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诸位前辈到此,慕容霜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议事厅里,慕容霜一边说着恭敬的言语,一边目光灼灼地打量众人,暗自将众人的来意盘算了十来遍。少林武当的人物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而杨破天和何玉峰的神情都相当古怪,带着很明显的敌意。“实不相瞒,我等今日冒昧打扰谷主,是为了重阳教一事。”紫虚道长当先开口,以他的阅历和修为,一眼就看出慕容霜身边那个年轻人相当不好惹,分立两列的十个人形象各异、真气内蕴,显然也是出类拔萃的高手,而慕容霜本人虽然客气有礼,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支搭在弦上的箭,随时都有致命的破坏力。何况迷踪谷内人多势众,自己这些人虽然不惧,却也知讨不了好,在这种情形下,先礼后兵是最明智的选择。早前各人都已分别派人去搬援兵了,等援兵一至,无论凶手是迷踪谷还是重阳教,都必须彻底铲除。“重阳教甫出江湖,就残杀各派年轻俊彦,所作所为令人齿冷。迷踪谷虽然势力单薄,也誓与重阳教周旋到底!”慕容霜身上清楚地散发出杀气,陈仲悄悄看了她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何玉峰捂着手臂的剑伤,忍不住开口道:“据说慕容谷主与李闲的关系非同一般?”陈仲更忍不住了,冷哼道:“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慕容霜瞪了陈仲一眼,接口道:“敝属心直口快,前辈莫要跟他一般见识。诸位应当都知道,数年前李闲伙同厉天灭了我慕容世家满门,其时家父正好将我送往迷踪谷学艺。慕容霜有幸得恩师青睐,授以衣钵,艺成之日,李闲这欺姐灭门之仇,如何不报?”杨破天冷冷地道:“江湖上有一个说法,不知谷主可曾听闻?”慕容霜淡淡道:“我等隐匿于深谷之中,于江湖上的传言所知不多。杨掌门请赐教。”“江湖上都说,厉天与李闲共灭慕容世家,而厉天手中的血腥比李闲多得多了,为何迷踪谷似乎只盯着李闲算账,却对厉天不加理睬?”这个说法是杨破天临时编出来的,却相当合乎“江湖传言”这样的背景,隐隐指出慕容霜的报复另有内情。陈仲肺都气炸了,正要发作,转眼见到慕容霜如刀般的眼神,狠狠吞了口唾沫,硬是按捺下去。慕容霜语气转寒,道:“这里面是否有内情,恐怕敝谷没有公布的必要。总而言之,敝谷的目的与诸位一致,都是希望摧毁重阳。诸位若是有心与我等合作,内情大可不究;若是诸位认为于我们这种邪门歪道合作大失颜面,我们也可各自为战。”一直没有出声的天象终于开口道:“谷主此言差矣。此事的内情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了我们合作的方式。”何玉峰手臂被厉天刺伤,心情一直很不好,又看陈仲着实不顺眼,闻言接口道:“如果是夫妻吵架,我等掺合其中实在冤枉。”“呛!”陈仲再也无法忍耐,宝刀猛然出鞘,整个大厅顿时被惊人的寒意充盈着,慕容霜身边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一道惊虹转瞬间划至何玉峰面门。慕容霜与天干十杀来不及拦截,眼睁睁地看着陈仲如发怒的猛虎,不饮敌血誓不罢休。何玉峰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匆忙中往后一仰,连着椅子滚倒在地。陈仲正要补上一刀,两道浑厚的真气从左右分别袭来,天鹤的无刃戒刀连着油布直劈他的咽喉,紫虚的真武剑斜挑而至,指向他的手腕。“铛!铛!”陈仲左右挡下,心中暗懔。无怪乎以重阳教如此雄厚的力量,仍不敢与这些武林正道起正面冲突,这一刀一剑,大巧若拙、劲道雄浑,实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若要战胜其中任何一人,都必须经过一番苦战。不过在这迷踪谷里,这些人只有败。陈仲深吸一口气,身形又动,竟不依不饶地再取何玉峰。“住手!”陈仲如遭雷噬,乖乖地停下手来。慕容霜铁青着脸,道:“诸位此番进谷,究竟是什么目的,还请明示。”天象正欲回答,门外冲进一人,颤声道:“启禀谷主,谷外来了少林、武当、关中、崆峒各派弟子共数百名,将谷口围得水泄不通,领头的是关中剑派的戚重,扬言道还他儿子命来!”慕容霜冷笑一声,道:“可笑之极,戚重的儿子死在开封城外,天下皆知是重阳教所为,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找我们赔命,是何道理?”天象沉声道:“贵谷之中,有人坦言,人是贵谷所杀。还望谷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慕容霜沉默半晌,忽然喝道:“楚梦何在?”四周一片沉寂,过了良久,天干之杀中有人回答道:“今天一早就没人见过楚梦。”陈仲看了看慕容霜苍白如死的脸色,一句“我猜得没错吧”刚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忽然门外传来尖声尖气的叫声:“谷主有令,各大门派对我谷图谋不轨,众弟子随谷主拼死反抗!