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削铁如泥,曾威胁过厉风行点石成金,这追万径风,也曾制衡过林阡气吞万里。抚今鞭一出手,就是群雄眼中最亮色彩和最大冲击。壮阔,流利,和每一个招式甚至间隙里穿插流露的无限自由……仿佛,风已全由抚今鞭狩猎,下一刻,便以最佳状态去对敌人攻袭!锋芒若此,饶是那一贯粗心的东方雨也要留足了意、来全力以赴与越风一决生死!无奈,联盟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劣势——死门的真相,终究被发现太迟。谁都明白:过了限定的时间而不能击败把关之将,就只有一个下场,沦陷此门,偏偏,真的竟是死门……据说,如若沦陷死门之内,其实还有一线生机,但要经过各式各样的考验才可能打得出去,表面上,好像是一线生机,实际却是,在越来越多的严峻凶险里,一步一步求生,一步一步赴死……又据说,如果你明知大限将至,你明知一定是死,你却还想躲,那就只可能——死得更惨……以上据说,来自于魔人世代相传。当劣势已定,应战仓促,加之敌人是杀气澎湃的南第二东方雨,战斗失败的几率,一定比胜利要大。依经验推测,越风能维持平手已着实不易,更别说要在短暂时间内将对手打败——换作平时,越风未必没有超越东方雨的可能,而现在,时间却不允许奇迹。越风的敌人,是东方雨和时间两个。这样的事实重重压在诸将心头,不得不在战局伊始,就都为越副帮主捏了一把汗。可是,战至白热,诸将有感形势趋于稳定。只因,越风给他们,带来了一丝未必沦陷的预兆,皆叹,好俊的鞭法,好强的内力,还有这宠辱不惊的个性!越风他似乎并不在意形势的优劣,优势时他没有流露出其余将领那般的开怀,便如劣势下他同样淡漠而自若着他的神情……才知,奉命危难逆转大局,不是人人都可以!“盟主,看来打出死门,有的是机会!”海逐浪喜道。“时间剩得不多,要立刻败了驭旗将才是!”船王即刻提醒。“众位听着,没有什么‘大限将至’、‘一定是死’。屈屈一个迷宫,还不足以构成我们当中谁的宿命!”吟儿却在施令之前,不忘稳定军心,提醒他们,切勿被魔人们好心的提醒误导、把劣势当败局、再把败局当死路,宁可坐以待毙,而忘了本该奋力冲破。说罢吟儿又跃上一匹战马,为厉风行接替下他此刻的一众敌人:“天哥,抓紧时机与越风一起,败了东方雨!”到了这个关头,也不必去在乎谁逞强好胜谁会爱面子,对付有些敌人单打独斗就够还能发扬军威,对付有些敌人却必须车轮战甚至是以多敌一。因人而异,这是阡教她的,也是这一战在教她!东方雨,权当作是越风和厉风行的征途上,磨练他们团结合作的强劲敌人!“就等你这一句话!”风行得令而即刻出马,他将要加入的战局关系很奇妙,一个在苍梧山山腰上曾形单影只,一个在瞿塘峡水战时还魂不守舍,越风和东方雨,都是厉风行了若指掌的对手。如今,东方雨不改是敌人,越风却已然是他厉风行的战友。风行清楚,这一战,不仅要让敌友都看一看,半年来常居后方的他,指法掌法以及轻功,可有过半分退步,也要同时,在越风已经极尽全力稍稍稳定的局势中添上至关重要的一笔,与之合力,力挽狂澜。相信他厉风行,绝对做得到!那位东方大人面露惊诧,似乎没有想到吟儿会一先一后派两个一流高手合力攻击他一个人,而且看情形,如果这两个办不到,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这一战,本就没有规定只能由一个人来打!况且,有些人的掎角之势,会越合作,越体现,虽是以多敌一,却融合得——如同一个人……把越风和厉风行两个人的力量合二为一,积聚起来的实力如何,眼前形势一目了然!指法“点石成金”,掌速“风驰电骋”,轻功“风行水上”,刚猛凌厉,荡气回肠,非天哥不能有!纵然东方雨杀气澎湃沸腾,内力得天独厚,武功骇人听闻,当对手如虎添翼,他东方雨也只能如履薄冰。越拼越崩坏的战局中央,三骑三人的胜负较量,究竟能否如愿以偿?紧张的同时,吟儿反复念叨着这句阡交待的话,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是,会出去的,为了快速地打败东方雨出得死门,必须把厉风行和越风都用上,才能像现在这样,已经看见了出口和希望……一瞬间,又仿佛听见轩辕九烨在问,这么快把厉风行和越风两个人都折损,你接下来怎么打,接下来,敌人会不会就已经是——轩辕九烨?