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像鲜血般诡艳,洒向两丈外的天鹤。江乘风的身形依旧儒雅,旁观的和尚们均看得目眩神迷。谁能想到在这如同击节而歌的翩然风度之下,劈出的竟是追魂索命的杀人之刀。身在局中的天鹤感受却与他们全然不同。在他眼里,江乘风的刀以不能置信的高速直劈而至,在这瞬息即至的过程中,刀刃的指向却从没有一刻相同。而刀路看似直击,实则正循着一道奇妙的弧线,将往他身上任何一点落下。以天鹤的修为,一眼就看出,当红刀临身的一刻,正是江乘风的力量攀至最颠峰的时候。刀法至此,足使鬼哭神号。天鹤低喧一声佛号,身形微不可察地前移少许,无刃戒刀赶在红刀未达最大破坏力时,扫在红刀刀侧。“铛”地一声巨响,两人身形同时一晃,江乘风哈哈一笑,滑开两步,道:“老和尚的功力还是浑厚如初!”天鹤肃然道:“阔别多年,想不到施主的刀法竟已进窥天道!”江乘风微笑道:“人总是会有长进的,换作当年,老和尚也接不了江某这一刀。”天鹤竟然也笑了,充满棋逢敌手的知己之感。江乘风的笑容忽然转为冷酷,道:“再接一刀!”话音未落,一刀直劈而下。一干和尚看得傻了眼。这样劈下,只是击在身前空处,对天鹤根本毫无影响,难道江乘风犯了傻,竟认为自己的刀气可以隔空伤及天鹤?正惊疑间,众人的眼睛忽然睁得圆无可圆。明明看着江乘风劈往空处,不知怎的眼前一花,江乘风竟奇迹般到了天鹤面前,红刀竟成了照着天鹤当头劈下。天鹤笑道:“施主的刀法奇诡难测,老衲自愧不如。”无刃刀闪电般挑起,正中红刀刀尖。红刀像早已预知这个结果,毫不停留地绕了个诡异的弧线,竟弯击对方后脑。天鹤不闪不避,挺刀直刺。众和尚险些惊呼起来,照这样下去,必是同归于尽之局。江乘风哈哈大笑,道:“老和尚,真有你的!”明明已经绕到对方脑后的刀,不知怎地忽然回到胸前,将无刃戒刀挡个正着。天鹤暗捏一把冷汗。江乘风刚才那一刀,诡异无伦,大出意料。自己若是低头闪避,气势顿失,恐怕三数刀就要丧身在对方鬼魅般的刀法之下;若是回刀后挡,则前门大露,拳脚功夫实非自己长项,能否挡住对方紧接而来的左掌实属难料。唯一的办法就是挺刀出击,舍弃这副皮囊,将这个可怕的魔头彻底铲除。江乘风的嘴角又牵出那诡异的笑,淡淡道:“老和尚,还要打下去吗?”天鹤想也不想,答道:“施主的刀法,已达鬼神莫测的至境,老衲实是略逊一筹。但施主若想安然无恙地杀了老衲,再突围而去,恐怕没有可能。”江乘风大笑道:“那就再接江某一刀!”红芒再起,草木皆惊。众和尚胆战心惊地望着这个魔头举着阎王赐与的魔刀,带着那一如既往的邪异笑容,在天鹤的周围不停挥舞,脆响如爆竹般接连爆起,转瞬间已过了数十招。天鹤神色安详,似乎已经打定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主意。众和尚不知不觉地围上前去,布下了小伏魔阵。江乘风眼见众和尚布阵而来,微微一笑,忽然后撤,一刀向一个拿棍的中年和尚疾劈而出。数根木棍同时向他的面门捣来,江乘风忽然一个回旋,轻点在棍阵上,箭一般回射向天鹤。天鹤神色不变,似是早已预料到江乘风的动作。无刃刀疾掠而至,意图就此将这魔头困死在金刚伏魔阵中。江乘风眼里红芒又闪,红刀狠狠地劈在无刃刀上,借力腾飞而起,居然轻轻松松地越过棍阵,落在数丈开外。江乘风毫不停留,飞速遁去,哈哈大笑道:“老和尚想得太多,江某何时说过要杀了你才肯溜?老和尚此刀倾力相送,江某铭感五内!哈哈哈!”一干和尚脸如死灰,这人不仅武功智计均高明之极,而且那不计成败的翩然风度,更是令人心折。天鹤沉吟片刻,道:“火速通知各大门派,重阳教残杀各派子弟,手段令人发指。江乘风刀法已直追当年独孤残,其余各魔亦必然比当年更为难缠。此帮邪魔不除,武林永不得安。愿天下英雄群起共诛之!”**************炎阳宝刀像变戏法般忽然到了李闲手中,看也不看,一个回斩。在李闲手臂发麻中,陈仲黑着脸提刀立在身后。“陈兄又抗命而行了。”李闲摇头叹道,“像陈兄这样的部下,必然不讨贵谷主喜欢。”陈仲脸上的肌肉忽然抽搐了一下,厉声道:“陈某与谷主相知于心,你懂什么!”李闲没想到随口一句戏言,竟让陈仲反应这么剧烈,心中暗喜。因为他隐约把握到了陈仲的破绽。高手相争,心神只要略有破绽,与败字也就相距不远了。而败,通常就是死。“但是厉天在贵谷的时候曾偷听到贵谷主说,她很讨厌你呢。”李闲大笑着胡扯,炎阳刀同时发动,迅捷无伦地挑向陈仲咽喉。陈仲果然闻言色变,后撤一步,心神不属地挥刀挡开李闲的杀着,喝道:“你说清楚点!”即使是厉天来了,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偏偏李闲却说得清楚得很:“贵谷主对丫鬟说,那个陈仲长相又不中看,又没文才,成天只知道舞刀弄剑。这倒罢了,男人生于乱世就当如此,偏偏这人又那么刚愎自用,一点都不懂讨好女人。”一边说着,手上却没停下,这一大句话说完,竟已连续劈出了五十来刀,刀刀致命,没有任何花巧。