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常乐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皇家虽然不差钱,但怎么也不会用每个月三两银子专门雇个人磨墨这么败家。第二天一大早,青梅、丹菊帮着常乐收拾行李,她入宫时间虽不长,但比起刚来的时候,东西却是多了不少。“要说你的运气也真是太好了些,咱们进宫两年了还只是三等,你入宫还不到一个月就提了一级,倒跑到我们头前去了。”青梅一面替她收拾,一面不无羡慕地说道。金太后看人的眼光很刁,凡是生性轻浮的一概不用,长寿宫里都是纯厚可靠却又不乏机敏的人,青梅和丹菊虽然对常乐羡慕,却没有嫉妒。常乐笑道:“你就不要打趣了,谁不知道长寿宫的差事最轻松,太后信佛,又是最和善的,从来不打骂奴才。倒是皇上,听说忒勤政,我这一过去,不知要怎么操劳呢。”丹菊笑着挂了一下她的脸道:“你才入宫就升级,宫里头眼红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平日可得小心些,别稀里糊涂就得罪了人。”说到这里,常乐就忍不住叹气了:“唉,我早看出来了,就因为我是太后带回来,没经过正经选宫女流程的,宫里头早就有不少人看我不顺眼了。如今又升了一级,那些人当然更加妒忌。不过担心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把差事当好了,人家爱说什么便随他们说好了。”丹菊和青梅都笑道:“这话像是你说的。”说话间,收拾得也差不多了,红璃推门进来道:“都好了吧,该走了。”常乐便背上一个大包袱,又挽了个小包袱,被褥洗漱用具等到了大庆宫都会重新发,倒不用她扛过去。她新进宫的时候,就是红璃带着她到处拜码头,这回调岗到大庆宫,又是她带领着,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红璃姐姐,我这去了大庆宫,你们可不能跟我生分啊。”常乐一面走,一面笑吟吟地跟红璃说。红璃侧过头,好笑道:“我只当你升级了骄傲,倒怕你看不上我们呢。”常乐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道:“这是哪里的话嘛。我这次升级还不是运气,太后都说了,就是因为皇上那儿缺个活泼的,拿我解闷呢。姐姐在宫里这么久了,我怎么也越不过你去。”红璃倒是不在乎等级,她跟着太后、袁姑姑、紫玉等人,知道宫里说资历什么都是空的,只看主子们喜欢谁,谁就晋升快,羡慕也没用。况且她跟常乐要好,也不会有什么心结。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大庆宫,天才刚刚放亮。顾太平接出来道:“来得倒巧,皇上刚用完早膳,等会儿就得去时政殿了。”常乐惊讶道:“皇上不上朝吗?”此言一出,顾太平和红璃都笑起来。“你当皇上日日上朝呢?那么大的朝会,若是每日都开,不说皇上累死,朝臣们也得哭死了。”顾太平道:“大朝会每月只一号召开;小朝会逢十开,每月三次。”经过他们两人的解释,常乐才知道,大朝会就是以前电视上看的那种光明正大牌匾下山呼万岁的场景,自宰相以下,满京官员皆可朝见,人数不拘,相当于现代公司的月度报告和绩效考核;而小朝会则是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各部实权官员才可参加,相当于是公司管理层的常规工作会议。而每年正月初三,还会召开一次全国性的朝会,这就相当于是全国官员的年度述职加新年开工会议了。皇帝赵晟只需要在这些朝会的日期接见大臣,商议国家大事。其他日子,便都在时政殿办公,召见大臣议事;若有朝臣想求见的,也都可以随时来见。一般赵晟的办公时间都是在早上辰时到戌时,多半还得拖得更晚,不算午膳,一天工作时间也常常超过十个小时,比起现代上班可要辛苦多了。要不怎么说皇帝是最辛苦的呢,这么大个国家,比什么集团公司的事儿可多多了。大庆宫的大格局是前后三进,第一进就是时政殿,赵晟平时办公、接见大臣的地方;第二进是长春殿,也就是寝殿,赵晟日常起居作息之地;第三进则是其他配套设施。另外还有宫女、太监们的宿舍,厨房、浴房、茶水房、杂物房等等,依次包围在大庆宫左右,组合形成整个大庆宫建筑。顾太平让常乐安顿下来之后,便指派了她的新差事。金太后说是叫她来磨墨,自然不可能只做磨墨一项。大多数时候,她便在时政殿伺候,赵晟平日批折子办公,她得伺候笔墨纸砚,管理文房四宝,并整理奏折,归纳时政殿的藏书等。