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南陆怡二人年纪相仿,脾气相若,一见投缘,同伴一路早已是无话不谈,欢声笑语,畅通无阻。陆怡望着大理的路标,感觉阳光和自己的呼吸融为一体,却始终兴奋不起来,叹了口气:“胜南,和你一起真好,什么话都能和你讲,不像在家里的时候那么约束!”胜南勒马笑着问:“怎么了?你不是说你爹爹很宠爱你的么?”“就是因为宠爱,他还不准我夜半行路,出门要女扮男装,天知道,我最爱的就是冒险,刺激了。”胜南点头道:“应了一句话,越压迫越反抗。不过,人总是不满足,想过一种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活,等你真正离开了父亲自己生活,恐怕要怀念这种束缚了。”陆怡恢复笑容:“咱们走吧!”临近家乡,不谙地形的陆怡和初来乍到的胜南迷失了路径,走到绝处,面前一大片荆棘丛生,山重水复不见路。陆怡下马察看,惘然:“这地方究竟是哪儿,好象从来没有来过?”胜南催马上前,执剑砍向荆棘丛,他剑法激厉,但纵使能够拔山倒海,一时也无法冲破无数荆棘开出一条道来。陆怡见他手中铁剑是下等品种,低劣位次,心念一动,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他:“林大哥,这把冰凝刀削铁如泥,你用他来砍吧!”胜南接过冰凝刀来,速度终于能够追赶力量的脚步,陆怡迷惑地看着,失了神,面前像只有一把利器飞速旋舞着,退风散云,奔雷逐电,看着看着,蓦地回过神来,面上一红,慌忙解下自己的武器也来披荆斩棘,她的剑法是路南闻名的鞭剑,剑出鞭收,剑回鞭去,以鞭之挥掣控剑之往来,反复几绕,也驱除了不少障碍,林陆二人合作顺利,不久眼前豁然开朗。荆棘丛那一边,繁花似锦,柳絮乱飞,俨然提前进入了春季,眼前景色还颇有些“绿杨阴里白沙堤”的味道。大理没有冬天。“为什么你用剑,使的却是刀法?”“我娘说,天下兵器本一家,融会贯通即可。”“可是刀法在剑上有局限,林大哥,不如你就用我这把冰凝刀吧,反正它在我身上没什么价值,派不上用场。”陆怡道。胜南一怔:“这怎么可以?这是姑娘随身携带的宝物啊,”“你还当我是朋友么?”陆怡噘起嘴。胜南正欲说什么,忽然轻声道:“有埋伏!”陆怡一愣,环顾四周,似乎真有人潜伏此处……“闻因,闻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要这么顽皮了!知道你马技过人,等等池伯伯!”正是这一天,柳五津7岁的女儿柳闻因和短刀谷另外一名首领池乔木也走上了这条路。柳闻因沿途走马观花,心旷神怡,驰骋城郊,不觉日夜交替。夕阳西下,她站在道旁等待池乔木追上来,只是等了许久,背后才有动静,她听到声音,知道池乔木又在捉弄自己,跳着转过身去:“池伯伯,你好慢!”话未毕,眼侧划过一道寒心的闪亮,冰冷的薄刃分明紧贴着她的眼球而过,根本不像是游戏,闻因大吃一惊,吓得跌倒在地:“池伯伯,你,你在干什么?!”四境森寂,无人山谷,骤然杀出一群黑衣客来,不由分说齐齐出手要伤闻因,不,这哪里是伤,根本就是要自己的命啊!闻因见此情景早已经傻了,本能地举枪一挡,先架住一刀,随即去挑另一刀,但是黑衣客们个个身手不凡,狠下杀手,柳闻因情知自己连暂且保住性命都是妄想,胡乱反抗了几招,终于再也无处藏身,好几次擦着剑尖捡回一条命,不容喘息,肩上挨了一刀,当即血流如注,紧接着当头一刀,砍得她头晕目眩,头发全部披乱了,寒气袭心,正面明晃晃续进一刀对准她头颅,眼看就要得手,柳闻因全身抽搐睁大了眼睛,千钧牵一发,只听当的一声,那一刀突如其来,震耳欲聋,其迅其猛分割成声音贯彻耳间,回响不绝,朦胧中,她低声微呼:“林伯伯!”池乔木大惊,既而发现那只是个双手执物的少年,不以为意道:“杀!”闻因恢复意识,看到眼前这个骁勇少年左手剑右手刀,剑气擒虹刀气沉日,转瞬已将众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回头和陆怡打了个照面,惊道:“陆姐姐,这位哥哥是谁?”陆怡也惊疑不定:“闻因,怎么是你?池伯伯呢?怎会丢弃你一个人?!”池乔木见这一群人被这一个少年逼得弃甲曳兵,走投无路,暗自骂道:“一群废物!”再也忍耐不住,亮出自己的弯刀飞入战团,一式直砍胜南后心,陆怡见胜南遭到前后夹攻,恐他会遭遇毒手,但刚一回头,林胜南稳稳当当地应付交战,方才那一刀,化解地轻巧,重新出手,如风急,如波汹,如云涌,如弦劲,不由得啧啧称奇,闻因看她微笑观望,“哦”了一声:“他就是陆姐姐你口口声声念叨的大师兄铁云江吧?”陆怡脸一红:“不是,他叫林胜南,是刚刚认识的朋友,来自红袄寨,相信他吧,连你爹都说,他不容小觑。宋国江湖,一定不止12个人!”闻因咀嚼着这个名字:也姓林啊……池乔木弯刀又行险着,径自对准了林胜南太阳穴直挥,胜南岂容他如此目中无人,右手运刀,刀光中骤现万千尘埃,落日外泛着一种陡峭,摇摆于江湖;左手行剑,剑气里突显分寸沙砾,暮霭下射出一线险峻,洒落在峰峦。闻因惊诧地观望着他左右两手不同的速度,相异的兵器,却集灵动沉稳于一体,喜出望外:“啊我知道他是谁啦,陆姐姐,他是林伯伯的儿子林阡哥哥,真的,一定是!”池乔木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这个少年,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光线迅速将池乔木和林胜南掩没。