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3字)夏侯湛伸手拉过她的手,轻握着将她带到怀里,仰头看着纷然坠落的雪白花瓣,一世浮华,换半刻置身梦境,就算是假的,这种携手白头也另有一番美好吧…“将军。”穆遥轻唤的声音从赏云台后方响起,见夫人没有睡着,便不怕惊扰到他们了,上前两步拱手继续说道:“将军,傅彦澈早了一日抵达,只带了几个贴身保护的夜影骑入宫,他说要单独见将军,现已在东门锦楼等候。”沈青听得有些疑惑,大周本就与镜楚对立为敌,现在真国兵败,傅彦澈提早一天抵达要求单独见将军?是有什么目的呢…?夏侯湛扶着她坐好,淡淡道:“没事的,反正迟早是要见的,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嗯,我不担心,”虽然疑惑,可沈青心如明镜,现在真国皇宫里满是雷骑军的人马,傅彦澈只带轻兵入宫,就算有什么目的,也伤不到将军,然后又说道:“回来时帮我带个新鲜水果,我有些渴了。”夏侯湛轻扯唇角的点头,起身带着有些落寞的穆遥一并走了,沈青让芸溪收了桌上的吃的,独自闲坐着。东门锦楼内,一身青龙蟒袍张扬着尊荣的霸气,脚下来回的步子看似沉稳却隐隐带着浮躁,门口谨然站着两列默不作声的夜影骑,一阵后,为首的一个沉声道:“圣上,人来了。”傅彦澈微转头,看向锦楼外的夏侯湛,扬手轻挥了一下,让手下的人退开一些距离守候,夏侯湛傲然冷冽的在门口站了站,亦示意穆遥等手下不用跟进来,大步迈进,款款入内。入内站定,执眼相对,傅彦澈看着他真的单独进来,冷哼着笑,“你倒很不怕死。”“你也很不怕死。”夏侯湛漠然出声,还击他话里的意思,眼下这样的情势,还敢孤兵寡将的进到皇城来,“你要单独见我,是有什么事?”“这件事寡人已经忍了许久,自听到青萝失踪的消失开始,寡人就很想当面的问一问你。”傅彦澈冷冷出声,说着上前两步靠近他,趁他不备,猛地出拳狠狠击在他的腹上,剧烈的袭击让夏侯湛退了两步,扶着腹部的伤处抬起冷厉的眸子。说是单独会面,可锦楼外却站了满满当当的两军将士,雷骑军在看到大将军受袭的一刻,兵戎响动的声音霎时震耳欲聋,冷锋嗜血的马刀立即对另一边的夜影骑拉开敌对的阵势,夜影骑也毫不示弱,一步未退,响起一片整齐的把剑声。“这一拳是寡人长久以来的愤怒!夏侯湛,寡人当初愿意放手,愿意成全,让她留在你身边,只是希望她能真正的幸福快乐,可到头来,你不仅没有保护好她,还让她更加痛苦,寡人问你,你有什么资格留住她!”傅彦澈冷怒的声音在锦楼中响起,让楼外本要动手的两军将士默默愣住了,手中的马刀和光刀都逐渐散了刚才瞬时凝起的杀气。夏侯湛怔在那里,没错,他有什么资格?他霸道的带走她,理直气壮坚定不移的要给她幸福,到头来,他承诺的一切都成了空想,嘴边漫开冷笑,一阵接着一阵,声音越来越响,笑声里带着痛苦的自嘲,他有什么资格害的她这么苦?有什么资格?!他眸底的痛苦涣散,聚拢,凝聚成一片冷彻的狠戾,夏侯湛,这一拳,你活该承受!*看着花瓣飘了好一阵,沈青想等到将军回来的意志力开始转弱了,困意又层层叠叠的盖上来,暖阳下和煦刮动的风对她来说都带着寒意,她伸手缩到轻裘里取暖,感觉自己真像个怪物。一旁候着的芸溪看出夫人是冷起来了,立即关切的上前道:“夫人,不如我们回去等吧,奴婢早让下人升了炉子,屋里比这里暖和多了,将军肯定也不愿看到夫人在这里受冻的,夫人回去小睡一阵,将军就该回来了。”芸溪想到夫人年纪轻轻就要遭这份罪,现在又已经时日无多,心里止不住的难过和不忍。沈青笑道:“我在屋里暖和,你陪着我在屋里,不得热坏了?”“芸溪不怕热的,何况奴婢也觉得这里有点冷,回屋里待着就刚刚好,夫人,咱们回去等着好不好?”沈青摇摇头,对哄她的云溪说道:“我不想回去,屋里太闷了,何况我跟将军说了等他带水果来,我打算在这边吃边赏风景的。”云溪轻叹气,拗不过夫人的执着,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筹措着开口,“那夫人在这里等一等,奴婢回去再一件轻裘过来给夫人。”沈青点头,然后看着云溪一路小跑的回房间给她拿衣服了,跟她说了一阵话,睡意也散了点,目光从消失在墙角的云溪身上挪回来,转头时瞥见一个落落身影,蓦地怔住了,说不出话身子不由自主的愣愣站了起来。赏云台的高阁瓦顶,一身素白的身影翩然落下,宛如天尊神邸,跟着雪白花瓣盈盈而落,从前明媚闪耀的琥珀色眸子暗了光泽,带着愧恨的深情紧紧凝视着眼前虚弱的青萝,颤抖的唇轻动了动,出声轻唤,“青萝。”那时淳于献走的突然,沈青醒来后,从高靖口中知道他是为她寻找紫粟草和解药而离开的,可天下这么大,将军和高靖他们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也找不到那些东西,凭淳于献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找到,何况现在解药已经毁了。她没想过离开之前还能见上淳于献一面,更没想过,再见面时,淳于献会变成这个样子…青丝换白发,素白的衣衫狼狈着奔波的痕迹,比她好不了多少的清瘦骨架不知道是用什么力气支撑着,琥珀色的眼眸覆着悲伤的浓墨,沈青一步步的走过去,伸手触到他雪白的头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淳于献,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头发怎么会…”淳于献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寒气仿佛尖锐的刺到他心底,不待她说完话,便将她拉到怀里,俯身抱住她,沈青说不出话,被他抱着,仿佛被巨大的悲伤包围,让她有些不能呼吸,他是在为她的死难过吗?“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毁掉唯一的解药?”