威风凛凛的三分神射手谈老师，而且让体育学院的人不惜用黑手来阻止谈老师大发神威。来到学院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副院长奉化的办公室报到。奉化已经到了，正在偷偷地抽烟，看见外面进来的人是谈秦，也就没藏，知道谈秦不是那种喜欢打小报告或者以此来随便要挟的人。奉化从桌上拿出了一张课表，交给了谈秦，道：“这学期的课程表其实早就已经划出去了。不过教新闻采访学的杜梅老师，最近出去读博了，所以你需要顶替她教新闻班与播音主持班一个月的新闻采访学，没有问题吧。”谈秦笑道：“没有问题。”老奉抽烟很快，怕随时会被人发现，所以习惯速战速决，用一次性茶杯装水浇灭了烟头，道：“今天星期三，你下周一开始正式上课吧，在此之前先跟杜梅老师交接一下，她正好今天有课，十点钟下课，你就去图书室呆着吧，我会通知她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