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坐在黑马之上,慢慢地将举着金弓的手放下,幽暗似潭的眼眸仿佛镀了一层冰雪,冷寒彻骨地看着管然。“啪啪啪……”一阵整齐而平稳的脚步声踏地而来,不过片晌的时间,数十名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乘夜而来,整齐地在一人一马身后排成一行——只见站在最右的杨弗成一举手,当下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半蹲而下,举起手中的弓箭,拉开弦,箭头对准了前方夜色下的管然。管然脸上不见一丝惧色,站定在原地,带着嘲讽的笑看着萧玠,“殿下多时未归,一回来,便要与小民兵戎相见?”“管公子多虑了。”萧玠似笑非笑,眸底寒芒微闪,“孤只是来带走孤的人……只不巧碰上管公子欲对她赶尽杀绝。不知这顽皮小儿哪里得罪了管公子,让管公子竟罔顾国规律法,想要对她除之而后快?”管然勾唇笑笑,“吴公子武功高强,小民不过是在与他切磋武艺,哪里来的除之而后快之说?殿下才是多虑了。”“如此,最是好不过了。”萧玠笑了笑,回头,凝视向那柳树下令他想念得蚀骨的身影,“阿欢,过来。”薄欢扬起唇角,眸光仿佛最透彻的湖水,将满空的星辰盛入其中,璀璨明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睛。她纵然一跃,轻盈的身子在夜色中一掠而过,飘了过来,在他马下站定,仰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情难自禁地唤出口:“子暄,你回来啦。”管然站在远处,凝望着吴欢脸上不掩饰的欣喜若狂,凝望着他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双拳慢慢地握紧,心底竟是瞬间抽紧,痛得难以自抑。与他相处时,纵使是在他最开心的时候,也不曾见过他如此生动明艳的一面,仿佛夜间最美丽动人的精灵,瞬间被人点燃了生命,生动纷呈。他唤萧玠子暄,如此亲昵,他本以为,举国上下,除了当今皇帝会如此唤他,再无一人。却原来,吴欢亦是他的例外。本来,他也是他管然的例外……只可惜,他不屑要。他惴惴不安地捧到他的面前,像个羞涩的毛头小子,可是,却被他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丢弃在地了。“吴欢……”他垂下眼眸,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说出口的艰涩,修长的身躯,在冰凉如水的夜晚,显得格外的萧条。他知道,今日他杀不了吴欢了。没事,他以后……一定还可以杀了他的。管然低着头想,一再地在心中反复强调:吴欢,一定要死。他会亲手杀死他的。不再看那边刺痛他眼睛的一幕,管然转身,背对着清冷的月光,踩着一地的碎霜,一步一步地离去。薄欢眼角余光察觉到他的离开,忍不住回头,看着他的孤身背影,不知为何,竟是在他的背影上,感到到一股绝望的落寞。“舍不得?”幽幽的声音,伴着这夜的寒冷,冷不防地传入耳中。薄欢打了一个寒战,忙回过头,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对着坐在马背上的华美男子道:“子暄,你终于回来了,你离开了一个月二十日,我想了你一个月二十日!”许是正在气头上,萧玠并不吃她这一套,冷哼一声:“据我所知,在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二十日里,你过得甚是逍遥自在,乐不思蜀,只怕早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谁造的谣?污蔑,这是**裸的污蔑!”薄欢脸一板,义正言辞地斥道,末了,抓住他的手,将脸靠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蹭了蹭,轻轻地呢喃出声:“我想你,子暄,我一直想你。”垂眸凝视着她,萧玠的心一软,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反握住她的柔荑,声音已经不如方才的那么冰冷坚硬,“上来吧。”薄欢抬头,眼睛发亮地望着他,最近难掩欢喜,“你不生气了?”“回去再慢慢收拾你。”萧玠哼了一声,握住她柔荑的手猛地用力,瞬间将她轻盈灵敏的身子提拎上马,让她跨坐在自己身前。薄欢也不客气,懒懒地往后一靠,倚上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撒娇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我又没犯错,有什么好收拾的?”“这账……”萧玠顿了顿,冷冷一笑,“我自会与你慢慢算清楚!驾!”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猛地夹紧马腹,调转马头……黑马仿佛能听懂主人的命令,立刻扬起马蹄,飞快地向城门的方向驰骋而去。待马进了城门之后,萧玠竟不是带她回杨弗成的秘密基地,而是转了马头,朝另外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夜很静,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显得又急又响。薄欢望着前方陌生的官道大街,困惑不已,不由回头问进城后一直不出声的男人,“子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他垂眸淡淡扫了她一眼,仿佛极不耐烦地告诉了她答案,“太子府。”“哦……”顿了顿,想到什么,“那待会儿是要从正门,还是偏门进去?”萧玠嗤笑,“孤是堂堂太子,进自家家门,岂有从偏门进的道理?”薄欢一脸犹疑,据她所知,太子府离这儿挺近的,“那现在你要不要先放我下去?”她现在可是男儿之身,若是就这么让他抱着抵达太子府,那得吓到多少太子府的家臣?堂堂太子殿下好男风,这若在邙临城传出去,她上街被明杀暗杀的可能也就大了许多吧?焉能不知道她心底里的那点担忧?堂堂太子殿下却完全不放在心上,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我便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不管是女的薄欢,还是男的吴欢,只能属于他一人!至于她上街会被口水淹了,还是如何,都不在他的思考范畴之内。如今,他只关心,等下如何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方能让她吃一堑长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