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津东的事,在顾雁歌的坚持下,皇帝没拦住,顾应无倒是没劝,反正恪亲王在那儿,到时候是劝回来还是找地方安置,恪亲王自有计较。津东一带目前还是安全的,主战线也渐渐移到津北去了,津东一带毕竟是有城有镇的繁华之地,做为津渡十六洲的地主,津洲王还不至于伤了自己的根本。顾应无还忍痛割爱,让阿初跟着顾雁歌一块去津东。但眼下起秋深雨冷,正是变天换季的时候,道路不好走,她也担心两个孩子在路上染了风寒,只好在京城里先等等。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到了北方下雪的日子,皇帝笑呵呵地说:“雁儿,看来是要把你留在京城过了年才是。这样也好,皇祖母身子沉了,你留京里能陪一时是一时,往后怕是……。”顾雁歌也不接这话,太后也没几日了,天一冷下来,连床都起不得了,怪不得民间有话说:“数九寒冬,人老屋空。”这老字,也有死的意思。偶尔有几次,她看见忱王在恒王府外头转悠,但只转悠不进来,想是有什么事,但忱王既然不说,她也不去问。只经常进宫去陪太皇太后坐坐说说话,这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正在顾雁歌期待着春天到来的时候,太皇太后过世了,太皇太后在世时,顾雁歌还没察觉出什么来。等太皇太后一过去,这宫里头就分外冷清了,太皇太后把成嬷嬷留给了她,整个太皇太后殿里人出殿空,处处一片苍白。这个春节过得分外沉重,好在春天也来得快,眨眼地就春暖花开了,顾雁歌真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带了杨嬷嬷、成嬷嬷和扶疏、净竹、朱砚一块去津东。皇帝拨了宫里头一等一的侍卫护送,阿初也易了容一人一骑在外头跟着。走到晋原的时候,正逢天气好,晋原满城的金雀花开成一片金黄,远远地连城墙上都挂满了这轻黄淡粉的颜色。顾雁歌是别的没想起来,光想起金雀花的味儿来。也恰逢城里举行花宴,这是晋原一年一度的节日。顾雁歌借着这个空,好好的尝了一桌,以花入菜,盘盘都芬芳清淡,让人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正在顾雁歌尝着的时候,外头响起一阵吵闹声,顾雁歌也是一路上闲的,脑袋一伸就往窗外看去。楼下一个女子,声音脆生生的却透着飒爽,一身跟金雀花一样颜色的衣裳,站在楼底下油纸伞摊边上,那叫一个赏心悦目。“魏延平,我放下一切,跟你流落至此,你就是这样待我的,你还有没有点脸面。我不求穿金戴银,更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碗安乐茶饭,你却是连这点也做不到!枉费我当初信你、敬你,你却这样回报我,也怪我自己不要脸面,要不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有家回不得,有亲认不得,你好狠啊!”顾雁歌听出来了,是私奔来的,看来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跟人有私然后就这么和男人出逃了,还放弃了一桩“政治与利益的联姻”。“红绫,一切都是我的错,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怪我也好。不要伤心,你一难过,我也跟着肝肠寸断,你的眼泪就是我心上的刀子,割得我全身上下生疼啊。红绫,红绫,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你情深似海、情难自禁 ……”那叫魏延平的倒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只是这话一说出来,楼上的顾雁歌就打了个寒颤,这场面真是似曾相识啊。只听那位红绫姑娘说:“喝花酒、醉窑子…这就是你的情深似海,情难自禁?魏延平,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当初不该信你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你一点错没有,是我自己要犯贱!”这世上永远不缺少NC,只缺少发现NC的眼晴……这份“情深似海、情难自禁”,真是让人一身鸡皮疙瘩拍都拍不掉。这位红绫姑娘还好,没跟着一块NC正在顾雁歌看得起劲的时候,阿初一勺子冰水就泼了过来:“有意思吗?”