陈仲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一边憋红着脸大怒道:“你放屁!”李闲心中暗赞。换了是别人,恐怕此刻早已尸横就地,而陈仲在这种心乱如麻的时刻,居然只是挡得略显慌乱。“贵谷主还说,她早年曾偷偷见过小弟,心中其实满意得很。只是小弟心里只有她的姐姐,因此有缘无份。”李闲继续信口雌黄,却又忽然打住了。再说下去,恐怕心乱的就不只是对方了。是的,慕容霜是慕容雪的亲妹妹啊!他和迷踪谷的斗争,究竟是对是错?陈仲额头已爆满青筋,大吼一声,尽起全身力量,向李闲当头劈来。李闲暗叹一声,这样的刀,比之往日的自己都有所不及。炎阳刀直迎而上。刀光忽敛,陈仲的手臂上渗出鲜血,李闲却不得不佩服这个对手的功底。原本这一刀是有十足把握卸下对方的手臂,结果竟只刮破了一点皮。忽然暗处异响连连,劲箭飞蝗般向李闲淹来。与此同时,陈仲听见箭响,目光从受伤的手上收回,眼神瞬间恢复清明,长刀一翻,封死了李闲闪避的所有路线。李闲就地一个懒驴打滚,避过箭雨最盛之处,宝刀上下翻飞,堪堪抵挡着陈仲与箭雨铺天盖地的攻势,心中暗呼侥幸。若非之前正巧把握到陈仲的心神破绽,恐怕此刻自己早已身首异处或者浑身是孔。蓦地白芒呼啸而至,在黑夜中显得无比醒目。四周惨叫声接踵传来,箭雨顿止。李闲哈哈大笑,道:“你们再来迟一步,我就要见阎王了。”炎阳刀忽然又充满活力,与陈仲丝毫不让地硬撼。萧无语和蓝舒云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两人身边,齐齐喘着气道:“这楼周围全是人,我们两个费了很大的劲才闯了进来。请教主恕罪。”陈仲冷哼一声,刀芒暴涨,竟把萧、蓝两人同时卷进战圈。蓝舒云折扇如剑,狠狠破开刀势,直指陈仲咽喉,哈哈大笑道:“这小子疯了,竟想以一敌三。”陈仲冷喝道:“有何不可!”话音未落,转为闷哼。萧无语的掌和李闲的刀同时击在他的刀面上。楼上传来幽幽的声音:“犟牛一条!”两道白练从暗香阁飞出,分别击向萧、蓝两人。蓝舒云一把抓住白练,大笑道:“娘子别急,等相公解决了这小白脸,就和娘子温存。”楚梦轻声道:“恐怕今晚不大方便。陈仲,不想被开革出谷,就站着别动。”白练灵蛇般一转,竟从蓝舒云手中滑出。而击向萧无语的那一条不知何时竟消失了,萧无语一掌击空,顺手就是一粒骰子,直射窗内。蓝舒云不能置信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白练已点在李闲的刀上,掀起波浪般的皱纹。波纹忽然扩散,一把卷住呆立不动的陈仲,将他带到楼上。三人正欲追赶,楼里传来一声轻柔的闷哼,楚梦的声音朦胧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萧帮主好高明的暗器。楚梦受教了。”即使楚梦的武功再高,在同时应付李闲和蓝舒云的情况下当面卷走陈仲,也无法再防住萧无语的骰子了。萧无语却无暇为自己的暗器命中而自豪,骇然道:“他们竟然走了?”李闲道:“这里必有密道,而且从楼上就可直通。”蓝舒云冷冷道:“恐怕不见得。如果这女人用的真是重阳蚀心,就不能排除她也会千里飞遁的可能。”萧无语摇头道:“千里飞遁,就连老教主都没有练成,就凭她?”李闲茫然道:“难道这功法可以顺移千里?”蓝舒云答道:“不是。这功法是在一瞬间耗尽浑身真气,可将普通的移形换位运到极至,将自己移到别人无法感应得到的区域。一般而言,只是移到另一栋楼房。此功的弊端是有好几天时间战力全失。”李闲骇然望向四周层层叠叠的楼房,叹道:“这是以瞬间爆破,将速度运到极至而成。我实在佩服创下重阳的前辈们,这一些匪夷所思的功法是怎么想出来的。”萧无语冷然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彻查这个女人的来历。如果这女人用的真是重阳蚀心和千里飞遁,大事堪虞!”**************江乘风疾行数里,忽然停步,道:“出来吧臭小子!”徐弈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叹道:“不是我不讲义气。我是真的不能跟你联手应付少林的。”江乘风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徐弈问道:“你这刀,可有名目?”江乘风轻抚红刀,轻声道:“刀名赤蝎,是神教的宝物。”徐弈叹道:“确是把宝刀。”“宝刀又如何?”江乘风的声音里忽然多了些悔意:“要用这把刀,必须练赤血大法,否则浑身血液将被吸尽,没几日就成了干尸。”徐弈干笑道:“练这大法不也挺好,你的武功已经得窥天道。”江乘风收刀入鞘,藏进衣底,道:“但是练这个功法之后,此生不能再沾女色。我在洛阳夜夜笙歌,只不过是怀念少年风流而已。”徐弈愕然道:“那你为什么非要用这把刀?”江乘风望向徐弈,眼里透出奇怪的色彩,淡然道:“是我自己要求的。”徐弈再也想不通眼前这个让他起不了敌意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