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梦接到玉秋水的密信,先杨乱和兵马一步,独身急行,抵达银龙堡。“楚姑娘大驾光临,徐弈幸何如之!”徐弈闻报,直迎出堡外十里,对着楚梦翩然稽首。楚梦在心中眉头大皱。她很清楚这次是来干什么的,也很清楚徐弈将会对她展开疯狂追求,但她真的不喜欢徐弈这种恭谨有礼的君子模样,徐弈越想表现君子风度,楚梦反而越觉得可笑。相比之下,她宁愿喜欢李闲那种玩世不恭的小流氓,至少他有着真性情。而当她在开封第一眼见到厉天那种漠视一切的冰冷与残酷时,就已被深深折服了。心中虽皱眉,面上却依旧露着甜甜的笑:“能有幸来与徐公子相一回亲,才是楚梦上辈子积的福呢。”若说世上有种东西能够使银枪化为绕指柔,那必定是楚梦的微笑。徐弈的脸居然红了,这副脸蛋若是落在徐博眼里,必定笑掉了大牙。徐弈感觉到脸上发烫,暗叫不好,拙劣地转移了话题:“据说楚姑娘在北方不慎中了李闲的诡计,徐弈深感惋惜。”“多谢徐公子关怀。不过,设诡计的人是我们,李闲只是破计罢了。最后一战,那是李闲有着大将之才,奇兵制胜,楚梦心服口服,决无怨言。”楚梦幽幽地说着,声音凄迷如梦,好象正在跟情郎互诉别情,说出的话却是这种戎马之事。徐弈心中苦笑,因为他摸不清楚梦的真意。楚梦说这些,究竟是实话还是自谦之词?自己下句话该怎么应对?万一马屁拍在马脚上,这美女对自己的好感必定降低。徐弈忽然觉得,追求楚梦实在是世上最累的一件事,简直比一统十个江湖还累。没奈何,徐弈只好顺着她的口气说道:“李闲确实是个厉害的对手。”反正这句话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否认。楚梦浅笑道:“徐公子也决不比他逊色呀。”徐弈心中轻跳两下,说道:“李闲有重阳之强,横扫天下,其势难当。曾闻楚姑娘欲与李闲合作,以姑娘之智、组织之谋,若和李闲联手,天下尽在掌握。不过,在下坐拥银龙,虎视江东,若有幸得姑娘之助,鲸吞重阳独霸天下亦非难事。”楚梦停下步来,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徐弈俊朗的面庞,说道:“若是真如公子所言,楚梦愿以全副身心交给公子,助公子成就大业。”徐弈压下心中狂喜,道:“姑娘当知徐弈此话决非虚言。”楚梦嫣然一笑,说道:“此事关系妾身终生,希望公子不要责怪妾身多心。妾身与公子一般,都是谋定而后动之人,所以希望能够揭开一些不明朗的因素,给妾身一个安心。”徐弈微笑道:“楚姑娘何事不明,尽管开口,徐弈必当知无不言。”楚梦低头看地,轻声道:“令尊尚在,银龙堡的大权,能一直由公子掌握么?”徐弈心中剧震,楚梦这句话,正是狠狠揭开了这些日子来徐弈最苦恼的问题。定了定神,强笑道:“姑娘当知小博全无争位之心,二娘已经决定全力助我。家父百年之后,银龙堡自是属于徐弈。”楚梦幽幽叹了一声,说道:“徐公子精通弈理,岂不知由己弈敌之理?若先手皆在令尊之手,公子步步相应,岂能完胜?虽是二公子无意争位,但若是令尊一意传位与他,又当如何是好?且令尊功力高绝,百年之后……恐怕真要百年。”徐弈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烦扰不已。楚梦所言,他徐弈早几个月前就想过了,虽然明知如此,但又有什么方法改变?杀了徐博是最好的途径,但徐博本身武艺绝伦,为人又机警,想要天衣无缝地弄死他,还真是不容易。本来想通过刺杀秦淮,让震怒的李闲来宰徐博,谁知徐博失手,大计顿成虚话。“百年之后……恐怕真要百年。”楚梦这句无心之言,忽然提醒了徐弈另一件事情。徐博杀不成……难道不能杀另一个人么?徐弈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道:“此事徐弈心中早有计较,不过时候未到,请恕徐弈卖个关子。数日之内,姑娘自当明白。”“任务已经完成了,徐弈进了套。”楚梦心中暗叹:“若论心机城府,这徐弈本是天下无双。这句挑拨如此明显,他却居然也没能感觉出来。原来……原来他在感情面前,也是这般无能为力么?”