树阴后站着一个戴斗笠的老者,方才一幕幕他尽收眼底:“此人是谁!”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轻声道:“爹,我认得他,上一次,暗杀谈孟亭没有成功,就是因为他!”“这小子,救了红袄寨的寨主?那么他和红袄寨的杨宋贤,武功谁比较厉害?”女人摇头:“爹,这个人为什么连来历也查不出?莫非,我们的计划要因他改变?”老者阴沉地笑:“为他改变,很值得!”女人突然变色:“有人来!短刀谷来了救兵!”“通知池乔木,撤退!”老人脸色不变。“闻因闻因,你没事吧!”短刀谷大理分舵的首领上前来替闻因看伤,闻因虽然是在磨练中长大的女孩,毕竟也才7岁大,丝毫不加掩饰,直喊疼痛。那人站起身来:“你好厉害啊少侠,你叫什么,师承哪一位?”胜南谦道:“在下姓林,名叫胜南。”那少年蹙起眉头:“胜南?胜于南?”“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胜南尴尬地解释。“我叫傅云邱,希望你不要做一件事情还想着另一件。”傅云邱冷冷回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些许排斥,闻因注意观察着,这林胜南脸上的面不改色,真的太像遗传了林楚江的镇定自若……却说柳五津范铁樵等人,到达大理短刀谷分舵已是次日午夜,胜南和陆怡离开了近一日之久。“怎么可能,乔木叛变?”当骤然得知熟悉多年的战友出卖国家,饶是柳范二人身经百战,也难以接受,更何况年少无忧的宋贤,深秋没有被大理的夜晚锁住,偷偷侵入宋贤的腿骨,骨架子立刻散了:那可是他仰慕的前辈之一啊!“那么闻因呢?没什么事情吧?”五津平日的疯癫一扫而光,那个可是自己的宝贝女儿。“闻因没事,大难不死!就是嗓子喊哑了!”傅云邱话未说完,五津一蹦三尺高:“我老柳的女儿,向来福大命大,云邱,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一掌拍在云邱肩上,超出了感谢范畴。傅云邱疼得大叫,赶紧夺开他的爪子:“你拍错人了!救闻因的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子,叫……叫林胜南。他与陆姑娘昨日一起往路南方向去了……”“胜南?!”五津宋贤俱是大惊,而后喜形于色。“怎么?你们认得他?”云邱问着,一脸不信。“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巧合啊!他前几天刚刚救过我,现下救了闻因。不行不行,一定得烧高香拜他!”五津说话有点语无伦次颠倒错乱,宋贤气道:“胜南还没死掉好不好。”“原来杨少侠认识林少侠。该不会也被他救过命吧?”傅云邱玩笑道。宋贤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还是六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我和胜南,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啊!那时侯干坏事,一半是胜南主谋我帮凶,一半是我主谋胜南帮凶,后来还结义了。我那两个兄弟,武功绝对超群。”路成“啊”了一声:“这么说他处处救人了,那为何他的名字我们谁都不清楚?”五津扭头看着宋贤:“他父母真的是奸细么?”宋贤无奈,点点头沉默。五津不想让话题继续沉重下去,立刻转移到池乔木的叛变问题上:“乔木的叛变,证明金人想在短刀谷最忙乱的时候插足,大家一定得小心了,前有黑道会,后有金人!”“还有偷盗双刀的人……”铁樵补充。正说着,柳闻因气喘吁吁赶过来,鞋都没有穿好,五津以为她见到自己激动,欢喜地迎上去,孰料闻因冲进门来第一句就是:“爹,林胜南就是林阡哥哥,对不对?!”五津一怔:‘你乱说什么!”立刻将四周门窗关严实了,回头看了闻因一眼:“你胡说什么?你这样会害死林胜南!”闻因吐了吐舌,轻声说:“爹,关于林阡哥哥,虽然咱们从前都在建康见过他,可是这两年因故失踪了,不排除他容貌有所改变,而且林胜南的侧脸,真的很像林叔叔!爹,我可以保证,他就是失踪两年的林阡哥哥!”宋贤看她洋洋得意,忍不住笑道:“这可绝了,那么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会到建康去做了少爷。胜南出生以后,没有去过江南一次。”他低头换了个口气:“不过,他如果能有林阡的一切该多好!身世,这可恨的身世!”闻因皱眉:“他是你的兄弟么?可是,他的双刀,简直已经……”“他不是林阡。”五津小声说,“闻因,林阡现今长的模样,爹很清楚,他在哪里,是短刀谷的秘密。爹不便透露。”闻因不由得垂头丧气,失落地说:“林胜南,真的不是林阡哥哥么?”&qu;不仅不是,而且他们的处境有天壤之别。”宋贤抬头看天,叹了口气:“胜南,胜南的命很苦,其实凭他的武功,九分天下里本应该占一席之地。”范铁樵以为他谦虚,更增喜爱,拍拍他肩头:“宋贤,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宋贤一改表面洒脱无忧:“不,胜南只是被身世拖累了。范伯伯,柳叔叔,将来,希望你们不要用有色眼睛看他。”宋贤说的时候,是旁人难有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