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西湖河畔,一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老人正在垂钓。冬日,寒风阵阵,不断地将他身上的蓑衣吹打出阵阵声响。老人旁边有一个鱼筒,里面装着清一色的大鱼儿,正在欢快地游着。老人钓鱼很有个性,小鱼儿不要,中等大的鱼儿也不要,只要长得两三斤重的大鱼儿。能在西湖里钓鱼的人都不同寻常,虽然天气已经到了零下五度,但是老人腰板很直,气定神闲,蓑衣则掩盖不掉里面衣服的单薄。天色灰蒙蒙,老人一言不发,半眯着眼凝视着湖面。突然水面一阵巨大的动静,不似风吹冷湖的手感,老人双目发出一道精光,同时手握钓竿,用力甩起。“哗!”一条近三四尺长的大鱼浮出水面,这竟然是一条将近十五斤的青鱼。尽管今天收获不小,但是这么大的鱼,还是让老人有点兴奋,他快速地收缩着鱼线,在空中连续晃动钓竿,竟然将那青鱼抖得乏力。老人钓鱼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了一番好手法,无需网兜,然而上了线的鱼,都不可能轻松丢去。“啪!”让人吃惊的事情,再度发生,却见鱼线突然断裂,青鱼在空中翻飞了几个弧度,竟然再度沉入水底。让到手的鱼儿跑掉了?老人有点错愕,呆呆地坐在折叠椅上,沉默了半晌,这么多年,他也算是钓鱼神手,让鱼儿从自己的手中丢掉,这还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情。过了几分钟之后,远处一个身穿西装,带着墨镜的魁梧汉子跑了过来,在老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完报告,老人闭上了眼睛,一股沉痛之色,在他脸上浮现开来。墨镜汉子在一边看得有点惊讶,因为还是第一次看到老人有这般痛苦的表情。老人颤巍巍地收拾了渔具,独独留了鱼筒放在了江边。墨镜汉子准备将鱼筒携上,老人却是背对着在前面,言道:“放了鱼儿吧,且为老友放生祈福吧。”墨镜汉子有点奇怪,因为有点搞不明白,因为老人口中的老友,分明是敌人。老人心中自有一番悲凉,与自己在江浙斗了数十年的家伙,早便惺惺相惜,已经是敌我难辨了。————————算起时间,宋洁与自己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联系,两人不再联系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之前宋洁帮助殷仁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而是因为谈秦对于某些感情一直很被动。在感情上,他是个弱者,并不适应去强攻。宋洁给自己的伤害,说实话并非没有让他感到心痛。不过,尽管他能够理解宋洁的举动,但是还是没有办法直接走出那种阴影。他害怕面对那样的女子,心中总是带着一根刺,这根刺在刺痛对方的同时,也在刺痛自己。谈秦接通了电话,唐琪则乖乖地缩到了一边,坏笑着打量他。谈秦咳嗽了一声,却发现电话那边竟然传来的是一阵哭泣之声。谈秦奇怪而担心地问道:“宋洁,有什么事,你怎么哭了?”宋洁在那边哽咽道:“师父,师父,他仙游了。”师父?谈秦终于明白宋洁的意思,莫非是徐达老先生驾鹤仙游了,“怎么可能,上次见到徐达老先生,他身体还那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走了呢。你别哭,跟我讲讲。”宋洁断断续续道:“其实师父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年轻的时候,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所以才会提前金盆洗手。最近这几年经常发病,每到冬天,就会很难熬。其实我来扬州的缘故,本就是为了照料他的。昨天早上维扬会所打电话给我,说师父难得没去。我有点奇怪,便去了师父的家中,进去之后,却是发现,师父已经走了。”谈秦心中有点茫然,徐达对他而言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有些事情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他心中还是知道,徐达在私下里还是暗自帮助谈秦不少的。比如西门无双在苏南的轻易避让,光凭他的孙子西门庆,肯定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这后面,必定有徐达的身影。如今谈秦能够轻易地站在南京,那也跟徐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单凭罗刹女宇文鸳鸯,这便是一个难咬的骨头。谈秦能够轻松地获得三分之一江苏地盘,背后关键的角力点便在徐达身上。谈秦安慰宋洁道:“你先不要哭,我今天就赶回来,祭奠的事情,你直接找江河,我等会会给他打电话。”宋洁在电话那边有点慌乱,她也不知道在这刻为何要打电话给谈秦,或许是徐达老爷子在临行前的时候,最后一次重托,其中的意思便是将整个江苏交给谈秦来打理。