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也是中国人历史上最隆重的节日。这一天,无论离家有多远,千山万水也要回家过年。这是常乐来到大庸王朝的第一个除夕。皇宫里的除夕比起普通百姓人家更加热闹,满宫里都挂满了彩绸和花灯,比之中秋那样更加喜庆、更加热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工作了一年的宫女和内侍们,也得到了年终的赏银,腰包鼓鼓的。御膳房今天尤其繁忙,除了准备年夜饭,还要蒸年糕、做新酒,各处得了赏银的宫女内侍们也总跑到御膳房来订个酒菜,简直要忙翻天了。今年的除夕,是在金太后的长寿宫过的。以赵晟为首,丁贵妃、尹淑妃、梅婕妤、司徒美人、华容公主、静宜公主,等等一众人等,全部都汇聚到长寿宫,与金太后一起守岁。长寿宫里烧了地龙,暖和得不得了,每个人进屋以后不久,便得脱掉外衣,只着修身的袄子。这一天大约也是最没有上下等级的一天,平日里争风吃醋厉害的妃嫔们,也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瓜果点心茶水自是不必少的,每个桌子每个小几上都放着几样吃食。赵晟和丁贵妃同金太后一起坐在暖炕上,尹淑妃、静宜公主和华容公主在炕下春凳上坐陪,说话间正聊到出嫁不久的嘉期公主身上。“也不知那图喀什待她好不好,才走几天呢,哀家倒觉着几年没见着面似的了。”金太后长吁短叹地思念嘉期公主。坐在下面的尹淑妃笑道:“正月里,嘉期公主一定会送年礼回来,必有家书相随,到时候太后不就知道公主的情形了。”丁贵妃也道:“臣妾听容止那孩子说,昆马皇帝图喀什是个赳赳大丈夫,却也不乏心思细腻,公主那样美貌聪敏,一定很得图喀什的喜欢,太后就尽管放心好了。”几人说得高兴,只有静宜公主一个人默默地捧着一盏茶,望着地面出神。赵晟注意到了自己的小女儿,对她招手道:“静宜过来。”静宜公主便放下茶盏,走到赵晟跟前,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父亲。赵晟怜惜得不得了,将她揽在怀里道:“静宜想姐姐了?”静宜点点头,小声道:“父皇,姐姐会过得好吗?”赵晟道:“当然了,你姐姐是有福之人,必定很好。”静宜想了想,又小声道:“可是我好想姐姐,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这话赵晟却也不能马上回答了,不过看着静宜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头一软,便道:“静宜放心,等开了春,父皇就给你姐姐写信去,让她回大庸来看咱们。”静宜仰着巴掌大的小脸,期盼道:“真的吗?”赵晟笑道:“当然,父皇什么时候骗过静宜。”静宜就也笑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常乐便从旁边悄悄地退了出来。童小言正在殿外廊下,跟小宫女嗑瓜子闲聊,长寿宫正殿的廊下用厚厚的棉帘子悬挂了,即便是在屋外,也并不冷。童小言见常乐出来,便起身问道:“姐姐怎么出来了,可是皇上有吩咐?”常乐摇头道:“没有,是我在里面待久了,出来透透气。顺便去看看皇上的药煎好了没有。”童小言道:“何须劳动姐姐,奴才去就是了。”常乐笑道:“我正好也走走,外头那么多花灯,映着雪景也是极美的,正好观赏一番。”童小言便笑:“只有姐姐有这样好的闲情逸致,我们这些俗人可只知道怕冷了。”他招手叫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对常乐道,“姐姐既要给皇上取药,也不能不带人,就让他们两个跟着姐姐使唤吧。”常乐笑着点头,这两个小太监她也认得,分别叫林小顺、马小卉。长寿宫的小厨房要准备这么多人的饮食,没有多余的炭炉来煎药,所以皇帝的药还是在大庆宫里煎着,好在长寿宫跟大庆宫距离很近,走几步也就到了。常乐带着小太监顺着游廊走,白天又下过一场大雪,如今月色正好,地下一片银装素裹,又有树影婆娑,花灯映照,确实是美不胜收。常乐估摸着时间,也不着急,慢慢地走着,远处的烟花璀璨辉煌,爆竹声声,掩盖了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刚走到大庆宫附近,就听那边屋檐下有人正在说话。“让你收就收着,恪郡王的赏赐,难道你还敢拒绝?”嗯?恪郡王?