时政殿是图书馆加书房加办公厅,东西一箩筐,差事自然也是不轻松的。而除此之外,赵晟的日常起居饮食都不需要她费心,连办公时的茶水也自有专人伺候。辰时一刻,顾太平领着常乐熟悉了一下时政殿的布局,又指点了她平日工作需注意的事宜,将近辰时中,赵晟就过来了。他穿着紫色的常服,勒着白色的腰带,脚上是一双软底鞋。常乐跟着顾太平行礼,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暗叹皇上就是太过消瘦了些,不然也很是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绅士。赵晟昨日晕阙,经太医调治,今天倒也看不出病容来。虽然太医、太后都要他休息保养,但身为皇帝,当然不可能真的全都撒手不管。等他坐到御案后头,常乐过来磨墨了,他才看了一眼。“这么快就过来了?”常乐忙道:“是,太后说皇上的事情耽误不得,叫奴婢越早过来越好。”赵晟微微笑了笑:“在大庆宫还习惯么?”顾太平正想提醒常乐。常乐耿直,已经回答道:“奴婢才刚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哪里能说得出习惯还是不习惯。”赵晟微微挑眉,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顾太平心下一松,暗道自己多事。皇上喜欢顾常乐,不就因为她这个胸无城府的性格,何必去提醒,由着她就是了。这时候,几个小太监鱼贯进来,手里都捧着同款式的盒子,里面都是一摞摞的奏折。顾太平很熟练地将这些奏折分类,一一摆好在御案上,饶是御案宽大得像张床,被这奏折一放,也就不空荡了。常乐咋舌道:“这么多奏折,全都要一天内看完吗?”赵晟好笑地看她一眼。其实并不是每个奏折都要皇帝亲自看,宰相是百官之首,各部的事务都要汇报给宰相,宰相处理过后,再汇报给皇帝,皇帝主要是看个大概,对宰相的处理方法做个批示。这时顾太平将一本封皮特殊的奏折放在赵晟面前,这是个摘要,对这批奏折中的主要事件做了个说明,以便主次分明,方便皇帝翻阅处理。常乐看了几眼就觉得眼晕了,干净低头干自己磨墨的活儿。磨墨看似简单,其实要做好也不容易,水放多了墨淡,水放少了又磨不开,还得看皇帝的习惯磨得不浓不淡刚刚好才行。她头一次干这活儿,才磨了一会儿,就溅了几个墨点子在砚台周围,赵晟正好提笔蘸墨,袖口便蹭了一道,他自己却还没发现。常乐张张嘴,正要提醒,就见顾太平进来禀报,说是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国子监祭酒求见。赵晟便放下笔道:“宣。”常乐正好磨好了一砚台的墨,便趁机抬起手腕休息。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一同进殿,齐声给皇帝行礼,常乐抬眼看去,一排三个中老年男人,她是内宫之人,时日又短,自然一个也不认得,就记住了三位大人的体型特点,礼部尚书是个胖子,吏部尚书是个黑大个儿,国子监祭酒是个白面文士,一部胡须十分漂亮。赵晟道:“你们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们商议秋闱的事。”秋闱虽说不是规制最高的考试,但也是大事一件,届时庸京几千学子,都要靠秋闱来取得会试资格,举人的身份在京城虽不算什么,但若能拿个第一名解元也是荣耀。常乐听着赵晟和三个大臣商议秋闱考官的人选,神游起来,便想起原先历史认知中的那个唐伯虎,不就是中了个解元,才成为当时的四大才子之首么。秋闱的事情商量起来也便宜,君臣四人说了一阵,又有往年的例子放在那里,不多会儿就商议定了,三位大臣便告辞。这件事之后,又有两拨臣子来见过,一个上午,赵晟虽不十分忙碌,却也不得空闲。常乐新岗位的第一个上午,过得算是波澜不兴。这种平静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中午。算着时辰差不多,顾太平正要提醒赵晟吃饭的时候,丁贵妃带着人来了,说是来给皇上的午膳添菜。顾太平通报之后,赵晟自然是要宣进来的。丁贵妃便带着宫女,袅袅娜娜地走进来,一身的浅黄衣裳,鞋端缀着明珠,在裙摆下忽隐忽现,恍如神仙妃子。丁贵妃原本是脸带笑意,进殿后一眼看见常乐这个陌生面孔,顿时就是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更新到,求票票~)(感谢小无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