想起自己每当见到厉天时,心里也从来都保持不了清明,楚梦深吸一口气,忽然对徐弈同情起来。“既然如此,妾身就等公子的好消息了。”楚梦收拾情怀,微笑道:“公子乃高雅之士,相信银龙堡必能使妾身留恋忘返。”徐弈笑了笑,说道:“银龙堡自我接手以来,一切布置从简从实,以前的大花园被辟为演武场,人工大湖也变成水战训练池了。我自己的书房,除了一床一桌一棋盘,什么都没有。”“……”楚梦哑然,心中却渐渐对这个男人佩服起来,同是拥有万贯家业的英豪,相比于沉湎酒色的许嵩而言,徐弈确当得上是个不世之杰。可是佩服归佩服……楚梦叹了口气,说道:“那妾身只好去找二夫人叙叙旧了。”徐弈也知道自己又被扣分了,不过在这个方面他却丝毫不后悔,只是微笑应道:“这是应当的。徐弈已安排下了最幽雅的房间,必能令姑娘满意。”楚梦嫣然浅笑,没有说话。当晚,楚梦来到玉秋水的卧室。玉秋水面窗而立,看着天外的星辰,她的身后是一具古筝。楚梦的目光落在筝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出口。玉秋水轻叹一声,说道:“春天快要到了。”楚梦笑了笑,说道:“师傅不是最喜欢听春雨润物的声音么?”“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再听,只会觉得烦躁。”玉秋水转过身来,叹道:“师傅也快像你一样,爱上秋风萧瑟、冬雪呼啸的感觉了。”楚梦笑道:“徒儿向来没有资格去捕捉春天的声音,但师傅却是有的。”玉秋水笑了,说:“臭丫头倒是坦率。事实上我最看好的弟子是如烟,因为她始终纯洁,音乐本该是最纯洁的东西。”“音乐也是融合宇宙本质的手段之一,这个世界既然存在污浊,音乐也就不可能绝对纯洁。”楚梦笑道:“记得这句话是师傅当初时时挂在口边的呀。”“或许是师傅老了。”玉秋水自嘲地笑笑,道:“如烟怎样了?”“她出卖了尊主。”楚梦笑了笑,说:“她爱上了李闲。”玉秋水似乎有点动容,继而皱眉道:“你们把她怎样了?”“尊主是将计就计,想让李闲误认莫白羽是叛徒。不过看起来李闲并没有上当。”楚梦叹道:“如烟把忘忧散给了李闲之后,就去了高丽。李闲亲自安排了部下护送她去的,当时为了防司徒贝贝有问题,这事进行得隐秘得很。这是如烟亲自来信告诉我的,否则我也休想知道。”“希望这孩子不会有事就好。”玉秋水叹道:“我们的事情牵扯上她,对她实在不怎么公平。”“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几件是公平的。”楚梦轻笑道:“试看徐弈,从小兢兢业业,无论在家族还是在武林中的声望都是如日中天,本当顺利继承银龙堡。岂知人算不及天算,徐不疑压根儿就没有信任过他。”玉秋水转过头去,又看向窗外,说道:“你今天的任务达成得如何?”“徐弈似乎……已经想到那种方法了。”楚梦轻声道:“我看今晚他就会动手。”“既是如此,我们也要准备一下了。”玉秋水的声音平静如水,身上却隐隐散出了和她的身子决不相称的杀气。楚梦依旧是满脸的笑容:“本以为师傅对江乘风的骨肉会手下留情的,想不到杀意竟浓烈至此。”玉秋水甜甜一笑,道:“因为他是江乘风的儿子,却不是我的。”楚梦飘然退后,笑道:“无怪乎师傅能教出如烟春天的成长,也能教出我秋冬的肃杀。”玉秋水笑了笑,道:“小博,准备行动。”帐后一道人影一闪不见,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楚梦沉默片刻,说道:“如果师傅对自己的骨肉也可以有秋冬之意,我们的大计将更加圆满。”玉秋水冷冷地道:“连自己的手足和骨肉都可以舍弃,那成功了还有什么意义?”楚梦低叹一声,道:“这种事情,古来有之。他……不也害死了义子么?”玉秋水显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浑身一颤,不再说话。寒风透过窗子吹来,两人都不自禁地将衣服紧了紧,接着默然对视半晌,同时露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