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夜空中的倾听

赵文夜里才来，帮赵武换药，给他送吃喝的东西，而赵武夜里却睡得太死，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不行，这样下去自己会没有机会同赵文见面。赵武心想，他晚上来，自己晚上何不就假装睡着？为了晚上有精神，赵武干脆白天吃了大剂量的止痛药，呼呼大睡，他要养足精神，整个夜晚都不睡觉，等着赵文的出现。于是，他吃下药之后，困顿的感觉很快就上来了，他倒头便睡。在这荒郊野岭，没有人会找来，而且在心里他有安全感，因为他知道，赵文也许就在不远处。浑浑噩噩的昏睡过去，这一觉直到夜幕降临。醒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小雨，有些冷。赵武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上了那两套新衣服，顿时感觉到温暖了很多。他换下衣服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有力气了。双腿弯曲伸展的时候，疼痛感没有那么剧烈，送来的药有效果，而且效果显著。他补充了一点食物，喝光了两瓶水。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凉风习习，他侧躺着，目光一直不敢离开外面，他怕一个不小心，就看不见赵文。下着雨，雨滴很大，但是赵武的世界是无声的，这样的感觉很诡异，这样的安静反而让人抓狂。作为警察，他的耳朵失聪了。他知道，即使活着回去，他以后也不能再战斗在一线了。他或许会成为档案室的管理员，或许会成为图书室的管理员，或许，他会拿着一笔抚恤金，离开警界，永远和警察这个词扯不上关系。失落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值了，够了。这些年他已经知道了做警察的滋味。风光过，辉煌过，刀尖火口上走过，荣誉和勋章拥有过……生擒过罪犯，当然，身上也有刀伤和枪伤。这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警察来说，已经是不错的阅历。可是，和自己拥有一样梦想的哥哥赵文呢？他做了多年的停尸房看守，背过多少具尸体？摸过多少死人的脸？为多少支离破碎的遗体做过美容？赵武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细细问过赵文，因为他怕一问，就触碰到哥哥内心的忧伤。所以，对比一下连枪都没有摸过的赵文来说，做警察是多么风光的事情。赵武觉得，这么一对比，他就觉得值了。为了不让自己想着想着睡着，赵武又喝了一瓶水，并洗了一把冷水脸提神。深秋的夜晚，有些刺骨的冰冷，心事重重的他，确实没有了睡意。夜晚过去了很久，石崖边都没有人影出现。天色太暗，又没有听力，他只能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外面。瞪着眼等到半夜，赵文还是没有出现。赵武开始感到心烦气躁，他为什么不出现？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觉得给自己的食物和水以及药物都差不多了，不会再来了？不管哪一种猜想，都让他担心和心疼。他多想与赵文再见一面。他已经顾不上赵文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已经不是人……赵武经历生死，此时此刻，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在这个地方，远离一切世俗和物欲，远离纸迷金醉，他觉得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唯有生命，唯有感情。生命还在，他还小心翼翼的活着。所以，他想见赵文一面，想对他倾诉这衷肠。赵文他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回答，不需要解释什么。因为，赵武已经听不见。他也不想听。他只想在生命的边缘，同自己的同胞兄弟，好好的痛哭一场，好好的拥抱一下。在这冰冷的夜里，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互相拥抱，传递着温暖吗？此刻他多么脆弱，一想到此，又一次泪湿眼眶。半夜之后，雨停了。赵武觉得自己更加清醒，他相信自己有力量支撑到天亮去。雨停以后，天色稍明，势力范围也拓展了许多。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石崖边的树枝突然向着一个方向倾斜了一下，树干都齐刷刷的弯了腰。好像是有大风掠过树梢，赵武抬头一看，奇怪，只有石崖边的树梢如此，而远距离的树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文！”赵武对着苍茫的夜空大喊，“文！如果你来了，就出来一下好吗？”“哥哥！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求求你，你出来让我见一见你。”赵武声泪俱下，“文，你不知道，自从你失踪以后，我有多么担心你。我害怕你死了，我以后就没有哥哥了，我害怕你被坏人带走了，那样以后我做什么都会受到牵制……我知道是你，在看守所那一次，见到的也是你……你是去看我的吗？哥，当我知道你可能已经变了，我有多么痛心，你知道吗？我恨不得那个被变异的人是我，那样，这种痛苦就不是我来承受……”他抬起泪眼看着石崖外的夜空，一片静默。他不知道赵文能不能听见，但是他太需要倾诉，他不能等，一分钟都不想再憋在心里。“文！当我知道是你以后，我当时除了痛心，我承认，我还那么自私的想要捉拿你，我的领导说，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哥哥了，你是一个变异的物种，你会杀了我，会伤害很多人。”赵武继续哭诉着，“所以，我将你的行踪报告了，但是没有人想相信我。他们的眼里，我是一定会向着你的，这是人之常情。我偏偏就违背了人之常情……哥，你不该救我，因为，我都没有想到要保护你。”“我昨晚梦见你了……梦见我们为梦想努力的高中生活，梦见你为了我，放弃了高考，你为了我的警察梦，你读了中专，成了一个看门人……文，你现在有没有想过，多年以后，你成全的弟弟，成了警察的弟弟，竟然会满世界的逮捕自己的哥哥。真是个笑话，要是你知道当初这样，你一定不会把机会让给我吧。”“你买给我的衣服，是那么合身，那种颜色，你永远都不会弄错。你买的饼干，是我喜欢吃的苏打饼干，你知道我不喜欢吃夹心和巧克力……我喜欢喝的矿泉水，也只有那一个牌子……文，你太笨了！你这样做，明明就能让我知道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多着不让我见面！”“文，谢谢你，谢谢你冒险救了我。我知道，在那些人的眼里，我是不能存活的。你能来救我，说明你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你能出来让我看看你吗？因为，从这里出去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做警察了，我连追捕你的机会都没有了。我知道你听到之后一定会很惊讶，文，因为，我的耳朵听不见了……所以，你现在就是同我说话，给我解释什么，我也是什么也听不见了！我就求求你，让我见见你……”赵武停了停，因为他发现树影又动了一下。他心里一喜，树影动起来的幅度，好像真的有人从上面蜻蜓点水般掠过。“文，我真的想见你，想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赵武轻声说，“你知道吗？妈妈一直把我叫文，她已经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叫武的儿子，我在她的面前，她就会叫着，文啊，你帮我端一杯水吧，文啊，你吃饭了没有……”“哥，妈妈愈发的老了，要是你有机会，你悄悄的回去看她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