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戴上面具匆匆进关,来到彭雄所在的客栈前,天已黄昏。彭雄已经带着镖队整装待发了,见到一对陌生的男女匆匆跑到面前,愣了好一阵子,旋即反应过来。面前的李闲早已没有了那份灵气和不羁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蜡黄的病脸,面目憨厚老实,就差没把“我是老实人”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司徒贝贝的脸平添了几颗黑痣,嘴唇宽厚,眉毛粗浓,典型的勤劳朴实的良家女子形象。配合着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极了刚刚从乡下进城的一对小夫妻。见彭雄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们,两人同时怒目而视。若不是面具遮住了脸色,可以想见这对皮糙肉厚的“夫妻”一定老脸通红。“看什么看!”李闲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那该死的老头,做什么鬼面具做得这么丑!”“一点也不丑嘛。”彭雄强忍着笑,道:“隐仙的手笔,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而且……他选择的这两张东西,正好和你俩的特征相反,完全把你们的身份掩盖了。”李闲撇撇嘴,道:“要不是因为这个,老子才不肯戴这鬼东西。你不知道戴着面具多难受!”“我们现在就要去见许子悠了。”彭雄笑道:“你和司徒姑娘自个儿伺机而行,别被人逮住了。”李闲摇头道:“不,我们和你一起去见许子悠。”彭雄和司徒贝贝同时愕然。*************雁门关内的“富记”衣料行。这是雁门关里最大的衣料贸易行,西域与草原各族的名贵毛皮有一半是通过此行输入中原,而中原的名贵丝绸以及成衣制品,也由此大量售出关外。任何一件货物的价格,至少都要以黄金计。关内关外的贸易往来,此行居功至伟。表面上看,这只是一间规模宏大的商行,有精明的掌柜、热情的伙计,各族人等进进出出,热闹非凡。但是,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普通人是绝无可能把生意做到这种程度的,而这样的产业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守得住的。它的后面必然有强劲的背景,无论是江湖帮会,还是朝廷官兵,它都能应付裕如。一队人马护着一辆车,在商行之前停了下来,车上的五虎旗帜在北风中猎猎作响。商行里忙碌的掌柜和伙计往门外瞥了一眼,脸色均变,那掌柜竟扔下面前的客人,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眉开眼笑地道:“诸位可是彭门镖局的好汉?”领头的大汉拱手道:“在下彭雄。这几位是敝局的镖师。烦请告知贵主货物已至。”掌柜回礼道:“小的马上去通报公子。公子对这批货可是上心得很,时时叮嘱我们接待好彭门镖局的好汉们。请诸位入内稍坐片刻。”众人护送车驾进入商行。李闲并不愁许子悠不会亲自出迎,因为这么重要的一批货,许子悠是必定亲自验收的。事实上李闲自己也不明白这么偷偷摸摸见许子悠一面有什么意义。李闲要的是窥探珠宝放置的位置,以便将来做手脚。这本来是不该跟着彭雄一起露面的,悄悄躲在暗处窥视才是正路,但是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想见见许子悠,看看他会做些什么。先前这个决定遭到彭雄和司徒贝贝的一致反对,但李闲一意孤行,两人也无可奈何。“彭兄辛苦了!”熟悉的嗓音传入李闲和司徒贝贝耳内,柔和好听,又带着令人欢喜的豪爽。李闲抬眼望去,只见许子悠风采依然,在掌柜的陪同下直迎出来,身形洒脱,白衣如雪。司徒贝贝记得第一次见到许子悠时,也是这般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当时许子悠的话是:“是谁在那里鬼笑啊?李浪子吗?”区区两句话的不同,已是多少人世沧桑。李闲和司徒贝贝尽力收敛气息,眼里的精芒无影无踪,却仍不敢抬头挺胸。许子悠不是普通人,是与李闲齐名的年轻一辈著名高手。抛却武功不论,从家世与自小接受的熏陶上看,许子悠和徐弈两人绝对可谓阅人无数,眼光的厉害与心机的深沉,比李闲与孙凌理当更高一筹。更何况,许子悠对李闲比彭雄更熟悉得多了。好在许子悠显然对彭雄带来的人不加怀疑,眼光只是随意扫过镖队一眼,赞道:“虎狼之师。”又转向彭雄呵呵笑道:“贵镖局不愧为中原第一镖局。这千山万水,阻碍重重,竟在区区十天之内将货平安送到。子悠不能不说一个佩服啊!”