而这里,只剩最后几个战力充沛的人,断絮剑莫非,还有她凤箫吟,还有已经接手过解涛一战的杨宋贤,难道,也要合力去击败轩辕?那,南北前十还有其余两个实力很可能更强的人在啊……或许,只能期待吴越、海逐浪等人体力恢复了吧?吟儿却不畏惧,所有人都说盟主行事难测作风奇特,其实那很简单,不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既来之,则安之,不过,这一次的“安之”,就是“安抚”之意了!这一刻,地阵溃不成军,死门有惊无险,风行、越风胜利在望,宋贤、吴越等人也已领兵往出口突破,吟儿看红袄寨军容依旧,信心倍增:幸好大家没有被“死门”所惊,虽然时间有限,却这样的有条不紊,军心凝聚……红袄寨之后,便由海逐浪领短刀谷,船王何慧如代引南方义士团,循序渐进,井然有致,出死门之时,兵力齐整,无懈可击。如果一直如此,要出死门去,时间再短都还绰绰有余。吟儿看地阵金军节节败退,沉溺在即将胜利的欣慰里。“小师妹,不如先领我这一众人马离开?”叶文暄与陈铸之战终结之后,携剑来到吟儿身边,原属于自己引领的一部分短刀谷人马,期待着由吟儿先领着带回去。吟儿转过脸来,微笑:“文暄师兄,还是由你先行,我们殿后。”“盟主,先行出去吧。”莫非离得最近,顺着叶文暄这样说,谁都知道死门凶险,瞬息万变,是盟主本就该守卫,况且,吟儿这样的女孩,即使剑法的确卓绝,看她的样子在那里,就由不得诸将不想去保护。“既是盟主,不管是一切安妥了,还是局势依然动荡,都应该留在最后。”吟儿摇头。却还来不及继续说下去,众人眼前画面不稳,突然竟一颤——光线,就在那瞬间极速地熄灭完全,天昏地暗中,咫尺不见人影,惟觉风起沙扬,还不容喘息,陡然觉脚底一空,仿佛整个世界已经移位脱节。身侧耳边,狂风肆虐,却不是东西南北风,而是,自下而上地呼啸侵略——天崩地裂?那不是东方雨的掌法所致,那好像是事先就预备好的陷阱,忽然间暗算了在死门之中没有走出去的四路军队,随着一声后来才听见的越传越慑人的巨响,联盟军队,尚未预料到如此变故,就已经全然失足踩空,坠入深渊……那是真的堕入黑暗无垠阴森恐怖里了。那一落千丈的提心吊胆感觉,仿佛在告诉经历过的所有人,这深渊,没有尽头。落坠,未必是最后摔死的,可以像这样,在落坠的过程里,被这样的失重感纠结死……谁也没有想到,轩辕九烨的第三步,竟是把牢不可破的抗金联盟,硬生生地拆裂!放一半出去,另一半留下!死门,才刚刚开始而已。朦胧中,察觉到不知何时已经又一次脚踏实地可以重新站稳。那经历,魔邪得不知与谁说。明明是摔落了万丈深渊,现在都完好无损地活着,却,惺忪朦胧地活着,恍惚脆弱地活着……打破僵局,莫非揉了揉酸痛的右肩,还没有应战,精力就已经折损如此:“又是个鬼地方!”“哎,浑身上下都散了架似的。”经过适才那场风云动荡之后,吟儿和莫非相对位置还是没有变。吟儿也一样,揉着肩,适才那落坠的折磨,实在劳心又费力。视线里,这里却不再是适才死门,而是,迷雾下的一座魔城罢了,却没有繁华人烟,只是绝境荒城。荒城的概念,是矛盾的冲突。曾经是盛世太平,天之华都,有闾阎扑地,舸舰弥津,所以白发垂髫,怡然自乐,甚至也常见亭台轩榭,楼宇高阁,集天下一切最好的时光,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店铺旅舍从不打烊……可是,这一切,都沧海桑田,都海市蜃楼,都物是人非。看得见曾经太多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建筑残留,可是这些建筑里空无一人,这样的矛盾系于一身,使得荒城有着刻骨的恐怖。当辉煌荡然无存,这里,不过是堕落后的天堂。“难道,是魔王居住的城市?竟在这绝境死城?”莫非疑道。吟儿蹙眉环视四周,莫非与她身边是同样在审视周围的叶文暄,而不远处,同样犯险的,是越风和厉风行。吟儿没有回答莫非,只是叹息了句:“八位将军,只剩下一半。”莫非一怔:“一半?不是五个人吗?”吟儿也一愣,笑起来:“就当我还没有清醒,算来算去,竟漏了一个。”强打着精神,吟儿忽然喃喃自语,“不对劲啊,有些不对劲……”莫非和吟儿,理应是最不害怕眼前未知领域的,幽凌和云横两大山庄的神秘,比起眼前荒城有过之而不及。