沈青缓缓回神,润的眸底有失落有无奈有已经认命的淡然,“淳于献,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如果我不及时阻止那一箭,红束夫人肯定会没命的,反正我是快死的人,多活几天少活几天好像都没什么区别,而且,我不想连累将军和高靖云直他们,不想他们为救我而被威胁,我不想害他们出事。?br/>淳于献的心再度被沉沉的击中,果然是这样,果然是因为她不想伤害的夏侯湛…沈青从他的怀抱里脱出来,故作惬意的笑看着他,“淳于献,你不用这样子,没有紫粟草没有解药也没什么关系,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其实也不算故作惬意,虽然有些伤感,可她能有将军陪着,就算是在生命的倒数第二天,她也真心觉得挺好。“不好,青萝,我不会让你有事,我找到紫粟草了。”淳于献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寸白纱轻轻包着的珍宝,是缓解圣域赤血蛇毒性的珍贵紫粟草,用异瞳的身份动用淳于族所有可利用的人脉,没一刻闭眼休憩,没一刻不在翻山越岭,终于,终于寻找到能缓解淳于泰赤 ...血蛇的草药,即便现在没有解药,只要青萝吃了紫粟草,他就有时间再为她得到解药!沈青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眼底先是闪过一道欣喜,接着又慢慢犹豫了,退却的不敢拿过来。“怎么了?青萝,这是能救命的草药啊,只要你吃了它,我们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青萝,不管有多难,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一定会为你找到解药!”淳于献坚定的承诺着,可沈青还是没有动,犹豫了半晌,凝眸看着他,“淳于献,我也不想死,可我更不想跟将军分开,要是我能活下去,以后是不是还会伤害到将军?如果是那样,那吃这个草药,还有什么用?”那她宁愿现在自己先离开,注定的生离死别,她不想再重新遇见一次。淳于献拿着紫粟草的解药抖了一下,差点将白纱布包掉下来,心头的钝痛急速的加深,早已深刻难忍,一只手紧握成拳,青筋尽显,淳于献,你还要害她到什么地步,还要害她到什么时候!?半垂的清瘦侧脸颓然出声,“假的。”沈青微愣,一下听不懂他的话,疑惑的轻轻蹙眉,“什么?”“你担心害怕的事不会发生,因为是假的,都是假的,你们在一起,谁都不会伤害到谁,只因为我欢喜你,希望你从此与我一起,所以跟你说了假话,青萝,那些话,从始至终都是骗你的。”她不能动,仿佛有一盆凉透的冰水从头淋落,一霎的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带走,她谨瑟着颤抖的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张嘴,却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因为那些历历在目的疼痛太清晰深刻,她不能忘记,可他却恍然告诉自己,那些她一直深信不已的事,都是假的,假的…淳于献看着怔怔站在那的青萝,深吸一口气,继续出声道:“我已经输了,输给你,输给夏侯湛,输给你们之间的牵绊和感情,我不能再继续骗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青萝,我不愿看着你因为我的私心私欲而丧命…”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诧然打断他的话。他清瘦的侧脸上隐出殷红的指印,回转微偏的脸,看到跟前用尽全身力气打他的青萝,虚弱蹒跚着差点跌倒,立时紧张的上前扶住她,沈青猛推开他,扶着身后的玉石桌站稳。“淳于献,我问了你好多次,问了你好多次,每一次我都希望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希望你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骗我的,可有时也希望不是,因为我觉得我认识的淳于献不会真的骗我,不会那么残忍,可原来,我一直都看错了你!”当曾经相信的执着变成一场空,心里仿佛也被骤然挖空了一般,让她失了所有的力气,棱角冰冷的玉石桌不能让她站稳,沈青缓缓跌坐到地上,无力的哭起来,因为他终于说出的真相,因为他残忍卑鄙的手段,因为她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信则有,不信则无,她也终究掉进了自己一手筑成的魔障。淳于献艰难的迈开步子,将手里的紫粟草放到她身后的玉石桌上,他隐去眼角的泪水,白发拂动,返身回到她跟前,“青萝,只要你没事,只要你没事…”那时他告诉她,她与夏侯湛在一起会有性命之忧,没有说谎,不是因为欢喜她而故意骗她,他只是不想看着她受伤害,不想看着她因为跟夏侯湛在一起而遇上致命的劫数,所以后来他又撒了谎,在夏侯湛命悬一线的时候,他骗她,会有性命之忧的人是夏侯湛,因为只有那样,她才愿意选择离开。如他所想,她真的下定了决心离开,即使在心里,她永远也不愿把他忘了,只是他没有料到,她命中注定的劫数会是自己带给她的,这无法解除的毒,是他连累她的!清风浮动花瓣在赏云台间漫然散落,素白身影低声喃喃着转身离开,一步方圆,一步万里,就像日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知道,从今后,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阳光被云雾隐去,时光幽然放慢,不能回转过境,也换回她所受的所有伤害。青萝,原谅我,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说谎,这是最后一个谎话,我愿用一生的代价来圆这个谎话,可只要你没事,只要你没事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