常乐一听到这个名字便留了心,站在那里不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知道她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他们俩是最不入流的粗使奴才,她的等级已然是他们仰望的存在了,自然什么也不会多问,她停了,他们也就静静地守在后面。“奴婢是大庆宫的人,不敢收恪郡王的赏赐。”“啧!你看你,这恪郡王就快成储君了,天下都快是恪郡王的了,何况这大庆宫。你若不收,难道是敢瞧不起储君吗?”“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还不收着。”“不……啊,公公你要做什么……不要……”“害什么臊啊,公公还能吃了你不成。”“不要公公……”常乐听得大怒,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大喝道:“什么人!”那边屋檐下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立刻弹了开来,那女孩子一见是常乐,立刻奔过来,泪眼朦胧小声地叫道:“常乐姐姐。”常乐认得她,是刚调来大庆宫不久的一个小宫女,因为生得娇小玲珑,一双眼睛又水灵灵的,顾太平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铃铛,让重芳带着教导的。常乐见了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是被欺负了,不由恼怒地瞪着对面那人。那人也不是什么“男人”,而是一个太监。大庸宫中,也有太监宫女对食的例子,但那都是年长的宫女太监,这辈子不可能出宫了,所以才互相找个依靠。也有那种心怀邪念的阉人,虽然身体挨了一刀,但却反而生出一种变态的心理,愈发对女色有贪念,似乎想用欺凌女性来证明自己跟正常男人无异。眼前这个太监,看着年纪不大,颧骨高耸,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结合小铃铛慌张的神色,和刚才听到的对话,显然是这太监心怀不轨,妄图欺凌小铃铛。常乐冷着脸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这太监一见到常乐,就已经心知不妙了,此时也不跟她对视,脚下却想往旁边溜。常乐一个眼神,林小顺和马小卉便冲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林小顺仔细一看,认出了这太监,大声道:“常乐姐姐,这人是丹阳宫的,叫钱小多。”常乐顿时皱眉:“丹阳宫的人,怎么跑到大庆宫来?”钱小多眼珠子咕噜噜乱转,道:“奴才,奴才……”常乐见他目光闪烁,就知道他想撒谎,冷冷道:“你家主子现在长寿宫,你既然是丹阳宫的奴才,这个时辰没有理由到大庆宫来,刚才我听着你还想欺负大庆宫的宫女是吧。”“不不,常乐姑娘可别冤枉奴才啊。”钱小多慌乱道,“今天除夕,贵妃娘娘特别开恩,允许咱们奴才在宫中赏灯赏烟花,奴才新进宫不久,不认得路,走岔了,才来到这大庆宫。”常乐却不信他的。“你说是新进宫?怎么,新进宫就知道恪郡王要做储君了?连我都不知道这消息呢,谁告诉你的?”钱小多眼珠子愈发乱转:“奴才,奴才是听别人说的。”“别人?哪个别人?”“是……”钱小多眼珠子老是往旁边溜,显然还在找机会逃跑。常乐冷哼一声:“林小顺,马小卉,把他给我拿下!”林小顺和马小卉立刻一伸手,他们俩都是跟着童小言的,也会几下拳脚,这钱小多哪里能逃得过他们联手,立刻就被拧了胳膊反剪在背后。钱小多疼的哎哟直叫,一面嚷嚷道:“奴才是丹阳宫的人,你可没有权利抓我!”常乐不理他,扭头对小铃铛道:“铃铛你说,这家伙刚才对你做了什么?”小铃铛恨死了这个钱小多,立刻答道:“他方才拿了一串铜钱,硬要塞给奴婢,还想欺辱奴婢。奴婢不肯收,他就说是恪郡王的赏赐,说奴婢冒犯储君。”“储君?哼!”常乐转过头看着钱小多,冷笑道,“除夕夜,你在大庆宫鬼鬼祟祟意图不轨,胡言乱语造谣生事,还胆敢欺辱大庆宫的宫女,就凭这…,我就能抓你!既然你说是丹阳宫的人,很好,丁贵妃正在长寿宫中,我就抓你去见皇上和太后,看你还怎么狡辩!”钱小多顿时慌张地不得了。他刚才的确是看小铃铛娇嫩漂亮,想欺负她,之所以没说出自己是丹阳宫的人,是因为丁贵妃治下甚严,若是知道他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惹事,必定不会轻饶,所以才说是恪郡王的赏赐,仗着恪郡王要成为储君,来欺压小铃铛,谁想竟然被常乐给抓个正着。常乐正愁没有恪郡王的把柄,这钱小多自己撞上来,这还有什么说的,当下便押着他,往长寿宫去告状。RS