李闲心中暗笑,许子悠这小子信口雌黄的本事依然不变,就那么随意一眼,连队伍里有司徒贝贝这个女性也没看见,竟也能得出“虎狼之师”的结论来。不过看得出彭雄对许子悠的风采也很有好感,闻言谦让道:“份内之事罢了,许公子过奖了。”许子悠呵呵笑道:“子悠已吩咐摆下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彭兄定要赏面啊。”李闲清楚地感受到许子悠结交彭门的意图。自重阳崛起,战乱纷呈,虽然重阳教从不劫掠过往商旅,但是大小商旅和镖局鉴于重阳教的恶名,都宁愿绕道而行,很少有胆量敢通过恒山一带的。白马堡本身更是不敢明目张胆地通过重阳教控制的范围,致使雁门关一线的贸易额大幅度减少,而想收购山西境内的特产,更是难上加难。白马堡是以商起家的,分外容不得生意受损。这也是白马堡当初临时反水的原因之一,正是害怕重阳势大,截断了他们的财源,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把尚未成型的恒帮控制在手,可惜事与愿违。这次许子悠向中原大肆收购珠宝胭脂,苦于无人护送,只能找到最著名的彭门镖局。在目前的局势下,这彭门镖局竟能穿过山西,顺利将珠宝于时限内运到,实令许子悠双目一亮。白马堡不是那个神秘组织。对于彭门与李闲订立了协议的消息,他们根本没有渠道获知。他们只是从这次的护镖看出,彭门镖局不畏重阳教。这对许子悠而言实是天大的好消息,如果能与彭门交好,意味着今后和中原的流通将便利许多。彭雄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说白了,彭门和重阳教并没有结盟,只是承诺互不干扰。彭门的主旨依然是做生意,能和白马堡这样的大商家做持久性的生意,那是彭门求之不得的事情。许子悠的邀请入耳,彭雄马上爽然答道:“如此就叨扰许公子了。”许子悠一挥手,马上有几名伙计走了过来,把车送入里间。许子悠只是微笑着看着伙计们动手,由始至终都没有打开箱子验一验货,其心胸和风度,确实令人心折。趁伙计运货的机会,许子悠也总算好好打量了彭门镖局的镖师们一眼。目光在李闲身上稍停即过,显然没有认出李闲来。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司徒贝贝身上时,却露出疑惑之色。彭雄和两人同时叫糟,却听许子悠说道:“贵镖局居然还有女镖师?当真让人吃惊不小。”彭雄暗捏一把冷汗,笑道:“这只是敝局张师傅的妻子,两人新婚燕尔,不舍分离,张师傅就带着她出来见识见识北国风光了。”说罢指着李闲道:“这位就是敝局的张师傅,跟彭某行过多次镖了,经验丰富得很,身手也颇灵活,当然这点功夫自是不入许公子法眼。”许子悠认真看了看李闲,心中忽然浮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却怎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看来像个庄稼汉的镖师。再看看司徒贝贝,又觉得也很眼熟,脑袋里猛然冒出两个人来,细细看去,却毫无相似之处,冷汗早湿透了背脊。一面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一面随口道:“彭兄说笑了,许子悠徒有虚名而已。这位张师傅,子悠却觉得眼熟得很,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眼见彭雄无法回答,李闲运功把声音弄粗,说道:“张某却从未见过许公子。不过张某四处行走,也常常感觉有些初次见面的人很眼熟。或许是前世相识吧。”许子悠笑道:“或是如此了。张师傅不愧行镖天下之人,果然见识不凡,说话发人深省。不知大名如何称呼?”李闲粗声道:“在下张铁柱,久闻许公子人中之龙,早想拜见,就是不得门路。这次机会难得,所以……虽和夫人新婚,也忍不住跟二爷来这一趟。”瞟了眼司徒贝贝,脸上尽是尴尬之色。司徒贝贝的表现也恰如其分,嗔了他一眼,含羞低下头去。许子悠哈哈大笑,心中仅有的一点疑虑尽去,道:“算来此刻应该已经安席,诸位随我来。”李闲暗自抹一把汗,许子悠精明厉害,这次骗过他实属侥幸。关键在于许子悠绝想不到彭门和李闲的密切关系,否则就算许子悠只是听到些许风声,这出戏也是白演的。众人跟着许子悠往内走去。彭雄长吁一口气,狠瞪李闲一眼,意思是让你躲起来偷看,却偏要来演什么劳什子戏,险些被人认出来。李闲做了个鬼脸,悄悄道:“早知这么刺激,就更要来了。如果被认出来,我们只会说你是被我胁迫的,不会害了彭家的。”彭雄一阵气结,司徒贝贝却隐隐知道,李闲其实是在知道有人去向成笑要忘忧散后,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宁愿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