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如水,暗无天光。萧玠带领的一众铁甲黑骑,首次发起了对皇城邙临的进攻,黑黄色的旗帜,在夜色中迎风飘扬,撼动人心,大大的“暄”字显得格外的醒目。分明由探子回报,太子兵清晨还在千里之外,北祈守将便是有通天之术,也算不到不到一日的时间,这些太子兵便以神速抵达了邙临城,并且马不停蹄地发起了可怕的攻城。城中所有人都慌了手脚,不仅是守城的将领,亦或是朝中官宦,便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也都因为这不停息的轰然巨响而骇然变色,均惶恐地收拾起家中值钱的东西,打好行李,时刻准备着逃命而去。一般城破,最先遭遇的便是这些百姓,家中被洗劫一空已是常例。大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守城兵和奔走逃命的百姓,夹杂着小孩找不到爹娘的哭闹声,到处混乱一片。在这混乱当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如闪电一般迅疾地混入人群,最终潜入一个深长的暗巷,不见了踪影。薄欢最终停留在一个大宅子前,抬眸凝视着面前的高墙,眸底灵光一闪,拉起脸上所蒙的黑色面巾,便纵然跃起,翻墙而出,娇小的身影倏尔消失在夜色当中。萧玠攻城之前,城门还未关,守城的卫兵亦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忧忡的样子,要想混进城来,对她而言再简单轻易不过了。萧玠原本不同意让她只身进城冒险的,但是她一意孤行,任他怎么劝说也不妥协,他没有办法,只好让了一步,将覃傲生柳笑风和薄子莘被困的详尽地址告诉她,并派了数名最信任的暗卫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危,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进城来了。薄欢虽然心底疑惑他为何那么清楚地知道子莘被关的地方,但是因为想要见到子莘的心太过急切,所以也来不及多问什么,便趁着天黑关城门之前,匆匆进城了。说到底,还是二人心底的芥蒂尚未完全放下,心中怀了疙瘩,不知不觉地疏远,根本不可能一朝一夕,便恢复到以往那种坦诚相待。薄欢潜进那座大府宅之后,刻意避开巡回的看守,按着萧玠所给地图上所指的方向,迅速闪进薄子莘被困的小院,推开房门,钻了进去。当看到坐在灯下看书的清瘦身影时,薄欢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哑了声音,轻轻地呼唤:“子莘……”被薄薄的光晕所笼罩的清影蓦然一僵,半晌,薄子莘放下手中的书本,回头,同时站起身来,看着她,哽咽了声音,“姐姐,你回来了……”“对不起子莘,姐姐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吃了这么多苦。”薄欢飞快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热泪盈眶。“姐,子莘没有吃苦,只除了自由被限制罢了。”薄子莘回抱着她,少年的肩膀变得日益宽厚,“反倒是姐姐吃苦了……我一直担心你,现在看到你没事,子莘也就放心了。”二人相拥而泣了一小会儿,薄欢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知道事态紧急,不得不放开他,这才发现一年不见,她的子莘又长高了不少,现在已经高出她半个头了。“子莘,城门很快便会被破了,事情刻不容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对了,覃先生和柳先生呢?”“我在这儿呢。薄丫头回来,除了你的好弟弟,便再也容不得别人,生生将老夫看做了透明,委实气煞老夫也!”柳笑风的声音冷不防传来,薄欢猝然回头,便看到他坐在较深处的一个平榻上,正与覃傲生面对面下着围棋,正看着她吹胡子瞪眼。覃傲生见她回头,对她颔了颔首,微笑,“公子。”薄欢见他们此时竟还有闲情下棋,不由的有些焦灼地催道:“殿下就快破城而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不能授予萧成奚威胁殿下的把柄。”“走,自然是要走的。”柳笑风索性也不再管面前的棋局了,反正与覃傲生下他就没赢过,掀开面前的衣摆下了榻,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但是,茶殊丫头,我要带她一起。”薄欢微微一怔,她知道柳茶殊后来嫁给了杨弗成,可是现在下落在哪里,是否仍在杨府,她还真的不大清楚。……攻城之战愈演愈烈,双方已经交起战来,外面的士兵俨然如潮水般要疯狂涌进来,势不可挡。城门虽然还在紧闭着,可是守城的卫兵心里却是敞亮得紧,按着这样的攻势,这城门,只怕就快守不住了。城楼之上,萧成奚一身明亮的铠甲,瞪着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太子兵,怒不可遏,俊脸几乎扭曲狰狞,“萧玠这个狗贼,父皇不愿将皇位传给他,便这般不要脸的来抢!今儿便是天下为他所夺,天下百姓也不会服了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狗东西的!”杨弗成在旁,冷目看着他,心中却是冷笑:这安甫王连他自己的心底都无意识地觉得,今日之战萧玠一定会胜,这样的战,继续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还有闲情关心他登基以后所要面临的局势……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萧成奚的抱怨得不到回应,回头看到杨弗成神色怠倦,又觉得城门被撞得发出的声响令他心惶惶的,便冷声下了令:“你下去盯着城门,别让萧玠那狗贼真的打进来了!”杨弗成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扬起一个弧度,伸手对他抱了抱拳,“末将领命!”末了,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城楼下面跨去。萧成奚看他背影高大,去意坚决的模样,以为他是那种誓死一战的气节将领,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有他顶着,这城门应该能够撑到援兵抵达。孰知,才不过片刻的时间,陡然传来卫兵的惊呼:“城门开了!不好了!杨大人把城门打开了!”萧成奚只觉得五雷轰顶,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直至看到城门外那黑压压的士兵一涌而入——顷刻间,只觉得一口郁气堵上胸口,整个人几乎是气炸了!到了这个时候他要是还没想透彻,那他就真的是愚蠢了!杨弗成这个下作的狗东西,他哪里是诚意投诚父皇背叛萧玠的叛徒,他根本就是假意投诚,是萧玠安排在父皇和他之间的最大细作!萧成奚气得手指发抖,目光带上极其狠毒的寒芒,阴森森地下令,“传本王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诛杀杨弗成!只要见到他,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