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睡了,但夜还醒着,聆听着人事枯燥的对白。神仙也有烦恼,恼人间凡尘的喧嚣。郭汉祥咬着引信步步紧逼,也许他并不是只想要我死,而是要我受尽临死前挣扎折磨的痛苦。我呆望着他,在我看来死亡变得那么单纯,支离破碎,肝脑涂了一地;仇恨却变得那么复杂,让一颗原本清醒的大脑,变成一块散发腐臭,只想着复仇的石头。野狗长吠了一声,吹响死亡的号角,饮血的长牙正咬着我们的大动脉,动一动,血溅四方。郭汉祥从牙缝中挤出一声冷笑,因为引信还在嘴中,若是说话的幅度稍微大一些,整个招待所都会被炸上天。他突然支吾的对众人说道:“我不想这么快就让这小子死,也不想连累别人,把他给我绑了,哈哈!”笑声不大,却感觉四壁都跟着颤动。玄青用手狠命拍着地面,眼里泪光闪烁,无奈将头埋在地上,不住的抽搐着。生死薄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声,也许神仙来了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们不动手,你自己来!”郭汉祥说完顺手从衣兜内掏出一把锃亮的手铐,扔到我脚下。我没有犹豫,捡起地上的手铐,却不会锁,忙问他:“这玩应儿,怎么用?”郭汉祥脸上现出了怒意,狠瞪着我,摆了摆手,让我过去。我慢慢的挪了过去,心中忐忑,想暂时稳住他,万一他一激动,死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他接过手铐,套在了我手上,一阵冰凉,夹杂着金铁交加之声,像一个即将枪决的罪犯。我望了望地上的玄青,泪眼朦胧。无数次的经历生死,却从没如此从容过。郭汉祥锁住了我,得意一笑,狠拍了拍我的脑袋:“小子,让你见识见识万隆寿庄‘降龙伏虎’的手段。我欲哭无泪,还不如痛痛快快的炸死我呢,万隆寿庄有‘降龙四刑’、‘伏虎八法’,伏虎八法,是专门惩戒临阵逃脱,或者泄露庄内重要机密之人,分别是捋虎须、灭虎威、谋虎皮、剁虎翼、食虎肉、腌虎骨、虎跳墙、最后一招是纵虎归山。都是要命的手段,比那降龙四刑狠毒的多,上了‘伏虎八法’就相当于凌迟处死,按照步骤,大卸八块,然后‘纵虎归山’,被肢解的尸体埋在各处,这万隆寿庄不愧是千年老字号,杀人不过头点地,却非要这么折磨人。但他未免有点太瞧得起我,那降龙刑我都未必过得去,还想让我把刑具摸个遍!死亡不可怕,但被他这么吓唬,心里还真有点发毛,咽了口唾沫。但已经回不了头了,真不知我李狗剩上辈子做了什么损,这辈子要这么个死法。我被他推出了门,想回头看了一眼玄青,玄青双手扒着地面,不住的向前挪蹭着,大喊了一声:“剩子!”我摇了摇头,却没看到生死薄,我心里一惊,这老小子不是想要救我吧,可这郭老疤身上的炸药可挺瘆人,稍一不慎,就会骨肉分家。突然一颗石子飞来,郭汉祥闷哼一声,抓住我的衣襟向后急退了两步,一看郭汉祥的颧骨皆肿胀起来,疼的不住眨眼。就在这当口,生死薄已经赶到他身前,双手在空中相对,想要按住郭汉祥的上下颌,眼看着那两只满是横纹的大手如劲风般就要按在郭汉祥的头上,生死薄刚才还凌厉的眼神,微微一变,动作停在了半空。郭汉祥闷笑道:“早就知道你有这一手,别逼我开枪!”郭汉祥支支吾吾,眼神却是无比得意。我一看郭汉祥手上竟拿着一把手枪,顶在生死薄的腹部。我对生死薄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让他再救我,他叹了一声,收回了手上的动作,玄青看的目瞪口呆,一见到此情景却颓叹了一声,额头重重的磕在了地面。