“不错不错,苦情小白菜和负心黄世仁,很有戏剧性。”顾雁歌随口说道。阿初也不管顾雁歌说了什么,指着下面的那位红绫姑娘说:“戏剧性不在红绫姑娘身上,在主子您身上。”“别瞎说,她演她的痴心女子薄幸郎,哪有我什么事。”顾雁歌摇头,顺手抱过正在成嬷嬷手里,正摇头晃脑要往外探头的弘璋。阿初也抱了弘琨,嬷嬷毕竟上了年纪了,这两孩子越来越壮实,嬷嬷们都不怎么抱得动了:“主子,您可记得恒王是订过亲的?”“当然记得,那姑娘私奔了,留下个丫头跟永夜拜堂成亲,然后……然后……你不是说这个红绫就是跟永夜订亲的那个吧?”顾雁歌瞪大眼睛看着阿初,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阿初点头说:“陆少府家的嫡长女,这魏延平是她表兄,是陆夫人大哥的儿子。这陆红绫一私奔,陆家的前途就交待了,连着魏家也一落千丈,这两位现在可是陆、魏两家最恨之入骨的。”“再恨之入骨又怎么样,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造孽也不能塞回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吐出来也没人同情。”顾雁歌忽然觉得心情舒畅,心说:永夜,你看,那个抛弃你的女人现在悲情了,该,让她有眼无珠。她可完全忘了,如果不是陆红绫跑了,现在萧永夜还不定是谁家的呢。阿初笑着说:“主子,您倒是看得开,一点也不介意,她和王爷可有过婚约呢。”“你也说是有过,不都过了嘛。要说看得开,你才看得开呢,哥哥那堆红颜知己,你都看开了,永夜才一个‘有过’,我有什么看不开的。”顾雁歌笑眯眯的还没忘了逗逗阿初,对于萧永夜,不是军中就是朝堂,哪有机会去管什么红绫、绿绫、蓝绫,通通都只是浮云而已。阿初都闷,本来是想提醒一下顾雁歌,没想到反倒被涮了回来:“主子,您就得瑟吧,那尾巴完全可以再翘高一点。”说完两人一站一坐,继续看楼上那出,过了会儿顾雁歌问了句:“阿初,这里离津东还有多少天的路程?”“十七、八天就够了,不过按主子您的走法,二、三十天才能到。”顾雁歌一路上并不急着赶路,一是因为景致好,二是因为北方还冷着,路上没开冻。戏散场了,陆红绫高分胜出,魏延平败退。陆红绫一抬头就看到了顾雁歌,那副看好戏的模样被看了个正着,陆红绫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两眼就转身走了。顾雁歌以为戏就到这儿了,没想到迎头出外找客栈安置的时候,在客栈里碰上了陆红绫,她……竟是这客栈的老板娘:“京里来的吧,是住一晚就走,还是在这歇几天停停脚?”“只住一晚,明儿还赶路,晚上安置些干净的吃住,不必精致,清淡简单就行了。”阿初一边计算了人数,一边跟陆红绫商量要几间房。一边嬷嬷看着正迈开小步要跑的弘璋叫了声:“大世子,您小心桌椅。”顾雁歌一手就把弘璋捞了回来:“顾三回,你这毛毛跳跳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到那儿都跟猴似的上蹦下跳。”陆红绫闻言皱眉,她也是见惯了场面的,这家明显男主人不在,跟着的全是侍卫和丫头、婆子。侍卫一个没进大堂,都在外头候着,那身上的气势一看就不寻常。再听着这一句世子,就知道必然是皇亲国戚了:“合着车停马喂,及今儿晚上的饮食,一共十二两六钱,算您十二两。”安置好了后,陆红绫下了接,支使着伙什去外头跟侍卫套套近乎,结果没想到这群人是半点不掩饰,恒王府上的内眷,往津东去的。恒王,陆红绫也知道那是萧永夜,这姑娘悲催地恨不得把墙挠穿。“巍延平,老娘要跟你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再相见。”陆红绫咬牙切齿,倒没有回头的意思,她也没那么厚脸皮。只是觉得尴尬啊、悲剧啊!为情而弘奔,结果奔出这么个茶几一样的结局来了。至夜半时分,正是睡得深沉的时候,侍卫却急急忙忙的敲开了门,津东来了飞鸽传书。阿初拿着信递给顾雁歌,信上只写着几个字:“津北危,速回京城。”津北……顾雁歌心里一惊,连觉也顾不上睡了,还回京城,快马加鞭往津渡十六洲那头去。“阿初,赶紧准备咱们连夜上路,马车上铺上软垫子,别把三回和三变弄醒了,咱们到马车上睡吧。让侍卫们也换马车,轮流赶车,别累着了。”奔忙的马车驶进无边夜色里,顾雁歌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永夜,你不能有事,你要安全…….卷二自由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