进攻!”陈仲恨声道:“李闲!你给我站住!”旋风般冲出厅去,只见李闲和司徒贝贝的背影一闪,没入一片密林里。四周尽是喊杀之声,迷踪谷的弟子结成各种阵型,正与冲进谷来的各派弟子斗得热火朝天。陈仲咬了咬牙,追进林去。慕容霜听着门外的喊杀声,像是瞬间失去了生命力,缓缓坐回椅子上,叹道:“人是我们杀的,动手吧。”天象、天鹤、紫虚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她这副样子,竟无论如何也兴不起杀她的念头。杨破天冷喝一声,道:“妖女你既然承认了,就休怪杨某剑下无情!”天象等人怔怔地站着,看着杨破天人剑合一,朝慕容霜电射而去,心中竟都有些不忍。这毕竟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女子。“叮!”一柄长剑从慕容霜身边的十人之间幽灵般钻了出来,轻松地挡下杨破天这自以为必杀的一剑。杨破天勃然大怒,剑锋一转,分取那人浑身要穴。这是一个脸容黝黑、朴实无华的青年人,乍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农民,岂料手底下居然硬得惊人。见杨破天剑光如雨,封死了他所有规避的线路,将他全身要穴全置于攻击范围内,这人竟然没有一丝表情,剑尖一抖,爆出一团绚烂的剑花,将杨破天的剑路封得严严实实。其余九人连看都不看他俩一眼,全都警惕地盯着厅上的天象等人。众人心中骇然,虽然早知这十个人尽是一流高手,但没想到随便站一个出来竟可以和享誉江湖数十载的杨破天斗得旗鼓相当。众人记起了一个江湖传言,传说中迷踪谷内全是高手,随便出来一人就可以震动江湖。这个传言虽然夸大失实,却也有其依据。杨破天强攻数十招,这个年轻人只不过稍露败象,不由心中焦躁。正欲施出最凌厉的杀着,异变忽起。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气势攀上颠峰的杨破天忽然浑身抽搐,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暗黑色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可怜一代高手,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就此暴毙。天象等人目光如矩,清楚地看见正当杨破天集中精力准备施出致命一击时,数枚黑糊糊的细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没入他的体内。事起突然,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提醒杨破天,就算是提醒了恐怕也躲之不及。杨破天的弟子直至此刻,才明白师父已经死了,哭喊着抢上前去,抱住他的尸身痛哭。紫虚心下凄然,怒喝道:“是何方鼠辈偷施暗算?”忽然不远处传来厉天那不含丝毫人间情感的声音:“老五老七,见到厉大哥,连声招呼都不打吗?”众人抢出门去,只见厉天与孙凌截住两个蒙面人斗得正欢,天鹤和紫虚从未见过厉天真正动手杀人,而天象却见过多次,但他也从没见到厉天以博命的手法去攻击任何人的。其中一个蒙面人,用的正是牛毛细针。天象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道:“这是血阁的叶七!”紫虚愕然道:“那另一个使剑的是肖泓!”话音未落,只见寒月剑以不能置信的高速破进肖泓的剑影里,无法抗拒的力道使肖泓再也拿捏不住他的长剑,孙凌的短剑不失时机地狠狠捅进他的胸口。与此同时,叶七撒出大把牛毛针,飞遁而去。厉天看也不看肖泓那被鲜血染红了的尸身,顺手一剑斩下一名迷踪谷弟子的头颅,直追叶七而去。孙凌两眼通红地在肖泓的尸身上狠狠刺了几剑,又挥剑掠过他的跨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追了上去。四周血流成河,迷踪谷的弟子与各派弟子漫无目的地相互砍杀着,但迷踪谷却明显处于劣势,因为有两条人影鬼魅般地四处穿插,专拣迷踪谷服饰的人下手,转瞬间已有数十人命丧他们手上,而且几乎全是一击必杀。这两人当然是萧无语和蓝舒云。萧无语回头瞥见众人,竟报以微笑,道:“大师道长诸位好!不来为你们的弟子们报仇么?”自始至终,天象等人都只是呆呆地看着,空有一身高深武学的他们,竟有些不知所措。这种血腥的屠杀,根本不是他们所想象得到的,更不是他们所愿见到的。门内跌跌撞撞冲出一人,道:“慕容霜和那十个人已经走了,说是去追杀李闲!”萧无语浑身一震,喝道:“不好!”蓝舒云一声不吭,狠狠踹开一名浑身是血的迷踪谷弟子,和萧无语几个起落,消失在远处。天象看着遍地尸首,以“狮子吼”神功喝道:“全都住手!”满谷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但迷踪谷的数百弟子,已经没有几人还能站立了。紫虚叹了口气,道:“纵然重阳教并非凶手,我们也应当剿灭他们,否则今日的血腥将在江湖无休止地上演。”天象天鹤双掌合什,同时高喧了一声佛号。难道剿灭重阳的战斗,就没有血腥了吗?以武止武,当真是唯一的法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