郭汉祥拽着我往外挪蹭着,脖子不敢做大动作,直直的盯着立在原地的生死薄。‘哗啦’一只花瓶砸在了郭汉祥的后脑上,瓷片四处飞溅,鲜血顺着额头流到嘴边,我回头看去,正是招待所的老板娘,颤巍巍的站在郭汉祥身后,惊恐的望着满脸鲜血的郭汉祥。郭汉祥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老板娘,推着我直直的走了出去。我麻木的跟着郭汉祥走出了招待所,远处的红灯还在燃着,心火熄灭的瞬间,还想多看看这世间残存的美好。街道尽头,正有一帮汉子,手持镐把、管锹、铁叉,一路喊骂,急奔向我俩,想是那老板娘找来的街坊四邻。郭汉祥卸了*怒声骂道:“他奶奶的!”说完一脚踢在我的后腰。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上,想扶住恶痛的腰眼,却被手铐束缚着。郭汉祥举着手枪,左右望了望,看远处有一辆装满稻草的马车,大手拎起我就奔了上去。但那些镇民已然赶到我俩身前,郭汉祥向天鸣了一枪,把镇民都镇在了当场,那匹马也被枪声惊的抬起前蹄嘶鸣不止,左右晃动着身子,郭汉祥坐在草垛上方,一手抓着我,一手抱着捆稻草,害怕被甩下马车。那匹马再次抬起前蹄,嘶鸣一声,缰绳被生生挣断,嘴边鲜血淋漓,拖着草车不停的奔跑着。我被颠簸的有点恶心。再看郭汉祥在草垛上疯狂的笑着。连连对天放空枪。他,疯狂了。愤怒和兴奋交织在一起,无法自持。街边的野狗听到枪响,呜咽一声,遁到更黑的角落中。那些镇民被枪声所慑,未敢追来。郭汉祥眼神疯狂的看着我,通红的双眼,都是被仇恨凝结的血丝,此刻他要爆发。狠命的扇了我两个耳光,站在草垛上疯笑了起来。马车出了镇子,走在颠簸的山路上,郭汉祥不知在哪找来一根麻绳,怕我跑掉,将我的脚也绑住。自己则跳到车头,扬起鞭子,驱马前行。雪停了,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寒风,我把身子往稻草里拱了拱,看了看四周,不知现在行到哪了,也许很快就到终点了。我突然想到生死薄说我还能见到四叔,四叔死没死我不清楚,如果四叔还活着,我肯定是见不到了,若是四叔在下面,不久就能看见我了,那死也值了。心一横,任野马狂飙。不知又走了多久,郭汉祥时不时的往马车上瞄两眼,嘴里不住的喊骂吆喝着,马鞭抽打之声不绝。那只老马可能也对郭汉祥粗鲁的举动表示不满,嘶鸣了一声,嘴里冒出一串雾气,停在原地,不停的踱着蹄子。郭汉祥气的‘啪,啪’不停的抽打马背,可那只老马拖着车资原地打着转。我心下疑惑,按照郭汉祥这样的打法,就是病马也能跑出十里地。老人常说,动物的眼睛是最灵的,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看哪出宅子是不是凶宅,牵只狗进去,如果狗吼叫哀鸣不止,那房子就不能住人,肯定有灵物恶鬼居于其中。我心中忐忑,四下忘了忘,正看到山道左侧的山坡上,有几座坟包。坟后面,几朵绿色的鬼火上下飘荡。我微微惊愕,这荒郊野地,乌漆抹黑的看到坟圈子可不是好事。指不定是那只老马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敢再走了!郭汉祥愤怒的撇下了鞭子,脸上的血渍都被汗水带下,就是恶鬼也会被他吓跑了!他爬上草垛,揪住我的脖领,跳下了马车,刚要向前走,却被眼前骇人的场面惊住了!我骂了声娘,来劫囚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