虽然这么多年,徐达已经金盆洗手,但是黑道,没有人不敬重徐达老先生的人品,重要的事情都会依照徐达老先生的指示去办。就是那苏北孟神通在徐达老先生的面前,也自称弟子。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徐达的话,江苏这么多年,不可能这般风平浪静。江湖事江湖解决,徐达就是一个规则和典范,因而能使黑道井井有条,与白道井水不犯河水。宋洁哭了一阵,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道:“按照师父的遗嘱,他的遗产百分之九十都会留做建立资金,而资金的管理者已经定成了你。”呃,谈秦有点吃惊,没有想到徐达竟然会这么做。他知道,人生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世界观和价值观都会改变,金钱权利色*欲这些都已经变成了虚无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实现自己的价值。徐达在最后的那么多年里,他努力地实现自己的自我价值,在富春茶楼给那些老友风雨无阻地评书,这其中蕴含着多少的意志力。谈秦感到鼻头一酸,两行泪终于再也忍不住,顺着眼眶流下来。英雄惜英雄,徐达老先生混迹黑道江湖那么多年,也曾经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在他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让人尊敬的。谈秦沉默了半晌,声音有点沙哑道:“我会尽快赶回来,记得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江河。”断了电话,谈秦立即拨通了江河的电话。江河在那边也显得很焦急,率先说话,“秦哥,你打电话来,是为了徐达老先生的事情吧。”江河被人称作天眼,如果徐达这么大的一个人物走了,他都一无所知,那就有点讽刺了。谈秦叹道:“是啊,徐达老先生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他的追悼会一定要办得轰轰烈烈,我想咱们华奥这次要全程参与进来,要将此事办得漂亮啊。”江河听得出来,谈秦是在压抑心中的感情,作为谈秦的心腹,他能够清晰地知道谈秦心中所想。有时候悲痛并不是能够直接说出来的,谈秦如今便是这种状态,面对着亦师亦友德高望重对其助力很多的老人去世,心中除了伤感之外,却是有种无言以对的心情。这种感觉是天意,也是对生命的警示,人生白驹过隙,再威武的英雄也会有迟暮归天。人生苦短,再强悍的人,也抵不过天道岁月。谈秦除了悲伤,却是涌出了一股倔强,徐达老先生的离去,是一种动力。隐去了岁月代沟的友情,意志的传承,便是最大的共鸣。谈秦交代了江河一些事情,关了手机,却看到床边的唐琪正在很关心地望着自己。唐琪认识徐达,从谈秦的口中却是听得出,那个有点调皮,总是喜欢横亘在自己和谈秦中间老人已经离开。“徐老先生,真的走了吗?”唐琪声音有点颤抖,显然还是受到了震动。谈秦点头,道:“是啊,真的走了,又进入了一个轮回吧。”唐琪低声道:“那你是不是准备马上就要走了。”谈秦坐到了唐琪的身边,将她抱着,道:“是啊,小妞,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没有徐老先生这件事情,我也得很快回去了。”“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唐琪说得坚定,眼神中充满了果决。谈秦摇头,拍了拍唐琪的脑门,低声道:“你不能跟我回去。”“为什么?”唐琪觉得自己问得很傻。谈秦道:“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管我舍不得你,但是你还是必须要留在重庆,因为这里有你的角色。唐门看上去现在很稳定,但是你也知道,因为洛水堂整体反水,你的父亲已经进入了一个很被动的境地。”唐门现在最大的危机并不是蜀王的力量被削弱,而是蜀王没有可信之人,真正能够相信的只有他自己的女儿唐琪,在这个时刻,唐琪如果离开的话,无疑不利于唐穹重新在唐门埋子布局。唐琪还准备说话,谈秦用自己的手指堵住了她的双唇,温柔道:“人生总会有聚散,这次的分离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这一生,我永远没有办法跟你分离,就算我是天涯海角,我心中的一个角落总会塞满你。相信我,只要我有时间一点会来四川看你,而你则乖乖地守在这里。”唐琪落了泪,水光印在可人的脸上,梦幻迷离,其中三分梨花带泪,七分果敢勇气,巴蜀娥眉的风貌却是在这一刻汇聚成了勇气。她认真地点头道:“师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在重庆做好自己的角色,有一天终会成为你的助力。我知道女人,只有有了力量,她的魅力才会是永恒的。”谈秦暗叹唐琪长大了,花瓶般的女子永远易碎,只有钻石般的女子,才会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