然而,军队被拆分之后,吟儿明显有些敬畏之意写在脸上,不知是不是为了轩辕九烨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打击。越风策马而来:“吟儿,哪里不对劲?”“没什么……没什么……”吟儿摇头,“这下子,少了船王引路,慧如驱毒,实在是有些可惜。”岂止这些,还少了红袄寨、南方义士团、短刀谷好几家劲旅。他们,不知是不是也另有遭遇。“这魔城,出现得有些出人意料。”厉风行也上得前来,“竟藏在迷宫的正下方?这里离上面,应该有千万丈了吧?感觉落坠有很久……”厉风行说着说着却没有底气,千万丈?他们早该摔死,怎么可能还活着,常理上讲,他们应该都摔得粉身碎骨,尸体七零八落了。往上看,不见天日,充斥半空的,是一片迷幻的雾,气氛诡异得更像另一界。尽管现在,没有金军在,没有杀气徘徊,每个人的心情都一样,被压抑、怀疑、惊恐、慌乱、孤单混合得好不是滋味……这场景,是幻境还是真实?如果是幻境,真正的敌人在哪里,如果是真实,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死,还是,他们其实已经都死了?不管是真实还是幻境,出路往何处寻?没有船王,也没有宋贤,还没有何慧如,这就意味着,阵法、机关、毒障、兽群,比先前要艰难千百倍,由淮南十五大帮、小秦淮等人马首当其冲!叶文暄久久不语,忽然转身来:“我有个想法,我们并没有坠落什么深渊……”“什么?”众人都洗耳恭听。“我们还站在原地没有变,只不过先前一切布景,都已经由邪后林美材操纵机关换了,换成了一个幻境,一个必须找到破绽去冲破的幻境。”“也就是说,跟适才换八门八阵不一样,这次她把布景整体都给换了?”莫非领悟道。“不错。”叶文暄点头。“可是适才的风,是自下而上……”厉风行道,风之强劲,前所未见,硬生生地将战局中他、越风与东方雨拆分。“这也不是不可能,自下而上,可以是你一直在往下落,也可以是你没有动,风一直在往上起。”莫非道,“我有过这个经历,两种事物相对着很快很快移动的时候,处于这种移动中的人,会错觉风是自下而上吹。”“照这么说来,适才那种落坠感,是因为我们站的位置,和邪后送来的幻境,很快地在碰撞移位?”吟儿依旧蹙着眉头。“也许,这是最好的解释了,我可不信落坠了千万丈都不死,一两个还可能,这么多人马,绝对不可能。”厉风行道,“适才天昏地暗,我们都被自己的感觉骗了。”“但是——幻境和真实,会碰撞移位么?”莫非疑道。“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站的位置,适才不是在和邪后送来的幻境在碰撞移位。而是正好有别的东西,在和我们站的位置碰撞移位,邪后只不过是趁机安插了幻境而已……”文暄推测说。“的确不可能是邪后,她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即使是东方雨,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越风说,“如果真如叶少侠分析的那样,那已经超越了人力可为——那力量,可以搅得天昏地暗,可以给我们感觉有如一落千丈,这种极速这种强盛,人世间不可能见。”“而且那力量裹挟了千军万马,还持续了那么久时间,使我们几乎一直与地面脱离?”莫非带着些匪夷所思。“持续了那么久,那这敌人,一定前所未有的大。”吟儿忽然暗念,“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如果——我们是存在于这种移动之中的人……那岂不是说,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其实就紧紧地和那股力量相擦?”厉风行忽然脸色一变,“他,就在我们脚下?”从来没有觉得,从前赖之以站立的地面,现在竟因之而战栗。那力量虽停止了,可是风还在穿透地表断续地往上汹涌,愈加证实了叶文暄适才的说法,在那飓风的威胁下,地面竟可以如此单薄,轻如纸张,而引起飓风的巨力,不就正藏匿于地表之下?而他,又究竟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